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宫侍继续宣读。
宫侍高声喝道:“有事起奏。”
胡裴垂眸无言,立在百官之后。
朝中无人有事上奏,大朝会本也少有大事,多为百官任免才走个过场,朝中诸事都在六卿士大夫的大寮里解决,尤其是太宰寮所属几个寮所。
狄赓帝再次示意宫侍。
宫侍取出宣召圣旨,高声读道:“六卿太宰,季雪康听旨。”
“臣在。”季雪康躬身行礼,屈身听召。
“六卿太宰寮,小宰胡裴听召。”宫侍又高声道。
胡裴从百官之末缓缓走上前,迎一众官僚的目光,站在季雪康半步之后,屈身听召:“臣在。”
宫侍微微一笑。这也是他头一次宣召这么年轻的官员当上大周朝举足轻重之位,统领大周全国事务,掌一国行政大权。
“擢季雪康卸六卿太宰位,升任三公太保,统领金都东西南三方大营,择人统建西寮卫所,以护卫皇庭。金都京畿卫、虎贲军皆由太保统辖。”
季雪康深眸流光,微笑间躬身领旨,接过宫侍的第一封圣旨。
宫侍随即打开第二封圣旨:“太宰寮小宰胡裴,出使西北有功,携雪狼王头归京,有功疆土、计谋千秋,擢提胡裴为大周六卿之首太宰,统领大周六卿五官政务,万望慎思勤行,终始有章。”
胡裴垂眸定色,压住了唇角,躬身领旨。
宫侍微笑着下玉阶,把圣旨递给胡裴。当他再次回到玉阶之上,就见太保季雪康、太宰胡裴已重新归位。
此时的胡裴已经站在百官之首,当堂临立,人品才貌如圭如璋。
宫侍见狄赓帝颔首,再次取过下属递来的圣旨。“八皇子听召。”
轩辕端微微一笑。
【这一子先棋,可算是赢了这满朝官员一步,也快过胡裴一子。
谁能想到帝皇的心思,究竟有多深呢?】
他撩起金边玄袍,款步上前。
“五官宗伯,胡云深思亲心切,欲回乡祭祖,辞官归家,朕念胡家精忠,已允。
擢太宗轩辕端暂接宗伯事务。”宫侍嚷声道。
轩辕端的六卿太宗位本就在五官宗伯之上,颔首领旨。【宗伯的职权掌握宣袁的去向,以此为基,收拢大周各地势力,进而谋上。】
狄赓帝看向八子,眸光幽深。他挥了挥手示意宫侍继续。
宫侍就宣:“无事退朝。”静等三息后,无人再上奏,大朝会就在百官的恭送下散去。
胡云深看向散朝后被百官围住恭贺的儿子。
他会心一笑,慢慢的退出乾宁大殿。
季雪康伴随霍无东、欧阳聿怀一起绕过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缓步向外走去。
霍无东今日上朝就是想一睹胡裴的风采,再看看他将会做出的选择。不过,一如当年卧龙山上的一问,这个年轻的太宰依然是出乎所料的。
“老了老了。”他摇着头,朝好友笑道。
欧阳聿怀抚把长须,问道:“太师老当益壮,何谈老啊?”
