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纵然他们知道要承袭净世剑法之大成,需要有混元珠,但仅有混元珠并不够,还需得有教主留下的几道特殊残卷。
孔开济手上有那残卷,但在很早前,因好友之死而心灰,一时不察,竟然被路庆生偷了去。
路庆生这人擅于东躲西藏,孔开济一直都未能把他给抓住,直到听闻在三年前的摘星桥市上,有贼子抢夺混元珠不得。
“我当时起了心思,想看看他会不会再去第二回 摘星桥市,想着能不能趁机把人给逮住,悄无声息地把这事给了了。”
孔开济当时说道。
“还有,探子说……”苏向蝶语气带上些许嫌弃:“殷二小姐已经被安全送回去了,殷庄主发了怒,但没怎么罚她。”
“哦,知道了。”闻人晏冷冷地应声。
他对她并不在意,但转念又想起一件事,喃起:“也不知她到底特地来跟阿寻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1]寒衣节为传统祭祀节日。但本章及后文所提及的一切习俗都是虚构,没有任何民俗考证。
第31章 你到底是谁?
虽说殷茵勉强算得上机灵, 人也灵动好看,但均天盟在柳晴岚和苏向蝶的联手鞭挞下,又有那么大一个“第一美人”的少盟主天天在面前转悠,他们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懂怜香惜玉的人并不算多。
所以殷茵全然没了她在饮雪剑庄时被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待遇。
她在均天盟里的处境,就与闻人晏头一回邀请殷寻来均天盟做客时相似, 压根没人待见, 大家伙都希望这些个饮雪剑庄的人快些走,少在他们盟里头蹭吃蹭喝, 浪费他们的米粮。
当然,并非完全一样。殷寻比殷茵多了一个待见他的人,并且通过这人锲而不舍的打点, 均天盟上下早已被逼得习惯了殷寻的存在, 也极少再会去找麻烦。
并最终努力地说服自己, 自家少盟主会三番五次把人请来,绝对是在膈应人,绝对是。
总之不肯接受, 他们少盟主是讨人开心,还是非常努力地讨人开心。
至于殷茵, 闻人晏虽然答应了殷寻, 不会为难他的胞妹, 但也仅限于不为难。
她只在均天盟待了不到三日,就已经完全受不了了,上蹿下跳吵嚷着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而陪同她离开的, 是原该一路跟着殷寻, 但基本都没跟上的那位饮雪剑庄弟子。
在她临行前的一个晚上, 闻人晏得了空,又找去了他给殷寻安排的小院子,却没在屋里头找着人,走了一转,才见人在小亭内独饮。
饮的是素有「疯风封峰丰妦枫」美名的枫叶酒,是位于“疯风封峰”的见霜城特产,意为:以见霜城盛产的好枫叶,配以其上晨露,酿出来的烈酒。
不算名贵,但在别的地方见不着。原是带过来打算送给摘星阁的孙阁主的,结果中途被闻人晏摆了一道,驮着这谢礼的马儿都被牵到了均天盟里拘着,殷寻随身的包袱又只带换洗衣裳与他的剑谱,所以到最后,这酒也就没能送出去。
烈酒能暖身躯,能解千愁,所以生活在苦寒地的人,大多好酒。
殷寻生来酒量极好,但并不像旁人一般沉溺此道,只偶尔会饮上一二。而这一二也少在闻人晏面前,只因闻人晏似乎不喜欢饮酒。
他见到闻人晏到来,难得一时脑犯迷糊,下意识就举杯问道:“阿晏可要尝一尝?”
