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手中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豆浆,他身体不好,每到冬天身体就止不住地发凉,喝点热的东西会让他感觉舒服不少。将豆浆浅抿一口,般若回答:“帝君遣人拉了大批的粮食前往领地,有仙人帮他们开垦土地,近几年的粮税也减免了。”
弥怒道:“听起来,那些凡人以后便不必那么幸苦了。”
伐难点点头,“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般若那么早就将筹码压在岩之魔神身上,看归离原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就知道,摩拉克斯一定是个贤明的君主。”
浮舍深有同感地点头,他和应达一样,怀中也抱着一袋子东西,除了肉包子之外,还有精巧可爱的花馒头。他的手弯处还挂着一件紫色的上衣,正是刚刚弥怒给他在成衣铺中买的那一件。
弥怒看着雪花落在浮舍不着一缕的上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他双手抱臂,皱眉道:“浮舍,你不觉得冷吗?”
“嗯?”浮舍低头看看自己,“这么多年过来,已经习惯了。”
应达跑到弥怒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你就不管他了,他身体这么强壮,也不怕生病。”
般若轻轻咳嗽两声,望着同伴们的双眸中流淌着笑意。魈不知不觉走到般若的身边,他偏头问道:“之前,你不愿意告诉我你和帝君之间的耳珏之约是怎么回事,现在呢?可以和我说了吗?”
般若没想到魈心中还一直惦挂着这件事,他解释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约定。我幼年上战场的时候偶然撞见了帝君,趁机在他那里得到一个允诺:当归离集一方有机会时,要帮我将夜叉一族从梦之魔神领地中救出。”
魈金澄澄的眼眸看着般若,清透沉静,似乎一切在他眼下无所遁形,“帝君绝不是轻易许下承诺的人。当时,你有机会和帝君去一起去归离原吧。”
般若看着魈一本正经的模样,轻声一笑。金鹏明明是六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偏偏和弥怒一般拘谨老成。他的手蠢蠢欲动抬向金鹏的脑袋,想将那头翘起的绿发使劲揉揉,被金鹏眼疾手快地拂开。
般若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有机会又怎么样。以前我在战场上靠着你们活下来,总不能忘恩负义地把你们舍弃在梦之魔神那里吧。”
过往皆如云烟,不是需要过分在意。苦难或许磨砺了他们,但一定会迎来更好的未来。
魈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几位夜叉走到归离原临海的那一面,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支架。中间是一个仙人模样的花灯,凡人上上下下地忙碌着,为海灯节做最后的准备。匠人站在梯架上,将最后一点颜料点在眼睛之处,仙人花灯顿时变得鲜活有神。
应达问道:“我听说大部分的凡人已经转移到天衡山了,海灯节只是做给漩涡之魔神看的而已。需要做得这么隆重吗?”
弥怒揣着袖子:“海灯节毕竟是归离原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往年的仪式不可随意废弃,再说奥塞尔想趁机偷袭归离原,若不做得隆重一点怎能让他主动走入陷阱呢?”
匠人抓着梯子仰身看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爬下梯架向着众人吆喝一声。他们听到指令,井然有序地开始拆卸花灯旁的支架。其中有一个少女学徒似乎是新手,拆卸的手法很不熟练。般若看到她提前将最上方的螺丝拧了下来,完全没有意识到骤然失去支撑力的立架开始摇摇欲坠。
旁边已经有凡人注意到了,惊慌失措地朝那学徒大喊:“小心。”
可他们离学徒太远,根本无法将她拉出来。学徒瞳仁缩小,吓得失去表情,只能抱着头蹲下,正当众人以为学徒要命丧当场时,一个蓝色的纤细身影闪过。
学徒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下一秒,身后转来震耳欲聋的乒铃哐啷声,学徒少女几乎能感受到支架倒下带出的气流。
过了好久,她怯生生地将眼睛睁开,一位头生双角,黑色头发发尾挑蓝的漂亮少女映入眼眸。少女抱着她,亲切地安慰道:“放心,已经没事了。”
眼前的少女美好得不似凡尘中人,学徒少女瞬间红了脸,从伐难怀中跳出来,磕磕巴巴道:“仙,仙人!”
