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现在略有些阴沉的人,曾经也会有些羞讷地红着脸对自己说:“不好意思,我去教务处送材料刚回来,你久等了吧?”
直到这一刻。
姜危桥才真切地意识到这场车祸给予唐彦的打击。也才明白双腿残疾对于唐彦,以及自己带来了什么样的冲击。
如果有一种可能,时间能否回溯。
若时间可以回溯,那些已经发生的却不应该发生的事,能否挽回。
可是,时间不能回溯。
所有的悲剧都已发生。
人生只能朝前。
无法回头。
雨声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他听见了自己带着痛楚的心跳。
“唐、唐总好。”有个店员僵硬地开口打了个招呼。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陆续有店员给唐彦打招呼,但是大家都很紧张。
唐彦没有搭理这些人,于是形成了一种凝固的气氛。
一种阴沉的、排他的、孤僻的气氛。
即便外面雨下得很大,服务员们还是宁愿去淋冷雨,也不愿意站在距离唐彦一米范围内。这种尴尬的气氛让人难熬,很快有两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声:“我先走了。”
然后一堆人一哄而散,都冲进了雨帘,消失在夜色中。
尴尬的气氛终于崩塌。
雷声从远处一阵阵地传过来。
后门处只剩下了唐彦和姜危桥二人。
一时安静。
姜危桥笑了笑:“好巧。”
唐彦看向姜危桥,又似乎没有看着他。
表情漠然。
只有雨声。
姜危桥点燃了一支烟,在阴暗的夜里,那火光摇摇欲坠。
他在心底里苦笑了一声。
这几年来,他无数次设想过,两个人再单独见面,如果有机会可以去说一些什么,唐彦会说什么。
而他又该如何面对。
可是唐彦甚至连对话都不屑发生。
他看他的眼神,无动于衷,就像是看空气、看一堆沙土、看一个不存在的人。
无足轻重。
唐彦的思绪不在他身上。
在这一刻,也许对于唐彦来说,天上的雨、路边的行人,甚至是迷踪低迷的业绩都比他来得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停车场里的车陆续开走。
唐彦终于动了,他操控着电动轮椅,往前动了动:“你挡着路了,请让一下。”
姜危桥收回思绪,下意识地挪开了一些,接着就看唐彦坐着轮椅进了雨里。
姜危桥愣了一下,顿时跟着冲进了雨帘。
他快走两步:“唐彦!”
唐彦的速度丝毫没有停下来。
“唐彦!”姜危桥一把拽住唐彦的轮椅,按住了唐彦操控方向的手,“这么大的雨,又冷,你现在身体不比以前,肺不是也动过手术吗?生病了怎么办。”
唐彦比他显得平静得多。
“我需要回家休息,不能再等了。”唐彦说,“我背痛得难受。”
“你的看护呢?”
“他今天有事,休假。”
“偏偏是今天?这么巧?”姜危桥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唐彦看他一眼:“他辞职了,理由是我太刻薄。”
姜危桥吸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不用。”他刚开口,便被意料之中地拒绝,“我自己有车。”
“可——”
“我知道你连续好几天光顾迷踪了。你想做什么,我并不在意。你是客人,我也不会请人赶你走。”唐彦抬头看他,之前有些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在了一起,锐利地盯着他,“松手。”
他眼神那么的孤傲和寂灭。
带着一种决然神情。
像是被砍去双翼的雁,丢掉了牙的象。在最荒凉中,等待着属于自己必然的结局。
姜危桥一时失神,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于是唐彦得到了再次操控方向的机会。
雨下得更大了一些。
姜危桥看着远去的唐彦的背影,沉默着。直到邵兵把车开过来,摇下车窗骂他:“帝都的三月你淋冷雨,想得肺炎早点说。”
唐彦的轮椅停在了远一点的迈巴赫边上。
那辆MVP经过了改装,空间相对要更大一些,还带有轮椅升降系统,后面舒适宽大,是适合残障人士的选择。
可是唐彦没有上车,轮椅停在那里,像是发呆。
邵兵又按了两下喇叭:“走啊,情圣。”
姜危桥没理他,快步走到唐彦身边,擦了擦脸上的雨,问他:“怎么不上车,司机人呢?”
