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忱静静地注视着林天骄,心疼这孩子的遭遇,亦理解这孩子的心情,“作为旁观者我无法轻飘飘地说‘没关系,这都过去了’,但作为教官我会教你如何活得轻松些。”见林天骄朝他看了过来,晁忱稍稍组织了下言语继续道,“这些遭遇只是你成长的垫脚石,尽管经历痛苦且过程难堪,可它让你更加懂得什么是尊严?什么东西才更重要?”
“......”林天骄怔怔地沉默着,似是不理解。
“诚然你对弱者视而不见,可你是因为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人,诚然你放下尊严去乞讨,亦是为了让两人活下去。”
来到这里快一年了都没想过抽烟,晁忱竟然像是犯了烟瘾特别想吸上两口,瞧见茶杯里沉了片嫩绿的茶叶,他倏地将已经凉透的茶灌进嘴里,嚼巴两下继续道,“等你们强大到足够保护自己再去保护其他人吧!”
林家灭门晁忱稍微深想便猜出幕后凶手,只是林父究竟是被人灭口还是另有隐情,只能等林天阳醒了才能知晓。
他走到床榻前就看见林天阳眼睛睁着,眼神木讷死气沉沉,不由得心里一惊。
林天阳似有所感怔怔地转过头,张了张口道,“初次见晁教官,请勿见怪。”
“我这人随意惯了,亦不讲究这些虚礼。”
林天阳嘴角微勾眼里浮上一层笑意,只是容貌被毁看起来反而更瘆人,“早就听闻你随性洒脱,若是能早几年相识,我们定能成为朋友。”
“现在成为朋友也不晚。”
晁忱这句话说的很是巧妙,两人能成为朋友不在乎何时相识,然他言外之意更是在试探林天阳,是否能结为盟友扳倒共同的敌人?
林天阳静默片刻对着巫老、林天骄道,“让我和晁公子单独说会儿话吧!”
见两人离开了,晁忱便直言不讳问道,“既然你已查明杀林家的凶手,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吗?”林天阳扯起唇角低声笑了笑,“杀他那太便宜他了!我就想让眼看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偏偏最后栽在我的手里,只有这样才能祭奠林家满门!祭奠阿落!!”
“可你不该牵扯这么多无辜人进来!”
“无辜人?”林天阳顿了顿,睁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声音沙哑的好似破了洞的风箱,“难道我们林家就不无辜?难道我们林家就该死?”
“难道不是你爹他......”
“不是!!!”林天阳突然激动地打断,似是用尽了力气泄力般地喃喃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爹真的什么都没做!他这人最是忠心不二刚正不阿,偏偏我查了五年都没查清林家灭门的缘由,亦不明白......”亦不明白亲如兄弟的封万行,为何能如此狠心对林家痛下杀手?
可是等他再次回到京城时封万行已经死了,他连追问理由的机会都没有,只有一封带着忏悔的道歉信。
他也是从蛛丝马迹中推敲出,指使封万行的幕后人是宋卿山,亦没想到他们林家的惨死或许只是宋卿山对新皇帝的示威,他们林家何其无辜?
每每当他想到此处,就恨不能将宋卿山千刀万剐,可是这种死法太便宜宋卿山了,他唯有用更狠毒的方法,才能疏解他心里头的恨意,告慰林家以及阿落的亡灵。
好在老天爷开眼,林家不止他一人活着,为了复仇他早已出卖灵魂堕入黑暗,心里很清楚自己连累了许多无辜人,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后悔,哪怕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我活不了多久的,小天跟着你我很放心。”
晁忱其实没有烟瘾的,此刻突然想来一根的欲/望愈发强烈,“既然宋卿山派了杀手杀你,想必他一直防着你,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说的不错,宋卿山生性多疑且喜欢运筹帷幄,的确不轻易托付信任。四年前我假意投靠做了他的幕僚,为表忠心自请去了寒居关,许生辉与庸王虽无直接勾连,我却在其中做了许多手脚。”
“什么意思?”
林天阳顿了顿,语气淡淡,“宋卿山让我替他养庸王军。”
纵然晁忱看似不着调可智商却是极高的,他无需林天阳说的太过仔细,仅凭一句话转瞬间就能想到,这只不过是宋卿山为了考验林天阳的能力。为此林天阳刻意蛊惑了许生辉,让其野心膨胀从国库里捞钱,而庸王军或许就是靠这些钱一步步壮大的。
“我猜的可对?”晁忱坐在凳子上,食指轻轻地叩在膝盖上。
林天阳闻言眼里的眸光陡然亮了下,“晁公子当真是奇才,那你可猜出我到底是如何用许生辉的钱来养庸王兵的?”