看见学徒活了下来,旁边的凡人们赶忙围上前,七嘴八舌地道谢。伐难被围得水泄不通,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中央,最后还是领头的匠人将他们一通呵斥,驱赶开来。等伐难走回夜叉们身边,手中多了一堆花灯,不多不少,正好六个。
伐难还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腼腆地小声道:“这是那位匠人大叔送给我的,说是道谢。”
能负责海灯节花灯的制作,手艺自然不可小觑。伐难手中的花灯都是动物的形状,不论是神情还是动态都活灵活现,憨厚可爱。
伐难将它们分给夜叉们,应达拿着仓鼠模样的花灯爱不释手;弥怒和浮舍很少见到这样的精致玩具,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金鹏在归离原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花灯对他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手中鹏鸟模样的花灯作为他人感谢的证明,意义自然不同寻常。
“花灯啊……”般若看着莲花状的花灯低声道。
是记忆里熟悉的东西呢。在前一世的元宵节中,小小的花灯无疑是节日中及其重要的角色,自己的童年也充斥着它的身影。般若很难不承认,自己会属意归离原,有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这份似曾相识的归属感吧。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伐难,夜叉少女蓝色的眼眸注视着花灯,像看着一个世间难寻的宝物一般,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般若。”伐难抬头道,“我喜欢这里。”
“喜欢便好。”般若伸手摸了摸伐难光滑的角,“之后我们会一起生活在这里。”
凡人间渐渐收拾完东西散去,在雪地上留在一片脚印和拖拽重物的痕迹。风吹起伐难飘逸的长发,飞雪点缀在她的发间。伐难捧着兔子模样的花灯,与般若的双眸对视着询问道:“这次,你要离开多长时间?”
般若回答:“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可能一个月左右就能解决。”
“一个月左右啊。”伐难沉吟片刻,“万万记得注意安全。”
“放心。”
伐难却道:“我不信,你这个人,一向说一套做一套。如果你这次又受伤回来,我要惩罚你。”
这是伐难头一次提出这样看似任性的要求,般若感到好笑,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什么惩罚呢?”
伐难义正言辞道:“我会叫医者煮药不放蜂蜜而是放一斤黄连;还有,你一年之内别想碰到辣椒。”
般若佯作认真的思考稍许时间,露出苦恼的表情:“还真是严苛的惩罚,不过,我同意了。”
闻言,伐难向般若伸出手,四指头收起,只留小拇指伸出,微微弯曲。般若见到这个拉钩的手势,笑着叹口气,也伸出小拇指钩上对方的指尖。
一旁的应达注意到这边动静,张开双臂扑了过来,花灯随着她的剧烈动作在空中乱晃。她用空余的一只手搂住伐难,笑嘻嘻道:“你们瞒着我在说什么小秘密?”
“不是什么秘密。”伐难将刚才两人的约定复述给应达,正好另外三位夜叉走来,听清了般若许下的约定条款。
浮舍一手握着下巴,两手叉腰,剩余的一只手臂在空中比了个大拇指,每处肢体动作都在尽全力展示自己的支持态度,“我觉得这个好!”
魈声音依旧清冷,只是说话的语气总有种等着看好戏的滋味儿,“如果你食言了,我会帮伐难看着你接受惩罚。”
弥怒:“带我一个。”
应达也高高举起双臂:“我!还有我!我也要参与!”
般若被五个远比自己强大的夜叉围在中间,第一次感觉自己弱小,可怜,而无助。他捂着嘴低低咳嗽几声,可怜兮兮道:“欺负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夜叉,你们不会心中愧疚吗?”
五位夜叉齐齐摇头。
弥怒冷笑道:“我开心还来不及,你早该受点教训了。”
应达看着般若,不知为何玩心顿起,起手抓乱了般若仔细打理好的银发,柔顺的头发瞬间如同鸟窝一般。她哈哈大笑,却没注意到一根藤蔓悄悄从一旁探出,飞快将应达火红色的卷发系上,蓬松的发型转眼间成了烧卖的形状,看上去好不滑稽。
应达看见魈忍不住偏过头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伐难忍着笑幻化出一面水镜。看见自己怪模怪样的造型,应达佯怒道:“好哇般若,居然敢偷袭我。”说着,在地上抓起一团雪捏实,用力朝他投去,却被对方轻松躲开。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弥怒捂头道:“别闹了,幼不幼稚。天晚了,我们赶紧回去。”
浮舍将宽大的手掌放在弥怒肩膀上,“好不容易轻松一下,就让他们玩玩吧。”
浮舍勉强点点头,可转头见应达像小孩一般疯闹的模样,长吁一口气,感觉十分没眼看。他闭上眼睛嘟囔道:“真是,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话还没说完,一团冰冰凉凉的东西扑了满脸。
“哎呀!”应达五指并拢按在唇尖儿,“我不小心。”
弥怒抹去脸上的雪团,拳头上青筋暴起,冲应达大吼,“应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的吗?!!”
