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张了张嘴没出声, 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到江大给出的答案, 晁忱愈发觉得可以趁机再次试探试探宋亦师,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月色暗沉又寒风凛凛,大街上就连更夫也没见着,晁忱马不停蹄地往丞相府赶。
此刻天寒夜冻门房小厮睡的正香,蓦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门房小厮揉了揉惺忪睡眼,举着灯笼将门微微拉开点缝隙,好似这样外头的寒风就不会吹进去,“你谁呀?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丞相府扰人清梦?”
晁忱深知半夜扰人清梦忒不道德,便好言好语道,“劳烦小兄弟帮忙通传一声,佟家私房菜的晁忱有急事要告知丞相大人。”
“佟家私房菜?”
门房小厮陡然想起前几日积下的恩怨,就是佟家私房菜送来的锦盒让管家罚了他半月的例钱,“我管你是佟家私房菜还是赵家私房菜,赶紧麻溜地滚!!一介草民也想攀附我们家丞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我好言好语地对你,你却口出狂言恶语相向!”
“怎的?你还敢打我不成?”
晁忱闻言挑了挑眉顷刻失去了耐心,二话不说抬脚蹬了那门房小厮一脚,“老子被人扰了温香软玉都还没发脾气,你这奴才竟然也敢狗仗人势耀武扬威的!”
那门房小厮似是没料到晁忱真的敢与他动手,躺在地上愣了许久才哀声连连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夜闯丞相府啊!”
“喊吧喊吧!你只管扯破喉咙地喊!”
晁忱折腾了大半宿早就累了,干脆弯膝一屁股坐在那门房小厮的身上,随后又掏出贴身携带的匕首朝着天抛了几下,见有人来了这才将匕首抵在了那门房小厮的脖子上,“这里有没有没主事的人?有的话就赶紧去通报你们的丞相大人,就说晁忱来了!”
管家见晁忱态度嚣张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不知这位少侠找我家丞相大人所谓何事?”
“急事!性命攸关的事!!”
“既然是性命攸关的事少侠应当去找大夫,半夜大闹丞相府又是何道理?”
晁忱自认还是有几分看人的本事,见对方对他的态度还算有礼便笑道,“老先生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来丞相府可是好言好语地让他禀报,谁知这狗奴才竟然口出恶语让我滚,我这才不得已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管家瞥了眼狼狈不堪的门房小厮骂道,“没用的东西!”
“管家救我!”
那门房小厮哭丧着脸对着管家求救,晁忱挑了挑眉装作没听见继续问道,“现在可否向让我见见你们丞相大人?”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既然欺上门来我亦不能坐视不理!”管家倏地板起脸冷哼一声,“来人!将这夜闯丞相府的毛贼架出去!!”
上一秒还称呼他为少侠,下一秒他就变成了夜闯丞相府的毛贼?
不愧是丞相府的人,上上下下都跟宋亦师一样学过变脸!
然而就在晁忱蓄势待发准备大闹丞相府时,宋亦师竟然意外地出现了,“你们都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犹如冬夜里的惊雷,令人栗栗危惧毛发森竖。只见那位管家同丞相府守卫纷纷跪伏在地,就连晁忱身/下的门房小厮也瞬间变得惶恐不安,似是大气都不敢出。
“哟!晚上好呀,丞相大人!”晁忱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对宋亦师打招呼。
这些人惧怕宋亦师那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可他堂堂野狼晁少将却是不怕的,毕竟他生在红旗下没有封建社会的奴性,更不要说他眼下还握着江暮遥的性命!
当然他也明白惹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道理,因此在宋亦师还没生气前立刻收起了匕首。
“我深夜造访自是有要紧事要告诉你,奈何你的这群手下狗眼看人低,处处阻拦着我不让我见你,这才没办法大闹你丞相府,还请你莫要见怪哈!!”
“你......”
“你什么你?”晁忱见那门房小厮像是要辩解,直接一个大逼兜扇在对方脑袋上,“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儿!”
“......”宋亦师低头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下人们,冷酷地宣判道,“管家罚半月例钱,其余人各罚十大板。”
晁忱闻言鼓起掌道,“丞相大人赏罚分明,佩服佩服!”
宋亦师不愿晁忱在此多生事端,便领着人往书房方向走去,熟料晁忱路过时还不忘对那些下人强调,“记住了哈我叫晁忱!下次可别再不让我进门了!”
