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他面前,往往十分懂却装三分傻,这会儿又假托看不出来。
太后闹来闹去饭都没吃几口,儿子还在说风凉话,叫人下次别再做汤包了,免得太后吃得艰难,顿时哑火,眼见着爱吃的被端下去,悻悻吃两口。
饭后抱着皇帝小憩时饿得肚子咕噜噜叫,皇帝觉得太搞笑,脸埋在太后肚皮上像睡着了一动不动,听见他小声叫人送两盘点心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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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终得大婚。
然而时日不讨巧,每年深冬,鞑子总要想着法的冒头,得挨顿打才肯老老实实地滚回去忍饥挨饿。
等皇帝勉强再得清闲时,大婚都是五日前的事了。他晾了皇后整整五日,洞房那晚都在御书房里看西北战况。
太监问他:“皇上,晚膳在哪里用呢?”
他累极了,叫人备辇:“去太后宫里。”
太后可不管皇帝是因为什么原因冷落了顾寻芳五天,只觉得这日子喜气洋洋,听说皇帝今晚得闲,第一时间来他宫里,便招呼陈如慧过来伺候,叫他这次有点眼力见,别傻呆着只知道夹菜。
皇帝一来,又见到陈如慧低着头一脸死相,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全给拖出去剐了,然后把他这个见缝插针惹祸的亲妈抓过来狠狠教训两下。
皇帝眼底都带着血丝,虽说神色仍是温和,但上下打量他那两眼太不耐烦,使陈如慧越发如老鼠见了猫,一点不敢造次。
他太清楚皇帝是个什么货色,典型的面慈心苦,这次太后怎么使眼色他就怎么做。
太后也不大敢乱来,母子俩安安生生吃完一顿饭。等皇帝又抱着他睡醒,太后困得东倒西歪还强撑着,嘴唇上新涂了皇帝之前送的口脂,有点暗暗讨好的意思。
皇帝叹气,困到几乎说胡话了,还记得要他纳陈如慧呢。
另一头,皇后宫里也正用晚膳。
他们宫中待遇自然比不上太后,又只有顾寻芳一人,他想谋得一个贤德的名声,将自己的份例减了一半,愈发显得冷冷清清。
大婚后,皇帝头一次入后宫,仍然去见了太后。这对天家母子感情好,自然不会有人多置喙。
然而太后上赶着给皇后添堵,听说今日又把娘家侄子叫进宫,晚膳结束,他们刚准备关上大门,忽然听太监敲锣通报,赐陈如慧美人封号,入住偏殿。
大婚不过五日,这简直明晃晃地打皇后脸面,顾寻芳身边伺候的贴身奴仆无一不愤怒,只有他尚算平静,笑道:“这原是好消息,多一人替我伺候皇上,怎么你们还不乐意了呢?”
旁人只得赔笑,还给了太监打赏,等送走了外人关上门,顾寻芳仍一丝多余神情不漏。
深夜寂寂,他不愿意用熏笼,被衾因此冰寒,他心里却十分火热,热到他几乎难耐地将肩臂全露在外头,脸上仍拢着一层红。
皇帝重孝,太后要他纳陈如慧,那他能真不纳吗?本朝从未有过“美人”封号,都是以贵人起步,不正是皇帝顾念他、不惜反驳太后意愿吗?
他渐渐睡熟,朦胧中听见点打更声,随后是步辇叮铃,那铃铛常挂在龙辇前,为的是驱散深夜野猫,免惊圣驾。
如今深夜,明月高悬,皇帝疲惫地倚在步辇上,他早年行过军,在外无论如何疲惫,绝不轻易合眼。因此阴暗天光下,天子目若寒星,听见那铃铛声一声一声、飘飘忽忽地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顾寻芳最后只顾得上想,今晚皇帝竟这么晚才从太后宫里离开,便浸入黑甜梦乡。
这是他入宫以来睡得第一个好觉。
皇帝倒还没睡,听见太监说皇后宫中当时反应,并不在意,只是说:“他倒是能忍。”
太监跟着凑趣:“皇后贤良淑德,正是万民之福啊。”
“行了,让他听见了,又找着法子告你的状。”皇帝忍不住笑。
皇帝敢这么说,他们天家母子亲密,但太监可不敢凑趣了。
灯火渐暗,皇帝静静出了会神,光打在他高挺鼻梁上,在眼睛处留了点看不透的暗影。
随后,他将手里一直把玩地小瓷瓶抛过去,“找人照着方子做些,再给太后送过去。”
太监眼疾手快接过一看,见是个窄口阔肚、满布冰纹的青瓷小瓶,正是前头送给太后那枚。
当时太后还不愿意用,嫌皇帝用来做唇脂的珍珠粉另一半拿去做了颜料,但这唇脂用了静心饲养的胭脂虫,饮露吃香得长大,的确非凡品,如今口脂已经见底。
太监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朝着皇帝看过去。
