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盐盐yany

作者:盐盐yany  录入:02-23

  我突然觉得手里头的酒不香了。
  三个孩子“啊”的一声,全都炸起了。
  当天晚上小莺儿死活不肯自己睡了。我又不好再让她跟着我们一起睡,只好陪着她在自己的纱帐里先睡着。
  小丫头被吓得不轻,一直问我黄四喝的酒吃的菜到底是什么,我不好再吓她,只道黄四喝了黄鼠狼的尿产生了幻觉,并没有真的喝酒吃菜。
  小丫头最后睡着了还在喃喃自语:“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从小莺儿那里出来,月已中天,两只狗子紧紧抱在一起,像两个同气连枝的好兄弟。
  阿恒倒还精神着,见我出来立马坐了起来,笑的一脸谄媚:“玉哥儿,野湖……”
  我忽然想起去野湖的路上就有一片坟地,月光森然,青烟缭绕。再一结合刚才那个故事,当即什么兴致也没了,脱衣躺下拿过被子蒙头一盖,“睡觉!”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黄四喝的酒吃的菜是什么?


第56章 浅凉欺葛衣
  第二天,一家人全都起晚了。
  几个孩子是吓的,昨晚半夜才哄睡着。我因为要哄他们,也接近三更了才得以躺下。而阿恒,纯粹是自作自受。
  昨晚我拒绝跟他去野湖后,这人就开始在床上各种作妖,拱来拱去像条豆虫,左右见我不理他之后,只能自己想办法纾解。
  我看着被窝里耸动的人头一时失语,只好拿胳膊肘拄了拄他:“你就不能去外头吗?”
  阿恒从被窝里探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其实我也有点害怕。”
  “……”我真恨不能一个巴掌把他扇下去。
  最后消停下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几时了,阿恒在一旁睡的酣甜,我满脑子都是一个人趴在棺材里在啃食尸骨。
  大清早被尿意憋醒的,我刚一起身,两只狗子立马抬头看过来,大狗子问我:“玉哥儿,你要去小解吗?”
  我点点头,两只狗子立马跟着爬起来,“我们跟你一块去!”
  一进茅厕,大狗子推开我首先冲了出去,边解裤腰带边嚷嚷:“让我先,让我先!我都憋了一晚上了!”
  二狗子捂着裤裆催促,“你快点,我快尿裤子里了。”
  我一旁看着不由好笑,“你俩早干嘛去了?”
  两个孩子回过头来直勾勾看着我:“我们怕出来遇见黄大仙。”
  阿恒这鬼故事后遗症真不小,我心里啧啧两声,以后这几个孩子再不听话,编个鬼故事吓一吓就好了。
  吃过早饭阿恒带着大狗子和小莺儿出去操练去了,二狗子彻底放弃了这项活动,全身心投入到了读书中。
  距离柳老的雅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也不知道一个月到底能学到多少东西,但读书不是件急功近利的事,倒也没有填鸭子似的一股脑把什么都往二狗子那小脑袋里塞。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循序渐进,涓涓细流终有入海的一日。
  借着二狗子自己读书的功夫,我找出燕姐姐那把黄铜钥匙,到她那宅子里帮她看了看那些花。
  时隔一个月再进来这里,牡丹已经谢了,还有几株芍药伶仃开着,花圃里的土还是湿的,燕姐姐走之前应该给它们浇过水了。我也不知道这些花花草草喜旱喜涝,没敢再给它们浇水。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竟鬼使神差推门进了房里。
  还是那片珠帘帐子,我撩开进去,燕姐姐不过刚走了两天,我竟从这房里闻出了一股陈腐的味道。
  铜镜罗床,燕姐姐这房里的东西好像都没带走,铜镜前甚至还放着燕姐姐平日里常戴的那支珠钗,据说是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她片刻不离身,如今却没有带走。
  她以一种诀别的态势同这里告别,却又像是把最深的执念都留在了这里,根连着脉,骨连着肉,终究要叶落归根,魂归故里。
  我小心把她房里的桌面摆件都擦了一遍,临走锁好门,连同那满园子姹紫嫣红一起锁在了里头。
  熬过最热的那几天,就开始一天天转凉。日夜温差尤其明显,几次跟阿恒从蒲草丛里出来,衣裳都险些被湿透了。
  又是一夜未眠,破晓之际,一波余韵刚刚平息,我从阿恒身上下去,被一旁蒲草上的凝出的露水激地全身一激灵。
  “冷啊?”阿恒立时察觉,给我盖了件衣裳,又往怀里带了带,轻叹了口气,“这么下去不行,天儿再冷了这里就来不了了。”
  我这会儿手软脚软没什么力气,轻轻“嗯”了一声以示赞同。
  阿恒垂眼看着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我背上拍着:“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又“嗯”了一声,阿恒道:“我想给你们置办一套宅子,你别多想,我不是为了要和你……算了,就算是吧,这半年我一直跟着你白吃白喝,手头剩了点闲钱,虽然买不起什么几进几出的大宅子,但找个地方安置咱们几个应该是够的。我都想好了……”
  我打断他:“我也有事跟你商量。”
  阿恒低头:“嗯?”