“你看前头大步而去的胡云深,二百年的宗伯名声说放就放,相较起来,老夫岂不老了。”霍无东看向欧阳聿怀,打趣道,“我也是到了该退的年纪,这起起落落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倒是太傅你啊,八皇子的岳父,恐怕不易哦。”
欧阳聿怀抬了抬手,赶紧告饶。他见霍无东大步而去,朝旁边抚须不语的新任太保道:“季太保,论起来我和太师,都不如你啊。”
季雪康呵笑了声,拱手回礼。
“太傅大人过谦了,天机宫之位悬空,大局未定。”
“哦,那季大人可是选好了?”欧阳聿怀打趣问道。
“太保领兵,忠于圣上。一切由圣上裁定。本官先走一步。”季雪康说完,再次行礼,目光撇过被众人拥立而出的胡裴,轻笑着向西寮卫所在的官寮行去。
胡裴自然留意到季雪康的眸光。他看向跟在季雪康身后而去的晁纲,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路过太傅欧阳聿怀时,正见欧阳聿怀颔首望来,便恭谦回礼。随后,他才往六卿太宰寮行去。
【三公之中太傅,六卿之中太宗位,五官之中宗伯的权利都在轩辕端的手上了。】
【三公之太保,六卿寮内虽已无季雪康的实权,但是季雪康的内应,及几十年来培植的势力还在。五官之中有司士晁纲,司徒、司空的主事者都和季雪康沾亲带故。】
【相较起来,轩辕不羁的势力还在后宫,正试图染指东南两营。以他连轩辕玄的脑袋都不放过的情况推测,当年轩辕不羁跟在轩辕玄后面屡入军中以画军阵图为名,意图就是想要碗底夺食,染指军权。】
胡裴顺思绪,一路往太宰寮去。
当他看向太宰寮的方向黑烟冲天,不怒不急,反而轻笑出声:“先生果然不负我望。”
耳尖传来司马寮的官员大喊“走水”的响声。
胡裴不急不缓地路过司马寮,被蔡子衿一把拉住。
大姑娘急急道:“太宰大人别去,着火是你的太宰主事寮。”
胡裴探手握在她的衣袖,微用力就令她放开抓住的手臂。他平静如常的笑道:“无碍的。昨日,我请百源过寮帮我铺了油布,除部分木料桌案外,应该也烧不了多少东西。”
“哎……”蔡子衿眨眼,有点回不过神。她诧异道:“你昨天就知道会着火?”
“没有。说来惭愧,裴某人的疑心……也有些重。”胡裴看向她美丽的笑靥,微笑道。
蔡子衿被他的笑容晃花眼,摸了摸扎得很紧的束发头簪。
胡裴见状垂眸,若有所思道:“子衿,你可愿意来我的太宰寮做我的小臣?”
“啊?啊!”蔡子衿愣是瞪大眼,真正是回不过神。
“我看过你的卷录,对民事医卜一块十分有见解。如若你肯,就可以离开司马寮,入我太宰寮。待过一段小臣事务后,我再给你安排小宰之位。”
【安排?!目标是小宰,那是太宰的亲寮官……啊……】
蔡子衿忍住尖叫,憋红了脸色就只眨下眼。
她侧头看向跑去救火的司马同僚,闻到他们飘过时散发的汗臭味。【虽然嫌弃司马寮里的臭男人,但是这些同僚都很干脆,没啥争晦之事。但是,入太宰寮里就肯定会……】
“我……我……怕做不好。”【这是我的真心之语啊,不太擅长暗处的官斗。】
“你既敢纳银捐名,入朝为官,自然有这份勇气和毅力。”胡裴说完,继续往太宰寮走去。
蔡子衿轻蹙眉间,挠了挠脸颊,看向那孤高不可亵渎的背影,又是喜欢又是怨念,又是感激又是委屈:“咿……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是个断袖。你不知道是你给了我勇气吗?还有,我可是国学第一名结业,你就不能多招我几次吗?这样显得我很好忽悠哎。”
宓皦听说太宰寮起火着急从司徒寮赶来。
司马寮靠近太宰寮,他是担心蔡子衿才赶过来。这会,他站在蔡子衿的后面直摇头,上前道:“我说你们司马寮的人都去隔壁救火,你怎么不去?”
