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就是看着你起反应的。
还是你想多了,我是对着一旁的柴火硬的?
我抉择了一下,最后选了个足以岔开这个话题,但不算聪明的办法。
我道:“那我也没像你似的,蹭蹭就泄了。”
……
周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我第一次觉得我摔断的不只是腿,还有脑子。
我到底在对一个单纯、无辜、不经人事的少年说什么啊?!
果然,没一会儿阿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由白转红,最后还洇出一层阴郁的黑来。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毛病,第一次都是这样的,等下次就好了……”事到如今,我只能试着去补救一下,只是越描越黑,阿恒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最后阿恒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还有下次?”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到底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急忙对天起誓:“没下次了,绝对没下次了,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我就把手剁了。”
“又不是手碰的。”
“剁手剁脚,行了吧?”
阿恒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我只能信誓旦旦地对视回去,僵持了良久,阿恒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阿恒就站在我对面,弯下腰来打量我,“我就喜欢看你一本正经骗小孩的样子。”
“谁骗你了?”我也被他逗笑了,两个人面对着面笑了一会儿,心照不宣把那个话题揭过去了。
“药呢?”阿恒冲我伸手。
这时候再扭扭捏捏倒显得我不够大度了,把药递给他,手刚放到腰上,昨天那种热热麻麻的感觉又忽然涌了上来。我手上一顿,急忙道:“我自己来吧。”
“废什么话!”阿恒一把扯住裤腰带把裤子薅了下来。
行吧……
有时候太过熟稔了反倒不好。
我试着去分散注意力,“你刚怎么进来的?”
“我……”阿恒手上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便道:“翻墙进来啊。”
只可惜还是被我捕捉到了那点儿蛛丝马迹,调笑道:“大狗子给你留门了吧?”
“你怎么……”阿恒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我是在套他的话呢,又急忙改了口,“就你那扇破门还想拦得住谁?平日里大敞着贼都懒得进来,今天还特地让大狗子去锁了门,你防的到底是谁呢?”
我笑道:“防那些天天自比英雄豪侠,却又小家子气,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人呐。”
“谁自比英雄豪侠了?明明就是你一天天‘阿恒大侠’‘阿恒大侠’的喊我,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什么大侠!”
“那就是小家子气。”
“谁小家子气了!”阿恒拿起药罐子往手里倒了一把药粉,随后一大把直接往伤处一扣。
这下子倒是什么感觉都没了,就剩了火辣辣的疼了。
我强忍着那股子疼劲儿过去,咬着牙控诉,“不止小家子气,你还蓄意报复!”
“我还就蓄意报复了!”阿恒扯着我两条裤腿往下一薅,腿上登时一凉。
阿恒提起裤子便走,“自己在这儿晾着吧!”
“……”我看看光秃秃的两条大腿,抄起半截干柴冲着阿恒后背砸了过去,“你混蛋!”
木柴打到了被阿恒掩了一半的门板上,“咚”的一声,打破了沉寂的夜色。
我俩都愣了一下,想到隔壁睡着了的孩子们,我压着声音道:“小声点儿。”
“好。”阿恒也压着嗓子回。
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两扇门都从外面掩上了。
我:“……”
这狗娘养的混账玩意儿!
直到听见外头没动静了我才光着两条腿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门口一拉——
这混账玩意把门从外头锁了!
紧接着就从外头传来极轻的笑声,“知错了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咬咬牙,深呼了一口气才道:“是我错了,是我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阿恒大侠之腹,还望阿恒大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这么听话?”阿恒在外头低低地笑,“不会又憋着什么坏吧?”
