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放什么狗屁!”董家媳妇儿一把扔下瓜子,站起来就骂人,“李杏林关你什么事!要你出来说嘴!你是那青天大老爷啊?!”
李杏林是个哥儿,不愿同妇人争嘴,他是实在听不下了,才仗义执言:“你且摸摸自己的良心说话!哦对你摸不出,你那肚子里的是黑心肝!”
他跨进门里,“咣”一下摔上门,其余妇人见状,也纷纷站起来,要逃离这是非地。
“哦呦不摘了不摘了,回去了。”
“王家婆子你晌午忙不忙哇,去你那纳鞋底子。”
“不忙,你来嘛。”
董大媳妇儿气的涨红脸:“腌臜泼妇,你们这是看我董家好欺负了!”
身后的糟乱林白梧毫不知情,他只半点不敢歇,一路跑到村头郑家。
推开大门,正瞧见本该在镇上准备县考的范浔正站在院子里和冯秋花说话,一见他来,赶忙讳莫如深的闭上口。
冯秋花瞧见他,忙走上前:“咋了梧哥儿?跑成这样。”
林白梧气喘吁吁,喉里一股血腥味,他咽了咽:“婶子,我想请徐大夫!”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多是先忍忍,实在挺不住了就去请老郎中,几副药下肚,多半就好了。
这徐大夫,说是给达官贵人瞧过病,年岁大了才回乡里颐养天年的,顶不好请。
冯秋花听愣住,她紧着搓了搓手:“可是你爹又咋了?请徐大夫……可贵呢。”
林白梧嘴唇发起抖,将怀里匣子托了托:“我有银子的!”
边上范浔怕也是事急,张口要催。
冯秋花示意他先等等,就见范浔顶厌烦的皱紧眉,“啪”的甩了袖子。
林白梧怕耽搁时间,慌慌张张将情形说了,冯秋花抚抚他背:“你爹这时候才给你银子,是不想你乱花。梧哥儿,你就不为往后考虑考虑了?”
“有爹才有往后,爹能多活一日,我就还有家。”
冯秋花犹豫。
林白梧两眼红得兔儿似的:“婶子求您帮帮我,我、我给您跪下。”
他不是汉子,膝下没黄金,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救他爹,该跪。
“哎呦你这是干啥!”冯秋花咬了咬牙,“走!去寻徐大夫。”
郑宏镇上作工,牛车一早让他驾走了,只得去邻居家借。
范浔见人要走,急惶惶跟过去:“婶子,此乃仕途之要紧关头,要么龙飞在天,要么虫滚作泥,您就再帮帮孩儿吧!”
冯秋花为难的直拍大腿:“婶子要能帮,肯定早帮了,农家人花销不大,大头都在你的笔墨纸砚上了,是真没余钱。”
范浔忌讳直接提“钱”,他是读书人,嫌俗。见郑家真帮不上忙,负气的躬了躬身,甩袖子走了。
冯秋花也心急,见范浔走,抻着颈子喊道:“要么等你叔回来了,婶子再问问!”
范浔已经走出好远,听见这声,才停下步子,反身揖了一揖。
冯秋花唉声叹气,拉住林白梧的手,难堪道:“芷哥儿外头耍儿,不知道这事儿,别和他说。”
林白梧点了点头:“不说。”
牛车压着土路“嘎吱嘎吱”的响,徐大夫扶着车板哎哎的唤:“老夫还是头一回坐牛车,折腾死这把老骨头了,慢些慢些哦!”