“喂,你怎么来了?偷听我和阿裴的谈话?”蔡子衿一脚跺去。
宓皦“哎哟”了声,指着跑走的女人,气急败坏道:“你你你给我等着。”
西寮卫所里季雪康听晁纲说事情办妥了,沉脸绽笑:“晁纲,办的不错。不管他胡裴到底会不会抄录留底,一把火烧之,总能烧个干净。走吧,你随我去东南大营,抢在轩辕端反应过来前先把人挑出来。他们可是我西寮卫所的第一把尖刀。”
晁纲躬身行礼,跟随在季雪康后出宫。
两人从中廷到外廷,看向太宰寮方向的浓烟,轻笑了声。
太宰寮里,胡裴亲自掀开案录箱,直接朝后面的戴望和百源等人道:“搬去案录殿,择地存放吧。这些是季太宰此前的留底文录,得慎重存储。”
胡裴看向付之一炬的太宰寮主殿,探手指向他原先的小宰殿,“我还是在那里上寮。”
看似慌乱的事情,在胡裴镇定地指挥下,整个太宰寮很快进入晨间的公事忙碌。
寮所里,胡裴抚摸太宰玉印,直接在两份人事上盖章。随后,他招来蔡子衿和百源,领两人一起前往四辅寮。
蔡子衿看向前头领路的胡裴高长的背影,肩宽窄腰,大长腿,尤其是大周的太宰官服衬得他极为正气儒雅,之前在季雪康的身上还看不出这种玉树临风的气质,如今在胡裴的身上却不同了,显得他玉面郎君赛天人。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兴奋不已,随两人入四辅寮,见过大右弼庄向如。
庄向如看向盖印的人事录,轻笑道:“裴郎,你这是在赶时间呢?其实,不需要如此。太宰历来就有任免职权,只要圣上信任你,就无需担忧旁人。”
胡裴知道庄向如看懂了这里面的问题,躬身谦礼道:“多谢老师提点。”
“走吧。正好圣上精神不错,招了九殿下和十殿下在考较,你也去看看。”庄向如示意蔡子衿和百源留在这里,领胡裴前去中廷之后的腾龙阁。
入阁后,胡裴就听到狄赓帝在问两位皇子。
“为君者,当如何?”
轩辕睿略年长,脑子也灵光。
他先道:“为君者当为万民表率,我对民好,民就对我好。如盂和水,盂如何,水如何。”
轩辕戎也道:“父皇,我觉得为君者该是让天下百姓吃好穿好,不能饿着冻着。以民为先,以君为次。”
“呵呵……”狄赓帝轻笑,见宫侍行礼来禀“胡裴和庄向如到了”,示意请进来。
庄向如入室后,示意胡裴自己去。
胡裴上前把折子递给宫侍。
狄赓帝看过宫侍递来的呈折后,撩眸看向年轻的太宰大人。等两位皇子退去,他才缓缓说道:“裴卿,今日太宰寮的火是怎么回事?”
胡裴早有计较:“士一大夫上寮时间早,放呈折时不小心打翻烛台,引燃了御批纸张。不过,微臣命人救下旧档案录,归置到案录殿,损失些条案桌子,文录档案皆被保全。”
“嗯,心有珠玑,好啊。”狄赓帝把呈折递给宫侍,宫侍放归给庄向如。
他又道:“向如,你去誊抄吧。”
庄向如躬身离去。
待宫侍一起离开,狄赓帝示意胡裴近前来。
胡裴上前,握上狄赓帝伸出的手腕,把灵力渡过去。
狄赓帝轻舒口气,拉胡裴要他坐在身边。他一用力,胡裴没有被拉动,狄庚帝这才放弃。
“裴卿,你觉得九皇子如何?”
胡裴渡完灵力后,旋手挣脱了狄赓帝欲要挽留的手,退一步道:“如他名字,睿而灵巧。”
“呵呵,那你觉得太傅欧阳聿怀是教他的多,还是教太宗的多?”狄赓帝敛面色,紧跟句。
【太宗位如今正是轩辕端。狄庚帝的心中是真得很多疑。】胡裴暗叹声,没有言语。
狄赓帝扬眉,指了指像起季雪康的胡裴,似笑非笑道:“你不同,你和你的先生也不同。朕允许你来揣测朕。”
胡裴昂面,望入狄赓帝昏黄却暗藏精明的眼里。
【如若用狐族的魅术控制他,事情当真要容易得多。可惜,有违天妖善道。】
胡裴平静道:“陛下心中又是作何想?”