  “燕姐姐走的时候把她宅子的钥匙留给我了,说如果我愿意,可以过去住。”
  阿恒凝眉一想,“你是说孙寡妇那宅子?”
  “燕姐姐现在已经不是寡妇了,”我纠正他,“我最近也一直在想要不要搬过去住,想到今日总算拿了个主意。”
  阿恒问:“你怎么想的?”
  “燕姐姐那房子,我就不动了,”我靠在人怀里轻声道:“里头还有好些燕姐姐的物件儿,我想给她留着,我自己留个念想,万一燕姐姐在外头过的不好了,回来也还能继续住。”
  阿恒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既然房子是留给你的,你决定就好。”
  我接着道:“我想把破庙修缮一下。”
  “嗯?”阿恒一愣。
  “西边的耳房塌了,这些年一直闲置着,我想修一修给小莺儿做个闺房,东边那间把灶台扒了让大狗子二狗子住。堂屋里把土地像那个座儿扒了,从中间隔开,一间咱俩住,另一间收拾一下装药材和给二狗子做书房。”
  阿恒想了想,点了点头,只是还有点疑虑,“这间土地庙到底不是自家的宅子,你这么做那些村民能答应?”
  “自然是要跟他们商量,”我轻声道,“这座土地庙本来就快塌了,我来负责修缮,等以后我不在了,这里还还给柳铺,我所有的身家都会留下来,不会带走。”
  “说什么胡话!”阿恒皱眉嗔怪我一句,“你才多大,就想着交代后事了?”
  “人早晚是会死的。”我在阿恒手上拍了拍,轻笑了笑,“我要真能老死在这儿,算是善终了,总好过继续漂泊,过担心受怕的日子吧。”
  阿恒唇线紧紧抿起,带着那么点想反驳又无从下口的不痛快。不过人最后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把衣裳往我身上拢了拢,“回去吧。”


第57章 乡人皆好之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至,临近雅集,二狗子读书越发用功,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有一次我半夜起夜,隐约看见柴房里火光闪动,还以为家里面遭了贼,抄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柴上去察看,差点对着灶台后头的人当头一棒。
  那么小的身影,蜷缩在灶台后头,不舍得点灯,就借着一点柴火烧出的火光捧着本《论语》读的聚精会神。我心里头一时间酸涩有之,疼惜有之,最后还是板起脸来把人训了一顿,赶回去睡觉了。
  雅集的前一天,连大狗子和小莺儿都察觉到了那种肃穆的气氛,在院子里说话都悄么声的,走路都得踮着脚后跟。
  今日给二狗子讲解《论语·子路篇》中的舆论论: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 “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二狗子想了想,问我:“玉哥儿,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解释道:“就是说一个人的好坏不能一概而论,人们口中的好人不见得就是好人,众口一词的坏人也不见得一定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舆论有导向的作用,却不一定都是对的,你要有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
  二狗子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儿,歪着脑袋问我:“那像孔夫子说的,好人都说好,坏人都说不好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我用指尖轻敲着桌面想了想,道:“这么跟你说吧,张三偷了李四一只鸡,你觉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二狗子笃定道:“那肯定张三是坏人,李四是好人啊。”
  “那如果我告诉你,李四是当地的地主,家里有万亩的鸡场。张三去找李四买鸡,李四却借机抬高价,不肯卖给他,张三迫于无奈才动了偷鸡的念头。这样你觉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二狗子抿了抿唇,犹豫了。
  “我再告诉你,张三偷鸡是因为家有八十老母,老母亲临终前就想喝一碗鸡汤。只可惜到最后张三也没弄来那碗鸡汤,他的老母亲带着遗憾离世了。”
  “李四是坏人,”二狗子义愤填膺道,“他要是把鸡买给张三,张三就不会偷鸡了,他的母亲也不会因为没喝上鸡汤留有遗憾了。”
  我接着道:“可是李四不卖给张三鸡的原因却是自己家的鸡得了鸡瘟,他是怕张三吃了也染上瘟病才不肯卖给张三的。”
  二狗子抿着唇静默了片刻,抬头冲我道:“玉哥儿我懂了,你是想告诉我,人们的认识都是片面的,没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前就不能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我冲人点了点头,二狗子悟性极佳,就是没得到系统全面的指导,如果真能得到柳老的教诲,将来必成大器。
  我继续往深里道:“一人之论谓之言,众人之论谓之舆,言论一传十,十传百就会变成舆论。舆论有导向的作用,当初陈胜吴广起义,便是借一句“大楚兴,陈胜王”的舆论助其起势,可是这舆论到底是真是假,又有谁说的清呢,谁就能保证完全还原事情的真相呢?”
