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他一条胳膊,稍一用力。
边粥:“啊!是真的是真的!他已经和大魏皇帝说了,皇帝也答应了,别啊我这胳膊还没好全呢!”
我想到瀚王那野人般的模样,想到青霭要被迫跟着一个素不相识容貌丑陋的老男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眼前短暂一黑,边粥趁机挣脱,跑了。
买了早点回到家里。
张闻和他带来的那个宦官高手就坐在待客厅,门敞着,能隔着不大的小院看见青霭的卧房。
“辛苦。”我烧了壶茶,招呼他们吃早饭,毕竟不像茅迁是我手下人,对他们还是要以礼相待的。
“心里有事?”张闻吃着饼,悄悄问我。
我:“吃完赶紧走。”
张闻抬了抬眉毛,眼里写着幸灾乐祸,拍拍我肩膀,带着那人走了。
我打水洗漱,换了常服,坐在前厅里,辰时正刻左右,青霭终于起床梳洗好过来用早饭了。
“哥,你怎么了?被贬了还是被罚俸了?”青霭关心地问道,两口包子吃进去,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偷吃的老鼠一般。
我真想不通她这中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青霭,你……喜不喜欢胡子?”我艰难问道。
青霭:“啊?”
我一番纠结措辞,道:“就是,有人来提亲……”
青霭:“这人有胡子?”
我点头:“对,有胡子,很多,还不爱……洗澡,但是家境富裕位高权重,心肠应该还行……”
青霭拧起眉毛满脸嫌弃:“有胡子还不爱洗澡,那不就和公主要嫁的那个漠国野人一样吗?我不要野人,我喜欢好看的,这种人你还来问我干什么?怎么没把他打出去?”
我点点头:“……哥把他打出去。”
隔了一天,再次进宫,我被拦在了宫门外。
没有董君白的事先吩咐,我进不去。
幸而碰见打外头回宫的董婵,将我捎了进去。马车里隔着一张案几坐着,董婵却不和我说话。
直到马车在宣佑门前停下,我行了一礼要下车去时,她才淡淡说了句:“枫哥,再过几日就要拟和亲诏书了,待瀚王离京之日,就是我与你还有青霭永别之时。”
我停在车门前,脑子里浮现瀚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高大如野人般的身躯,左拥董婵,右抱青霭的画面。
两个妹妹哭得梨花带雨,中间那野人却开怀大笑,络腮胡中间露出野兽般的尖牙,两只眼睛散发着可怖的红色光芒。
我甩了甩头,忍住直接冲去瀚王府一刀劈了瀚王的冲动,道:“我会再劝劝皇上。”
“劝他没用的。”董婵哀伤一笑,“劝他还不如去劝那野人,至少野人不会像我哥巧舌如簧蛊惑人心,枫哥,你信不信,我哥能哄得你心甘情愿把青霭给卖了。”
我不解:“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不觉得他蛊惑人心,我觉得他说话很好听,他或许会骗别人,但一定不会骗我。
董婵不再与我争,只道:“街上卖的小报我瞧见了,枫哥,我嫁过去不要紧,青霭不能去,别再让她吃苦了。”
我心里一痛,想起小时候在宫里,我带着董婵和青霭一起捉蛐蛐,那时候董婵不叫我枫哥,而是跟着青霭叫哥,有好吃的都藏起来给我们吃,对我比对董君白还亲近。
“你也不能去。”我道,“你和青霭都不喜欢他,都不能去。”
董婵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我明白这是不信我的意思。
我这次,无论如何得办成这件事,不能让青霭和董婵嫁给瀚王。
第14章 可那大胡子为何脸红?
“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她们嫁过去,那瀚王,一来年纪太大了……二来相貌上实在也是不太过得去,且漠国路途遥远,这一路过去不知要吃多少苦……”
我坐在东明殿董君白赐座的椅子上,在董君白的注视下一句一句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话。
“无论如何?”董君白挑了挑眉,“可我已经答应瀚王了,这怎么办?”
我没想到董君白会这么没商量,愣了一愣,道:“诏书还没下。”
董君白淡淡道:“可我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得算数。”
他既如此,我也得较真了:“你是皇帝,可青霭是我的妹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你要讨好那瀚王,凭什么嫁我的妹妹?”