“阿恒大侠神功盖世,我一个受了伤的凡夫俗子能奈你何?”,我扶着门框拍了几把,“你快点,我腿撑不住了。”
阿恒这才把门打开。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我以那条好腿撑地,猛地往上一扑,逮着阿恒后勃颈上一小块肉狠狠咬了上去。
“唔,”阿恒身子一僵,连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正踩到刚才那根木柴上,整个儿人连带着我一起往后栽去。
还好有这人肉垫子给我垫着,身上倒没有大痛,就是不知道下边的垫子怎么样了。
“你还好吧?”我赶紧去扒拉阿恒,这一扒拉估计挠到人痒痒肉上了,阿恒身子轻轻抖着,边笑边闷声道:“你属狗的啊,逮哪儿咬哪儿。”
“阿恒大侠,这叫功夫再高,也怕狗咬,”看人这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我撑着身子刚要起来,腰上忽然落了一双手,还没等我反应,整个人天翻地覆,跟阿恒一上一下掉了个个儿。
阿恒居高临下看着我,背后是铺满了天幕的星辰,那双眼睛却比星星还亮些,灼灼有光,最为瞩目。
我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了。
我不动,阿恒也不动,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里面的情绪波涛翻涌。
“不闹了,”最后还是我先出声道。
“嗯,不闹了。”阿恒这才从我身上下来,与我并肩躺下,“今晚的星星好多啊。”
“今晚没有月亮,”我道,“月亮的光辉会掩盖其他的,没有月亮的时候就会显得星星特别多。”
阿恒问:“这么多星星,都有名字吗?”
“有些有,有些没有吧,不是所有的事物存在都会留下名字的。”
“那颗最亮的叫什么?”阿恒指着天边一颗星子问。
“那个啊,那叫‘长庚星’,”我道,“他还有个好玩的名字,叫‘大猫’。‘大猫出来二猫赶,三猫出来白瞪眼’说的就是它,傍晚的时候它会在最西边,半夜又会出现在正当空,等它走到最东边的时候天就快亮了,所以又叫启明星。”
“那这颗呢?”阿恒又换了一颗。
“那是织女星,再那边那颗是牛郎星,他们一年只有一次相聚的时候,届时人间的喜鹊就会飞到天上搭成鹊桥,横跨银河,让他俩见面。”
阿恒皱了皱眉,“就没有什么挺亮又没有名字的星星吗?”
“你想干嘛?”
“我想找一颗没有名字的星星送给你,这样以后你每次看星星的时候就都能想起我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玉恒星’。”
“玉恒星?”我偏头看着阿恒,正巧阿恒也正看着我,少年眼里有光,说要送我一颗星星。
阿恒笑了笑,又回过头去看星空,“等我找着了再告诉你吧。”
夜雾开始降下来,着身有些凉了,我道:“回去吧。”
“再等等,”阿恒却没动,抬手给我指了指身下,“我刚又起反应了,这会儿抱你估计会硌着你。”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一时无语,那个单纯、无辜、不经人事的少年脸皮什么时候都这么厚了?
“就刚刚,跟你打闹的时候,看星星的时候,”阿恒面不改色道,“你不是说这都是正常反应嘛,再等等,一会儿我就下去了。”
我:“……”
“发情的公狗,逮着谁都能犯浑,”我最后笑骂道,“这么会儿了还没下去?昨天你不是还挺快的吗?”
“昨天我那是意外,”阿恒脸色总算变了变,“以后不会了,反正肯定比你长!”
“好好好,比我长行了吧,”我笑的都快直不起身了,“我这里有个偏方能益精补髓,有延时持久之奇效,你要不要?”
“小爷我不需要!”阿恒近乎咬牙切齿,随后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你怎么会有这种偏方?”
这种偏方我自然是没有,笑着胡诌了个地方,“从卖蜂蜜的老头床底下翻出来的。”
阿恒一脸震惊地看着我,“那老头还需要这个?”
我忍笑忍得都快抽抽了,“他可能也是想……金枪不倒吧……”
第26章 润物细无声
我俩回到房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大猫没了踪迹,二猫已经出来了。
几个孩子睡得香甜,我俩轻手轻脚上了床,躺回各自的被窝里,相视一笑。
“明天起床你不会又不见了吧?”我边压着被子边问。
“不会,”阿恒笑笑,“我以后一直都在。”
一夜无梦。
黎明将至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想想院子里没什么该收的,将军有躲雨的地方,房顶的窟窿也已经补好了,身边的人呼吸均匀,全然没受影响,顿觉安稳踏实,又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再醒已经是大亮了。
雨还未歇,天色阴沉着,些许雨丝从窗缝里洒进来,冲散了这些天来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暑气。
柴火烟气夹杂着饭菜香一起飘进来,后院传来几声鸡鸭鹅叫以及大狗子他们的嬉笑打闹声。我睁眼,第一眼便是一张精神抖擞的脸。
“早啊。”阿恒道。
我揉着眼睛笑笑,“早。”
下雨的缘故,外面天色还暗着,我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恒道:“快午时了吧。”
“什么?”我愣了,“几时?”
