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旁人不备,她一把挣脱束缚,飞快将插在可汗胸口的刀刃拔了出来。
原本涓涓细流的血霎时间如河堤溃败,汹涌如潮。
可汗眼珠瞪大,猛地吸了两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而后骤然平静。
可汗死了。偷zha
并非死于叛军的刀剑,而是温柔乡的软匕,他生前的最后一道命令竟是不许杀她。
荒谬至极,苏佳每每想起都觉得嘲讽。
但现在不是她多想的时候,整个宣政殿已成人间炼狱。
那张轻飘飘的黄帛最后落到苏佳手中,她垂眸扫过,提步闪身混入厮打的人群中。
刀光剑影、声声爆喝。
辛铭死死盯着距离自己五步之外的辛钤,他清楚地知道,可汗既已身死,这后续便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斗争。
凝眸冷视,他扬声呵斥道:“辛钤,你这是要造反吗?!”
辛钤面无表情地擦拭着长剑缝刃上沾染的血迹,慢悠悠扬眉,“二弟难道并无觊觎?”
说罢,轻轻抬眸,觑了一眼宣政殿正上方被血迹染红的金銮宝座。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宝座之后是可汗新鲜的尸首,是动乱纷争之始。
旋即,男人话锋一转,讽刺道:“一切也到了清算的时机。”
身形闪动,抬手间,辛钤便已取走一条性命。
殷红炽烫的血飞溅到男人刀刻斧凿般的侧脸,加之其眉眼压低,愈发显得阴翳狠戾。
如同浴血而战的猎狼。
见此情状,辛铭神色瞬间阴沉下去,颇为忌惮地后退半步,但旋即想到云忌,飘忽的心倏而安定下来。 要将对方置之死地的阴沉。
分不清是谁先动作,陡然之间,兵刃交接之声铮铮作响,迅如疾风,响若惊雷。
辛钤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剑刃十字相抵,抗衡之余,辛钤心下对云忌的武功也有所估计,不足为惧却也碍事烦人。
他此番招招致命,直取辛铭首级,以辛铭的武功,怕是不过半刻便要殒命,可云忌却拼死缠斗过来,不要命似的挡在辛铭身前。
蓦地,疾风袭来,辛钤凝目抬手,长剑铮铮扫落直直逼近的箭雨。
宣政殿,无数士兵踏长阶而入,血腥愈发浓郁,辛铭驻扎于京城之外的军队竟是率先赶来了。
西南的援兵呢?
思绪转圜间,云忌抓住他的破绽,提剑突刺,辛钤快速调整身形,但辛铭的长剑也随之刺来,避无可避。
右肩一阵剧痛。
那剑刃很快收了回去,复又步步紧逼地袭来,势头又急又凶。
辛钤不得不退开一步,闪避。
右肩处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将玄黑衣袍肩部沁得愈发暗沉。
他将剑柄换到左手,抬眼扫视大殿一圈,一开始的优势已然倒戈,若是西南的援兵半个时辰之内还不到,那必然落败。
辛铭见他蹙眉,嘲讽道:“太子大哥还在等什么呢?援军?还是晏国那本应该早死了的八皇子?”
辛钤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愠怒,“辛铭,你此话何意?!”。
“这话什么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都已经走到同室操戈的地步,何必装得这幅深明大义的嘴脸?”
辛铭仰天长笑,手中宝剑直指辛钤,“想不到吧?百密也有一疏!当年你凭着削骨的狠劲儿得了太子之位,今日这宣政殿上,便取你性命,叫你九泉之下看本王坐拥江山!”
无数士兵朝辛钤涌来,王统领见势不好刚想逼近替太子解围,但却被更多敌人绊住手脚。
辛钤左手挥剑,招式愈发狠戾,但身上仍不免增添许多伤口,衣角被寒芒扫过,削去一片。
包围外还闻辛铭挑衅之言;“辛钤啊辛钤,你为何要与我争抢这皇位?我乃皇后嫡子,名正言顺,你这个晏女所生杂种,也配?”
