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日胡阳上门,晁纲听不懂“眼伤、心残”后面涉及他亲儿的心态、教育问题,会同普通人般拿胡阳简单的客套话当真话听。
那么,鹤鸣台斗鸡的事就这么过去。
但是,因为引起晁纲的重视。
他知道践行育儿、知行合一的道理,外加对晁错还有点信心,事就往一个皆大欢喜的方向走。
如今,晁错肯去白马求学,在晁纲心里,是比他自己升官还好的结果。
此刻,晁错坐在窗棱大开的学堂,看向旁边空置的樟木桌椅,正是胡裴的位置。
他的前面还有六列六排的位置坐满不同年龄但学习进度一样的男女学子,唯独他是这个例外。
“早知道就背那只狐狸了。”晁错嘀咕道。
前面的人往后昂,笑看向晁错,“我叫宇岚,听说今早胡裴帮你解了围?”
晁错瞪过去,“瞎说什么?”
宇岚面色微变,缩回脖子面向前方。
学堂里三三两两就开始议论。
有人朝宇岚道:“你别瞎好心。他这种人……改不了。”
宓皦坐在胡裴位置的前方,回头看向已经鼓起脸的晁错,笑道:“但凡你收敛点性子,这堂上就没人笑话你。
大家都是儒门学子,敏且知礼,敬以知微。
各种道理都晓得,知理善行、悦己达人方是为人处事之道。
胡裴比你还讨夫子嫌,但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知礼、知微的人,大家都喜欢他。”
宇岚点头,插嘴道:“他长得好。还有,虽不听课,还得了夫子‘大未必佳’的说法,但那作业、背诵确是堂上第一,不然怎么会有灵均的名号?”
蔡子衿一身清秀白袍,小脸秀气带丝红润,嘟囔道:“你们够了,别把什么人都跟阿裴比较。他家不就是会逢迎拍马才混上去,真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
晁错猛地站起来,气红了眼,又握紧拳头。
【你们都是眼瞎吗?
胡裴女娘那德性哪里有你们说得好?
他若真知礼,岂会让小侍整日个背他上下学?】
晁错这一站吓得宇岚都跟着跳起来。
大家这才发现晁错胖是真胖,但是身高和宽度都整整高出宇岚一个头、半个身。若是人不那么胖,配上他周正刚硬的五官,未来铁定是位汉子。
蔡子衿口快,也被晁错这身形、举动吓得往后缩。
正当气氛紧张时,开堂锣声响起。
欧阳夫子踩锣声入室,一袭青衫儒袍系一条纹绣缠云戟的腰带。
左边佩玉扣击宫、羽音调,君子戴玉以示端方。
右边佩戴时下夫人所赠兰草香囊,以示夫妻和睦。
彼时大周帝国靠兵儒联盟打下江山。
儒以腰身缠戟纹敬兵家,兵以头簪直玉作笔敬儒门。
欧阳夫子入室后,头一句就是:“胡裴呢?”
大家面面相觑。
夫子不等这些个偏帮的学子答案,自去十二开的落地长窗前,凭栏望向白马小学最粗壮却是棵向阳歪脖子的大樟树。
夫子瞧见那粗枝干上飘忽日光的浅蓝袍角,念了声:“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①。你们啊,都要引以为鉴。”
蔡子衿脆笑道:“夫子,他若是白首,颜色定是不减如今风采的。
我猜,依然是最有学问、最有风度的灵均公子。”
不论男女学子纷纷应和,“子衿说得对。”
这群声音里就有一声不服气地“哼”脱颖而出。
欧阳夫子睨向后边的晁错。【这中官司士大人家的小儿子还是有几分品性傲骨,践诺行事便是值得人赞赏的美谈。】
晁错原以为会被夫子嫌弃,不曾想这夫子望来时目光和煦、笑意深浓。
倒是让他原本备下的应付一时间用不上。
正想站起来大喊句,就听夫子道。
“好了,大家别管他,咱们开始进学。
晁错,散学后你来我处,我再考考你的研学进度。”欧阳夫子边说,边从桌案上拿起今日该学的书。
晁错愣了愣,不服气的心绪就落了脑后,垂目轻轻地嗯了声。
接下来就是嚷嚷读书声,伴随清明正气的读书声,有人在大樟树的粗杆上睡得正香。
待得锣声三响,就是散学时。
欧阳夫子归置好书,看向最远的晁错。
两厢目光对上时,他微笑间点了点头,跨方步离去。
腰间玉佩的撞击声伴随他的风姿雅韵,渐行渐远。
学堂里喧嚣声起,宓皦赶紧朝晁错道:“你还不快跟上去。
咱们欧阳夫子最好说话,接下来是格物课,教授民间农事用具,你这辈子恐怕都用不上,赶紧去吧。”
宇岚也催促道:“你还不快去?”