“......”
管家、门房小厮以及丞相府众守卫,皆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只能默默祈祷着上苍可别再让这人来丞相府了,只要跟这人沾上了边儿,他们不是罚月钱就是挨板子,简直就是老天送下凡的瘟神!!
这些人心里对晁忱作何感想他不清楚,而此刻他正悠然自若地坐在宋亦师的书房中,态度随意地打量起房间里的布置。
当视线落在书架时不禁愣了下,檀木色的架子上竟然有颗钉子,显然这里原先是挂了幅画的,现在却被宋亦师收了起来。
宋亦师见晁忱盯着书架愣愣地出神,不禁主动开口道,“这么晚你找我有何事?”
晁忱收回探究的视线转而看向宋亦师,“自然是关于他的事!”
“......”宋亦师顿时沉默了。
他不知道晁忱这次究竟又要耍什么把戏?可他亦不想错过任何有关江暮遥的消息,哪怕这消息是故意骗他的也没有关系!
晁忱一看到宋亦师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就脑袋大,便决定速战速决不再兜圈子,“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防范什么?又或者是惧怕什么?我只知道你若是在这般束手束脚,三日后就直接替他收尸吧!”
“......”宋亦师搁置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握紧了,看似处变不惊可颤抖的声音却是将他出卖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晁忱压着声音实话实说道,“白日里有人给他递了张字条,我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我猜测那字条肯定是跟你有关的,否则他也不会气急攻心高烧不退!上次跟你说他后心中箭我没骗你,旧伤未愈又没了生念,我现在只能让人保他三日不死!”
眼见宋亦师隐忍地两手青筋暴露,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拒绝交谈,晁忱便从怀里取出临走前江大递给他的东西,“你不信我总该信这物的主人吧?”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晁忱闻言将东西举到眼前,竟是那半片金叶子,当时出门急天又黑,他没来得及看是何物,现在仔细一看不禁失笑道,“这玩意儿配他那张穷苦脸,简直就是一部玄幻片儿啊!”
“......”宋亦师深吸一口气再次追问道,“江大为何不亲自前来?”
晁忱晃了晃手里的半片金叶子回道,“因为那位让他发誓绝不再与你联系,哪怕是死也不能联系你!”
其实晁忱只从江大口中得知江暮遥让他绝不再与宋亦师联系,至于是不是到死也不联系是他临时发挥随意加上去的,对于这种心里守着一堆事儿的人就该这样,不下点儿猛料是决计不会上钩的!
宋亦师听了似是受不住地捂住了胸口,“他竟然已经怨我恨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
晁忱看得惊呆了,这是料下的过猛还是这人又在演他?
第177章 狮子大开口
“既然你这么在乎他, 那就先说说你今天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他气急攻心?”
当宋亦师见到江大的那半片金叶子时,他就已经卸下满身防备以及所有伪装,天知道他这些日子过的有多么痛苦, 日日思念着江暮遥却不能让人发觉, 还得每日与心怀不轨的人周旋。
单单是那日亲自去了趟佟私房菜馆, 他就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怕错过了江暮遥,又怕自己的出现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而暴露了江暮遥的行踪,思念与顾忌让他备受煎熬。
此刻见晁忱直言不讳地问他, 想了想便直言回道,“我同往常一样上朝下朝, 几乎不怎么离开丞相府。”
晁忱见宋亦师好似不开窍就干脆说的更直白了些,“那你有没有召那些歌姬舞姬什么的入府?”
“我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又怎么会做出那等事!”宋亦师似是被人踩了尾巴又羞又恼, “为了他我早已决定这辈子不纳任何妻妾!”
“......”晁忱蓦地词穷了,只能叹服一句,“你对他是真爱!!!”
宋亦师怔了怔,忐忑不安地问道,“他当真没得救了?”
晁忱正在推测究竟是何人递的字条,陡然听到宋亦师询问便反问道,“你再仔细想想, 当真没见过旁人?或是做了让他误解的事?”
“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我卯时离府进宫,午时才从宫里出来, 回到府上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今日亦没有见ke......”宋亦师顿了顿忽而皱起眉来, 想起就在一个时辰以前见了个怪人, “我的确是见过一个人, 可那人明明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挺让人难忘的, 我刚刚竟然一时间没有想起他,好生奇怪!”