听到辛铭提起母亲,辛钤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怨恨,他发了狠,硬生生从重重围堵的士兵中杀出一条血路。
摸出皮靴内侧的短匕,朝不远处站立的男人的方向狠掷。
这变故来得突然,谁也没有想到,那短匕旋转着以一个刁钻角度扎进辛铭手臂。
随即,反应过来的士兵们更加忌讳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却也不得不壮着胆上前拼杀。
蓦地,地面似有震动传来,但打斗中的人们并未立刻觉察。
直到宣政殿的大门被砰地推倒——
王统领率先望向门口,身披敖甲的镇南将军握着长枪矗立着。
“西南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第125章 情人节番外丨主CP if线 慎
(默认大晏不亡if线,辛钤随母亲逃回大晏后一直流浪)
(与正文剧情无关)
又是一年乞巧佳节,母后借乞巧的寓意在荷塘边的亭台水榭中操办了一场花灯宴。
燕泽玉晨起便听身边伺候的宫女说,这花灯宴是为自己选八皇子妃而办的。
按理说,大晏自古便重秩序,长幼有序,年长自己的太子大哥还未曾娶妻生子,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
疑惑半刻,燕泽玉随即想到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自幼都是父皇母后口中出类拔萃的榜样的太子大哥,前几日不知缘何,竟惹得父皇母后勃然大怒。
伏暑烈日,居然罚大哥在宣政殿外长阶平台上的鹅卵石地面足足跪了一整天。
就连他去求情也无济于事。
偏生那夜天气骤变,惊雷暴雨打得人猝不及防。
原本就因为担心大哥辗转难眠的燕泽玉被雷声惊醒,匆匆忙忙披了件外衣,不顾守夜宫女的阻拦便往宣政殿跑。
铺天盖地的急雨将周遭草木都晕染得如同水墨画里的景色。
远远地,燕泽玉瞧见宣政殿的长阶台上跪着两道身影。
愣住半晌,他从追上来的小夏子手里接过油纸伞,朝那两人跑去。
“大哥!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但父皇母后平日中最是爱重你,你跟父皇母后求个情,服个软不就好了吗!”
哗啦啦的雨声好似掩盖一切,燕泽玉不得不提高声线,几乎是吼出来的。
小夏子递来的油纸伞很大,燕泽玉将其撑起,罩在两人头顶,但耐不住风吹雨打,总有斜雨丝落进来。
燕澜延笔挺地跪着,一向通权达变的他却在此刻格外坚持。
这可不是个办法……
燕泽玉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一旁的叶涟,“涟哥哥,你怎么也跪着?!”
叶涟浑身湿透,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鬓角,黏腻又狼狈,但腰板挺得笔直,目视前方宣政殿的牌匾,听见燕泽玉的声音也没有一丝妥协。
他瞧着面前的手帕,没有伸手接过,冲燕泽玉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紧,“八殿下,不必管我,这雨下得大,淋坏了可就不好了,您赶紧回去——听话!”
燕泽玉唇瓣嗫嚅,刚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喊声。
“你们怎么照顾主子的?这么大雨居然叫八殿下冒雨跑出来?!”
皇后愠怒,威严厚重的嗓音叫小夏子两股战战直接扑跪下去。
“奴才失职!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啊!”
“不关小夏子的事,母后!是我自己担心大哥才跑出来的。”
燕泽玉朝前走了两步,见母后也是衣着单薄,急匆匆出来的模样,有点心疼,但心中也有了底。
母后还是担心大哥的,不然也不会半夜过来。
“母后,今晚雷雨交加怪吓人的,大哥他也知道错了,您就免了责罚吧!”他扬声求情道。
谁知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反驳:“我没错!”
惊诧回头,燕澜延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地面,下颚线紧绷。
燕泽玉不禁怀疑,刚才那句真是自己大哥说出的话吗?
他那个冷静自持、温文尔雅的大哥……
母后显然也没料到平日里谦和有礼的燕澜延会公然顶撞,胸口猛烈起伏着,呼吸急促,显然是气急。
她瞪着自己这个好儿子半晌,又蓦地瞧见跪在燕澜延身边的叶涟,本就怒火中烧,这下更添一把柴。
但碍于周遭这么多宫女太监,此乃皇室丑闻,不可宣扬,再说……燕泽玉也在场,泽玉还小,可不能跟他大哥学坏了……
皇后不愧是皇后,即便盛怒之下也善权衡,最终,她只骂了句‘孽子’,转头朝燕泽玉招手。
“泽玉,跟我回宫去!你大哥若是想跪,那就在这儿跪满十二个时辰!”
母后那晚震怒的神情似乎还犹在眼前,燕泽玉每每想起都觉得后背发凉。
身边侍候的宫女的询问声将他换回神。
“八殿下……八殿下?”
“啊?嗯,怎么……你方才说什么了?”
梦荷欠身,道:“方才皇后娘娘身前的大宫女来了一趟,叫八殿下您今日早些去花灯宴,莫要贪玩。”
闻言,燕泽玉撇撇嘴,耷拉着眼睛玩弄妆台上整齐摆放的玉冠。
“本殿下何时贪玩了?”他拿眼睛轻飘飘地觑了眼梦荷,“再说了,今日一大早便把本殿下叫醒,还能去晚不成?”