冯秋花口上应,手下那小鞭却抽得极快,老牛甩甩尾巴,四蹄飞踏。
到林家时,已是日落熔金,暮云合璧。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徐大夫才将银针取了,借着油灯微弱的光,开了两张方子。
林白梧双手接了药方,将怀里的木匣子捧上去:“徐先生,您看看这些够吗?”他紧张的咬住下嘴唇,咬得一片青白:“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凑,定全数送到您府上,只是、只是求您宽限些时日。”
原是不够的,可徐大夫并没有为难他,他甚至没有将那匣子一整个拿走,只是开了盖子,抓了小把碎银,摊在手心里:“这些够了。”
林白梧浑身都在颤抖,他抱着匣子往下跪,被徐大夫扶住了:“你不必谢我,令尊伤于髓骨、又火毒攻心,能不能好,还得看他自己啊,眼下我只是将他多吊了些时日。”
他指指药方:“这两张方子,一张药材便宜,却治标难治本;另一张虽可治本,但药材难寻又价贵……你都拿着,若有机缘……哎尽人事听天命,别太为难自己。”
林白梧千恩万谢的送徐大夫出门,到了门口,徐大夫却不肯上牛车了,他挎着药箱:“我宁可走回去啊。”
冯秋花笑起来:“不会了不会了,回去咱慢慢走,不叫老牛往前奔。”
“我就说吧,定是你们跑得太快,老夫这个心肝脾肺啊……”
虽然冯婶子叫林白梧别去送了,可他心里过意不去,还是跟到了村口。
阿爹的事已经叫他筋疲力尽,如今阎王殿前抢回半条命,他千恩万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大夫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只捋着花白胡子摆手,叫他快回家去。
牛车慢慢往远行,只剩下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和时不时徐大夫捂着心口的低呼。
村口这棵白梧桐树正在抽芽,过不了多久,就能重焕生机。
林白梧却没急着回,他靠在梧桐树干静静的发呆,思绪遥远而飘渺。
阿爹就是在这棵树下捡的他,他又在这棵树下捡的大猫儿。
他想起从镇子回来那夜,阿爹腿脚不便,走不快路,他回去拉板车。
他这副小身板能拉得动什么,到后来还是大猫儿身上绑着绳,前头开路。
他好想它,日日夜夜,从没停歇。
林白梧一步一步往家走去,黑茫茫的路面再没有毛乎乎的猫儿一步三回头的等他,他终究,还是一个人了。
*
徐大夫的话不错,那“治本”的方子上没一味便宜药,光一颗小人参,就要了足三两银子。
家底儿早空了,可还远远凑不齐药材。
药铺伙计的手指头在药方单子上逐一滑过:“龙骨草、见血兰、苍菇子……整个上河村都寻不出半两。你要说有没有么,也有,都在那山里头了。”
说是“山里头”,其实是在说峪途山东坡,上河村的禁地。老祖宗早说过,那地方去不得,有不信邪的翻进去发财,全是有去无回。
林白梧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只买了颗老人参,回去煮水喝。
连着两日的照料,林大川终于醒过来,却也梦魇压着的昏昏沉沉。
他忧心着娃儿,死了都不安生,见着林白梧端着汤碗过来,还以为到了阴间。
“梧哥儿?”
林白梧抹了把眼泪,凄哀的应:“阿爹起来喝药。”
林大川摇摇头:“咋到了地府还要喝。”
“不是地府,活着呢,好好活着呢!”
林大川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想来是娃儿又花了大把银子了,他不愿喝药,说着死了算了。
林白梧呜呜的哭:“那正好,我去投河,也不活了。”
林大川起不来身,慌的手直拍炕:“你才多大,干啥死!”
“这人间也没啥好活,爹若不在了,我就死。”
到最后,林大川拗不过,只得由着林白梧喂了汤药,没过一会儿,头脑发起沉,轻轻阖上了眼。
林白梧端碗出去,才关上房门,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唤:“梧哥儿!你在家不啊!”
林白梧将碗放到堂屋桌上,走去院里,轻声问道:“谁啊?”
“你方婶子,说好了今儿个来相看,我带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林爹不会死/虎子在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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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退休[种田]』by:三两钱 ID:6719904
长达五年的战事结束后,沈空青带着拿命换来的两千两回到了家乡。
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他一朝生死看淡,回到老家就开始摆烂,仗着自己有钱过起了退休生活。
养养鸡养养鸭,每天最烦恼的事大概是今餐吃什么。
爹娘疼他,表示咸鱼可以,但得成亲,于是帮沈空青相看起来。
沈空青头疼,他心目中的夫郎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小竹马。
他小时候就说要娶的人。
可打完仗回来,小竹马已经是堂弟的未婚夫,听说感情很好,不久将成婚。
没办法横刀夺爱的沈空青觉得自己还是躺平好了。
但是那个听说和堂弟感情很好的小竹马怎么最近总往他眼前凑?
小竹马用纯洁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沈空青却越来越魔怔。
他想把小竹马欺负哭,他想看着小竹马的眼眸染上红色……
第34章
林白梧疑惑的还没反应过来, 外头又起了声:“快开开门吧,我带着焦家郎一块儿过来了!”
林白梧一愣——焦浪?这还没定下,咋就带到他家门口了!
他踌躇着不敢往前,外头却糟糟乱乱的闹起来:“哎哟梧哥儿咋还羞呢!人都给叫家里来了!”