岩夜叉抓起雪团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冷风瑟瑟,浮舍满脸寂寥,“弥怒,你刚刚还说别人不成熟呢。”
“就像你说的,好不容易得来空闲,就让他们玩玩吧。”魈在一旁道。
浮舍看着年纪最小,个子不高,却一脸沉着稳重的魈,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魈不明所以地递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浮舍道,“就像你说的,让他们好好放松吧。”
几位夜叉闹腾到星幕升起才回到房间。时间转眼而过,终于到了海灯节这一天,归离集的气氛表面十分喜庆,但其中隐隐藏着一丝焦灼。
待着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往后,归离集将不复存在。似乎正因如此,今年海灯节的布置尤其盛大,像是一场热烈的送别礼,送别这处他们生活了数百年的家园。几千盏灯笼将街道巷口照得亮堂堂,火花跳跃着,似乎要驱散每一丝阴霾。
各式各样的摊子陈列在街道上,尽管知道强敌将临,众人依旧忍不住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在食坊街边议论交谈,笑语连连。般若漫步在街道,路边有各式各样的玩具摊和小吃摊。糖葫芦,米糖糕,灯影游戏,猜灯谜等一系列的东西看得人目不暇接。
走到一处摊子前,般若停了下来。这是一个花灯摊,简单的木桌上立起一个木架,上面挂满了造型各异的花灯。般若观察花灯表面的纹路走向和上色方式,觉得这个制作手法有点眼熟,不知不觉盯得时间长了些。
摊子后的年轻人见般若目不转睛,以为他想要,主动取下般若面前摩拉模样的花灯,递给般若。
“如果想要,就送给你了。”年轻人笑道。
“谢谢了,我并非想要花灯。”般若推拒道,“只是看着它们制作精良,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年轻人一听挺起胸膛,满脸自豪,“精良就对了,这可是我们传家的手艺!你看见场地上那个巨大的明霄灯没?那是我父亲领头做的,明霄灯制作可远远比普通花灯难度大,归离原内,没有人比他的手艺更好了!”
般若心说,难怪自己觉得眼熟,送伐难花灯的,不就是那位制作仙人霄灯的匠人吗?他恭维道,“原来如此,这手艺实在厉害。不过,我以为普通民众都已离开归离原,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手笨,没有继承家父衣钵。后来学艺不成,觉得保家卫国甚是威风,就加入了千岩军。现在,我是一名千岩军士兵。”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拿着花灯的那只手又往前伸了伸,对般若道:“这花灯你就收下吧。这摊子本来也只是摆着好看。我父亲说,归离集即将消失,那么自己也要尽一份力,让这场离别变得更隆重一些。因此他叫我带了这些花灯过来,如果你不收下,它们只会在几个时辰后淹没在海水中,那便无人能欣赏他们的美丽了。”
般若拿住木杆,摩拉形状的花灯朴实无华,在文雅人眼中大概有些俗气。它在明火的照射下显得金灿灿的,好似这真的是一枚摩拉,只不过放大了无数倍。
“放弃了家园,你们会感到怨恨吗?”般若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奇妙。年轻人不知道眼前人就是让他们搬家的罪魁祸首,他思索一会儿,道:“如果说心中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可我们相信岩王帝君和各位仙人,归离集一直以来在他们的保护下,所以我们才能有今日的长治久安。”
“将归离原作为诱饵是一个巨大的赌局,但我相信帝君高瞻远瞩,决不会出错。既然如此,身为凡民的我们绝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拖住岩王帝君和仙人们的后腿。”
“更何况。”年轻的摊主早就看出眼前的银发青年不是凡人,他眨眨眼睛笑道:“没了归离集,我们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再建一个。别忘了,在几百年前,归离集亦是靠凡人们一砖一瓦砌起来的。”
花灯的亮光照亮年轻人的脸庞,平平无奇的五官看上去无比坚毅。
般若若有所悟,对年轻摊主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的花灯。”
年轻人对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谢。般若继续向前走,还没几步路,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摩拉克斯站在灯中秒影的摊子前,慢慢地调整着纸雕的角度。他没有穿战场上的那身装束,而是和普通人一样穿着广袖长袍,看起来就是一个学富五车,广闻博知的学者。摊铺的老板是个中年人,他乐呵呵地看着摩拉克斯,全然不知众人仰慕的岩王帝君就在自己身前。
将两个纸雕位置调整完,幕布上出现和灯谜答案相合的影子。老板拍拍手,对摩拉克斯道:“你是今天解题速度最快的了。让我看看给你什么奖品!”说着,便翻开身旁的大木箱开始倒腾起来。
此时,摩拉克斯余光看见般若,微微颔首,“几日不见了。”
“几日不见……”般若走上前,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钟离。”摩拉克斯道。
“几日不见了,钟离先生。”般若从善如流地接道。
短短两句问候间,摊主终于在木箱中找到了最好的奖励,他费力地将奖品抬起来,沉沉一声砸在木桌上。摊主将双手甩甩,然后豪迈地一挥,“来,特等奖!这可是归离原最好的雕刻师傅做的,如果不是今日,我可舍不得将它拿出来做奖品!”