唐彦直愣愣地看着车,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司机也辞职了。就在今天。”
他在雨里的样子好狼狈。
本身就疏于修剪以至于变长的头发,被雨水冲得,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快要遮住他的双眸。那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
残缺的身体比旁人对温度的感知更加敏感。
如今这会儿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像是被谁人丢弃在路边下水道口的小动物。
一点儿也没有了刚才的棱角分明。
让人心软。
姜危桥叹息一声。
“我送你回去吧。”姜危桥说。
“不……”
唐彦话还没说完,姜危桥已经脱下外套,弯腰挡在他的头顶,接着自己也凑进去。
两个人在衣服下互相看着对方。
于是暂时的有一小块儿没有雨的空间。
还有暂时得交织在一起的眼神。
“别逞强了。”姜危桥几乎在乞求,“彦彦哥……”
这个称呼穿越时光,击中了已经几乎不怎么会有反馈的早就麻木的神智。
唐彦移开了视线。
“好。”最后他说道,“就一次。”
第4章 你是否后悔过
姜危桥跟邵兵两个人把唐彦安排上了迈巴赫,又让邵兵先走,自己开着唐彦的迈巴赫往东山墅开。
东山墅是帝都四环附近难得的别墅群,自建成起,就吸引了大量名流入住,房价一路水涨船高,曾经有几个亿一套的房子流入市场,一时上了热搜。
就算是在四年前关系最亲近的时候,姜危桥也没有真正来过唐彦家。因此进了东山墅的大门就已经不知道怎么走。
他看了后排始终沉默的唐彦,决定自力更生,在小区里乱逛起来。
别墅区也被切割成了好多园区,与其他别墅区鳞次栉比地排列在一起的设计不同,这里都是独栋别墅,且各有特色。每个园区都拥有超大花园,还有湖景。
他在里面乱晃了半个多小时,唐彦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你要去哪里?”
“迷路了。”姜危桥坦率承认,“见识少,没来过富人区。”
唐彦大概是没料到这么个情况,直接沉默了。
“要不你给我指个路?”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唐彦的声音传来:“前面左转,第三套。”
姜危桥从善如流,很爽快的一个急转弯,愣是在不算宽敞的小区道路上玩了个漂移,把车子停靠在了左边路上第三套别墅旁。
门口挂着一个金属牌子上面写着3-23.
别墅只有两层,面积不算大。
进出门没有门槛,大门和车库都是面部识别的智能系统。
想来是为唐彦特别改装的。
他把车子开到大门,帮着唐彦下了车,随口问了一句:“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家门牌号是3-22号,跟这套房子门牌号对不上,是我记错了吗?”
唐彦看了他一眼。
在漆黑的雨帘里,那眼神像是泥淖。
“你没记错。”他听见唐彦说,“22号在路对面。自……父母不在后……我就没住过。”
姜危桥一怔,回头去看院外。
不算高的栅栏墙上,缠满蔷薇的藤蔓,藤蔓后是一条小区内的柏油路,柏油路的对面的拱门上挂着3-22的牌子。
没有窗户亮着灯,院子里的杂草丛生,大门紧闭,用锁链多锁了一道。
即便夜色已深。
可是姜危桥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萧瑟,这种萧瑟从对面别墅蔓延开来,淹没了一切,包括唐彦。
“我到家了。”唐彦说,“刚才谢谢你……请回吧。”
“你身上还湿着。”
“请回吧。”
唐彦的拒绝显得那么的坚决,只是这在姜危桥的预料中,他并没有气馁。
“你不用担心我赖着不走。”姜危桥说,“我现在把车开到车库里,然后等确认过你换过干净衣服,一切正常后我就走,行不行?”
