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照脸色变化诡异,我感觉到不对劲,声音渐渐低了,拿着筷子看着他。
“所以你以为我在生什么气?”他问我。
我不安地咬了咬嘴巴,嗫嚅道:“我轻薄你,毁你清白了……”
“就算是轻薄,难道不该是我轻薄了你吗?”冯玉照嘴角勾起,分明是笑,却有点儿吓人。
“因为你是皇帝的男人啊,”皇帝的男人也是妃子,肯定和古代一般结了婚的女人一样要守妇道啥的,我小声道,“所以你的清白比较重要,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我的清白就没那么重要,而且你是为了帮我嘛……”
冯玉照胸口起伏,嘴唇紧闭,看着我半晌无话。
我心情顿时就沉重迷茫了,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明明前面还在道歉呢,道了个假歉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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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从客栈里出来,冯玉照戴着顶席帽挡去面容,带着我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逛。
逛了一会儿,冯玉照在一处车马棚前停下,租了匹枣红色的漂亮大马,却并不骑它,只是牵着,带着我出了城。
我也不敢说什么,就老实跟着走,感觉他应该是在生气,我真后悔昨天晚上喝那杯茶,现在好了,成了渣男了,还惹的是这么一个情绪变化波云诡谲的人。
出了城门,冯玉照翻身上马:“上来。”
我听话地过去,然而刚伸手要抓马鞍,这马突然原地扭了扭,马尾甩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退开两步,看它不动了,再次靠近试图上去,这回它冲我撂了下后腿,差点儿踢中我,还发出一声吓人的叫声。
“它,它好像不想让我上去。”我不敢再试了,站远了些,“要去哪儿啊玉哥哥,我走路能行不?”
冯玉照拉了拉缰绳朝我走来,坐在马背上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注意着马的表情和肢体,忐忑地地抓住冯玉照的手,一脚踩在马镫上,冯玉照用力一拽,将我拽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前。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坐在前面不方便吧?”我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冯玉照两手环抱着我,一甩缰绳,马儿飞奔出去。
之前骑马我都是坐他身后,今天坐在前面感觉颇有不同,像是飙车,还挺刺激的,还有人肉靠背,比坐后头舒服。
“今日怎的不嚷嚷要回家了?”冯玉照突然在我耳边问。
“你不高兴,我得把你哄高兴了再说走吧……”我平时也没嚷嚷啊好吗。
冯玉照冷哼一声,马跑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河边坡地上,沿着溪边慢慢地走。
今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坡地上落叶缤纷,路旁支着卖茶饮果子的棚子,不少游人骑马散步,作家奴打扮的男子在河边搭灶烤肉,还有小孩在放风筝。
“我们来这儿干嘛?”我问。
“秋游。”冯玉照只说两字。
原来是秋游。
我转着脑袋左右看,忽然注意到河对面林子边上一男一女共乘一骑,女的坐在前面怀里捧着一束花,男的环抱着她,正贴着她耳朵说话,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执缰绳,让马儿慢悠悠地走,两人有说有笑像是一对情侣。
“非礼勿视知不知道?”冯玉照一夹马腹,往前疾走一段,再回头去看就不方便了。
“好甜。”我心情瞬时被点亮了,无论什么时候,看见美好的爱情都能让人感到愉悦。
“什么东西甜?”冯玉照很不解。
我解释道:“刚才那一对小夫妻,很甜蜜的样子,我家乡的人喜欢用‘甜’这个字来形容男女之间的美好感情。”
冯玉照听了,态度冷漠:“你怎知道他们是一对小夫妻,说不定人家是出来偷情的。”
我表情扭曲嘴角抽抽,呵呵呵呵,虽然我很想哄他开心,但真是聊不下去呢麻鸡。
马上了坡去,过了座桥,河对面路边上摆着好些摊子,看样子专做游人生意,卖花卖风筝的多。
冯玉照在一个挎着竹篮卖花的老婆婆旁边停下,冷冰冰道:“挑几支。”
我:“啊?让我挑花吗?为什么?”
冯玉照:“让你挑便挑,啰嗦什么?”