他即使疲惫,也显得俊逸非凡,早年行军留下的痕迹,即使乏力,看上去仍风度翩翩,烛下目若生光,但那张唇,竟透着点异样的红。
太香了,太监一时分不清,是手中瓶子里的香,还是皇帝那里传来的,带着初冬的阴寒,一点一点被他吸进去、冻在肺里,屏息着不敢吐,就怕自己从那点香气里,品出些见不得人的、隐晦的、一点虫子的苦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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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洞房晚
皇后的母亲第二天就递帖子进宫,见他清瘦许多,以为他为陈美人受封一事难过,宽慰他:“他是皇帝,哪能是你一人的夫君呢?我儿母仪天下,何必与那等人计较。”
顾寻芳无奈一笑,深宫耳目多,有些话不能再继续往下说。
母子俩又聊了些其他体己话,正巧赶上午膳,奴仆们共两人,呈上六盘菜,其中荤菜竟只有两样,只是普通的炒鸡瓜子、溜鸭腰,连带着三样素菜,再一盅汤。
掀开盖子一瞧,里头不飘一点油星儿,清汤寡水,明镜似的照出顾寻芳母亲的脸。
顾寻芳见她脸色不好看,赶紧解释说:“冬时西北战事吃紧,宫中里里外外,能省则省些。左右都是入口的东西,何必那么讲究。”
他母亲如何不懂,皇后不得君心,若再没个贤德名声傍身,前朝臣子要如何看他。只是还是忍不住劝:“这也太素了些……”
略用几口后,实在寡淡无味,忍不住说:“你前脚在这里省,后脚有的人替你花销。”
顾寻芳说:“好了,母亲。”
他母亲立刻闭上嘴,只是到底心疼自己孩子。太后要吃一道菜,得扔多少银子出去呢?皇帝向来不管,还帮着他折腾。
她看看顾寻芳清瘦的脸,说:“该吃还是要吃一些,太瘦了不利于子嗣。”
这次不用顾寻芳,他贴身伺候的丫鬟垂泪道:“皇上从没来过,哪儿来的子嗣呢?”
太后拉着陈美人与皇帝打擂台,阖宫上下盯着皇帝的行踪,但他仿佛忘了宫里有自己明媒正娶的妻与后抬的妾,每日闲来时只顾着去太后宫里转一转。
原以为今晚上也如此,没想到日落时,龙辇前铃铛缥缈地响,太后一直没等来皇帝,刚叫人把饭去热热时,外头连滚带爬进来个蓝衣裳太监,磕头说:“皇、皇上,到皇后宫里去了!”
昭示皇帝留幸的红灯笼飘飘忽忽游到皇后宫前,顾寻芳脸烧得通红,他再顺礼、再熟读《家仪》,头次面对丈夫时仍忍不住羞涩。
皇帝较他高了太多,顾寻芳得仰着头看他。
顾寻芳嫌烛火太暗,看不清皇帝面容,只是在朦胧的、羞涩的几个凝视中,品出一股极温柔、又令他感到惊心动魄的俊;又嫌烛火太亮,躲不开帝王看他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
顾寻芳那一刻有瞬间的自卑,他想起太后曾嫌过自己貌丑,不足以侍君,几乎想以手掩面。
皇帝却抓住他的手,说:“皇后,更衣,歇息吧。”
帝王在他面前,终于成了他一人的夫君。
床榻间,鱼水交欢。顾寻芳不住地发抖,下身一凉,是皇帝的指头。他蹙着眉,不敢睁开眼睛,疼是真疼,皇帝早年在太后边上长大,想来也是头次,又器具惊人,送进去后,顾寻芳听见他喘,在他耳边,在他身上。
他们仅下身相连着,冲撞久了,顾寻芳听见粘稠水声,他终于得趣,皇帝一直不温不火地插,这平缓温和的速度下叠到个令顾寻芳恨不得咬牙尖叫的舒爽,脚趾头绷紧了泄皇帝一身。
皇帝终于也射他身体里,顾寻芳仍不敢睁开眼睛,感到皇帝只稍微缓缓,便从他身体里抽出来,叫水洗澡。
顾寻芳躺床上,终于迟钝地感到了些疏远与冷漠。
但他尚顾不上品味那点被冷落的难堪,他还晕晕乎乎地沉浸在高潮里,在这迟来的新婚夜、这晚到的鱼水交融里。
第二天顾寻芳给太后请安。
太后阴冷着脸,他不喜欢顾寻芳,特意为儿子寻来了陈如慧,最后首先得幸的居然是这姓顾的,只觉得被忤逆的气愤与晦气。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恨不得冲下去给顾寻芳几个嘴巴子。
顾寻芳也看出来了,这偌大后宫,做主的还是皇帝,太后拧不过自己儿子,只敢甩脸子给他看。因此仍毕恭毕敬地请安,多余得不肯再多做,免得太后再找机会刁难。
这婆媳俩交锋,隐隐是皇后更胜一筹。
陈如慧一直不敢说话,恨不得钻地缝里。好不容易到入夜,这晚上皇帝提前叫人支会去太后宫里用餐,他才能略略地松一口气。
皇帝来时,见餐桌上竟没有他的碗筷。
他在亲妈手底下长大,如何能不知道他在生闷气,这下子要是不哄,谁知道闹到什么时候去?