阿恒又掐指算了算,“哦,是我算错了。”
“我就说嘛,”我伸了下懒腰,“我怎么可能睡那么久。”
“不是快午时了,而是午时已经过半了,”阿恒继续道。
我:“……”
所以外头那饭香不是早饭,而是午饭?
我仔细想了想,明明觉得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醒了,怎么可能一睁眼就午时了,思前想后,还是阿恒骗我的成分居多。
“你别想讹我,”我笑道,“你也刚醒不久吧,都还没来得及下床,难道说咱们两个都睡过了?”
阿恒从床上起来,一双眼睛低垂着看着我,眼里笑意明显,“我辰时就醒了,一直等着你呢。”
“你等我干嘛?”
“怕你起来看不见我,”阿恒突然伸手,把我一缕睡乱了的鬓发捋到耳后,“到时又说我不告而别了,再跟我急。”
那半截带点冰凉的手指从我耳朵边划过,明明是挺随意的一个动作,我却莫名觉得别扭得难受,偏开头又在枕头上狠狠蹭了几下才缓过来。
我费了点劲儿从床上坐起来,边穿鞋边道:“我可下床了啊,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一会儿被我发现你骗我,我可要把你赶出去的。”
阿恒笑着跟下来搀着我,“不用你赶,我要是骗你,带上将军一起走。”
在房里听着屋顶上滴滴答答雨下得不小的架势,真到外面来了也就是细细密密的牛毛小雨。可是天色阴沉的厉害,好像蕴含着下不完的雨的似的,连带着整座牛角山、整个柳铺镇都笼罩在一片黛色之下。
院子里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不知道是炊烟还是雨雾,织了一层网,盖过家家户户的房顶,一直绵延到远处层峦叠嶂的山林间。
一看这阵仗我就知道,雨季要来了。
牛角山周遭地带一进五月就开始进入雨季, 雨也不大,就跟今天这雨似的,沾衣带的程度,时停时歇,能拖拖拉拉一个月那么久。
一旦下起雨来就上不了山了,所以一进雨季就是柳铺人闲下来的时候,镇子上的人往往会提前囤下干粮,囤下柴火,炕头上支张小桌煨个小酒,酒酣茶浓间就把这个月过完了。
当地人都说这场雨是山神对山上生灵的庇佑,这个时候正好是万物交配延续后代的时候,也正是有了这场雨,柳铺人才有了源源不断能从山上获取的资源。
山与人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共识,这一个月里互不进犯,各自休养生息,所有的情仇恩怨都得等这场雨停了再说。
见我出来,几个孩子都停了打闹,大狗子冲我挥挥手,“玉哥儿,下雨了!”
“嗯,”我点点头,“估计会下一阵子了,干柴都囤好了吗?”
“早就囤好了,”大狗子指给我看屋角廊下堆着的干木柴,“够用好几个月呢。”
小莺儿撅着两条牛角辫一蹦一跳到我跟前,“玉哥儿,你起来了?”
我点点头,小丫头围着我转了一圈,“昨天还在床上躺了一天,阿恒哥哥一回来你就好了,他是药吗?专治你的病?”
我被这小丫头堵的哑口无言,稍稍看了看阿恒,回过头来揪了一把小莺儿的辫子,笑骂道:“小丫头片子。”
小莺儿冲我做了个鬼脸,又一蹦一跳去找大狗子和二狗子了。
小孩子都喜欢水,院子里东窜西跑也不知道躲着点,不一会儿就扑腾地鞋上身上都是泥。我跟阿恒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喊道:“一会儿谁给我蹭的满屋都是泥就打断他的腿。”
阿恒从墙角堆着的干木柴里抽了一根,凌空挥了几下试了试力道,颇为满意地别在后腰上。
“你干嘛?”我看着他。
“打断腿啊,”阿恒道,“我看过了,这根正合适。”
“……再换根细点的。”
“再细了可就打不断腿了。”阿恒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