般若扫视过栩栩如生的石雕,询问道:“这是龙?”
他转生到这个世界已有二十多年,见过的唯一真龙只有化成原型后的若陀龙王。
可是,该怎么说呢?若陀龙王身躯庞大,威武不凡,但确实和般若脑海中想象的真龙差距颇大。这还是般若第一次在提瓦特世界看见和华夏图腾相似形状的龙形石雕,顿时感觉有几分亲切。
摩拉克斯看着龙形石雕尾巴上的小祥云,手撑着胳膊陷入沉默。
见般若有眼不识泰山,摊主向他递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痛心疾首道:“你身为归离集的人居然不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龙,这是岩王帝君!”
岩王帝君?
般若眼睛睁大了些,将那座小小石雕上下打量,转头看向一旁的摩拉克斯。伪装成凡人模样的岩神坦然无辜地回望,还询问他:“怎么了?”
摩拉克斯没有否认的意思,这也就是意味着,这座龙形的石雕,真的是其真身的模样。
雕像上真龙乘云盘旋,一副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的样子,尾巴上的小祥云却微微翘着,看起来颇为可爱。般若没忍住上手捏了捏,玉石冰凉的温度接触指腹,祥云凹凸不平的图纹在皮肤上划过。见般若对这座雕像爱不释手,摩拉克斯露出古怪的神情,问道:“你很喜欢?”
般若侧首,想起雕像的原型正在自己身边。对方眼睁睁看着他对自己原型的雕像上下其手,难怪现在的神情有些许不自在。
般若知错了,但不改。
那只手继续向上在龙脊上划过,般若带着些许恶趣味道:“此雕像质料上乘,入手温润,雕工亦万中无一,真龙隐于云间呼之欲出,恍若活物。我观之与我甚有缘分,钟离先生可否割爱?”
夜叉青年的话尾微微音调上挑,像个小勾子一般,勾得人心中微微一动。这调笑般的语气让摩拉克斯深深望了银发夜叉一眼,不由寻思自己是否这些日子对般若太过放纵了。
他没有回复般若的话,而是看向摊主,沉吟片刻道:“这石雕堪称巧夺天工,只是看起来颇为沉重。您可否先替我保管一段时间?”
摊主爽快道:“没有问题!”
般若装模作样的叹气;“看来钟离先生是不舍得将它送我了。”
摩拉克斯瞟了他一眼,道:“这座雕像看起来足足有几十公斤重,我若送你了。你能靠自己把它带走吗?”
般若想想也是,“也不知这位摊主为什么会将如此重的雕像作为奖品,等会儿骤生变故,他能顾得上准备好的那些奖励吗?”
“大约没有思虑周全。”摩拉克斯回答。
两人来到归离原外侧,巨大的明霄灯附近,身畔车水马龙,纵然留在归离原的只有仙人,千岩军和怀有神之眼的凡人,节日气氛依然热烈,灯笼将这片大地照亮,似乎要将整个夜空点燃。
般若已经看见了不少的熟面孔:归终和歌尘浪市真君结伴而行,站在一个手工饰品的摊前,拿起耳饰在耳朵旁比划,然后相视而笑。头生双角,蓝色头发的稚幼半仙少女站在楼台高处,双手抓着栏杆向下俯瞰,留云借风真君陪伴着她一同观望这红尘闹市。
另一侧,浮舍等五位夜叉聚在一起,坐在一个食坊里大快朵颐,金鹏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杏仁豆腐,应达用双筷夹起一个圆子放入口中,然后双眼亮晶晶地跟一旁的伐难说了些什么。弥怒则喝起了酒,比起岩夜叉文雅的喝法,浮舍则直接灌下满满一坛,哈哈大笑地拍了拍弥怒肩膀,被投以嫌弃一眼。
“真好啊。”般若忍不住呢喃。
摩拉克斯听见这无意间流露的话语,向身侧看去,银发夜叉碧色的双眸被闹市灯火染上融融暖意,如晴日在碧波上缓缓流淌着金色的粼粼波光。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精致的五官在暖光中变得柔和,分外地吸引人的目光。
身侧有行人拿着霄灯走过,般若看见这颇像孔明灯的东西,好奇地张望。摩拉克斯见状,为般若介绍:“这是霄灯,原本是用来纪念在魔神战争中牺牲的英烈,后来过了百余年,凡民们开始将自己的愿望记录其上,放飞到天空中。”
