“竟让我们操心,该打。”温温柔柔,全然是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火上浇油的效果不亚于廖云书方才那几声喝彩,宁丹鸿铁青着一张俊脸,他宁大少爷的颜面这一会儿的功夫被连踩了三四次,已是怒到极致。
“阁下这是藐视睢阳宁家?!不妨报上名姓,也好……”劳文越折扇一展,狐假虎威替宁大少爷开口呵斥。
熟料朱怀璧连正眼都没赏给他,安慰了两个姑娘家几句,看向了季玉朗,直接打断劳文越开口说了一句。
“玉郎,你妹妹被欺负了。”
这下黑脸的又加上了一个劳文越,他几乎捏碎手里那把扇子的扇骨。
“我爹是!…”余下的话戛然而止。
“聒噪。”朱怀璧手腕一翻,一颗石子似的东西直接穿透折扇击中劳文越胸口大穴,他登时一口气被憋了回去,整个人直接挺着往后仰倒,好在身后护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仰面栽倒。
“哈哈哈哈!”廖云书看了整场戏,此刻忍不住捧腹笑出声来。
他甚至还可以替两位少爷心头怒火再添了把柴。
第十章 结仇
廖云书拿了疗伤的良药,递给朱怀璧时笑吟吟地说道:“朱前辈,这药含上两颗可缓解内伤。”
卫青鳞内外皆是伤,他虽也是名出众的护卫,但终究年纪尚轻,以一敌二又要护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很是艰难。
朱怀璧掐着他两侧脸颊硬把药喂进去,身上的伤用苏拂送过来的伤药暂时敷上,便无大碍了,余下只需好好调养。
“青鳞!你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疼……”小姑娘蹲在卫青鳞身边,说话时已然是哭腔。卫青鳞不能说话,他此刻一张嘴便感觉喉口腥甜,全身到处热辣辣地刺痛,只能勉强伸手替少女擦去眼泪。
季玉声握着颊边的手,几乎泣不成声。
宁丹鸿身后一个年长的护卫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主仆俩默契得同时看向朱怀璧。几乎是一瞬,那护卫冲出,手指成鹰爪状,朝着朱怀璧抓过来。
然而朱怀璧却动都未动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泛着银光的刀刃横插在他们之中,那人再想撤手已是晚了,他万没想到季玉朗的刀到得那么快。
银光一闪,即便他已及时撤手却还是被削掉了两个指节,只得捧着不停流血的手连连后退,季玉朗手腕一翻,甩掉刀刃上的血渍,持刀挡在朱怀璧身前。
宁丹鸿脸色铁青,他在这里向来是横着走,从无人敢蔑视冒犯。而此刻骄傲的脸面却被这几个人反复踩在地上,更可恨的是此刻局势已然颠倒,身边的三个高手都败下阵来,劳文越色厉内荏,他带来的人更是不中用,这个哑巴亏自己今日说什么都要咽下去。
“好!”他怒极反笑,视线来回在季玉朗和廖云书脸上徘徊,“四方城,我记住了。还有那个!有胆报上名姓!”
“你配吗?”季玉朗薄唇轻启,眼中尽是不屑。
廖云书笑着搭了一句:“睢阳宁家今日赔了这么大面子。季兄也算玩够本了!”
他俩一唱一和把宁丹鸿气得要死,廖云书甚至挥挥手示意手下在一旁让了一条过道给宁丹鸿他们离开。
“三少爷,宁家毕竟是睢阳的大户,咱们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不结仇的好。”袁步明倒不是怕宁丹鸿,只是怕廖云书不知其中利害,招来宁家的报复,毕竟是睢阳的大户,听闻还和朝廷有所牵连,这里毕竟不是四方城,况且城主还未到,他不免替自家少爷的安危担心。
“小袁叔思虑过多了。”廖云书对此确实不屑一顾的,他并不是过分自傲之人,但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宁丹鸿和劳文越之流,“也别教无关之人扰了兴致,折腾了这些许时候,朱前辈和季兄还是先随我回别院好好歇息一番。再者这位…少侠的伤也需要静养。”
“不过是个……罢了,那便有劳了。”季玉朗原是想说卫青鳞不过是个护卫,不值得这般在意,但见自家妹子连连应下,叹了口气没说下去,只吩咐了苏拂去套辆车来。云清珂和祁殊临不在,城中暂住的小院便不再安全,思虑再三,还是将妹妹带在身边稳妥。
野外静谧的官道鲜少有人来往,一人抱着猫百无聊赖地哼着歌,他背上明明背着一把刀,手边却还放着一把刃似禾苗的长刀。
“好困…哈啊……”男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把猫举过头顶说道:“小老虎,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那猫四条腿蹬着,喵了一声,扭头在男人手上咬了一口。
“啊!我白喂你了肉干了!”他正和猫置着闲气,林中忽得窜出一人,疾行至他面前。
“尊上,他们人到了。”
“唉!早点完事回去睡大觉。”男人将猫放到地上,拾起手边的刀伸了个懒腰。
“什么人?!”