不敢惹他,我麻利地挑了几支颜色清新淡雅的茉莉和茶花。
“这几支也要了,”冯玉照对那老婆婆道,“还有这些。”
要了半篮子的花,老婆婆笑得露出缺了牙的牙床,就是打量我俩的眼神很有点儿内容,把花用缎带扎成一捧递上来,冯玉照付了钱,把花塞我怀里,让马继续往前走,转了个弯,在河边林子边上慢悠悠策马前行。
没有丝毫大气污染的蓝色天空,破碎的林荫,流水,折射着阳光的鹅卵石,还有怀里香气扑鼻的鲜花,都让我内心雀跃。
出来玩真的很开心,要是冯玉照也开心起来,不那么冷漠令人捉摸不透就更好了。
正想到这儿,冯玉照忽然一手松开缰绳轻轻搭在我腰上,低沉而贵气的嗓音带着一丝生硬感,开口问道:“甜么?”
第36章 是想和我谈恋爱吗?
我心脏忽然像是受到某种引力的作用,大幅度地鼓动起来,在这秋日河边,震得胸口荡漾出去一种奇异的感觉。
片刻后,我反应过来,冯玉照是在模仿刚才那对情侣,于是扭过头去,很疑惑地发问:“你干嘛学别人送我花?是想和我谈恋爱吗?可我不是基佬,这咋办?”
冯玉照板着张红通通的脸,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道:“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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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疯了。”
河岸高处草地上,冯玉照听完我对“恋爱”一词的解释,得出如此结论。
“昨夜你我同床而眠,又有肌肤之亲,按例……按照我大雍的习俗,该赏……该送你点儿什么,仅此而已,你别就以为能入得了我的眼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心想古代真是很有仪式感,他不是想和我搞基就好,“不过在我们那儿,昨天晚上咱们那样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摸了几把胸和腰而已,平时好兄弟间打闹还捏屁股捏鸡儿呢哈哈哈……哈……不是,我是说我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们是很看重的身体接触的……”
他脸上阴云聚集,我讪讪地住了嘴。
“你和别的男人捏过?”冯玉照问。
“小的时候,玩耍打架的时候……”我比划道,“打不过就捏鸡儿……我们管这招叫猴子偷桃,很管用的,一招制敌!”
冯玉照冰冷评价:“脏东西。”
行吧,你个冰清玉洁的古代人。大概他是搞基的男宠,是娘娘腔,和我们直男大老爷们儿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我低头拨弄刚才他给我买的花,心想还是花比较可爱,花不会长嘴巴。
冯玉照那边安静了,过一会儿,又冷不丁出声道:“我说笑的,不是骂你的意思。”
好一个吃了吐。
我没出声,他又沉声道:“你不许生气。”
我叹口气,无奈转过头去:“明明每次都是你先生气的,怎么老叫我不准生气,我好冤枉,其实你人真的挺好的,又英俊又善良还喜欢给人买东西,很讨人喜欢的。”
“就是有时候说的话,太伤人了,让别人都不敢和你说话。”
冯玉照一脸不自在:“谁想讨你喜欢?”
我冷漠:“哦,那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好了,成不?”
冯玉照耳根发红,偏过脸去看着河面。
我以为他不想理我了,却听见他硬邦邦道:“不成。”
我:“……”
他好像个幼儿园的傲娇小朋友啊,竟然有点儿萌是怎么回事?
“你想要我喜欢你?”我乐了,胳膊肘杵杵他,“那你是不是也挺喜欢我的?”
冯玉照回过头来,凶巴巴地看着我:“你是不是疯了?给你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了?”
我直视他双眼,忽然想起昨晚那只烤鸡来,笃定道:“你就是喜欢我,嘴巴上总是凶巴巴的,其实十分在意我,昨晚我不过是梦话说了烤鸡而已,你便半夜三更地去买,是怕我因为你砸床的事情生气不和你说话了吧?”
冯玉照面红耳赤,表情变化十分精彩:“说的什么……疯话?你失心疯了,你以为你长得有几分……”
“其实我也还算喜欢你。”我懒得听他说完,抓住他胳膊,嘿嘿笑道,“要不咱们拜把子吧玉哥哥,男人之间互相欣赏就是缘分啊,小弟今年十八,玉哥哥你多大了?”
“谁和你拜、把、子?想得倒美。”冯玉照一手按住太阳穴,皱眉道,“你不是十六么?怎么又成十八了?”
我:“身体十六,灵魂十八,我灵魂比较成熟,你多大?我和你玩了这么多天,连你几岁都还不知道呢。”
“我二……”冯玉照忽然停住,“你连家在哪儿都不告诉我,打听我岁数做什么?”