唐彦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已经转身开了别墅的门,把轮椅摇了进去。
不肯定不否认就是肯定。
姜危桥秉持着这个逻辑,把车开进了车库,回来大门一试,门锁了。
风雨很大,还好他出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大衣外面裹了件邵兵的大衣,湿了也不心疼。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唐彦没有丝毫要管他的意思。
又过了十分钟,他准备离开。
可是走到院子里,抬头去看别墅,没有一扇窗户亮了灯。
姜危桥意识到不太对劲,转回车库,感应车库大门没有锁掉,竟然自动再次打开,他进去,走到最里面那扇通往别墅的小门,又试了一下,这一次门没锁。
他快步穿过走廊,然后别墅的餐厅和客厅就落入眼中。
只有一盏绿色的应急灯亮着。
屋子里除了基本的家具几乎没有陈设,连一张挂画都没有,孤单又飘零的感觉扑面而来。
“唐彦?”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找了一圈,一楼没有人。
二楼有三个套房,一个作为康复室,一个是书房,姜危桥在主卧的浴室里找到了唐彦。
那身湿漉漉的衣服他没有脱,轮椅放在一边,盖了条浴巾,蜷缩在浴缸里昏睡。大概是刚才已经撑到了最后,进入房间后,就昏了过去。
“唐彦,醒醒。”
他开了灯,唐彦毫无反应。
姜危桥上前摸了下他的额头,烫得惊人,于是毫不犹豫,立即把唐彦打横从浴缸里抱起出来。
手里的人,体重轻飘飘的。
甚至算上了湿漉漉的西装的重量。
他将唐彦放在床上,给他脱去外衣,看到了他瘦骨伶仃的身体,原来健美的身躯如今瘦得数的清肋骨,还有双腿……
姜危桥鼻子一酸,不敢去看,可是他又忍住了移开视线,去看那双腿。
像唐彦这样的家庭,就算出了车祸,一定也会请最好的看护来为他复检,可是即便这样,这双腿也苍白无力地蜷缩在床上,青筋遍布。
“看、看够了吗……”唐彦虚弱的声音传来。
姜危桥抬头看他,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我已经没了腿。”唐彦说一句话都要急促喘息,他眼神迷离,似乎并不能太好的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姜危桥凑进去听。
“是个残废。父母、父母也没了……你喜欢我的都、都没了。都给四年了……你还要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姜危桥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惊醒过来。
他从衣柜里找了睡衣给唐彦换上,又把他塞入松软厚实的鹅绒被。
他很轻易地从房间里找到了体温计,给唐彦量了一下,39.8摄氏度。此时的唐彦又陷入了半昏迷。
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姜危桥眉头紧皱,他开始翻找厚外套,准备把唐彦打包送到医院去。
“不去、不去医院……”唐彦迷迷糊糊地说。
“你现在这个体温,再烧下去就肺炎了。”
“家庭医生……手机……”
姜危桥在唐彦的手机里找到了三个备注医生的电话,打到第三个对方立即说:“我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姜危桥看了看名字,陈诉。
没记错的话,慈鑫医疗下某医院神经外科脊柱专科主任医师的名字就叫陈诉。
这个人是三年多前,花了大价钱被请回国在慈鑫设诊的著名神经外科专家,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
如果说慈鑫医疗专门在唐彦残疾后请知名专家来为他作为主治医生,那么外面疯传的唐家当家人郑千琴对于这个外孙并不喜爱的传言,是不是就应该打上一个问号?
陈诉过来的时间很快,大概十分钟后就听见了门铃声。
姜危桥去开门,就看见陈诉撑着伞在门口站着,问:“唐彦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半小时之前在外面淋了雨。他脊柱受伤后体温调节出现一定障碍,所以回来的路上就应该已经烧了起来。”姜危桥道,“我每十五分钟给他做一次物理降温,没有吃药。略有咳嗽,暂时没有发展成肺炎的迹象。”
陈诉跟着他上了二楼,发现房间里开了暖气,唐彦被放置在柔软厚实的被子中。
“你好像很熟悉看护截瘫患者。”陈诉说,“知道在降温的同时还需要保暖。”
姜危桥没有正面回答。
“他还好吗?”他问。
陈诉观察了唐彦的各项指标:“干预的很及时,还算可以应付的阶段。”
专家的话没有错。
给唐彦挂上点滴后,陈诉给唐彦上了监测仪。