  二狗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针见血地点出我话里的深意,“言之,慎之,玉哥儿,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
  “这世上有千夫所指的毁谤,亦有众口铄金的谣言,”我轻轻垂下眼睑,掩住眼眸里的颤动,对二狗子道:“你自己接着往下读吧。”
  二狗子点点头,拿着书一丝不苟地读起来。
  我往后一仰,轻靠在椅背上,脑海中想起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诋毁。他们言之凿凿、咄咄逼人,那一张张嘴,在大殿,在中庭,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横飞四溅,拿着不知道从什么犄角旮旯里挖来的消息,将我柳家一贬再贬。
  我无数次梦回那个场景,开始还试图据理力争,可是没有人理我,谁会在乎浩肆洪流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声音?后来我就不说话了,也不再试图从一众声音里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我冷冷审视着大殿上那一张张嘴脸,那些红口白牙的嘴一张一合,只是觉得他们像癞蛤蟆一样聒噪、丑陋。
  什么贤臣良将,什么国之栋梁,还不是趋炎附势,哗众取宠,唯恐自己说得慢了,分不上这一杯羹。
  “玉哥儿,玉哥儿……”不知道有谁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下,我循着声音回头,眼里的情绪没来得及收敛,恶狠狠瞪了上去。
  阿恒愣了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搭在我肩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温热的触感隔着衣衫传过来,“你没事吧?”
  我这才按着眉心收了神,问他:“怎么了?”
  阿恒当着二狗子的面没有多问,从身后掏了两个莲蓬头出来放在桌上,“你俩也别太有压力了,吃几个莲子,歇一歇。”
  我从桌上拿起一支莲蓬看了看,蓬头还是绿的,里面的莲子却颗颗饱满。剥了一颗尝了尝,除去苦了点、涩了点,倒是清脆爽口,清香怡人。
  二狗子也捡了几个吃了,回头问:“阿恒哥哥,你们从哪儿采的莲蓬。”
  “就在山脚下那个野湖,”阿恒往嘴里塞了一把莲子,一笑道:“今天带大狗子他们过去打山鸡,发现莲蓬熟了,我们采了一些岸边够得着的,再往里不知道水的深浅,就没进去。”
  二狗子纳闷道:“你们最近怎么总去野湖啊?”
  阿恒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野湖多好啊,空气好,野鸡野兔子也多,有鱼有虾有莲蓬,说不定底下还有藕呢。”
  我冷冷哼了一声,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追忆往昔和为下次寻找地方。
  果不其然,阿恒用手肘杵了杵我,“我又发现了一块好地方,改天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去,”我回他一个白眼,“天儿凉了,湖边冷。”
  “也有道理,”阿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会儿我就去找几个砖瓦匠把咱们这房子看一看,得再天冷之前修好了,别耽误事。”
  “吃你的莲子吧,”我拿桌上的莲蓬扔他,把二狗子拉回来继续,“咱们接着往下看。”
  阿恒轻笑一声,把莲子剥出来抛到半空,再仰头接住,嚼的咯嘣作响,边往外走边道:“你呀,就是口是心非。”
  我都懒得搭理他。
  一回头,只见二狗子也正偷摸在笑,被我抓个现成。只见这人不羞不赧,冲着我道:“阿恒哥哥真好。”
  “一群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到这么大,到头来还是外人好。
  二狗子冲我嘻嘻一笑,“我觉得阿恒哥哥好是因为阿恒哥哥来了以后,你比以前开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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