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百丈高的悬崖,从那里跌落,九死一生。所以宇文浔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
但他胸口一阵起伏,兀得就吐出一大口血来。沾染在衣服上,鲜红一片。
“啊!”福伯的身体当即就颤抖了起来,一向有条不紊的人,疯了一般呼喊起门外的人来。
他很无助,一时竟不知道该将宇文浔如何。还是丫鬟提醒才将宇文浔扶到床上躺下来。
福伯将宇文浔扶好后劝慰道:“王爷,兴许是夜里太黑,不好找,白天就能找到了,我叫殷鲤他们再去找。”
这种骗人的话语也就福伯还说的出来,宇文浔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本来他是无惧生死的,可是自打遇到周锦,他就决定要好好的活,不为别的,就为他还有个周锦。
如今好了,周锦生死未卜,路子墨已然察觉到他的伪装,所以还治什么病,他一把推开了正在为他搭脉的太医。
福伯将太医引至门口,问:“王爷怎么样了?”
太医摇摇头说:“王爷忧思过度,五内郁结,身上的病好治,可是心病难医啊。你们且好生服侍着吧。”
说话间路子墨大摇大摆地进了内院。
“路大人怎么好直接进来,连通报这样的礼数都忘记了吗?”福伯怒道。
路子墨却一改往日的彬彬有礼,直言道:“你觉得王府现下还是你们王爷的王府吗?”
看着路子墨阴鸷的眼神,福伯知道今非昔比,便不再说话。
路子墨径直走近卧房,假意问候道:“王爷别来无恙啊。”
宇文浔正在为周锦的事情伤心,见路子墨这副小人得志样子,恨不能一掌将他打死。然而此刻他虚弱的很,无力和他争辩。
于是宇文浔叹息着说:“周锦死了,你开心了。我没想到你居然利用周锦对你的信任,将我们骗至望月楼。”
路子墨既沉浸在对付宇文浔而获得胜利的快感中,同时也因为失误导致周锦死亡而感到难过。所以宇文浔的一番话直接戳到了他的痛处。
“你……”路子墨涨红了脸,想要分辨他不是有意害死周锦的,然而很快他就平静下来。只见他冷哼一声说:“周锦可不是我害死的,他是你害死的,从他嫁给你的那天起,这个结果就早已注定了不是吗?”
他慢慢走到宇文浔的床边,更加小声地贴耳说道:“你就不该在那场混战中活下来,不是吗?”
“你……”宇文浔更加怒火攻心,也更加虚弱无力,路子墨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宛如一根锋利的针,一下又一下戳着他的心脏,针孔很小,流血却不止。
见宇文浔不住地咳嗽,路子墨奸计得逞,假意关切道:“王爷保重,周锦的尸体还没找到,你怎么能就这样死去呢?”
宇文浔咳了很久,平缓下来之后他幽幽地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路子墨心里一怔,他不知道宇文浔这样意欲何为。
“就算是我害死了周锦,可是周锦致死都把你当做子墨哥哥啊,如果他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诓骗他,利用他,不知该作何感想。”说着,宇文浔笑得更加大声了些,咳嗽几声后,他又艰难地开了口。
“我死不死的不要紧,如今没了周锦,我正好不想活了,可是我到了地下我照样可以去找周锦,而你呢,只要你活着,你就得每日都活在痛苦中,死了你也没脸见他。”
在宇文浔说话的时候,路子墨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像一根紧绷的弦,已经张到了临界点。
突然,他一个箭步,用力地拽住宇文浔的衣领,威胁道:“那又怎样,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你就慢慢地等着,等到圣旨下来,秘密地处死你吧。你放心,你死后,我会把你尸体葬在距离周锦不远的地方,让你只能看着,却永远得不到他。”
“你,你,混账。”宇文浔兀得又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这殷红夺目的鲜血,路子墨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着走出了房间。
福伯原先被拦在门外,路子墨走了之后才闯进了房间。看着宇文浔半生不死的样子,一时老泪纵横。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王府,怎么就演变到了现在的这般田地。他愧对他的主子,他最终还是没能照顾好宇文家的独苗。
周明嵩看到路子墨的奏折,命他封锁了消息。至于如何处理宇文浔和周锦,他也自有打算。
周锦如今生死不明,他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宇文浔,事情已经十分明面化了,只是他不能公然处置宇文浔,便准备先对外宣布宇文浔得了重病,需要隔断静养,待事件平息之后,再安排暗卫悄悄了结掉他。
路子墨接到圣旨,放下心来。如此他也算了了一宗事情。算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七天,如果周锦真的死了,今天已经是他的头七。