“是什么样的人?”
宋亦师拧着眉头仔细回忆起那人缓缓道,“那人身披黑色斗篷,交谈时又一直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下巴,有些红肿似是受了伤,应当是被炭火烧的,说话的声音也不像正常人那般清澈,而是低沉沙哑的好似厉鬼在哭泣,怪异的很!”
“确实怪异!而且就跟个迷似的!”晁忱微眯着眼眸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他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宋亦师摇了摇头道,“倒是给了我一本账册。”
只见宋亦师站起身走到檀木色的书架前,将第四排左起第二格的瓷器往顺时针方向扭动,‘咔哒’一声书架一分为二并翻了个面儿,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檀木色书架。
晁忱的心中感到无比吃惊与震撼,更是钦佩古人制造机关的智慧和能力,居然让这书架上一点儿嵌痕都没有,竟然连他那双‘鹰眼’也无法看出来。
他按捺下心里头的感叹走到书架前,亦看到书架上悬挂的那副画,居然是宋亦师看书的半身像,只是那容貌比当前看着稚嫩许多,就连眼神和表情也不如现在这般刻板冷硬。
晁忱不禁侧头看向宋亦师,没想到这瓜娃子还挺自恋的,居然把自己的画像藏得这般隐秘。
然而晁忱若是能多认得几个字,就会发现那幅画像上的落款:北江五十四年初夏,宋遥首作。
当年宋亦师还是新科状元,江暮遥亦还未登基为帝,两人明面上不相往来,却总是悄悄地在宋家别庄见面,那些好似偷来的时光无疑是两人最开心的。
某日,江暮遥见宋亦师坐在窗前看书看得认真,便放下手里的诗经托腮盯着对方发呆,后来宋亦师见状只好无奈地让他歇息片刻,然后自己却是再次将书拿起来继续看。
江暮遥以为宋亦师看得是时下京城里卖的最俏的闲书,要不然怎么会看得那般津津有味连他都不管不顾了?
于是,他悄悄地走到宋亦师身边探身一看,居然是......《金刚经》????
江暮遥觉得宋亦师的口味有些奇特,吓得赶紧回到书桌前装作不知,可正是因为宋亦师不搭理他,这才百无聊赖地拿起笔将宋亦师看书这副景象画了下来。
落款时江暮遥其实是故意将名字写成宋遥的,想试探试探他的小哥哥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然而他的小心机又怎么能逃过宋亦师的法眼,可偏偏宋亦师那时故作不懂只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既然是阿遥......的首作,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彼时江暮遥还是个肚子里刚有点儿墨水的学渣,哪里听得出宋亦师这位新科状元的话外音,只知道他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顿时跟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宋亦师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着,若时光能够倒流他那时决不再故意逗弄江暮遥,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闹得像今日这般将彼此折磨的心都快要死了。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而他亦是守着那些繁文缛节将两人折磨得越行越远。
“这就是那人给的账册。”宋亦师说着便将账册递给晁忱。
然而晁忱端着厚厚的账册沉默了,“......”
他这端的哪里是账册?他这分明端的是抖大的两个字,文盲!!!
好在他机智聪明又特别能装,故装模做样地翻了几页,除了认识得几个佟盏教过他的数字外,其余的横看竖看都像是鬼画符。
他将好似烫手山芋的账册又递回到宋亦师手里,镇定自若地问道,“那人给你这账册是什么意思?”
宋亦师不疑有他摇了摇头回道,“这本账册我还未来得及细看你就来了,但这上面全都牵扯京中的几位大臣,故我猜测这是某位进贡的人记录的私账。”
“既然这样那暂且将这件事缓一缓。”晁忱蓦地勾起嘴角笑问,“你能告诉我这些事是不是表明已经信任我了?”
“我若是不信任你,我还能有别的办法?”宋亦师自嘲般地苦笑着,“现如今他只剩下三日之期,什么天下什么百姓什么江山,都不及他的性命重要!!”
“既然你这么爱他又为何总是瞻前顾后的?”
宋亦师疲惫不堪地靠在太师椅上,“他是天下之主,岂能因我留下污名?况且我同他皆是男儿身,若是在一起江家便要绝后,有时我宁可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