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无助,很害怕。”我说。
床帐里安静半晌,赵煜风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是我混账……”
“那天夜里你去冷宫找我,看见我在烧纸。”我道,“我并非是在祭你娘亲,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在祭自己,以及我在净身房丢了的东西。”
赵煜风低声道:“我该猜得到。”
“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我侧身,看着他的眼睛。
赵煜风眼神闪了闪,道:“燕青山那坟包……”
“那是你娘亲的坟,我已经猜出来了,我现在想问另一个,”我道,“那天在燕青山你让我二选一,是不是想杀了我?”
赵煜风这次没有回避我的视线,眼里带着一丝痛苦看了我许久,继而道:“是,许多时候,我都想杀了你,因你撞见我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你让我恼怒。”
“那现在呢?”
赵煜风:“现在你就是我的命。”
我吸了一口气,爬到了赵煜风身上去。
“别,二宝……”赵煜风阻止我。
我板着脸:“你去把我吃剩下的药膳吃了。”
赵煜风:“你……”
我:“去,不然我以后都不吃了。”
赵煜风一脸被逼无奈,只得下床去,让人把药膳又端过来吃掉了。
吃完回来躺着,我也不去碰他,只睡自己的,静静等待半夜他兽性大发。
“你现在越来越坏了,”赵煜风评价道,“一肚子坏水。”
我侧身朝里,闭上眼睡:“夫君你待会儿半夜热醒过来,记得对我轻点儿。”
赵煜风没话了,外间进来人熄灯,赵煜风也不抱我,就自己那么睡着。
“今天的药膳又让我吃了这么多,”赵煜风叹气,“你这体寒什么时候才能好?”
什么体寒,还在这儿忽悠我。
“太监就是太监,治不好的。”我无情地戳破了他,“你这个笨蛋。”
赵煜风终于不再吭声了。
半夜,含章殿又响起了些热闹的动静,龙床表示很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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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了十几日,这天天气晴朗,地面干燥,政务也忙完了,赵煜风带着我在书房和寝殿之间的小庭院里练功。
这几日赵煜风古怪得很,不让我练别的,只让我扎马步。
扎马步可是所有练习项目里最无聊的一项,连着扎了几天我终于忍不住了,抗议。
赵煜风于是教了我一套拳法让我练。
但是练拳也很无聊,而且大冬天的,难得有这一日出点儿暖洋洋的太阳,真想去御花园看看池子里的冰化了没,去看看那些鱼。
这么想着我就想溜,正好周亭来朝赵煜风说什么事情,我便一拳一腿,一边哼着歌一边朝外边偏移。
“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去嵩山少林学武功……”
“行侠仗义……”我行到了走廊前面,廊下站着一圈太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练功的时候赵煜风就喜欢让殿里太监们都过来看,来学。
赵煜风听完周亭的话,回头了,一声令下,道:“把他拿下!”
廊下站着的太监这一刻全动了起来,朝我围过来要来抓我。
“飞檐走壁!”
我飞起一脚踹在柱子上,霎时间逃出五丈远,落地后又闪过两个想抓住我手臂的太监。
一众太监见这么抓不着我,干脆直接扑了上来,十几个太监一块儿把我压在了最下面。
“赵煜风你疯了!我要被榨出油来了!”我挣扎了两下挣不动,见中间一个压得有些歪,便一指戳中他笑穴。
那太监登时哈哈大笑起来,扭来扭去手脚乱动,带着他压在他上面的好几个太监都翻了下去。
再剩下这些重量就轻了许多了,我运起一股气,腰部用力一个旋身挣了出来,再一脚蹬在柱子上借力飞上了廊下横梁上,蹲在上面恼火地瞪着赵煜风:“你干什么?!”
赵煜风却微微勾起了唇角,眼里带笑道:“时候到了。”
第108章 (剧情)
“知道谢公公怕冷,下官这次特意找了个暖和的地方。”
于沛在一边扶着我下了马车,进了一家茶馆。
今天来的人最多,所有通过于沛和马昌松牵线认识的大小京官几乎都来了,满屋子的人喝茶谈天吟诗作赋,作了诗还写出来拿给我看,想让我点评一二。
我会点评个鸡毛。
“又是喝茶,又是作诗。”
我把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搁,发出些动静,不大,但屋里的人注意到了,说话声逐渐歇了,众人转头看我。
“公公今日似乎兴致不高?”马昌松问道。
“你们作的这些诗我都听不懂,”我不悦道,“这儿东西也不如御厨做的好吃,没意思,我想回宫去了。”
有几个一听我说这话,登时流露出些微鄙夷的神情,但还是忍着对我的不喜来讨好我。
“下官前几日寻得一对琥珀石,正要献给公公。”
我:“琥珀石我已经有好些了,看腻了。”
“谢公公,下官有两只五彩仓鼠……”
我:“月初才收了十只仓鼠,七彩的。”
“下官家里有一只丹顶鹤……”
“丹顶鹤宫里就有,用得着你去找给我?”我皱眉道,“于沛,说好的找个暖和的地方呢?这儿还不是一样冷?”