陈如慧低着头给太后布菜,听见皇帝说:“这有什么可气的,顾氏是我正妻,大婚都过数十日了,还不去他宫里,实在说不过去。”
太后阴阳怪气骂他:“哀家可不敢气,你们夫妻二人同心,倒显得我晚上替你留饭多余了,你去他那里吃去。”
皇帝微微的笑,他面对他亲娘,真是一等一的好脾气,与太后挤在同一边,说:“谁敢说这样的话,朕先把他拖出去料理了。”
太后立刻趁势呜呜咽咽告状,说皇后请安时不恭敬,当儿子的低声劝。
陈如慧跪着,听到上头座位衣料摩擦簌簌地响。
他略略抬眸看,见皇帝搂着自己亲娘,他丰神俊朗,可靠地让太后倚着。太后哭得面色桃红,脸颊蹭开了他儿子胸前衣襟,又骂又掐。等皇帝终于把他哄安生了,又亲亲密密用同一双碗筷用餐。
陈如慧只觉得诡异的荒唐,他知道自己这姑姑早年间流落封地,与儿子相依为命,如今竟吃起儿媳妇的醋。
当儿子的又一味纵容,与他亲娘不知收敛的亲近。
陈如慧一动不敢动,等皇帝嫌他碍事,叫他下去时,他才敢静静地、一刻不停地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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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寻芳当天晚上一直没歇下,等听说皇帝幸了陈美人,终于像心中第二个靴子落地般,伤心的几乎想流眼泪。
昨晚上与他交欢,是皇帝顾念夫妻情分,今晚上幸陈美人,又是顾念太后母子情。
他夜里翻来覆去,第二天又去请安,太后高兴地握着陈如慧的手,一会儿叫人端来了金丝燕窝让他补补身,一会儿又问他可乏累,不如提前去歇下吧。
皇后眼睛像粹了毒,陈如慧笑得勉强,昨夜里一场欢爱,就算他从前从未与人恩爱过,也能体会出皇帝敷衍,碰他都嫌烦一样,叫他蒙着脸草草弄完。
陈如慧哭湿了帕子,几乎喘不过气,白天又要来太后宫里做戏。
太后得意地好似获胜,他处处要与顾寻芳作对,为得就是证明自己在皇帝心里头胜他一筹。
陈如慧看他神采奕奕的脸,保养得宜,一丝皱纹也无,昨夜里靠在皇帝怀里,他不说,谁知道他俩是母子。
他心中怨恨,想他既然这么爱与顾寻芳计较,那干脆自己伺候自己儿子睡觉好了,何必将他拖下水?
皇帝虽说如太后所说那样,幸了陈如慧,但叫人送了避子汤。
他不常进后宫,偶尔一趟也只找皇后。可惜太后跟着凑热闹,非叫他一人一晚,皇帝烦不胜烦,他一个都不喜欢,睡皇后还简单点,怀了就生,早晚得生一个;睡陈如慧算怎么回事,不是白费劲吗?
但这话可不能跟太后说,否则他又要闹。皇帝只好找个借口,说:“我倒是也想,只是力不从心矣。”
太后吓一跳:“可是早年行军时,伤了身体?”
皇帝顺着点点头,又假装疲乏,叫太后替他按按头。
太后一边揉他额角,一边忍不住往儿子下半身看。皇帝早熟,太后日子过得糊涂,看事情还没儿子透彻,这些年仰仗儿子过日子,从未操心过他,没想到竟落下了这个病根。
他拿捏不准,到底只是体虚,还是下头不太行了呢?
太后又想起他那早死的先帝,他多年独宠,不是不识男女情爱。
先帝已能说是天赋异禀,太后那点浅薄的脑瓜子,被他拿捏的死死的,既怕他又爱他;他早早死了后,太后又慢慢地变成既怕又爱自己儿子。
他端详着皇帝的脸,与先帝真有七八分相似,太后估摸着,那其他地方也不能差太多吧。
他正经点子没有,歪点子一个比一个多。皇帝每月请两次平安脉,从未听太医院说过他身体有问题。
太后想,怕是皇帝担心丢人,于是叫人弄了好些补物,也不再催皇帝去后宫转转。
皇帝过了小半周安生日子,对太后弄的那些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他那天傍晚在太后宫里小憩,醒时太后竟没与他一起挤在软塌上,而是装模作样地在窗前头捧着本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