他看着头顶一轮残月,自语道:“周锦,你别怪我,我别无选择。”
原来受到恒亲王的牵连后,他一直被困在家中,是周明嵩派人找到了他,示意他只要除了宇文浔,他就不计前嫌,给他官位。
路子墨也怀疑,为什么周明嵩会找到他,周明嵩便说他的出现会让周锦放下怀疑。
“对不起。”路子墨抓了一把泥土,张手把泥土扬掉。
风将泥土吹到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自打路子墨离开王府,就把原有的守卫都撤走了,换上了他自己的侍卫。原有的下人也被撤换,只留下福伯一人照顾宇文浔。王府缺医少药,宇文浔又五内郁结,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大圈。
福伯熬了一碗米粥,进院子的时候发现宇文浔正站在廊下张望着月亮。忙放下手里的碗,拿出一件披风。
劝慰道:“如今夜里凉,王爷可要保重身子啊。”
宇文浔冷哼一声:“没了周锦,我还要这身子做什么?”
福伯叹了口气,将披风的绉带系好后说:“如今还没有找到王妃的尸体,既然没有找到,那就不能说王妃就是死了,王爷也该有所期待才是。”
福伯的这一番话说得周锦宇文浔亮起了眼睛,他激动地问道:“真的吗,周锦还活着?”
本来这么说,只是为了宽慰一下宇文浔,如今他这般认真,福伯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只要没看到周锦的尸体,我就相信他还活着。”说着,宇文浔端起桌子上的米粥,大口喝了起来。
福伯看着他,内心在滴血。
第34章
周锦的确还没有死,此刻他正遭受梦魇侵蚀之苦。
他看到十几把利剑朝宇文浔的身体刺来 。一道道剑刃划破了宇文浔的皮肤,流出许多血来。鲜血殷红刺目,伤口更是如小蛇般深邃可怖。
他想去救宇文浔,却被路子墨派人阻拦着无法动弹。
他听见宇文浔说:“周锦,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又听见路子墨说:“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放他一条生路。”
一时刀光剑影,好几种声音在他耳边盘旋,扰得他心绪难安。在这个艰难地抉择中,周锦惊呼“宇文浔”的名字,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蛊婆正在门外熬粥,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立马走近屋内。
“王妃,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蛊婆看到昏迷已久的周锦睁开了眼睛,激动不已。
周锦看到蛊婆,先是一阵激动,转而又一阵狐疑,心想蛊婆早就离开了南陵,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呢?
不过他打量了一圈周围,布置比较粗糙,看样子不是王府的卧房。
他想起身一问究竟,发现全身如针刺般刺痛难忍,手脚根本用不上力。
“你别乱动,你全身都是伤。”蛊婆跑上前去,按住周锦的肩膀说。
“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周锦的脑袋仍旧迷迷糊糊的,他使劲摇了摇头问。
蛊婆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谷口的小河边发现你的,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是伤。不过算你命大,这些伤都不致命,再加上我妙手回春……”
周锦不想听蛊婆夸夸其谈,单问道:“谷口?”
周锦心想南陵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怎么会有谷口这种地方呢?
蛊婆点点头:“是谷口,就前面不远的地方。”
“所以,我现在在哪?”周锦一个激灵,伤口又疼痛起来。
“这儿就是一个山谷,非要说在哪,最近的镇子叫阿布镇,走二十里路到。”蛊婆算了算路程说。
阿布镇与南越接壤,距离南陵足足有五六天的车程,这个地方周锦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周锦恍然明白了什么,他已经不在南陵。
周锦不说话,蛊婆反而问起话来:“话说你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是沿着上游的河流冲到谷口的,当真是命大,居然这么几天几夜都没有淹死。”
“我。”周锦哑然。
不由地回忆起来,当初他架着马车一路狂奔,中途车轮压上了石头导致马车翻车,他就被弹了出去,从而摔下了悬崖。
想到这里,那晚周身被树枝刮伤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再然后他就掉在了水中,河水冰冷刺骨,不久他就昏迷了过去。
听到周锦这样说,蛊婆摇了摇头:“太不可思议了,你竟然在河里漂了五天五夜。”
五天五夜?