还真是异世界的孔明灯。般若心道。
想想也不奇怪,在游戏中,摩拉克斯领导的国度似乎以华夏为背景参考设计,与现实有相似之处也在意料之中。
般若目光专注地看着路人拿着霄灯渐渐走远,他听到一旁的摩拉克斯道:“随我来。”
般若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摩拉克斯走到街道的另一头,十字路口的交叉处,正有一个卖霄灯的铺面,上面剩余的霄灯已经不多了。摩拉克斯拿出摩拉买个两个霄灯,示意般若伸出手,将其中一个霄灯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来到归离原的第一年,也是最后一年,许个愿望吧。”摩拉克斯垂眸道。
神明的声线低沉悦耳,且充满磁性。般若怔怔地看着手中霄灯,开玩笑般说道:“帝君,你可不能这样跟女孩子说话。您说话这么好听,恐怕她们会立刻深陷其中不可吧。”
摩拉克斯只当银发夜叉的话是赞扬,嘴唇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他估算了一下时间,快到凌晨了,于是转身对般若道:“我们去高处吧。我知道一个放霄灯的好地点。”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明霄灯附近,节日气氛愈发浓烈,每年海灯姐中最重要的仪式即将开场。摩拉克斯和般若逆着人流来到一处空旷的高台,两人都感受到一股视线,低头看,是若陀龙王混在人群中,笑着向他们招手。
再仔细扫视一圈,归终和歌尘浪市真君分别拿着一副折扇,半掩面朝着般若和摩拉克斯笑。其余仙人为了保护凡人分散在人群中,但注意力也似有似无地放在摩拉克斯身上。
般若调侃道,“虽然帝君您是微服私访,但耐不住别人都关注着您啊。”
摩拉克斯:“我也能伪装得让所有人都认不出。不过,我觉得现在这幅情形就是你想要的?”
般若笑道:“知我者,帝君也。”
若无他人的关注,怎能算真正成功的演出呢?
银发夜叉举着霄灯慢慢转动,欣赏着上面的图案。摩拉克斯递出摊主送的火折,让他将霄灯点燃。
橘色的光亮照亮脸庞,摩拉克斯问般若:“你想好了,要许什么愿望吗?”
归离集的钟声敲响了,如波涛荡漾,慢慢向四周推去,抚摸过屋舍良田,走过海岸细沙,最后歇息在拍打岸边的白色浪花旁,留下袅袅未绝的余音。
时辰到了。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声响冲上云霄,耀眼夺目的烟花在归离集上方的夜空炸开,化作千万颗星星落下。人头攒动,欢呼庆祝声延绵不绝,大家纷纷拿起提前准备好的霄灯,开始节日中最后的庆贺。
场地上,明霄灯被人点燃,用特殊工艺制成,辅以元素力糅合制成的明霄灯顿时活了过来,那位在战场上逝去,却被后人纪念缅怀的仙人在低空转过一圈,直飞向星幕,成为海灯节众多烟花中最盛大恢弘的那朵。
般若欣赏着这美好而充满希望的图景,回答了摩拉克斯的问题:“我的愿望始终如一,愿家人安康,一生平顺。不过许愿这种事情终究只是讨个吉利,我信事在人为,不在天命。帝君呢,您的愿望又是什么?”
归离原上,一盏宵灯缓缓升起,随后,一盏、两盏、三盏、四盏。数不清的灯火飘向夜空,汇聚成一条温暖明亮的星河,将璃月的夜空照亮,如梦似幻。
般若松开拿捏霄灯的双手,放任它归入光流,成为千万星火中的一朵。霄灯承载着人们沉甸甸的愿望渐行渐远。
“群峰不倒,磐石弗移,河清海晏,干戈不识。”摩拉克斯低声说着,也放开了手中的霄灯,“过去那些年,这样的愿望我已经许过太多次了,今日就换一个吧。”
“愿只愿,年年如此日,岁岁似今朝。纵别百千年,故人复相见。”
归离集走过飘摇风雨,历经磨难数百年,春来秋往,有仙人在战争中消逝,有凡人生老病死,百十年或许能在后代中见到似曾相识的面孔,但终究不是故人了。而在摩拉克斯建立归离集那一日,他也不曾想过,归离集亦会在时光洪流中迎来它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