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傲!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王飞虎内心一惊, 当年雁荡山的覆灭便是这个名字出现在他的生命的那一刻开始的。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即便江湖传言杨傲已经自裁,王飞虎的心头仍然有无尽的愤怒和怨恨在顷刻间涌了上来。
王飞虎咬牙问道:“是谁?”
没过多久,陆卓从内堂走出,王飞虎脸色铁青地跟在他身后。
裴翊跟陆卓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他把事情搞定了,心底放松了片刻。
王飞虎叫手下人把穆晏放了,陆卓将穆晏领到裴翊面前,向裴翊说道:“始终是朋友所托,还请贤弟帮我照料好小严。”
方才陆卓已经在王飞虎那里问出,穆晏被抓以后,除了一句‘来找昨天上山的两个人’,其余什么话都没说。
虽然不知王飞虎所言是真是假,但是以陆卓对这位小侯爷的了解,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何况若是叫王飞虎知道自己抓了镇北侯的那位小侯爷,现在不是已经把穆晏杀了灭口,就是已经在逃亡的路上——当然王飞虎更有可能做的是先把这位小侯爷杀了灭口,再逃往异地隐姓埋名一阵观望形势的,若是事情没追究到他头上,他定是要重整旗鼓,再做一次那占山为王之事的。
总传言之,王飞虎应该确实没从穆晏那里打探出什么消息,陆卓也放心地开始胡说八道,顺便给穆晏起了个化名小严——他们在山上都有化名,也不好厚此薄彼是不是?
何况因着穆元帅的原因,穆晏这个名字在大郑实在太有名气了。
陆卓称小严是他一位朋友的弟弟,前几日朋友在家中去世,偌大的家产便落到了这位不及弱冠的少年头上。
陆卓受托护送他回家奔丧,顺便占些便宜。
内堂之中,陆卓向王飞虎说道:“裴某毕生所求,不过财色二字,若能兼收岂不美之。”
此时他携着穆晏的手,满脸关切地说道:“既上了山便好好在这里玩玩,我先去向你家报信,免得让他们担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翊已经猛然站起身来,甩袖而去。
陆卓话音顿时止住,望向裴翊的背影隐隐有些不满,但仍强自抑制着,转头王飞虎说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气,还请二哥莫要在意。”
王飞虎抬手说不会,陆卓便匆匆向王飞虎告辞,带着穆晏追了上去,对着裴翊伏低做小,各种小心哄着,倒真像离了他就活不成的深情模样。
手下人来问他难道真的就这样放陆卓下山,王飞虎冷笑:“一个色胚能成什么大事?”
但偏偏有时候有些人的大事,就是坏在了这些只图财色的酒囊饭袋手中!
王飞虎看着陆卓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店河城中,姜二和宋三正在小卒的带领下,往店河城守备的办公的厅堂走去。路过校场时,有一群伤痕累累、面容疲惫的兵卒正坐在校场旁叹气。
这场景实在太过奇怪,叫姜二都忍不住多看上一眼,一向爱碎嘴的宋三更是忍不住直接向领路的小卒发问。
“小哥,这群人是什么人?看着衣服不像你们店河城的守军啊。”
他一路已经问了不少问题,小卒已经见怪不怪,淡定回答道:“这是押送青州赈灾银的队伍,路上遭了劫匪,银子全被土匪抢了,听说那土匪残暴得很,跟着队伍的府吏们都被杀完了。”
说到此处,小卒叹息不已。
果然青州的赈灾银是遭了土匪。宋三一听立即握拳捶掌,怒道:“早晚灭了这群土匪!”
姜二却觉出不对来——这群人的眼神太不对了。
他多向那群人看了两眼,更觉不对。他是久在沙场浸染的人,太知道刚刚打完一场输得惨烈的战争的战士会是什么样。
空洞,麻木,悲伤,绝望……那是死一样的寂静。
或许每个人的表现都会有不同,但绝不会是这群人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仿佛只要叹上几口气,就能扫清战败的屈辱。
宋三正要跟小卒吹嘘自家将军已经打入敌人内部,就等着他们带兵过去,一举歼灭那群土匪。
姜二一把拉住他,沉默地向他摇了摇头。
宋三不明所以,但看到他的眼神时,当即心头一凛,闭上了嘴巴,戒备地望向四周。
飞虎山上,陆卓带着穆晏追着裴翊回了两人的房间,便将穆晏扔在外间,搂着裴翊在床边一阵伏低做小,只将美人哄得破涕为笑才算了事。
外间的穆晏见两人这种关头还在那打情骂俏,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自顾自坐到桌边开始喝茶。
却不知屋顶上有人在监视着他们,而在床边的看似在卿卿我我的陆裴二人则是在说正事。
所以说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有时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内里暗潮涌动;有时表面看似危机四伏,但实则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过游戏一把。
总要再往深处去看,才能品到个中滋味。
床边裴翊问道:“老狐狸就这样放你下山?”
