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盐盐yany

作者:盐盐yany  录入:02-23

  门开了,门外站着韩棠和景策。
  我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看见我们这么失望吗?”景策笑着看我,“都快哭了。”
  我赶忙回神,笑道:“哪里?快进来,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闲来无聊,就不能过来看看老相爷吗?”景策笑着进门,“老相爷睡了吗?”
  “还没,”我等韩棠也进来又合上门,关门前还不死心地又往巷子里看了眼,果然空无一人。
  我领着他们进屋,说实在的,这两人来的确实有点意外,要真是为了拜年也理应明天再过来,这大年夜登门属实有些奇怪。
  两个人进了屋都先去给老相爷问安,老相爷一点不含糊地从袖口里又掏出了两串铜钱。
  我:“……您袖子里到底藏了多少钱串?刚才吃饭的时候不压手吗?”
  “没了,”老相爷拂了拂他那袖子,“真没了。”
  “又来人了。”阿福叔起身往门外走。
  然后我就看见老相爷回过头去从他那椅子靠背里掏了一把又往袖口里塞。
  我:“……难怪。”
  等两个人坐下,老相爷问道:“你俩过来是有什么事?”
  “一是代阿恒过来给您问安,”景策笑着说,突然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二来嘛,替人送封信。”
  我一愣,只见景策慢腾腾从怀里掏了个白皮信封出来,看清上头那行字,我猛地心头一跳:“是阿恒的来信?”
  “总共寄来了两封信,一封是战报,送到宫里去的,还有一封……” 景策笑嘻嘻地看着我,“这上头写着‘玉哥儿亲启’,我不好擅作主张打开看,只好连夜给你送过来,万一有什么急事,我们这些不配看的也好知道一下。”
  我只觉得这房里的炭火太旺,烧得脸上直发烫,想去接那信,又不想显得太猴急,而且景策一脸看戏的表情直盯着我,连韩棠都不明显地笑了下。
  我被一屋子人盯得直发毛,索性也坐下来:“他来信准没什么正经事,我看不看都行。”
  景策真就把信往下一压:“那看来是我们叨扰了,明日再来吧。”
  韩棠跟着站了起来:“那老相爷我们先告辞了。”
  我心道这两个人今天晚上就是过来消遣我来了,也只能无奈站起来把他俩拦下,冲俩人一揖:“二哥,把信给我吧。”
  景策两指夹着信直笑:“想看了?”
  我认命了:“……想。”
  “想看信还是想阿恒?”
  我:“……”我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人这么无赖呢?
  “行了,你别作弄他了,”关键时刻还是韩棠把那封信截下来递到我手上:“不怕你那好弟弟回来找你算账。”
  景策笑得眉眼都弯下来了:“他敢吗他。”
  我把信捏在手里怔了片刻,也不顾他们调笑了,转身出了门。
  避开房里的欢声笑语,我在院外亭廊上站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险些就要撕不开那层薄薄的信封。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摊开那两张信纸。
  吾爱玉哥儿:
  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从马上下来,手还不太稳,你就别嫌我写字难看了。这场仗我们筹备了两个月之久,打了一天一夜,所幸大捷,其中曲折我就不与你多说了,在这里只想跟你说说私房话。
  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马背上,几瞬生死,心里憋了一肚子话想跟你说。可这会儿又不想告诉你了,尽是些刀来剑往之间的所念所想,跟交代遗言似的,现在想来矫情得很,我怕你笑话,又怕你读来伤心。
  其实概括下来也简单,唯死生不离罢了。
  我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在年前送到你手中,若能,就当我陪你过年了。若是不能,便当我先欠下的,经此一役突厥已见颓势,来年必降,到时我便年年相伴,岁岁相随。
  对了,我丢了一件贴身穿的袍衫,你可曾见过?
  盼君入梦
  阿恒


第192章 拜年
  院子里那一点灯笼映照下来的光线晦暗,看完了信我只觉得眼睛酸涩,满腔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温柔又滚烫。
  我把信收进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只听见一声长啸直窜夜空,在遥远的天边炸开,将院子映亮,一时间恍如白日。
  房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出来了,“啊,烟花!”小莺儿惊呼一声,跑到院子正中手舞足蹈地指着天边比划,“真好看,真大啊,哪来的烟花?”