晁忱眉心蹙了下稍作思索,“应该是两人订了什么协议,又或者是许生辉投靠了庸王,可是以我对许生辉这人的了解,他这人狂妄自大怕是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庸王,否则庸王兵抵达寒居关当日许生辉就该打开城门。”
“你说的不错。”林天阳身子虚弱只能通过言语表达赞赏,“许生辉这人的确狂妄又自大,我只要稍微蛊惑下,就能将他心里的欲/望勾出来,只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也对皇位垂涎,反而让我的计划越发顺利。”
许是躺得太久了,林天阳缓缓地支棱起身子靠在床头,继续道,“我先让许生辉假意投奔庸王,再让庸王将养兵这件事交予许生辉,接着出主意让许生辉从国库里骗军饷,两人表面上看似和和气气,其实都防着对方。”
林天阳就如同走在钢丝线上的人,来来回回在两人中间周旋,若稍有不慎被人发现了,他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为了复仇能牺牲一切,这是何等的悲哀?
晁忱从巫老的房间里走出来时,心里空落落的亦不知道在想什么,抬头望了眼稍稍有些刺眼的阳光,心里头那股子郁气才陡然消散开。
哪怕连日皆是乌云遮天,天总还是有放晴的。
作者有话说:
////真相逐渐大白,要下刀子吗?
第188章 真相终大白
纵观故事的全貌, 晁忱依旧仍有未解之谜,譬如那个杀林家满门的凶手究竟是谁?
林天阳忽然止了话没有说完的那部分,直觉告诉他这凶手应该是林天阳认识的人, 但是不知为何林天阳选择对凶手的信息闭口不谈。
至于许生辉的账册是谁给宋卿山的?他大致能猜测出那人应该是李朝生, 除他以外的其余几人, 作案嫌疑都没他高。
那么宋卿山又为何这般执着于庸王继位呢?晁忱脑洞大开有了个非常离谱的猜想,那就是宋卿山给先皇戴了顶绿帽子,否则他为何要这般费尽心力地筹谋?
晁忱盯着宋亦师的那张脸愣愣地出神, 忍不住忽而开口问道,“那个庸王长相如何?和你有几分相似?”
“什么??”宋亦师一脸疑惑。
其实当话脱口而出后晁忱就后悔了, 见宋亦师不明所以便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
言归正传, 晁忱找到宋亦师后便将林天阳的事情一一道出,而宋亦师对当年的事情也只是略知一二。
“宋卿山这人野心大且心机深,包括我在内的几位宋家儿郎,其实从来都没得到过他的认可,他最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你也不清楚林家为何被他灭门?”
宋亦师点了点头,“其实当年阿遥能上位多少有些运气在里面,我也没想到当时的禁卫军统领封万行投靠了宋卿山。”
“你说封万行投靠了宋卿山?”晁忱忍不住出声打断, 他没想到事情好似又变得扑朔迷离了。
封万行他不了解也不认识,但他从林天骄口中得知封万行是封里的父亲, 当年林家被灭门就是封万行收留了林天骄。
在林天骄眼里, 封万行与林父林丛景是世交好友, 卸下那身禁卫军铠甲丝毫不像习武者, 反倒像是风流倜傥的书生, 和温和古板的林父走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在林天骄眼里, 封万行那是极好的好人,然就是这样的好人居然投靠了宋卿山。
晁忱直觉这件事另有隐情,可怎么想也不觉得封万行会和宋卿山是同一类人。
“是!就连我也没想到!也正因为宋卿山喜欢将自己伪装成局外人,那日并不在宫中才让我有机可乘,借着封万行的势推了阿遥上位。”
“不对!既然封万行是宋卿山的人,他又怎会不知道应当是庸王上位?”