殷寻都这么说了,闻人晏只觉得面前就算是火烧刀子,他也要咽下去。
结果一盏下肚,他脸上立即就烧了起来,人也变得天旋地转,头上步摇随之晃荡了几下,就听“咚”的一声,第一美人那张宝贝得不行的脸蛋,就这么磕到了桌案上。
殷寻诧异地睁了睁眼,这才知道,闻人晏不饮酒,跟不喜没有太大关系,单纯就是因为他的酒量,跟他研习音律的天赋一般,都是出乎人意料的差。
不过这样也好。
殷寻起身,动作轻柔地将人从绣墩扶到一旁的能够靠睡的小塌上。
而后才缓道:“出来吧。”
一听这话,殷茵便缩着手走了出来
跟闻人晏一样,她原本是要去殷寻屋里头找他的,也同样没找着,好不容易见到人在亭中,却刚好撞见闻人晏到来,慌忙间就把自己藏进了花林里头。
“没必要躲着。”殷寻望向被一盏枫叶酿给醉趴到小塌上的闻人晏,温言道:“他能察觉到。”
就殷茵这点隐匿身形的功夫,完全是丢人现眼。
闻人晏当然能察觉到,只是想到既然是殷寻的家事,殷寻没让他管,那他就不管。
殷寻睨了殷茵一眼,眸色如浸冰霜,叹道:“你当成器。”
相较起来,人均天盟的苏向蝶在殷茵这个年纪,已经可以悄无声息地往盟里绝大部分身后贴诸如“本人极蠢”的字了。而殷茵走出去摆弄拳脚,只会贻笑大方。
殷茵被他这一声训得脸颊通红,满心羞恼,手指搅着衣口,低下了头。
她到现在几乎记不起来,其实一开始,她也是很喜欢她这位长得好看、武功又高的兄长的。
但兄长人太冷,就像庄内那化不开的雪。对人不失礼貌,不会凶人,但同样也不留情面,就像现在这般。渐渐地,她就不再敢靠近,甚至有些讨厌靠近她的这位兄长了。
“我不是来听兄长教训的。”殷茵负气地抬起头:“我是来问你……”
当时一旁的闻人晏虽然醉了,但其实人还没完全晕睡过去,最后他还是能听到,也只听到殷茵问了殷寻一句:
“你到底是谁?”
自殷寻在江湖上名头响起,就有传言说他肯定不是饮雪剑庄庄主殷梦槐,及其夫人魏文君之子。
至少……肯定不是魏文君之子。
仔细掰算年岁,殷寻出生前后那段日子,出身明儒门的魏文君都在门内主持弟子的学试,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后来又有魏家的仆役证实说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小姐怀孕,让人怎么看都觉蹊跷。
大部分的传言,就像闻人晏小时在市集地摊那看到的苦情小传般,说殷寻是殷梦槐在外头的红颜知己所生。因为见不得光,所以强行谎称为是魏文君的孩子。
加之魏文君身体一直不好,隔三岔五就犯病,为此明儒门也多少有点看不惯殷梦槐,也看不惯殷寻。
可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探究到那位红颜知己是何人,魏文君对此也没有过什么意见。
可殷茵有很大的意见。她是泡在蜜糖里长大的,小姑娘心性,觉得自己的父母分明很恩爱,这些闲言碎语在她耳中尤为刺耳。她
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兄长是情妇所生,所以自小就没少跑到殷寻跟前来,问他:
“你究竟是谁?”
对于闻人晏而言,阿寻就是阿寻,旁的在别人眼中是谁,这不重要。
只暗戳戳地想,阿寻要真能不做殷梦槐的孩子就好了,这样说不定,他早在八年前就可以把人给拐到均天盟去,不用在那破庄子里受气。
他记得,教殷寻剑法的沈老先生,曾趁着殷寻走开,找当时装作何家小姐的他聊起了些事情,一些不方便对着殷寻讲的事情。
沈老先生说:“庄主曾来找过我,说让我不要再教小寻剑法了。”
“哼。”他吹了吹自己满脸的白胡子,神情看着完全是个老顽童:“但我不听他的。”
殷梦槐什么岁数?他什么岁数?
沈老先生在外头当潇洒恣意、为人称颂的剑客时,殷梦槐还只是个要换尿布的小娃娃,他怎么可能听殷梦槐的话。
他不爱管庄里头的事,但不代表他不会去收一个一眼就知天资卓绝的小徒弟。
闻人晏当时对沈老先生的这个态度十分捧场地鼓了掌,道:“前辈霸气!”
“所以你这小娃子,为何要打扮成这样?”
说完了气闷事,沈老先生又转过来探究起闻人晏的打扮来。
闻人晏眨眨眼,一脸无辜道:“我这么打扮有什么不对么?”