狄赓帝垂了眸,翻手看向苍老的手掌:“如若能向天再借五百年,当真是天赋神权。只可惜,凡人终究只能短短五六十年。朕反倒不如那田间老翁,说不定还能活过八九十岁古来稀。呵呵……”
胡裴敛眸,淡淡道:“在修真界,他们虽然与天争命,但也会顺道而行。如若天不予,己争败,也会自然接受一切降临。”
“是嘛。终归他们比我们这些凡人要好,就说我那皇舅轩郡王,年岁比我小不过十岁,却依然年轻俊美。”狄赓帝抒发完,看向更年轻的胡裴,轻笑了声,“裴卿,季雪康与朕一起走至如今不易,朕需要他做最后一件事,请裴卿手下留情。”
胡裴微愣,垂敛眸光。
狄赓帝看着他,又道:“裴卿,你还年轻,大周的长久不需要太多仁慈。相反,更需要强硬的手腕才能扛起这只大鼎。
你是朕留给大周下一任帝王的一足,而另一足在西北。
剩下那只,朕有了人选,但还不够成熟。
在此前,朕必须要清剿一些有损这只鼎立足在大地上的阻碍。”
胡裴轻吁口气,扬眉看向狄赓帝,躬身行礼。
“去吧。多来看看朕。”狄赓帝说完,挥了挥黑纹宽袖。
胡裴离开腾龙阁,行走在宫道上。他没走多远就见到轩辕不羁抱胸立在廊柱下。
轩辕不羁大步上前,靠近道:“恭喜胡太宰新官上任,这第一把火就烧了太宰寮,哈哈哈……话说,胡太宰之前没有拒绝我,今日是不是……”
“七哥,我从后宫走来,看到秋妃娘娘和你母妃共处一个廊庭下。”轩辕端微笑近前,看向斜睨而来的轩辕不羁。
轩辕不羁蹙眉,哼了声,又朝胡裴笑道:“胡太宰,改日仙云楼请你,可别迟到呀。”他贴近胡裴的耳朵,轻声道,“秦羽书楼。”
轩辕端凝目看向轩辕不羁耳语后离去,沉色上前。他探手就去拉胡裴的手,被胡裴躲了开去 ,压着怒火道:“苍蝇叮你,不知道躲开?”
胡裴神色莫名地扫他眼,而后向太宰寮走去。
轩辕端亦步亦趋,瞧着他的侧影,无奈道:“我的人进不去暗寮后殿。”
胡裴无动于衷,再走两步才道:“秋妃娘娘和月芙娘娘年岁相差大吗?”
轩辕端一头雾水,瞥眼回道:“顾秋飞至今也不过三十出头,月芙娘娘已经五十有余。”
胡裴颔首,笑道:“那七殿下周旋在两人间,不好过吧,不然何以听你一说就回内廷。”
轩辕端张了张口,握紧了拳。“呵,裴郎,你可真是……深谙人心。”
胡裴只是道:“快点行动吧。动作太慢,牵连人事只会更多。”
“……”轩辕端想起日前他那句“黄仙是我女人”的话,凝眉跟进太宰寮,猛地就瞧见在整理文录的蔡子衿,惊异道:“裴郎,你……”
蔡子衿赶紧朝轩辕端行礼,眨眼睛轻声道:“太宰大人,调职文书已经进了司马寮,我把文录都整理好,有些批了附纸阅语,但怕没有经验,希望你过目再递交四辅寮。”
“你做得很好。令百源给你安排地方正式上寮,去吧。”胡裴支走蔡子衿,直接去了案几前。
轩辕端上前两步,指向合上的门,怒而不知作何言。
良久,他转过弯来道:“你既男女通吃,荤素不忌。那我呢?”
胡裴捏紧了手里的案录,沉脸看去:“殿下何意?”
轩辕端气不过,拉椅子坐在案几前,怒视道:“在晁错之前,我以为你只喜欢他,喜欢男人。但是,在黄仙后,你跟我说她是你的女人,那这女小臣又是怎么回事?”