“他会派人跟着我,不过……他既然把你扣下了当做人质,难道还担心我会不回来吗?而且眼下山上还有一块肥肉等着我,我更不可能舍得走。”他向裴翊示意了一眼穆晏。
他跟王飞虎说,严家家财万贯,他想把这位小少爷留下来当做人质,由飞虎山出面向严家要赎金,到时候赎金他们对半分,他只要一半,拿到便与裴翊去浪迹天涯,再不打扰飞虎山。
“他能同意对半分?”裴翊拧眉。
像王飞虎这样在江湖上有些声名,却甘愿落草为寇的人,自是因为有一种贪性在作祟。现在他势强,陆卓势弱,固然两人是合作,但他也不可能让陆卓分去一半。
若是王飞虎同意只分一半,只怕事有蹊跷。
“赎金他分文不要。”陆卓摇头。
闻言裴翊心头一动,便听陆卓接着说道:“他要严家的全部家财和这位小少爷的性命。”
果然如此。裴翊眯起眼睛。
陆卓顿了顿,又道:“他要我亲自动手。”
裴翊闻言冷哼:“好贪婪的心思,好狠毒的心肠。”
要尽严家全部家财尚且不止,还要将这位‘小严少爷’赶尽杀绝,只为了让陆卓奉上一张可以被王飞虎拿来要挟的投名状。
裴翊追问:“若他派人跟着你,你要如何在店河城中凭空给他们变出一个正在办丧事的严府?”
陆卓笑道:“你怕什么?他最多派两个人跟着我,我自有办法应付他们,而且就算事情败露,两个人又能拿我怎么样?还不够我拿来练掌的,他唯一能拿来牵制我的只有远在飞虎山上的你……你们了。”
陆卓咳嗽一声,临时把穆晏加了上去。
听了他的话,裴翊自嘲一笑:“这么说来倒是我们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若没你在这里,王飞虎怎会信我?”陆卓反驳。他摩挲着裴翊的肩膀,突然说道,“你的伤口,记得要换药。”
不知话题怎么跳转到这里来了,裴翊怔了怔,抬眸望向陆卓。
两人为做出亲昵姿态也为谈话不被他人所得本就坐得极近,这下裴翊一抬眸就与陆卓对上了视线。霎时间感觉跌进了一抔湖水中,他听见陆卓在自己耳边说:“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什……什么?”裴翊咽了咽口水,却越发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他追问陆卓想说什么,但陆卓瞥了外间的穆晏一眼,止住了话语,向他说道:“时间来不及了,等我从山下回来再跟你说。”
裴翊:“……”
早晚有一日,他要把这爱卖关子的人狠狠揍上一顿,才能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侠挨打倒计时开始。
第35章
陆卓跟王飞虎借了三匹快马, 带着王飞虎派来跟着他的两个手下,一路往店河城飞奔而去,三人在路上竟还遇上了王飞虎早前派到店河城查探陆卓所言虚实的手下卫广。
卫广昨夜便下了山, 今日一早进的城, 在店河城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正在办丧事的人家,心知陆卓所言不实,上山必有所图, 便想着赶紧回山告诉王飞虎。
路上跟陆卓等人遇上,飞虎山的两人远远见了是他,便勒马停下同他打招呼。卫广亦勒马, 见到陆卓直接冷哼一声,拿剑直指陆卓问道:“你潜入飞虎山究竟有何意图?”
剑横在脖子上,陆卓丝毫不惊, 反而咧嘴笑道:“不知兄弟这是何意?”
跟着陆卓下山的两人一时不知该帮谁, 手握在刀上,也不知该不该出手。
卫广冷笑:“我今日已经查过, 店河城中最近根本没有办丧事的人家, 你护送的究竟是哪家公子?”