于沛:“公公息怒,外边不比宫里,寻常茶馆酒楼,哪里修得起地龙。”
“我听说京中新开了家官营浴堂,接的是温泉水,借着地热,屋里暖如春夏。”我建议道,“不如咱们去那儿泡泡温泉,边吃些汤饮果子边聊天说话,不比在这儿有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声音不高道:“公公乃是天子近臣,我等怎敢与公公一道泡,泡……”
“我是天子近臣又不是天子后宫里的妃嫔。”我扫了那人一眼,“咱家是正儿八经的正经内官,朱大人,你把咱家看成什么了?”
那人立时哆哆嗦嗦:“下官不敢,下官失言……”
“再说了,咱家也不可能跟你们一个池子里泡澡,这么多人,不脏么?”我掸了掸袖子起身,站在墙边候着的长随过来给我披上大氅,“我泡我的,你们泡你们的,泡完了,咱们一块儿在暖厅里喝茶吃东西,咱家先去了,你们……爱去不去。”
一个六品官也跟着起身,面露急色:“这就走了?谢公公,下官上次和您提过的那桩事……”
长随推开门,我抬腿迈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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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堂里,我要了个单间,脱剩一条亵裤泡在里面,两个长随一个在门外候着,一个在里面伺候茶水。
“公公,他们会来么?”长随好奇问道。
“当然会来,他们肯定想,这次惹我不高兴了,下次我可能就不会出宫来和他们一起玩了,那他们自然也不能再找我替他们办事了。”
一起泡个澡有什么的,人是一种为了利益可以冒险的生物。
何况他们在我这儿,向来是只需付出很少,便能得到很大的好处,譬如用一本新奇的画册或者甚至是假造的琥珀便能让我高兴,给赵煜风吹枕边风,或者直接自己动手在他们呈上来的折子上写上他们想要的批复。
我在他们眼里大概就是个弱智少年,极其好哄好骗,这么冤的大头,那可是香得很。
果然,没过多会儿,外面传来于沛等人的声音,和我打招呼,说他们在大池子泡,泡完了一起去暖厅喝茶。
泡得差不多了,我起身擦干,穿着中衣,外面系了件长袍便去了暖厅,厅里马昌松在等我,看见我时稍稍一愣,但没说什么,只是一展手,将我引至一独立的雅间门前。
“谢公公来了。”马昌松推开门。
里面正在说话的京官们回头看向我,他们有的一身衣裳整齐,有的只穿一身中衣,更多的是像我一样穿了件长袍的,脸上皆现出如方才马昌松脸上那种惊讶神情。
“我脸上长花了?”我不明所以地走进去,在他们给我留出的位置上盘腿坐下。
于沛笑道:“公公除了一身宦官服饰,看起来竟像是哪家书香门第钟灵毓秀的小少爷一般。”
我笑笑,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发现是茶,便让上酒。
“这么适合喝酒的地方不喝酒怎么行?”
众人泡了温泉后都有些放松,大家说话喝酒划拳,玩得很有兴致,喝到一半,又叫了五六个官妓过来陪酒。
僧多粥少,官妓又与寻常青楼的妓女不同,只管陪酒说话唱小曲儿,不能有过分的亲热举动,否则召妓的官员便要受罚。
于是喝着喝着,忽然间发现几个小京官竟然围到我身边来坐着了,殷勤地替我倒酒给我夹菜。
我此时还清醒着,大半酒都洒进了袖子里,身边几个却醉了,有一个叫席瑞的,嘴巴开始不把门:“下官今日算是知道为何圣上那么喜欢谢公公了,谢公公除却那一身讨厌的内侍服饰,竟然如出水芙蓉少年仙人般。”
“不,”我直望着席瑞的眼睛,反驳他的话,“我觉得我穿太监服也很帅,也很好看。”
“对,对……”席瑞视线在我身上流连,喉结滑动,道,“公公穿什么都好看……公公,下官看你脖颈上有个红的印儿,是什么?”