  火树银花不间断地在头顶炸裂,映得北边半边天都亮了。街上、巷子里也有了动静,四处都是欢呼喊叫的声音。
  “到子夜了吗?”大狗子问,“怎么这会儿就开始放了?”
  “应该是皇上看见战报了,”景策道,“阿恒他们是不是打胜仗了?”
  我仰头看着漫天烟花点了点头,这是为阿恒他们放的,庆贺他们大捷,等候他们归来。虽然他们暂时看不到,但他们以血肉之躯拼死相护的人替他们看到了。
  肩上一暖,我偏头一看,二狗子给我披上了一件外袍,仰着头问我:“阿恒哥哥他们是不是快回来了?”
  “是啊,”我倏忽觉得夜风里竟好像夹了一丝暖意,“等来年咱们就能一块过年了。”
  也不知道是说给二狗子的,还是说给我自己听。
  大狗子提议:“咱们也把烟花抱出来放了吧。”
  小莺儿跟着附和:“好啊!”
  “现在吗?”二狗子问,“你不怕跟那边的撞上,抢了你老爹的风头。”
  “他又不知道是我放的。”
  几个孩子当下立断,把屋里几个黑炮筒都搬了出来,在院子里排开,大狗子拿来三支点燃了的香,他们仨一人一支上前点火。
  几束银光在我面前窜上了天,跟那些远在天边的又不一样,这次的烟花在头顶正上空裂开,灿烂绽放又很快陨灭,铺面了整片院子上空的夜幕。
  两边像是较着劲般你方唱罢我登台,又间或有一些民间的小烟火也跟上来凑热闹,一时之间整座长安城里热闹不休,恍如一个不夜之城。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头闹腾,阿福叔站在门口,老相爷在房里倚窗而望,韩棠和景策站在亭廊的另一头,影子交叠在一起,被焰火的光亮拉长又缩短。
  这场焰火不休,又紧接上子夜时分那一拨,看得我脖子都僵了,等低下头眼前还是一片璀璨,夜风一吹,才惊觉自己满脸湿凉,竟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过了子夜老相爷便去睡了,韩棠和景策也告辞走了,我们留下来继续守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撑不住了。我拼着最后力气把小莺儿送回房里,剩下我们几个东倒西歪睡了一地。
  睡了也就半个时辰,外头晨光熹微,我们又都爬起来,忍着一脑袋钝痛收拾残局。
  宫里规矩多,我让大狗子先走了,二狗子留下来帮我,等忙完了日头都升起来了,我又留二狗子吃了顿早饭才让他走了。
  送他出门的时候却不巧,隔壁张大人家正有人上门拜年,与我们打了个照面。一愣之下我冲二狗子做了个眼色,二狗子心领神会,低着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老相爷为大周朝操劳了一辈子,德高望重,平日里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见客,在年节时分就不好再关着门了。
  于是这一上午一茬一茬过来拜年的就没停过,一波人前脚刚走,另一波后脚就到,就跟商量好的似的,倒省了我跟阿福叔多跑一趟来回。好在这些人大都是拜完了就走,估计也都清楚今天人多,逗留太久就挡了后人的道了。
  能留下来多说会儿话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徐明,奉旨来给老相爷拜年,送来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又代皇上问了一下老相爷的身子,然后才走的。
  第二个是白博琼。
  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老大人见了老相爷,二话没说,跪下来叫了一声“干爹”。
  老相爷笑着受了,从袖口里掏了一串铜钱给了白博琼——除了昨天晚上那些小辈,今天再来拜年的都没有这个待遇了。
  跟着白博琼一起来的还有俞大成,这俨然是把俞大成当成他的得意弟子了。
  俞大成拜完了年就跟在白博琼身后站着,白博琼偏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冲俞大成道:“你不是说要跟昔日同僚叙旧?”