“女子为官不易,殿下慎言。”胡裴一一翻过蔡子衿批折后的附纸,见不妥之处加墨添笔。而大部分的呈折批语与自身想法不谋而合,比之季雪康怀柔,也更应地方民心。
“来人……”
胡裴直接打断了轩辕端要爆发的怒言。
轩辕端见士一大夫进来,更是压了怒火。
胡裴直接吩咐道:“你让百源和蔡子衿安顿后去往案录殿,把历年来的关外六道府案录全部整理一遍。”
“是。”士一大夫领命而去。
轩辕端扬眉道:“呵,胡太宰,你想要提拔蔡子衿?”
“是。我七姐胡芸翎也是女子,至今未嫁,不过是暗恼大周适婚龄早,害她只能剩下。如若,提高婚龄,女子有更多时间完成国子大学课业,继而纳名捐官……”
胡裴摆手,“纳名捐官,也有问题。相较于寒雪关外六道府的沃土粮产,中土平川万里,却不及关外,正是因为这纳名捐官,导致很多百姓重商抑农,反倒不如关外。”
“……”轩辕端抚了抚额头,耳听一大堆国之问题,与心中所想的事完全是两码事,直接抿嘴摆手,“我现在知道先祖为什么要设立六卿太宰统领国事。”
胡裴扬眉看去:“殿下,难道你以为一国之帝,如你父亲一般只重权欲不计民生吗?你当为何历届太宰,少有建树立功者,多平庸度日?”
轩辕端抱胸笑了声:“平衡大周百官,铁甲军内部权责,地方和中央,轩郡王和天机宗对朝政的影响,这些不都是帝王在做吗?”
“也对。”胡裴点头,“圣上说了,暂时先不动他。因为要用他来铲除影响大周这只巨鼎立稳的隐患。”
“宣袁?”轩辕端马上想到这点,敲了敲案几,“那他借势起来,恐怕权职高过六卿。”
“那又如何?终归他是先生,他老了。”胡裴展笑看向轩辕端。
轩辕端直接被晃入了心,痴迷道:“我来是问你,他们都可以,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胡裴直言道,看着轩辕端的脸色肉眼可见变黑,笑道,“殿下,我说过了,当年在国子大学,你行了一礼,注定你我的关系。”
轩辕端憋了口气在胸前,起身道:“后宫之事,我来做。季雪康,你还是防着点,今日这把火敢燃在太宰主寮,焉不知哪日燃进胡府。”
临出门,他又回首道:“裴郎,我不会放弃。”
胡裴看向阖上的门,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埋首案录。
他尽快阅完后放进托盘,再喊来士一大夫进殿,令他把托盘呈折拿去四辅寮。
今日,胡裴已错过了饭点,倒也不觉得多饿,看向停落在事寮里树枝上的红雀,心里起了思念之情。
胡裴坐回案录,以魂身牵引,从白狐体内的雷积山中取出数片甲片,再用锉刀细细打磨。
晚间,蔡子衿和百源下寮,见胡裴所在的寮里烛火还亮,赶紧过来。
百源直接敲门道:“大人,不下寮吗?”
胡裴压住桌面的甲片,觑眼他打开的门扇,恍然道:“这就下寮了。你们先回去吧。”
蔡子衿直接从百源身后探头,小心翼翼道:“大人,今日戴望给我俩送东西了。百源没收,我收了,在这。”
百源直接瞪她:“你瞎收什么东西呢?”