“哦?是什么?”我问他一遍。
他喝得大概真是有些多了,一手放在我肩上凑近来看,看不清楚,还拉了拉我的衣裳,领子便往下移了一些。
“喂,席瑞!你在做什么?”有人开始担心他了。
“席瑞,看清楚是什么了么?”我轻声问他,这副身体和我原来的一样有副好嗓子,低声说话时少年音软和干净无辜,我道,“这是皇上在龙床上和咱家脱了衣服搂着亲热时,留下的嘬痕。”
席瑞抬眼看我,眼神迷茫。
我勾了勾嘴角,带给他最后一点儿和善,问他:“是咱家好看,还是你从慈幼局买回家的十一岁男童好看?”
席瑞睁大眼睛,接着我甩手一耳光打在他脸上,厉声道:“放肆!”
屋里氛围陡然一变,一个胆小点儿的官妓还被响亮的耳光声吓得叫了一声。
“谢公公,谢公公下官错了!”席瑞如梦初醒,跪在地上求饶。
其他人也在劝我:“谢公公息怒,他喝多了,不是有心的。”
“他都要黏到咱家身上来了你们还说他不是有心的!”我腾地站起身,怒道,“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把我当傻子般骗好处也就罢了,我只想着总要付出些才能交到朋友,没想到你们还打我这种主意?”
京官们瞪大眼睛,情绪激动起来:“谢公公,话可不能乱说!”
“我们就算有一百个胆子,又怎么敢?”
我直接冲外头叫道:“周亭!”
周亭一身劲装,破门而入,一手按在剑上,严肃道:“发生何事?你们对谢秉笔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众人慌乱。
“这个人他摸我!”我指着席瑞道。
周亭大步过来,拔出了长剑:“劳烦谢秉笔告知,是哪只手?”
“右手。”我居高临下地和惊惶的席瑞对视着,下一瞬,席瑞一声惨叫,鲜血溅在温暖的地板上,他少了一只手,倒在地上嚎叫呻吟。
其他京官们看情况不对劲,有想走的,然而外面已经被御前侍卫堵了个水泄不通,只把那几个官妓放了出去,京官们只能退回屋里,战战兢兢地看着我。
“大雍前朝后宫,还有人不知道咱家是天子榻上的人?”我看着他们,“皇上醋劲可大了,你们听说过成田围猎时,皇上为了我亲手射杀了十几个欺负过我的人么?你们竟然敢把我拉来此地,一起泡澡喝酒,还把我当成是妓子一般动手动脚!”
众人皆恍惚惊惶,只知道喊冤说他们没有。
“有没有,我才说了算,何况那几个官妓方才也看见席瑞企图非礼我,你们觉着,皇上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
我招手唤来长随,从他怀里掏出一摞折子扔在地上。
“这些折子,你们誊一遍,今日就递到内阁去。”我吩咐道,“明日早朝时,我要看见你们在殿上向皇上请求查这桩案子。”
于沛捡起折子翻开一看,拧着眉道:“这案子牵扯众多,我等都是些小官,哪敢……”
我穿上长随抖开的外袍,出了门,侧头道:“放心,明日会有人牵头,你们跟着造造势即可,若明日早朝见不到你们照我说的做,下朝之后我便跟皇上说今天的事,你们猜猜自己活不活得到明天晚上?”
于沛脸色惨白,无奈一笑:“下官着实没想到,谢公公竟然也是个会算计的人。”
我心想,既然来了你们这儿,当然还是要学点儿东西的。
离开了浴堂,坐上马车,去了姜尚书的府邸。
姜尚书则比于沛那些人更好摆布,毕竟他的行贿证据还在我那儿,而且我和他说这只是我为了昔日一个慈幼局的朋友想查这案子,但皇上不太想查,于是我想让他在朝堂上提出来,在朝臣面前逼皇上下令查案。
姜尚书答应得很快,大概心里想,即便他提了,查不动的也是查不动。
第109章 那药膳好像吃得有点儿效果了
第二日的早朝上,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人的姜尚书,在大殿之上奏请皇上下旨查慈幼局一案时,不想却得到了于沛等人的助力。
早前和赵煜风通了气的几个清流文官也紧跟上,呈上了慈幼院和京中各妓馆青楼以及官员来往的铁证,垂拱殿仿佛成了公堂,赵煜风直接下令,当场把十几个朝臣摘了乌纱帽关进了大理寺,其中不乏一品二品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