晁错有点儿觉得意外,随两人的声音催促还有旁人戏谑的目光就赶紧站起来,追欧阳夫子的脚步而去。
蔡子衿哼哼道:“你们做什么这么帮他?”
宓皦含笑道:“因为胡裴啊。蔡小姐不知道正是因为胡裴当街拦马激得晁错定约,这才有小司徒一跃升为中官司士的美名。何况,司士大人的官声确实不错,这才会惠及他的孩子。”
宇岚也笑道:“我爹叮嘱我多和胡裴学。
今日个胡裴帮晁错解围,那晁错定是被胡裴罩下,护他一二准没错。”
蔡子衿闻言嘟囔嘴,似乎又觉得有点道理,赶紧跑出去寻胡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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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颜真卿《劝学诗》;
②:出自《礼记·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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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被三响锣吵醒,又听不少学子游园交流的声响,直接从一侧树干上落地,暗点灵力清洁衣衫后向学堂走去。
路遇三两学子,对方只笑不打招呼,胡裴就当无事而行,脚步还略快些。
学子们只远远看上他几眼,就觉得心情愉快,但真要打招呼,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蔡子衿迎上走来的胡裴,欣喜道:“阿裴,你知道吗?晁错被欧阳夫子叫去教习堂。你觉得他会不会被训啊?”
胡裴脚尖微错,鼻尖微耸,擦过蔡子衿探来的小手,又走快几步向“勤”字堂走去。
蔡子衿跺了跺脚,与她而来的几家小姐纷纷上前安慰她,言谈间又给胡裴找各种理由开脱他的举动。
胡裴入学堂,坐在位置上。
宓皦就挨过来道:“胡裴,你这次做得真漂亮。我爹都说你不愧灵均名号。”
胡裴杵下巴出神,有听无应。
早间没给那只狐狸安排膳食,也不知道明泉会不会喂它。
黄仙在府里会不会同飞白闹矛盾……
别人都已习惯胡裴得这种态度。
包括拉群回来的蔡子衿又挨过来,娇声道:“阿裴,昨日有人见你买了只白犬。晚间,我就托人买了只回来,好可爱呢,毛茸茸的,抱着可舒服了。”
胡裴闻言眉间轻动,刚才擦身而过时鼻尖嗅到得原来是她身上的白犬味道。
一时间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这次蔡子衿跺脚,嘟囔了。
宓皦挨过去道:“子衿,你一定不知道胡裴最讨厌犬了。”
蔡子衿瞪过去,避开他道:“挨过来做什么?我跟你很熟吗?他自己可以买可以抱,为什么我抱就嫌弃我有味儿?”
宇岚笑道:“他便是这样的人,你不还追在他后面跑。”
“你们……讨厌。”蔡子衿又瞪两人,跑回自己的座位。
这日的“勤”字堂里,胡裴只出现在最后得一节音律课上。
待得散学出门,消失一天的晁错也被欧阳夫子放回。
他两眼发晕间瞧见赏心悦目的美人,心头一动对上胡裴射来的幽眸,随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这美人不正是胡裴女娘!?
胡裴正站在灌木花丛边,状似在欣赏学院里的繁花枝叶。
晁错走上前,原打算路过他,不知为何停下脚步。
他重重地咳了声:“胡裴……咳,散学了?”
胡裴屈指拂过黄丝蕊包红的花瓣,孤芳自赏中一言不发。
晁错瞧见他那细指,不知为何精神一震,拉起唇弧,上前道:“我们司士府的马车就在外面,要不要捎你一程?”
今日个出门前好像爹是这么说来着,跟胡裴搞好关系。
何况,欧阳夫子那张脸全是字组成。这胡裴长得娘,但是真好看,比欧阳夫子的脸好看太多了。
胡裴闻言放下抚摸花瓣的手,转身就向学堂外走去。
晁错扭曲张脸。
这家伙真是……不讨喜,不搭乘就不搭,吭一声都吝啬,看不起谁呢?