“婵儿也不能嫁。”呼吸一瞬,我又补上一句。
原以为是要大吵一架,董君白却道:“枫儿是个好哥哥。”
他离开龙椅,踱步过来,一手轻轻按在我头顶,眼神忧伤:“青霭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亲妹妹一般,被瀚王要去婵儿我已经够伤心,再加上一个青霭,我何尝不难过不痛苦?从今往后,中京城里我便只剩了你。”
我心里瞬间被他眼神戳软了,忍不住软了语气好好和他商量:“那就别把她们送走,行吗?中京城这么多名门贵女,他娶别人不行?”
董君白:“名门贵女多,可和皇帝有关系的,只有这两个。”
“他就不能回他的漠国,娶他们漠国的女人?非得联姻?”我抱住董君白的腰,求他,“婵儿不喜欢,我问过青霭,青霭也说不喜欢,太……君哥,让她们留在中京城,自由自在的,好吗?”
董君白低头望我:“漠国陈兵边境,派骑兵劫掠村庄,烧杀抢夺,长河北边的沽州、宇州虽仍在我大魏版图之内,可实际上已经在漠国的掌控之中,不和亲,他们可能会越过狼奔河,到时候大魏境内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你希望看到这样吗?”
“我虽是皇帝,却也身不由已,没有办法留住她们。”他抚着我的头,“封青霭为郡主的诏书已经下了,如此身份,是为贵妾,瀚王不会怠慢她。”
董君白神情哀伤无助,我心里一阵发苦,再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一进门,发现院里堆着十几口系着红绸的大木箱子,挑了一口打开,里面是一箱子的金银玉器。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怕是瀚王的聘礼下到家里来了,青霭一定已经知道了。
果然,找到后院的时候,见青霭正坐在凉亭里哭,一见到我更是泣不成声:“哥……我今天看到……你说的那个……大胡子了……嗝……他那么老……嗝……那么丑……嗝……胡子那么多呜啊啊……”
一时不知从何安慰,我在凉亭里坐下,沉默不语。
青霭渐渐自己止住了哭声,最后冷静道:“算了,嫁便嫁吧,就当去和公主做个伴,当初是皇上收留我们给了口饭吃……我只当是报恩了。”
“哥……我一个人报恩是不是就够了?”青霭忽然按住我的手,“我嫁去漠国,皇上会让你自由吗?”
“皇上从来没有禁锢我,何来让我自由一说?”青霭的后半截话问的实在古怪,我道,“我会尽力拦着这门亲事,若拦不住,哥混在和亲队伍里,和你一起去漠国,或者半道上装成山匪把你俩劫走。”
青霭声音轻而又轻:“哥,你比我还傻,你是带兵的千户,这是叛国。”
若别无他法,这国也只能叛。
然我打从心底里害怕看到董君白失望的眼神,叛国即是叛他,这点认识让我心如刀割。所以我仍在想着其他的法子,开始从早到晚暗中盯着瀚王。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因他而起,如若能从他身上找出解决的办法,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从张闻那儿打听到消息,诏书下来大概还得四五日。我一连跟了瀚王三日,发现他入夜之后竟不似从前待在家里看书练武睡觉简简单单,而是会应京中权贵们的邀请,去酒楼吃饭,上青楼听琴看舞,到夜深才回府。
大抵是他一个其貌不扬的莽夫马上要娶两个中京城里最有名的美人,心里飘了,少不得要找机会在人前一番炫耀。
这日入夜后远远跟着瀚王,正往中京城最大的青楼百花楼去,突然撞着个人,多年习武,肩膀碰上那一瞬间便察觉出对方是个练家子,警觉地看过去,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跟了瀚王四天,想出法子来了没有?”
张闻穿着常服,除了容貌稍显阴柔,与寻常书生没什么两样,是以方才没在人群里瞧出他来。
他正问到了我心里,我心头发紧,摇摇头:“你有法子?”
“东厂提督权力再大,终归是皇上的奴才,法子我不能替你想。”张闻挑了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只是来告诉你,诏书已经拟好了,明日早朝会在朝上宣读。”
脑子里懵了一下,我道了声谢,和张闻分开继续朝前走,以免跟丢了瀚王。
好在他身形高大,头发又与常人不同,人群里远远一望便找着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中京城最大的青楼正开始热闹,楼上楼下莺歌燕语,夏日闷热,妓子们穿着薄衫,腰间带子勒得紧,晃着纤细腰肢经过我身边时香气袭人。
“公子,一个人来呀?”两个年轻的女孩笑眼盈盈过来一左一右引着我,其中一个问,“公子怎么还戴副面具?”