“老夫是老眼昏花了,但还不到辨不清人的程度。”
沈老先生道:“从前在江湖上闯荡时,我曾有一友人遭伪作女子的男子欺瞒,被骗财骗色,若不是得他师父搭救,差点小命都要断送进去。”
本来,这事被那友人当作人生的奇耻大辱,是他最深的痛处,不会到处与人说,知道的人也不多。
但后来他得罪了门中一小童,那小童就把他这丑事写成了一话本,加了些桃色元素,放到市面上卖,被沈老先生在旧书摊上看到。
怎么说呢,沈老先生看了眼已然是个美人坯子的闻人晏,心想,小寻是个直性子,他还真挺担心小寻会重蹈他那位友人的覆辙。
小寻身上本就没多少银子,全给人骗了可怎么办。
“我就是喜欢,而且阿寻也知道这事。”
闻人晏听见沈老先生的担忧,没忍住笑了声,晃着脚,答话时听着像是不走心、不落意,但实际上,却十分认真。
他这人凡是走极端,喜欢的东西,就要很喜欢。同样的,喜欢某个人,也就要很喜欢,非常喜欢。
他给自己非常喜欢的人,送了件月色长袍,在九月未过之前。
说是等到了十月,天就要转寒了,就是该添新衣了。
就他这样子,别说是像沈老先生担心的那样,去骗殷寻的财,他没被殷寻骗个干净,已经是殷寻为人清正的结果了。
与八年前满身简素不同,殷寻这些年在庄内替人扫洒,处理事务,甚至……能够教授庄内弟子,攒下了些银子。君子礼亦在衣冠正,所以他也有好好地给自己置办行头。
可他从饮雪剑庄到均天盟来,路途遥远,能携带的衣裳并不多。
合着自己混乱的心思,殷寻少见没有多加推拒。
他换上长袍,准备待会同闻人晏一道前去楚水城城中庙会。
心叹,人但凡出门在外,绕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字,他总觉自己这四字,近来怎么都绕不开闻人晏。
身上穿的衣裳是闻人晏送的,住的地方、行的马车、食的佳肴也都是闻人晏安排的。有如他被圈养了一般……
圈养了阿寻的闻人晏刚与苏向蝶说完正事,紧接着认真地朝她提点:“如若不到万不得已,师妹你就尽量别跟着我们了。”
苏向蝶:“……”
我也没想跟着你们呀。
作者有话说:
阿寻快去给阿晏打直球,快去!!!(对空气打拳)
第32章 灯火通明
苏向蝶确实如她所言, 虽然也到庙会上来了,但压根没有跟着他们的打算。从盟里一出来,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撒着欢往人群里栽, 人隐进芸芸间, 任谁都难找出她的去处。
闻人晏与殷寻动作要慢上少许,沿着江岸一路走, 能见其上漂浮着能寄人离思的水灯。
“跟我来。”
闻人晏落下这一声, 带着殷寻往放水灯的方向走去。
嘴上不带停歇:“这水灯说是能行至彼岸,诉说生人思念……不过, 其实最后都是落到下游去,被商户重新捞起来等第二年再卖。所以有什么要说与故人的话,可燃烛烧之, 莫要留在灯上。神怪如若当真有灵, 自会听得见的。”
“他们是?”
殷寻见闻人晏从袖中摸出一个指节长的纸卷, 上头用细瘦的楷字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人名,问道。
“都是盟中逝世的大侠,多丧生于当年伏魔会和四方乱中, 可怜身世孤苦,并无亲人挂念, 所以只能由我这个少盟主来悼念他们, 祝福他们往生幸福了。”
每逢祭祀时节, 闻人晏都会如此提前准备好,已成习惯。
殷寻听此,沉默地也取了一盏灯, 却什么都没写, 就这么放到水中, 定定地看着灯火远去,心绪不明。
闻人晏在旁窥他神色平和,身着自己送的衣袍,简素净雅,无垢无伤,双眸似夹清辉,在这夜幕之中,如孤月高悬,恬静温和,让他心喜。
想着,悄悄把指节淌入水中,指尖触在殷寻倒影在水面上的浮影边,漾起一阵波澜,假若他能捞得水中月,他能触到殷寻的脸。
闻人晏在殷寻面前说过好几回,说殷寻像他心中神仙,但往往说的都是云山剑仙。
实际上,他心底对殷寻的比喻其实一直都是更为玄乎的:“月神,阿寻今日看着像月神一样。”
夜夜常相见,却也可望不可及。温和但疏冷,不知何时才会落入凡尘。
殷寻莞尔,无奈道:“若真有天庭,神职也不带变动得如此快。”
“也可以兼任的嘛……”闻人晏笑道。
放灯的地方静谧清幽,但城中大道却是一派灯火通明,人群熙攘,全是说笑声。
中心行着一辆高大的车架,上有纸扎的彩灯,有玉皇大帝,也有蟠桃、仙鹤等,围立在一道半启的门后,呈现出先祖觐见仙人,登通仙门的景象。
车架下方,每隔几步,就有一位戴着鬼面具,手握驱邪火把的人,在以一种怪异的姿态跳着能避凶煞的祝祷舞。时而举起手中的纸衣,顶着那一副青面獠牙,朝它吹出一道三尺长的火龙。火能照天明,意为逐暗下阴晦,将新衣顺利送到先人手中。
闻人小声地与殷寻讲说着个中习俗,指向车架最前头的那人:“这个拿长枪挥舞的,说叫红面将军,能把留在世间的孤魂迎回去,又能扫荡恶鬼邪祟……不过以往都是男子扮演,今年倒是换成了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