宋亦师顿了顿,眼里划过一道深思,“当时事情太多没来得及细想,现在提起确实有些奇怪。”
“当年的事情疑点太多暂且先不论,当务之急我们必须揪出宋卿山,不能再让他全身而退。”
事情俨然比晁忱想的更为错综复杂,若事事缕清宋卿山怕是又能像五年前一样,而这次他们必须用尽办法逼宋卿山动手。
经过两人的彻夜商定后,认为能逼迫宋卿山现行的办法唯有放烟雾弹了。
宋卿山已经年近五十,为了设计江暮遥布下这么大的局,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后的机会,若再不动手怕是永远没机会当上皇帝。
论心切肯定是宋卿山比他们更着急,他们其实可以以静制动等宋卿山主动送上门,更何况论年轻他们熬也能将宋卿山熬死,只不过这样他们永远都要防备着,还不如趁机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
于是,他们将计就计借白素的事情放出消息,江暮遥要对镇北侯府下手了。
与此同时,晁忱借了件江暮遥的龙袍,让江大偷偷地放进宋家祖坟中,就算宋卿山明知这是故意栽赃,也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
有了白素率领的白家军加入,形势瞬间逆转了。
江暮遥睨了眼放下武器的禁卫军们,心想晁忱果然是他的福星。当初他回到宫里首先就是换掉身边的禁卫军,不曾想禁卫军早就落入了宋卿山手里,他就算换了一拨也无济于事。
这次为了逼宋卿山现行,干脆将计就计装作不知,要不然宋卿山也不会只派了这么点禁卫军过来。
“我们走吧!”江暮遥话音刚落下,余光里出现一众身影,他侧头望了过去,只见晁忱等人匆匆地往宫门口跑来,“你们怎么来了?”
晁忱回道,“林天阳不见了!!”
江暮遥愣了愣,视线在林天骄身上停顿了下,他对林天阳的事情有所耳闻,亦从宋亦师口中听说林天阳心存死志,明明受了重伤不躺在床上好好修养,却忽而避开众人消失不见,能想到的唯有是去找宋卿山报仇血恨。
“金銮殿。”
之前宋卿山说过的,若林天阳消失是为了复仇,那一定是去了金銮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金銮殿方向去,刚踏进去就看到林天阳站在大殿中央,与高坐在龙椅上的宋卿山遥遥相对。
“朕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老天爷竟然三番五次地庇佑你!”
“大胆!尔等乱臣贼子竟敢诅咒陛下。”小德子捏着兰花指怒气冲冲的,江暮遥既是他的主子亦是他的救命恩人,谁敢欺辱江暮遥他就跟谁拼命。
宋卿山冷哼一声,望着台阶下的江暮遥忽而又大声笑了起来,“江家的列祖列宗啊,就算你们庇佑了江暮遥又如何?你们江家的江山始终要断送在江暮遥的手上!哈哈哈——”
宋亦师闻言望向身侧的江暮遥,悄悄地松开了手。
江暮遥似有所感,下意识握紧了几分,“不准松开我!”
宋亦师抬眼恰好对上江暮遥的眸子,倔强又执着,“好,我不松开。”
金銮殿里众目之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从今往后无论是谁,再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宋侯此言差矣,即便他俩后继无人,还有庸王的儿子能延续江家烟火。”晁忱悄悄地对白素打了个手势,后者很快反应过来,率领白家军将金銮殿外团团围住,哪怕是只苍蝇也无法飞进来。
宋卿山见晁忱面生本不想回答,偏偏目光无意间对上了林天阳的,黑沉沉的令人胆寒,“阳先生,本候真的很欣赏你的能力,杀你也是不得已为之。”
“宋卿山,都这个时候了你何必还要装不知?”林天阳嗤笑一声,继续道,“若不是查到我乃当年林家灭门案的遗孤,你又怎会这般着急地斩草除根?”
“是啊!就是本候也没想到你竟会是林丛景的儿子!”宋卿山状似不经意将视线落在林天阳旁边的林天骄身上,蓦地旁边走出来一人将他的视线挡下,对上一张年轻且似曾相识的脸,忍不住开口问道,“封万行是你什么人?”
“我爹!”封里冷着脸道。
宋卿山闻言愣了下,视线在封里、林天阳、江暮遥身上一次划过,忽而捧腹大笑道,“吾虽身败,可赢的人终归是本候!!”
“败就是败,你休要在此故弄玄虚!”林天阳皱着眉冷冷道。
他知道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他泥足深陷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可他不想林天骄未来也活在仇恨中,一切因果就由他承担吧!
可宋卿山似是知道他的想法,偏要将林家灭门案真相大白,“你们是不是疑惑当年为何本候要灭林家满门?本候就好心告诉你们,因为封万行他不听话,明明是本候的一条狗,居然妄图咬主人!”
二十多年前,先皇万岁宴上。
庸王母妃秋元漪一曲‘霓裳羽衣舞’婀娜多姿,不仅得了先皇的青睐亦让百官拍手称绝,而封万行正是这晚因醉酒犯下了错误。
十个月之后,庸王诞生了,秋元漪母凭子贵封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