我抱着花,一下纠结了,不知道怎么说。
冯玉照见我为难,冷哼一声:“还说拜把子?你是诚心的么?怕我把你卖了还是怎么的?”
我为难道:“没有,我没有这么想,唉,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冯玉照道,“咱们相识一场,你回家后就不打算再和我联系了?”
“谢二宝,”冯玉照又靠近了一些,揪着我衣领,低声道,“我可是皇上的人,昨夜那样帮你,够我砍脑袋的了,我对你算得上是,算得上是……”
我知道他脸皮薄说不出来,看着他双眼接口道:“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把我当朋友。”
冯玉照表情变了变,松开了我衣领,道:“嗯……是这个意思,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内心触动,穿越到雍朝这么久,也没交什么朋友,除了刘双九,就是他了:“玉哥哥你知道吗,我几次猜疑你是坏人,害怕你,想自己跑了,只因你脾气太差,吓人……”
冯玉照看着我沉默不语,专心听着,只有眉毛稍稍一挑。
我继续:“但是昨天晚上你的种种行为,都让我十分感动,就算是我亲爹,也不会大半夜为了我一句梦话跑出去买烤鸡的,你又不顾自己危险去南风馆救我……”
冯玉照插嘴道:“你感动是应该的,但拿我同你爹比较大可不必,去南风馆也没什么危险。”
“有的。”我按住他的手臂,“你这么英俊,万一也被抓住接客呢?”
冯玉照额角隐隐现出青筋,脸青一阵白一阵,我连忙打住,改说好听的:“所以我现在特别喜欢你!你就是我的好兄弟!我没想过回家之后就不联系你了,但问题是联系不了啊!”
“你们哪儿没有信鸽?就不能买一只?”冯玉照拧着眉,“算了,我送你一笼,你回去给我传信。”
我:“鸽子没用,太远了……”
冯玉照吸一口气:“你家究竟在哪儿?路很难走还是地方很偏远?我得空了骑快马亲自去找你总行了?”
我:“你也去不了,骑马去不了,骑啥都去不了。”
冯玉照笑了,仿佛在听笑话,甩开了我的手:“怎么都去不了你家,你是从天上来的不成?还是怕我找你纠缠你?不说算了。”
他揪着一根枯草,远远望着反射着秋日阳光的河面,面沉如水,不再说话了。
我能明白他的心思,他的坏脾气和目中无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这和他作为封建阶级的身份地位有关,极难改变,即使认真承诺过,仍会控制不住冲人发火。
但这些天的相处,他从要经历两三天的冷战才会低头,到说了重话之后立马道歉,或者半夜出去买东西讨好,已然有了巨大的改变。
他只是一个没有受过先进文明思想熏陶的,跨越不了历史发展的局限性的封建古代人而已啊。
这样的改变对他来说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可他的朋友却连自己的来处都不肯告诉他,太伤他的心了。
我重新把手按在他的手臂上,鼓起一口气,轻声道:“不是从天上,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算是从未来而来,也不算……没有不想告诉你,只是说了你可能不会相信。”
冯玉照回头,眉间皱起,深邃双眼流露出不解和好奇。
我笑:“稀奇吧,不相信了吧,我根本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他静默半晌,半信半疑道:“你先仔细说说,你是怎么来的,你们那儿又是什么样的。”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倾诉过,早就憋坏了。
看冯玉照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有点儿能接受的样子,我终于说了出来:“那我就好好给你说说,话说那日我刚放学,打算去学校门口吃螺蛳粉,我一边玩手机一边走路……”
在秋日河水流动和马嚼草的背景音里,我对冯玉照说出了我和井盖的故事。
第37章 京兆尹姓虞
马把周围一片草地都啃秃噜皮了,撑得卧在地上休息,我也说完了井盖的故事。
见冯玉照始终拧着两股眉毛,我又道:“你若不信,只当我讲了个天方夜谭,若信了,别说出去好不?尤其别告诉你们的皇帝,说不定他会把我抓起来盘问研究。”
冯玉照面容严肃,若有所思,似乎还在消化。
我突然想起他和皇上是夫夫关系,有点儿后怕,摇摇他:“玉哥哥,我把你当亲哥,信你才告诉你的,你不会告诉皇上吧?”
冯玉照这才回神,真诚地安慰道:“不会,你想想,你蠢钝如猪,能盘问研究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