他想快步超过胡裴,结果胡裴就是走在他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同散学的学子们跨出学衙大门。
晁错见胡裴往停马车的驿亭走去,疑惑道:今日个他的小侍不来背了?
至官办驿亭处,这地儿十几辆马车停在里面,全是来接散学的学子。
有人见胡裴,好奇道:“咿,胡家不是不兴乘马车吗?胡裴往日都是小侍背着回去。”
众人好奇间,就见晁错站在自家马车前,胡裴先他一步上晁府的马车。
晁错愣怔在踩凳前:这胡裴是什么意思?
在马夫晁伯的提醒下,他赶紧上车掀帘入内,就见胡裴坐在车厢正中位置,变客为主,用上家里备下的糕果点心。
“胡公子、少爷坐好了,驾……”晁伯吆喝一声,打马离开驿亭。
余下的学子还在议论纷纷,言道:这晁错真是被胡裴罩下了。
车厢里,晁错瞪大两眼,抢过胡裴要拿的果子盘,“你这女……”
望入胡裴幽暗的眸光,晁错忍不住咽口吐沫,把果盘放回去,硬起嗓子道,“咳,你别以为我输给你就会怕了你。”
胡裴拿过桌面上干净的絮巾擦过粘有糕粉的指尖,不紧不慢地道:“司士大人就没说让你跟我学点做人的道理?”
“我爹是这么说,但是,不代表我要处处让着你。还有,收起你那狐媚的眼睛,不要被趣马大人家的田依小姐看了去,瞎勾人。”晁错咬牙道。
“嗤……”胡裴轻笑。
为什么喜欢逗弄晁错?
大概就是这个胖少年还有张可以入目的脸,外加不同别人看来时或呆或痴或欲的眼神。
“趣马,掌管金都马匹圈养。以司士大人如今的官位,作为晁府独子,你想娶他的女儿有点难。”
这方面晁错很有经验。
他咧嘴发笑道:“这用不着你担心。我爹官大,趣马定不敢反对我爹的提议。”
胡裴似笑非笑地睨过去,耳听马夫喊停马车,就起身往外去。
“胡公子,胡府到了。”晁伯刚说完,车帘就掀起。
胡裴站在车门处,逆着外头射进的夕阳暖光,轻笑道:“明日个赶早来胡府接我。不然,我会去趣马府外的彩翼街走走。”
“胡裴女娘……你……”晁错赶紧盖住嘴,瞪过去。
胡裴已经下晁伯摆好的踩凳,走向在府门口张望后迎来的胡林。
晁错掀开马车的窗帘,怒喊道:“胡裴,你给我等着。”
胡裴什么都没说也没回头,带胡林进胡府。
他走回玉芝院,边问道:“飞白怎么样?”
胡林恭敬回道:“整一日都在榻上窝着,不吃不喝也没出去。”
“黄仙呢?”胡裴跨过院槛,看向远处的小偏房。
耳内传来松树枝上白头翁一家的叽叽喳喳叫声。
“黄仙啊,今日个起早了,大家都说她变勤快啦,早间一直在厨房帮忙。”胡林笑说完,又拉平唇角,“少爷,今日个不要我背,是不是觉得我……胡松走后,我是不是也……”
胡裴闻言微顿,继续入堂。
他坐在厅堂的椅子上,一眼瞥见窝在锦凳上的一团,漫不经心地道:“我日渐长大,人也变重。
胡府规矩,学子上下学衙需要步行,唯有八姐可坐老太君的马车上国子大学。
六哥胡阳都要步行。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
以后有晁府马车顺路载我,你也能得了闲。”
胡裴又想起九岁的晁错还想娶趣马家的姑娘,朝胡林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年后二十吧。这段时间好好物色个姑娘结亲。另外,不要再同胡松接触,等娶了媳妇过日子多得是费银子的地方,攒起来吧。”
这几句叽歪话全是院里松树上那几只叽叽喳喳的鸟说来,经胡裴的口转给胡林。
胡林本松散的神色发紧,呐呐不敢言。
胡裴敛去眸里的笑意,看向提盒进来的明泉道:“日后,我上下学有晁府马车,胡林在家与你一起。
你帮我看好他,不要把那点不多的工钱都被人骗了去。”
明泉和胡林一起当差,自然知道胡林今日接济胡松的事。
他点头应下,同不敢吭声的胡林一起摆好碗碟,并一碗水滚蛋。
胡裴上前抱起飞白,与它抬起的宝石般红色眸光相触。
明泉在旁边道:“今日个早间煮了蛋,它没吃,就一直睡到现在。现在看它的精神头,应该没事。
那这飞白是真好养。”
“嗯。”胡裴撇开眸,抱飞白上桌,把水滚蛋的瓷碗推过去。
飞白就开始细细地吃起来。
胡林瞧见后都松开紧绷的心神,与明泉立在旁边等候。
胡裴慢条斯理地把饭用完,抹过嘴角时想起来竟然……摸了狐狸吃饭……都是被晁错那人影响了。
他放下絮巾,朝胡林道:“黄仙回来吗?”