“今天什么时辰?”周锦问。
“今天是九月初一,算上你昏迷的天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蛊婆说。
“什么,半个月?”周锦一听又要起来,可是伤口的疼痛使他根本无法动弹。
“你别再动了,小心伤口绷开。你有话好好说。”蛊婆劝慰道。
这时候的周锦哪能好好说话,已经半个月过去了,王府现在怎么样了他还不知道,尤其是宇文浔,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暴露?他都一概不知。
他想回去,他想确认宇文浔没事,可是他起不来,他动不了,他心烦意乱。
“你真的不能再动了,再动下去你会死的。虽然我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既然活了下来,就该好好养伤。否则不就白活了吗?”
听了蛊婆的话,周锦稍显安静下来。于是蛊婆继续说:“这样,明天我让沉逸去一趟南陵,看看情况。”
话未说完,周锦惊讶一声:“沉逸?”
蛊婆点头,自从救了周锦,沉逸已经把他和周锦的关系都跟蛊婆说了。沉逸是恒亲王的贴身侍卫,从小陪周锦长大。
说着,沉逸正好从山上采药回来。
见周锦醒了,他显得比周锦本人还要激动,药框兀得就扔在了地上。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周锦床边,拜谒道:“世子。”
“沉逸,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周锦与泪俱下,时隔这么多年,看到沉逸还活着,也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不过他和蛊婆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于是沉逸便讲述了认识蛊婆得经过。
原来离开王府之后,蛊婆就一路向南,为了躲避凤凰岭的人,她只能选择偏僻的地方。不知不觉地就闯进了一片山谷,正好就是沉逸所在的地方。
而沉逸,自从五年前跟着恒亲王回京,路上遇到埋伏,深受重伤之后便一直隐居在此。
“若不是遇到阿丝丽,治好我的旧疾,我如今也不能这样站在你的面前。”说到这里,沉逸紧紧握住了阿丝丽的手指。
所以,蛊婆的名字叫阿丝丽。很美的一个名字,配的起她秀美的脸颊。
“我正好有事问你。”顿了顿,周锦握住沉逸的手说:“那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是北凉派来的刺客吗?”
当时周明嵩对外是这样的宣布的,而且在刺客的腰身处还发现了印有“凉”字的刺青。似乎更加坐实北凉暗杀了恒亲王,以此扰乱了大周内部。
沉逸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不过是周明嵩的借口,他虽然伪装了刺青,但这些人分明都是大周口音,口音是改不掉的,我们听得十分真切。”
“所以,是周明嵩杀死了我父王?”周锦看着沉逸,眼睛睁的老大。
“是。”沉逸点点头。
周锦有过这样的怀疑,然而不到最后一刻他也实在不想冤枉了周明嵩。如今从沉逸口中听到真相,绝望从内心深处袭来,像菟丝子,吸吮着他的最后一点与周明嵩的叔侄之情。
所以周明嵩看他不顺眼是有原因的,周明嵩对他有愧。
想到这里,他更加担心宇文浔的安危。于是他又握住沉逸的手说:“沉逸,我想麻烦你去一趟南陵,我想要知道王爷此刻的境遇。不是你看过我心里始终难安。”
“世子的吩咐,属下一定办妥,明天一早我就出发。”沉逸跪在地上说。
见两人一直在说事,说得周锦脸色都发白了。于是阿丝丽吩咐沉逸照顾周锦,自己做饭去了。
现下周锦虽然看出来沉逸和阿丝丽彼此爱慕,然而此刻他没有心思再去说道这些。他握紧了拳头,等自己伤好了,他定要报杀父之仇。
第35章
天不亮沉逸就往南陵赶去,他不敢停歇,跋山涉水,施展了一路的轻功三日才赶到了南陵。
南陵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他穿上寻常百姓的衣服,凑在人堆里走着。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只是到了陈王府门口,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只见王府门口两列队伍从大门处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街道上。侍卫手中握刀,目光死死地盯着过往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