四点多的时候,唐彦的体温降了下来,出了一背的汗,姜危桥给他擦拭身体,又换了身衣服,听见他说话,以为他冷。
可是再仔细去听,才听见他在喊痛。
唐彦抓着他的手腕,含糊地说:“……我背后好痛。”
姜危桥看过新闻报道。
车祸中整个车子粉碎,座位里的钢架断裂,从背后插入他肺里。他从车里被救出来的时候,呼吸带着血沫,人也差点没有救回来。
后来咳嗽成了后遗症,背痛的感觉大概也成了宿疾。
姜危桥温柔地帮他扣好睡衣的扣子,然后抱着他,很久没有松手。
“不怕啊,彦彦哥。”他哄着唐彦,“我陪着你。”
等唐彦的生命体征彻底恢复正常,姜危桥跟陈诉告辞然后离开。
雨已经小了,只剩下零星的一点。
淋着小雨走到东山墅大门口的时候,邵兵已经开着车在那里等他了。他没有上车,对邵兵说:“给我一支烟。”
邵兵看他脸色不好,也没跟他瞎掰,干脆地把自己的芙蓉王递过去。
姜危桥靠在车上,在小雨里抽了一根烟。
他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雨落在他的脸颊上,积攒了一会儿,就像是泪珠一样,顺着脸颊落下。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没人知道错过了四年,再想追上曾经的人,他是否有过后悔。
他抽完那根烟,才打开车门上车,叹息一般地说了一句:“走吧,回去。”
唐彦做了一个梦。
这没什么稀奇,在之前无数个夜里,他都会梦见那一天延绵的阴雨,在汽车后座争吵的父母,压抑恍惚的自己,还有冲过来的那辆卡车。
接着他会在一片白光中惊醒。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双亲,还有双腿。
这整个故事低俗得像是任何一部狗血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这一个梦有些不同。
时间被往前拨了一阵子,是他即将大四毕业那段时光。
在同学忙着找工作考研的当口,他已经在父母的安排下准备赴英继续深造。
室友经常在一天投简历无果后,对他羡慕地说:“还是你好啊,富三代,读的是国内最好的大学,读完本科就直接去英国牛津,回来就要继承家业。再努努力,未来继承整个慈鑫都是可以的。”
他只好笑笑,跟对方说:“我其实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好。”
任何人都会觉得他在凡尔赛。
甚至包括他自己,有时候扪心自问,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知足。他还没出生就拥有了常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财富和幸福。
可……他到底要什么?
迷茫时,他被同学们拉着,撞进了那间什刹海附近的夜总会,在灯红酒绿中晕头转向。他出门透气,后海的空气里都带着骚动的情绪。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相谈甚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仿佛都能找到共鸣。
他问:“你叫什么?”
“我叫姜危桥。”
“这真的是你本名吗?怎么会有人用危桥做名字。”
“南楼春一望,云水共昏昏。野店归山路,危桥带郭村。上南楼看一眼春天,云与水不分界限。郊野的住店连接着蜿蜒的山路,高耸的桥梁像玉带一般,后面就是郭村。”姜危桥说,“危桥就是高耸之桥的意思。是不是一听,就觉得这个名字挺好。”
虽然昨天夜里发起了高烧,早晨七点半的时候,生物钟还是准时把唐彦从梦中唤醒。
他睁眼的时候,眼前还略有模糊,有人凑过来。
恍惚中,唐彦以为姜危桥没有走。
耳边传来“滴——”的一声,然后听见有人说:“35.9摄氏度,体温略低,要注意保暖。”
“你怎么在我家?”唐彦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陈诉……
不是姜危桥。
陈诉给他加了一个枕头,把床调高了一些。
“你昨天淋雨然后发烧了。还记得吗?”陈诉眼圈青黑青黑,带着浓重的困意,“我昨天早晨八点半进的手术室,晚上快十二点出来,好不容易到家,想着第二天能休息一整天,就接到电话说你情况不好。虽然我就住隔壁小区,但是你不能真的把我当家庭医生用。我的病人不止你一个。”
“陈医生,麻烦你把轮椅推过来一些。”
陈诉打了个呵欠,把电动轮椅推到了床边,睡眼稀松瞧着唐彦用力一撑,将自己上半身从床上挪到了轮椅上,接着再将下半身也放置在轮椅上,又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睡觉了。好困。”
唐彦看了一圈屋内,问:“昨天晚上是谁用手机你打的电话?”