  俞大成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给他们两位倒了茶,拉了俞大成一把,笑道:“是了,刚才毕之兄一个劲儿冲我做眼色,想必是有话要跟我说,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一直把人拉到外头的亭廊上俞大成才反应过来,闹了一张大红脸:“原来是要咱们走啊,嗐,我就是太笨了。”
  我拉着他坐下来,笑道:“你不是笨,而是心思纯粹,不好琢磨这些人情世故。”
  有种人,能一头扎进书里驰骋千里,引经据典张口就来,能跟你掰扯三天三夜不带停的,却偏偏在跟人打交道时迈不出一步。
  俞大成恰恰就是这种人,天生适合做学问的人。
  俞大成含蓄地笑了笑,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好把目光放在院子里,过了会儿才感叹道:“没想到赫赫有名的老相爷就住在这种地方。”
  我跟着往外看去,一方院子,几间屋舍,而且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角屋檐都带着岁月的痕迹。笑了笑:“是寒酸了些,好在也没有多少人,地方大了反倒显得空旷。”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大成局促道,“我是说,我没想到老相爷的院子里是这个样子的……唉,我嘴笨,说不到地方,就是往年吧,那些同僚们有机会过来给老相爷拜年的,回来揪着一块地方能说上好几天,大家都对角门内这个院子充满了好奇,我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站到这个院子里,跟做梦一样。”
  我一时失笑,我真没想到我每天下了衙都能回来的地方在外人眼里这么稀罕,再又想到刚回京时竟还是老相爷让阿福叔去宫里找皇上要的人,这种恩泽只怕都得折寿了。
  白博琼跟老相爷在房里待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我跟俞大成没说几句话就听见房门响动,俞大成站起来冲我拱手告辞,跟着白博琼走了。
  第三个是景策,虽说昨晚已经来过一遍了,但毕竟不是正式拜年,所以今天上午又来了一趟。
  没带韩棠。
  接着我就知道他不带韩棠的原因了。
  景策伸手端过我给他沏的茶,低着头撇了撇茶沫,对老相爷说:“等过两天我想跟皇上请个旨,到下头收地去。”
  我正给茶壶添水,提着铜壶的手一顿,溅了几滴到指节上,顷刻就红了。
  到下头收地,说来容易,他这是要把韩棠的活揽过来自己干。我回头去看老相爷,却见人并没有多大意外,只是淡声道:“我记得这个事情有人在做。”
  “是阿棠,”景策眸光轻垂,不知道是不是茶水气晕染,我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些潮湿,又好像带着点怨怼。
  景策想了想,又更正道:“是韩棠,就是我昨天带来的那个人。”
  老相爷点头:“我知道他。”
  “这个人呐……”景策轻笑了下,“除了那一身傲骨,一无是处。”
  老相爷抿了口茶,没对韩棠做过多评价,只是道:“皇上不会让你离京的。”
  想来也是,阿恒、景将军、景萧都在外带兵,就剩景策还在京,如今又是跟突厥对峙的关键时候,皇上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放景策出去。
  一群猛虎尽数放在外头,太危险了。
  “所以,我想请老相爷帮我个忙。”景策摸出昨天老相爷给的那串铜钱放在桌上,红绳穿着五枚铜钱,下头结了个穗子。
  景策把铜钱串往老相爷那边推了推,“持这个可以求您一件事,当年阿恒说的,如今还作数吗?”
  我心里一惊,竟然还有这么个说法,又一吓——那三个孩子不会已经当普通铜钱花出去了吧?
  “这件事必须我来做,也只有我能做的成。”景策低着头道,“那个傻子他有什么啊,凭着一腔热血人家就把地乖乖交出来了?那些所谓的士绅,背后倚靠的还是世家,现在咱们大周朝除了皇家,最显赫的世家就是景家了,只要父亲和阿恒一日没回来,景家就没人敢惹,他们知道敌不过,才会断臂保命。”
  老相爷还是不紧不慢地道:“可是这样,会让景家陷入一个与人为敌的境地里,这是皇上……还有我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我有办法化解的,真的,”景策站了起来冲老相爷深深一揖,“我自己就是景家人,我不会让我的父兄弟在外头抛头颅洒热血还受到为难,您信我,我有办法平衡好这些的。”
  景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却从压抑着的话音里听出了浓重的血腥气。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桌上那杯茶凉透了,淡绿色的茶汤过了良久才晕开一点涟漪,轻的像是一声叹息。
  老相爷道:“我想想。”
  哪怕是这么一声模棱两可的答复景策也已经喜出望外了,又冲着老相爷作了个揖这才离去。
  我把凉了的茶杯收拾了,又过来擦桌子,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您真要帮他去跟皇上求情吗?”
  “按理是不该帮的,可是按情,又没法拒,”老相爷靠在罗汉榻上合上了眼,“今天累了,去关门吧。”
  我点点头,又给老相爷添了床薄被,轻手轻脚出去了。
  没成想再见景策就是在傍晚,只不过这次人没进去。斜阳已尽,夜风乍起,景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门外,虽然上午刚来过,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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