尾音略上扬的,带着刺。
他不想去什么花灯宴,听小夏子说,母后会让他见很多世家大族的贵女……
没意思。
他之前也见过一些高门贵女,那些女孩儿们个个都循规蹈矩的,笑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他不喜欢,更不想娶为妻子。
眼珠子打了个转,在梦荷看不见的角度,燕泽玉偷偷勾了勾唇。
“花灯不是晚上看才好吗?为何母后叫我大白天的便过去?”他故意问梦荷。
“听说各家小姐入宫前都做了花灯,等着八殿下您去瞧呢,白日光线充裕,也方便您看。”梦荷边说边替他将发丝挽起束进玉冠中。
“看什么?看花灯还是看人呢。”燕泽玉小声嘟囔。
青天白日,他总不好光明正大地领着小夏子去爬狗洞出宫——被人瞧见多没面子。
即便再不乐意,他仍旧坐着步撵去到荷花池。
正值盛夏,池塘里的荷花开得娇艳,当真是‘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的盛景。
远远地,他瞧见母后正坐于荷塘边的水榭主亭中,旁边环绕池塘修筑的数个小亭也都三三两两坐满了少女。
母后似也瞧见他,召他过去。
“今日乞巧节,本宫邀请了朝中各位重臣家的女儿来宫中游玩,泽玉,你且瞧瞧,可有喜欢的?”
燕泽玉:“……”
这样尴尬且局促的聚会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一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到皇后座下。
“皇后娘娘,小的……小的没在宫里找到八殿下,听侍卫说,八殿下他……”
“说。”皇后蹙着眉头。
“八殿下逃出宫去玩了!”
燕泽玉换了一身衣裳,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
灯火灿然,今天夜市里卖花灯的小摊格外多。
小夏子很有眼力见地在旁边提醒道:“少爷,今天是乞巧节呐,咱们也买个花灯去放吗?”
燕泽玉思忖片刻,觉得小夏子的主意很好,便朝着前面高挂着花灯的小摊走。
谁知半路碰见了卖糖葫芦的老爷爷。
老爷爷居然也记得他,乐呵呵道:“这位公子,之前您给的那把碎银子,我还没找您钱呢。今天您想吃多少,随便拿!”
燕泽玉停下脚步,看了眼老爷爷扛在肩上的糖葫芦,红彤彤的,透亮脆壳泛着亮光。
“不打紧,今天也买两串吧。”他冲小夏子扬扬下巴,示意他给钱。
没等小夏子掏出钱袋子,两枚铜板被递到老爷爷面前,与其同时,一道声音却横插进来。
“我请你吃糖葫芦。”声音沙哑,紧巴巴的,似乎是有些紧张。
燕泽玉蹙眉朝身侧望去。
一个落魄褴褛的……小乞丐?
这倒让他想起一个人。
但又不能确定,这人头发披散着挡住了脸,燕泽玉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只能瞧见一绺一绺发丝脏兮兮地垂在鬓边,衣裳裤子也破烂漏风。
活脱脱街边要饭的。
居然说要请他吃糖葫芦?
燕泽玉再次确认似的扫过那脏兮兮手心里躺着的两枚铜板。
“你说你要请我吃糖葫芦?”
这次,小乞丐抬了头,黑亮的眼睛盯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包着的东西。
“请你吃糖葫芦。还有……你上次掉的玉佩。”那递过来的手看似很稳,但仔细瞧却能察觉到细微的颤抖。
颤抖却坚定。
燕泽玉其实有些脸盲,但唯独记得这双眼睛。
黑亮亮的,像是忠诚的小狗。
他认出来这是上回在拱桥那边儿,自己踢石头块砸中的小流浪狗。
明明对方可以拿着他那块玉佩去典当,所换金银应该够这小流浪狗一生衣食无忧的。
但他却愣是在这儿等着,等着把玉佩还回来。
唉——
燕泽玉难得心软,领着小乞丐回了宫,连同他母亲一起。
入夜,正玩着小盒子里的蛐蛐的燕泽玉听见敲门声,头也没抬应了声进来。
梳洗打扮好的小乞丐站在他面前,有些局促地垂头盯着地板。
燕泽玉这才想起来自己带了人回来。
骤然来了兴趣,他将手里的蛐蛐装好放进床头暗格里,转头跑到那人面前,来来回回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