突然跳到路中的男人一刀割断了马匹的喉管,马儿嘶鸣着倒地,那马上的两人被甩了下去,几乎是跌落的一瞬就被抹了脖子,连一丝惨呼都没能留下。
宁丹鸿勒住胯下坐骑,火把举起照亮了拦路人的面容,与他清晰可辨的嗓音不同,男人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绝美容颜。
宁丹鸿身边那个年长护卫看清了男人背后的刀,他紧咬牙关,声音几乎是颤抖着从嗓子中挤出来的。
“虎、虎兰刀!少爷快呃!……”他认出了男人背上那把刀,但话却未来得及说完,便瞪大了眼自马上跌落。
随即宁丹鸿也被男人一脚从马上踹飞出去,虽及时抬臂挡住了脸,但被踹飞那一刻,他清晰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锋利的刀刃从颈间擦过,他甚至没能看清男人出刀的动作。
“你!啊…嗬嗬……”
死亡迫近是什么感受宁丹鸿已无力去想了,他双手捂着泊泊冒血的脖子,张大嘴却无法顺畅呼吸。侧躺在地上抽搐着发出几声破风箱般的嘶声,直至最后青紫了一张脸再没了气息。整个过程,动手的那个男人都面无表情,唯一被留下的劳文越坐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已然吓傻了,男人看过来时,他双手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放心!不会让你死得像他们这么容易。”
那是他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宁丹鸿和劳文越死了。
在武林大会即将开始的前几日,通鼎山庄的少主和宁家的嫡少爷,并上一众实力不俗的护卫被人一刀封喉,通通毙命在崇阳城外,这消息隔了一日才传到廖云书耳中,袁步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朱怀璧师徒,但他刚开口就被自家少主驳回去了。
“这两日,我日日都去找朱前辈,季兄也没有离开别院半步。”
“即便不是他们亲自动手,也有可能是手下人……”
廖云书闻言却皱起眉,语气有些生硬,质问道:“小袁叔想说什么?!”
他已有些猜到了,果不其然听到袁步明提议让他和朱怀璧师徒划清界限。
“他们皆是死于一刀封喉,那般多的人全都死在了和我们发生冲突当晚,宁家并非随意可以打发的,这几个人底细不明,若是他们跑了对我们必然不利,届时城主的计划也……”
“说完了么?”廖云书冷冷看了他一眼,驳了袁步明的说法,“我相信朱前辈和季兄的为人。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将及宁丹鸿当场格杀,何必大费周章晚上再找人去报复?再者!若是想嫁祸,又何必教人轻易看出是用刀高手所为,小袁叔说的尽是自相矛盾之语,今后不必再提了。”
“少爷!这怕是……”
廖云书终究不是那冷心冷情之人,他叹了口气收了方才的凝重。
“小袁叔别怪我生气,行走江湖信义为先,何况我四方门也不是任人随意拿捏的,何必过于猜忌平白给自己树敌。”他伸手扶起单膝跪地的袁步明,又嘱咐了一句,“不过这也确实是件大事,备上些酒菜,我要给朱前辈他们接风。”
昨日为着季玉声惊魂未定的缘故,一直拖着未办,此刻既出了这么大的事,请几人过来叙一叙也是情理之中。
“死了?”季玉朗酒桌上听到宁丹鸿几人惨死的消息时,表现得有些震惊。
“确实如此。是往来商旅于进城半路上发现的,全都死在了城外不远。而且大约就是在那日晚上出的事,这对我们尤为不利。我还听闻宁、劳两家已找上了那日驿馆的人……”
只消一问,便知宁丹鸿那日唯与他们起过冲突,以宁家在睢阳的势力,放眼整个崇阳城都不会有人敢这般与他作对,只有可能是他们这种‘外来人’做的。
“劳文越的眼睛被剜了,其他人则都是一刀封喉,手法干净利落。只不知是劳家的旧怨还是有人刻意想栽赃给我们……”又或者二者皆有,廖云书神色凝重,他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朱怀璧,“朱前辈对此可有头绪?”
“知道是谁重要吗?”