“不收的话,他总以为我们排挤他。”蔡子衿直白道。
胡裴拿袖子挡着,收起甲片工具。他收拾好后上前,先看了眼蔡子衿手里一尊墨雕,打趣道:“你们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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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直接带蔡子衿和百源去了案录殿,而后进入连通的暗寮殿。
暗寮真正的主事大厅在哪里?这事只有大金宫内的帝王知道。
然而,狄赓帝的外甥身份,或许也是不怎么清楚的。但是,天机宗主轩辕凌天这位前任大皇子肯定知晓。
在太宰寮这边的暗寮殿有个御事录的殿名,分为内中外三处殿宇。最里的内殿有暗寮卫把守,记录后廷各大小事件,关联轩辕皇族家事。
中殿则是收录大周各处暗寮卫集合的各道府记录。
外殿在名义上归属太宰寮,作为旧的呈折存放的案录殿。
在暗寮的外殿里,胡裴领蔡子衿和百源穿过外殿,打开一扇入中殿的暗格宫门,穿过甬道后,再开一道不显眼的隐形宫门。
他一打开,室内透光,照亮满室尽皆琳琅的珍宝玩意。
蔡子衿的好奇心随胡裴一路来已被拉满。
此刻,她瞧见殿内这番珠光宝气,直接目瞪口呆,一旁的百源也是被光晕晃地睁不开眼。
“这……这些……没烛火都好当烛火用啊。”百源震惊道。
蔡子衿拍了拍他的肩头,状似嫌弃道:“这可是上等夜光珠啊,有名沧海遗珠。你拿来当什么烛火,必须得供起来。”
胡裴轻笑着摇了摇头,指向满殿珠宝,慢慢道:“这是案录殿里分属暗寮的殿宇。在季太宰之前,间隔不同帝王、先后有三位太宰陆续在这里存过下属孝敬上峰的东西。
你们今后若是遇上送礼的情况,实在推拒不了,又不想拿着亏心就放到这里来。
这些东西自有去处。”
“啊,那季太宰也太了不起了吧?”百源说着就被蔡子衿睨瞪一眼,赶紧抿唇住口。
蔡子衿眼看四周只有三人,假咳一声,直接道:“季太宰收的东西都去了他府上,了不起个什么劲。”她说着就把手里的墨雕寻个架子放上去,有点羞愧道,“好似太贬低这里的档次了。不过,以后,我也这么做。”
百源举手赞了声。
胡裴笑道:“我之前收过一方砚台,就摆在那里,现下不在了。这里有暗寮卫把守,一旦把东西放进来,就拿不出去了。所以,你们要慎重选择。”
“是,大人。”两人拱手行礼,一起跟随胡裴往外走。
三人经过暗寮外的守门把守后,再次进入案录殿,再往外去。
百源不解道:“季太宰不知道这地方吗?”
“历届太宰接手后都知道这地方,但实际操作全凭个人。
暗寮呈递地方真实,我们审批地方、百官呈折,再次核实批复。
但官员任免还是在圣上、太宰手中,所以这是不同、却又有交叉的职权。”胡裴淡然解释道,“收他人东西本是不对,无论做何事都请慎重考虑。”
三人一起离开太宰寮。
宓皦立在宫道上,朝蔡子衿扫眼后,赶紧向胡裴行礼。
胡裴微笑还礼:“宓皦,在司徒寮你可还处得习惯?”
宓皦温文一笑,却也不敢如儿时般靠近胡裴,甚至避开了他的礼,直言道:“司徒大人待下官很好。”
“那就好。三位,我先走一步。”胡裴直接朝三人颔首,大步流星离去。
百源看向远走的胡裴,朝另外两个眉目暗瞪的人道:“啧,我先走一步。”
宓皦看向抱胸的蔡子衿,微笑道:“如何?你现在官位比我的还大。”
“哼,那是我能力比你强。不若……”蔡子衿侧身靠近宓皦。
宓皦被她这气势强大的模样怔忡了下,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
伴随蔡子衿贴近,宓皦一下子靠在宫道墙上,咽口吐沫:“蔡蔡子衿……蔡小姐,你要做什么?”
蔡子衿一手按在宓皦头侧,附唇贴在他的耳边。她看着耳尖发红的宓皦,轻笑道:“司徒大人可是季太保的人,我可是胡太宰的人,你选择哪边啊?”
“我……”宓皦一激动一侧头就亲到了蔡子衿贴的太近的脸颊,直接怔忡脸红。
“你……”蔡子衿恼怒得踢了他一脚,快速地跑走。
宓皦一手捂伤处,一手抚唇角,半张脸要笑,半张脸在龇牙……这心情都不知道是什么酸甜味,瞧人儿跑走,赶紧跌撞跟上去。
“子衿,你等等我……”
晚间,胡府的玉芝院里,胡裴令北掬先去睡。他在书房的窗前,接住从天空落下的信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