明泉先是道:“我把食盒拿过去了。
其实,少爷,她是个婢女,整得比几位小姐还要……以往,侍从们都有点儿不满。不过,今日她到是转了性。现在,她跑大夫人房里伺候去了。”
“不用管她,母亲喜她就惯着她。
胡府用人,年龄就没有小过十七,她是个例外,本就是当孩子在养。
你们收拾好后下去吧,一会再端水来给我洗漱。”胡裴吩咐完,抱起已经擦过嘴角的飞白,向院子里走去。
他带飞白走在胡府的园里,渐渐地把飞白放在脖子上。
但这狐狸总挂不住,往下掉。
胡裴无奈下只能继续抱在怀里,进胡云深的院子。
一进院子,胡裴就见一角黄衫裙跟老鼠见了猫似一跳后窜去母亲住的后院。
胡裴若有所思地抚摸怀里的飞白,喃喃道:“她这么怕你啊。”
胡夫人听莲蓬说九少爷来了,赶紧推了推夫君胡云深。
两人一起离开卧房,在前厅等儿子入室。
胡裴知道这个点父亲也在,特意一起见了。
他见两夫妻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有点儿负疚,近前客气喊道:“爹,娘。”
“咳咳,用完饭了?”胡云深说完就遭夫人的轻睨。
胡夫人这动作模样真跟胡裴有几分相似。
“过来,裴儿。”胡夫人招了招手,近距离看过胡裴最近的模样,又瞧向他怀里的白色狐狸,慈爱地笑道,“这东西不伤人?”
“没有。世人说儿懒,这狐狸比儿还懒散,整日个就知道睡觉。”胡裴打趣道。
胡夫人被他逗笑。
胡云深直接重重地咳了声:“既知道自己懒,平日就上进些,省得教习的欧阳夫子隔三差五拜访我。”
胡裴继续笑着,他知道有人会替自己出头。
胡夫人不轻不重的吟了声,胡云深就哑火了。
胡夫人直接下逐夫令:“你不说近日要册封太子,有一堆礼仪的事项要忙,快去吧。”
“夫人……”胡云深委屈地喊了声。可是,胡夫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奉送过去。
他暗瞪儿子眼,起身离去。
“好了,你爹走了。”胡夫人没去拉胡裴,她知道儿子不喜人太过亲近,问道,“胡松走后,明泉照顾得可还好?”