“这是好事儿将近了, 到时候上河村、下河村的席面一块儿办!”
“那敢情好, 上下两个村!人多喜庆!”
门口挨挨挤挤的好大一群人, 林白梧听着吵闹声, 脑子轰然一响, 脸色刷白,他感觉四周都没了声音,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耳际却静的连呼吸声都如雷鸣。
他像溺水似的急喘了两口气, 逼着自己缓了下来, 正焦躁难安时,屋子里传来阿爹断断续续的唤:“梧哥儿,咋了啊?”
林白梧跑进门去,就见他爹撑着干瘦的就剩骨架的身躯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扶爹出去。”
都这个时候了, 他爹仍要护着他。
林白梧眼眶直发酸,咬了咬后槽牙,安抚道:“没啥大事儿, 阿爹您屋里头睡着, 我自己行。”
他小心翼翼扶林大川躺下,给他掖好被:“阿爹, 往后我来护着您。”
林大川神思不清, 迷迷糊糊的, 可他仍笑起来, 在一张干瘪的脸上显得极尽苍凉:“梧哥儿长大了, 能当家了,爹放心了。”
这句话,让林白梧凭空生出许多底气,他将阿爹的房门关严实,理了理衣裳,往大门口走去。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得慌,能成事儿。别个能行的,他也行,可饶是如此,手心里还是起了一把凉汗。
门口外的声音市集似的一浪高过一浪。
方媒婆透过门缝瞧见人影,喊了句:“梧哥儿,你开开门嘛。”
“嗑哒”一声响,林白梧将门闩起了,门打开,就见外头人头攒动,怕是半个村的妇人都来了——隔壁董大媳妇儿,邻着的好事儿婆姨,就连村西猎户王家的那个续弦秦氏,也领着王虎过来瞧好戏。
起初林白梧也没明白干啥这多人来瞧,打看清了焦浪的模样,猛然琢磨过味儿来。
这汉子岂是一句“麻癞子”能说尽的,许是年幼时候患病早,身量矮小的和他差不离高;还有那张脸,一坑连着一坑,麻麻癞癞,老树皮似的磕碜。
他心想好在是农耕时节,爷们儿都忙着地里干活,要不然一个村子的都得来凑热闹。
一个是孕痣淡、不好生养的双儿,一个是患病貌丑、难以入眼的麻癞子,凑一对,正巧成了村子人口里的闲话。
这焦浪样貌难看,林白梧虽然也怕,但倒底不会看轻人,可他厌恶他不打招呼就上门,闹得人尽皆知,叫他作全村人的笑柄。
他林白梧被指指点点了这许多年,不打紧,可不能在他家门口,不能扰得他爹不安生,这是他唯一的底线。
方春桃见着人,熟络的来拉林白梧的手:“梧哥儿,你可出来了,让我们好等。”
林白梧冷眼抽开手:“方婶子,你叫这多人过来是什么意思?逼我呢?”
方春桃刚要开口,却被林白梧阻了,他咽了咽唾沫,继续道:“嫁娶之事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父身子不适见不了客,还请您回吧。”
这焦浪若是个识体的,听见他这话就该拾了台阶赶紧下,也算保全了两家的面子。
可偏偏不,他顶着一张麻癞的丑脸,昂头道:“不是你应了要相看的么!我们一大清早赶过来,来了你又叫我们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话落,人群老鸭群似的嘎嘎乱叫——
“呦都答应相看了,还拿什么乔呢!”
“人家焦家也是正经人家,都不嫌你生不得娃儿,你还摆什么谱呦!”
“应了得了,好姻缘呐!也省得你无依无靠不是?”
焦浪被夸的满面红光,他梗起个颈子趾高气昂:“我们大老远过来,你咋连口茶水也不给喝,以后到我家去,可不兴这样。”
林白梧两手攥得死紧,气得要开口赶人,却听方春桃道:“咋的得让人进门子说话吧,站外头像什么样儿嘛。”
林白梧不应,外头人群却推推挤挤,浪似的翻涌进来。
林白梧小身板子根本阻不住,急吼道:“你们要还是个人就莫往里进!我阿爹病着!”
人群还真就不再动了,方春桃笑眯着眼:“那不往里进,院里说、院里说。”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搞了这么大阵仗,必有猫腻。
果不其然,是林白梧要带着爹一起嫁过去这事儿,焦浪不满意。
他道:“我家里已经有三个长辈,再加上你爹,如何顾得过来,你个人嫁进门,我倒还能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