朱怀璧的答复却让他一愣,随即道:“这……若有头绪,便可寻迹自证,总好过平白被人诬陷得强。何况这宁家并上通鼎山庄,真被他们记恨上,怕是不得安宁。”
朱怀璧轻笑一声,接着道:“若是诚心嫁祸,可会留下把柄等人来寻仇?若是家中至亲枉死,可会平心静气听仇人辩解?”
“可我们不是!”
“是不是,你我说了不算。要看对方肯不肯这么想。”朱怀璧右手小指在酒盏中轻点了一下,于桌上缓缓写了一个血字,“血海深仇,岂是旁人三两句便可绕过的,怕是要记心里一辈子。”他意有所指,说这话的时候,还抬眼看着自己的徒弟。
廖云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为何要看季玉朗。
“可眼下,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人来寻仇。”
“算算时辰,现下怕是不出半日便该有人找上门,来不及。”距离宁丹鸿他们被杀已整整过去了一日之久,以宁家在睢阳郡的势力,既寻到了那日驿馆的人想必会直接寻迹找到这别院而来,“见招拆招便是。”朱怀璧单手支着头,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双眼已慢慢合上,俨然一副醉过去的模样。
而宁、劳两家动作却更快,几乎是在朱怀璧醉倒后没多久,便有守门的下仆急急来报,守门侍卫已与来人交上手,马上就要抵挡不住了。
廖云书闻言一惊,立即起身,而季玉朗毫不犹豫起身往外走。
“三少爷!”袁步明想拦没拦住自家少爷,立即吩咐身边的下属,“快放信鹰给城主报信!快!”对方明显来者不善,他不能放任廖云书冒险,只得寄希望于信鹰能够及时送到廖桀手中,等待城主赶到主持大局。临出门被下仆提醒,他才注意到醉倒趴在桌上的人,联想到他听到的传闻,语带不屑吩咐人不必理会朱怀璧,任他醉死。
袁步明匆匆赶到之时,对方正叫嚣着偿命,见来人不是宁家二爷宁常飞,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宁丹鸿的四叔宁常白,这次二哥的嫡子横死城外,宁家上下都是大为震怒,而他离得近自是先一步打听到了些许消息,想着先行一步拿了人去好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通鼎山庄的少庄主死了,当爹的当时就厥过去,故只有庄段飞这个外姓人代替姐夫出面了。
只是二人一来就碰了硬钉子,明明是两个小辈却丝毫不惧他们责难,年长些的那个更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既言语上没个说法,便只能手底下见真章,将人打服了带回去处置便是。只是这宁常白的武艺着实平平,他虽急于邀功却不敢贸然出手露怯,刻意放低姿态请庄段飞出手拿下这两个猖狂的小辈。
大抵是没见过宁家人这般放低姿态三请四请,也架不住宁常白的吹捧,庄段飞长剑出手,便要一展通鼎山庄的威名。
“季兄?”廖云书方动,被季玉朗伸臂挡了一下。
“我来。”
这是廖云书第二次近观季玉朗的刀,还是感慨与自己所用刀大相径庭。细看去那刀身极长,约莫要有三尺多,似剑这般短兵极难与之抗衡。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刀看着颇有分量,但在季玉朗手中却似十分轻巧。而庄段飞也算是自成一家的剑术高手,一柄软剑、剑招百变,一时与季玉朗不相上下。
“通鼎山庄竟有这般高手……”廖云书不由感慨,在他的记忆之中,从未听父亲提过通鼎山庄之名,还是此次与宁丹戚同游江湖时,听他偶然提起过一两次通鼎山庄之名。
庄段飞和前日宁丹鸿身边那些稍有武功的护卫不同,称得上是真正的高手,虽未占得什么先机,却也未被季玉朗的长刀乱了自身方寸,他手中软剑灵巧,攻守之间得心应手。
“庄段飞是……”袁步明本是如往常一般想说给自家少爷听,却忽听得身后人声传来,替他先说了出来。
“蛇剑万梓良的亲传弟子,确实许久未在江湖上见到他人了……”
第十一章 血案疑云(一)
“朱前辈!!”
来的人正是方才醉过去的朱怀璧,他脸上还带着些许醉后的晕红,一手拎着个白瓷酒壶走到廖云书身边,步伐却稳。
廖云书唤了一声,很自然得和对方说起话来,什么蛇剑、庄段飞转眼便都忘在了脑后,“季兄的刀着实厉害!前辈师门都使的是这种长刀吗?”
“苗刀取刀、枪二者之长,杀人破阵皆是利器。”其实照理讲,江湖中人都忌讳旁人打听自家的典籍秘密,尤其是这种所使兵器异于常人的,本就是各家的不传之秘,但朱怀璧喝了酒,侧过头微眯着眼看廖云书,毫无忌讳便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