跟着陆卓下山的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分别驾马一左一右将陆卓夹在其中。
三人将陆卓包围起来。
“这店河城人口众多, 兄弟查漏一户两户也是常事,不过我知道那严家在何处, 究竟有没有在办丧事,兄弟随我们一同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卓像哄小孩一样摇了摇头, 伸手将脖子上的剑拉开,又瞬间被移了回来, 无奈只能摊手随他去了。
卫广探究地看了陆卓许久, 其余两人觉得陆卓说得有道理, 便凑到卫广耳边同他商议。
“卫大哥,不若你就同我们去看看,若是假的一刀砍了他便是,若是真的可别误了当家的大计。”
这话传到陆卓耳中,他也只能望天掏了掏耳朵,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心道要不是裴翊想将你们一网打尽,你以为老子爱在这里受你们的鬼气?
卫广最终还是同意陪他们再走一趟店河城,几人马不停蹄往店河城而去。
到城中时正值晌午,陆卓半日没喝酒,嘴里寡淡得很,其余几人也饿了,因严家正在办丧事,上门估计也只能吃素菜,陆卓自言已经半月不知肉味,提议先去吃饭再去严家。
跟着他下山的两人难得下山一回,自然也不愿意吃素,便与他站在一边,卫广料想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也随他们去了。
陆卓将几人带至一奢华酒楼,点了佳肴美酒,请三人自行动筷,他自己先夹一筷子酥骨鱼尝了一口,闭眸摇头道:“美味,真是美味。”
说完他转头看向三个山贼,只见三人都一脸‘这人也太没见识’的表情看着自己,尴尬地向三人一笑,抬手为三人斟酒说道:“三位不知,我家那位爱好清淡,我已经陪他吃了半个月的素,嘴里能淡出个鸟来,现在就是让我生吃活鱼,我都能说句美味。”
三人听他毫不避忌地提起‘自家那位’,再想想山上那位‘弱不禁风’的陆公子,眼中纷纷露出不屑。
陆卓全当没看见,举杯谢过三人陪他同来店河城,推杯换盏见他提起严家家财万贯,此番若能得手,必与兄弟们共富贵,把随他下山的两人鼓吹得热血沸腾。
卫广冷笑一声,只做冷眼旁观状。
飞虎山上,裴翊也在吃饭。
他看着张头领为自己张罗的一桌据说是自己喜欢吃的素菜,无奈地咬了咬后槽牙。
这姓陆的未免也太记仇,不就是从前他受伤时,因大夫说不能食油腻,裴翊给他多弄了几顿素菜吗?都七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记着,在山贼窝里还想着给裴翊使坏。
这一筷子肉都夹不到的饭,裴翊是吃不下去了。
他恼怒地扔了筷子向陪他吃饭的张头领说道:“张大哥,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若真如他所说那姓严的小子只是个人质,那他把那小子放到我们房里又是为了什么?我瞧他分明就是想二美兼收!”
被迫吃素菜还要被砸碗的张头领:……你们这些断袖争风吃醋,可以不要把我扯进去吗?
张头领挠了挠头:“那陆兄弟想怎么处置那姓严的小子?”
裴翊出主意:“现在就把他砍了。”
张头领:娘的,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怎么比山贼还狠?!
张头领为难道:“这……这……二当家和三当家还留着这小子有用,不若我给他换个地方,不叫他在你跟前碍眼?”
裴翊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叫他受受罪,难出我心头之气。”
张头领心道还真是个醋精转世,出主意道:“那我把他关到地牢里,那地方简陋得很,到处都是蛇虫鼠蚁,想来这么一个小少爷进去要遭不少罪。”
裴翊闻言想了想随后点头同意,然后刚刚吃上口热饭的穆晏就被张头领叫人抓住,送去了地牢,还是裴翊亲自给押送过去。
穆晏骤然被人掀了饭碗,心里只觉得裴翊是在借机报复。
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来!
他不敢暴露裴翊和自己的身份,只能一路饿着肚子对着裴翊大叫:“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等着,我早晚要你好看!”
送到地牢门口,张头领没让裴翊进去。
裴翊也不在意,他此举本就不是为了进地牢看被关押的李劼等人。他站在地牢门口,认清此地方位,回忆起来时的道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地图,心中渐渐有了成算。
那边王飞虎可没空去管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卫广随陆卓在日暮前回了山上,为王飞虎带回一个消息:店河城中真有一个在办丧事的严家。
陆卓先是带他们上严家登门拜访,后又带他们在严家周围探访过,从邻居的嘴里知道,这严家虽然平日里在店河城中没什么名头,但真是个有钱人家,平日用的穿的无一不是上好的,若真能劫了他们家,飞虎山又能发上一笔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