“好像姓姜,你情况稳定后他就走了,大概四点多。他给我留了张名片。”陈诉在身上摸了摸,找到了被压皱的名片,递过来,“他说你醒了可以给他打电话。”
黑色纸张的名片上,铺洒了一层十分金粉。
用花体字印着姜危桥三个字,还有电话号码。
背后的风格很割裂,是国贸某摩天大楼的特写,然后前景P了一堆帅哥美女在上面,中间印着韶华娱乐会所几个字。
让这张名片在内敛高端和纸迷金醉之间游移。
十分的不低调,且庸俗。
唐彦把名片扔到了垃圾桶里,还擦了擦手,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以后如果再遇到这个人,麻烦陈医生直接报警。”
陈诉:……
不太对劲,姜危桥昨晚上表现出来的状态跟唐彦也不像不认识啊。他心底犯嘀咕,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困意袭来,又打了个呵欠:“那我走了。”
“可能还得麻烦一下你。”唐彦说,“我要出门。”
陈诉他没好气地问:“你刚退烧,出门干什么?”
唐彦沉默了片刻,说:“我被停职了。”
“什么?”
“昨天从慈鑫总部集团来的董事长令,暂停我在慈鑫集团内部的一切职务。”唐彦说,“我今天要去一趟慈鑫总部,问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是他昨天为什么会待在“迷踪”失魂落魄的原因。
因为车祸,唐彦暂停了深造的计划,身体有所好转便在他自己的强烈要求下,董事会安排在慈鑫互娱传媒旗下的互联网信息事业群做执行VP,已经有三年时间。
但是昨天早晨还没等到他去公司,慈鑫董事长办公室就发出了一张董事长令,暂停了他的职务,下面清楚地签着“郑千琴”三个字。
郑千琴。
他的外婆。
慈鑫集团董事长,唐家的当家话事人。
从他父亲入赘唐家,似乎这个外婆就对他们这一家子不太喜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似乎什么也没变过,所以他更必须去问个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诉听他说完,苦恼地揉了揉脑袋——这种事,着急的话,真的可以理解。
“难道司机也辞职了?”
唐彦轻轻“嗯”了一声。
“昨天走的。”唐彦说,“所以必须麻烦你了,我……自己出门有困难。”
他说话冷冰冰的,用了无数有礼貌的词语,比如说“请”“谢谢”“麻烦”,连语气都显得内敛,可是你还是会觉得这个人语气冰冷、阴阳怪气并颐指气使,在你面前说话,心思却好像不在这里。
这不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这所有的教养,不过是对以前活着的那个人形态上拙劣的模仿,而灵魂中的人格早就被扼杀,留在了那场车祸中。
——大概这才是相继有看护和司机辞职的原因。
陈诉感觉自己缺乏睡眠的大脑在一阵阵的痛。
他念叨了半天患者为大。
这才把扔下唐彦回家倒头大睡的冲动压下去。
“我送你去。”陈诉在门口的鞋柜上找到了姜危桥前一夜放在这里的车钥匙,没好气地说。
陈诉刚把车子停在慈鑫总部大楼的停车场里,手机就响了,拿起电话听了两句,眉头皱了起来,挂电话对唐彦说:“早晨他们做了台手术,患者术后情况不太好,我得马上去医院。”
他把唐彦弄下车,然后车钥匙塞他手里:“迟点如果没人开车送你回家,你跟我说,我来接你。”
“麻烦你了。”
陈诉咧了咧嘴:“你少用点敬语,听起来特别阴阳怪气。”
唐彦看着陈诉小跑到马路旁边拦了辆车上去,这才转身操控轮椅往慈鑫总部去。
从停车场进大厦的路程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算远,在停车场东侧也有一个残疾人通道,甚至在三年前唐彦开始恢复工作的时候,慈鑫还特地重新修了一条缓和的坡道直通大门,在总部大楼里也增添了各种方便轮椅进出的道路和设备。
即便如此,唐彦这段路也走了很一会儿。
久到刚进大厅,就“巧遇”郑千琴的秘书,董事长办公室的主任,田高格。
“哎?”田高格的表情显得有点夸张,“这么巧,唐彦你难得来总部啊。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董事长。”
“早晨有董事委员会,她行程满得很。你舅舅唐越彬约了她两周了,都见不上。”田高格说着就过来推他的轮椅,“要不去我那里坐一会儿?我安排董办给重新排个期,看能不能等会议结束后你跟董事长见一面。”
在他碰到手柄之前,唐彦操控轮椅避了一下,有些疏离地说:“真不用。”
田高格的笑容冷了一点。
“你被免职是董事长令,但要经过董事会确认,知道的人不少。这当口,很多信息都被谣传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董事长是不会见你的。”田高格说。
“我在职位上并无过错,突兀地罢免我,与慈鑫章程不符。当然要来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