我不自在地扶了扶脸上刚买来的面具,为了不显得太夸张,故意买了只遮挡眉眼的面具,似乎还是惹人注意了。
另一个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戴着面具也挡不住公子的俊美呢,公子您是听曲还是找人,坐大堂还是楼上雅座?”
我瞥了一眼已经上楼去的漠国护卫的背影,道:“楼上。”
同瀚王一拨人一张屏风之隔,我独自坐在桌边喝茶,心里乱如麻,脑子仍对如何从瀚王处下手拦住诏书一筹莫展。
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杀了他,可是一来不知他身手如何,无法估计胜算,二来两国正在边境紧张对峙,他为和亲来中京城,若是死在这里,漠国必然会为了他们的王爷开战。
我喝空了一壶茶,仍是想不到该怎么做,明日早朝的诏书,如同催我命的符咒,让我脑袋阵阵发痛。
楼下琴声往上飘,白衣的舞女跳着一支极清雅的舞,屏风另一头却无人听琴看舞,全在恭喜瀚王将要得到两位名动京城的美人。
“只是文华公主……听说脾气是不大好的,王爷此番娶得公主归国,怕是从此不能再来烟花之地风流了。”一个官道。
“王爷,诏书都拟好了,您总不要美人陪,今夜总不会拒绝吧?明日之后还想再有这样的机会玩乐,可就难了。”又有另一个人道。
“不要美人。”瀚王粗闷的声音响起,听语气倒像是真的没什么兴致。
“嘿,”那人又道,用一种胸有成竹的语气,“今晚这几个美人王爷您得瞧瞧,保不准是对您胃口的。”
说着拍了拍掌,掌声脆响,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旁边雅座进去了几个人,霎时间,那头气氛似乎变了,众人安静了一瞬之后,只听几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少年声音一起叫了声“王爷”。
被叫了的那人却不说话。
“王爷脸怎么红了?”其中一个少年柔软地问,声音里有无限缠绵意。
别说瀚王脸红,连我亦是背后一阵酥麻,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下一般,得把董君白的脸搬出来想了又想,才能把那少年的声音甩出脑海。
不过,我本来就是断袖,遭不住是正常。
可那大胡子为何脸红?
第15章 求你
瀚王他们那边酒喝得差不多了,快要散去各归各家的意思。
屏风上慢慢升起一个高大的影子。
“王爷要去哪儿?小人陪您去。”那柔软的少年音又响起。
“不必……本王自己能行。”高大影子动了动,滑至屏风一侧,没了。
又听椅子推动的声音,一条纤细人影追了过去。
我放下茶杯,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下到一楼,远远看着瀚王步履摇晃地朝恭房过去了,他那两个护卫没跟着他,身后只有那少年影子似的缀着他。
我翻身上房顶,悄悄跟过去,离得近了,听见瀚王和那小倌说话:“……你别跟着我。”
小倌仍追着他的脚步,一条纤细手臂扶在瀚王背上:“您喝多了,小人扶着您。”
说是扶,更像是一条蔓草爬在瀚王身上,双手已经搂住了那大胡子结实的腰,小脸贴在他肩上,巴巴望着他。
真叫一个我见犹怜。
“你做什么?”瀚王回头一看,脸涨通红,拧着眉毛,把小倌搡开了,“别抱着我。”
“王爷,”小倌像那弱柳站不住,“小人倾慕王爷,请王爷将小人带回家好么?”
“你倾慕本王什么?”瀚王似是不解,低头看了眼自己,还伸手摸了摸胡子。
小倌愣了一下,道:“小人喜欢王爷英俊潇洒玉树临……”
瀚王呵了一声,我心里也呵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睁眼说瞎话么?
瀚王转身走,小倌急了,小跑过去抓瀚王的袖子,语气比方才虚了不少:“王爷的眼睛,眼睛是好看的……”
小倌被瀚王一指戳中肋下,被点住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瀚王一脸摆脱麻烦的轻松表情,绕过几丛茂密的竹,终于得以进了恭房。
若是等他回去,瀚王府里高手众多,就不方便行事了,此时此地,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正是好时机。
狗急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明早就要宣告天下的诏书逼得我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瀚王从恭房出来,正弯腰在一旁备着的水桶里洗手,我悄无声息靠近,正要一记手刀将他打晕,他却提前察觉了,朝旁一闪,回头:“你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