“母亲安排得定然是好。”胡裴淡笑道。
“你不怪我把胡松遣走吧?”胡夫人又轻声道,漂亮的美眸里有温柔慈爱。
胡裴撸了把飞白的毛,温声笑道:“最近玩骰子的人日渐变多,且多为普通侍从。
母亲身为胡府当家主母,若不主动做个表率,如何让其他院心服,再主动把那些上了瘾的侍从遣出去。”
“我儿聪颖。近日天气转暖,但春捂秋冻,你还是要多留意些多穿些。”胡夫人又笑道。
胡裴眸光释然,轻轻颔首道:“母亲忘记了,儿不怕冷,老太君都喜欢抓着我的手取暖。”
这一说倒是惹来胡夫人的嗔怪,往日想要抱抱这孩子,硬是不让抱,一抱就哭,至如今真正拉上胡裴手的次数都不超过五个手指头。
胡裴反叮嘱母亲几句注意节气变化的话,再几句闲谈后,母子间就没什么可聊的话。
“儿回院子洗沐了。”胡裴先站起来道。
“去吧。莲蓬,送送少爷。”胡夫人虽是这么吩咐,但亲自站起来送胡裴出院子,见他抱狐狸走了,轻轻地叹息了声。
莲蓬扶把胡夫人:“夫人,回吧。”
胡夫人轻点头,见那浅蓝的身影消失才回转院。
胡裴行走在道上,抚摸白狐的身体,轻声喃道:“终归不是懵懂的稚童。
即使母慈,我也没了子亲之心,心里尽想着避嫌。可惜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可惜无法如天真稚童般,真切享受一翻父慈母爱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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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又踏上那条鹅卵石小径,行走在千丝花蕊执灯的幽暗微红的道上。
远方,萦飞幽暗烛火的城里传来的歌声越发清晰。
他低首呵呵笑出声,一步踏出梦境。
随即从床上坐起,盯向黑暗里双眸闪红光的鬼魅小身影。
突然,那红眸魅影往地下一跳,走出两步后回头望去。
胡裴在黑暗里静静地放缓呼吸,勾起看不清的唇角,轻声道:“你要走就走,难不成以为我会跟去?晚间装神弄鬼,引我心绪不宁,真正是养不熟。”
说完,他一个翻身又倒下去,继续入睡。
雷冥尊瞪双红色的狐眼,千年放平的心态被这个问题灵魂勾起一丝火气。
他转身扬爪子,轻巧地跳回床榻,结果被一只小手一推,落回地面。
“嗷嘤……”
胡裴撑床昂起头,睨向黑暗里的红芒眼睛:“我说过,落地后不要上榻。再上来,我就喝你的血补充灵力。”
狠话放完,不去管这狐狸的反应,直接躺回去入睡。
临睡前,他心里想到:已经被勾起两回梦境。
若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只狐狸,恐怕还会再来其它玩意。
与其到时候变得被动,不如先把狐狸放在明处,自己看着更安心。
得做两手准备。
另一手,还是要在人世间有点地位,以一人之力牵动千万人的存在,这样才不会被随便捉回去吧。
雷冥尊的神识见到这人真地呼吸平稳,就垫脚趴回白日的锦凳窝着了。
不急,有问题的灵魂都是九幽的顽固之症,解决他们都要有耐心。
早晨,鸟雀鸣笛。
晁错嚼着母亲赶出门送的早膳,恶狠狠地咬口,当作是在吃胡裴的肉。
他乘马车停在胡府门前,让晁伯去敲门。
晁伯刚踏上门就见胡阳背学囊走出来。
胡阳听晁伯来意,大笑道:“那你们也太早了点。小九哪有这么早起床,现在……”
“六哥。晁伯,辛苦你了。”胡裴路过僵住的胡阳,直接穿过马夫,登上停在门口的晁府马车。
胡阳呆滞地看向一旁跟出来站在门口送人的胡林:“你家少爷生病了?”
胡林昂起头,眨眼道:“没有。我家少爷好着呢,就是早起了一次。”
胡阳瞬间理解地点头,目送马车离去:“对,就这一次。
哎,等等我啊,捎我一程。”
马车里,胡裴扇了扇鼻子,向晁错嫌弃道:“以后别在车里用膳。”
晁错瞪眼,骂不过这家伙,吃得更香更有味儿。
他还从叶兜里新拿出块荇菜饼,在胡裴眼前晃悠:“要不要来个?我晁府免费给你提供早膳。”
胡裴屈指绕过他的手,从叶兜里重新取一个,已经唬得晁错愣了神。
胡裴直接咬口饼子,点评道:“慈母点羹汤,家贫菜粥香,人生思苦甜,最是儿时味,晁夫人是贤妻良母。”
“嘿……你又知道这是我母亲所做了?”晁错口嚼饼子,震惊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母亲拿手的饼子?”
胡裴细细又认真地吃饼子。
外头跑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胡阳喊了声:“那是因为胡裴小时去过一次乐尼寺,当时晁夫人就亲自给我和胡裴一人一盒新鲜的荇菜饼。那味道可好了。”
晁错直接掀开帘子,看向随马车跑的胡府六公子:“我说胡阳,你怎么不上来?”
“……”
我要不是怕你把我家小九怎么着,会傻乎乎跟着你的马车跑?
死胖子,坏胖子,还不让马夫停,故意的吧。
啊,白马小学到了。
胡阳气瞪向晁错的笑脸,越发喘了。
怎么不气胡裴?
舍不得,他也没这个想法。
晁错已经在哎哟地喊了:“不好意思啊,咱们的白马学堂到了,下次见啊。”
胡阳拿手指向一脸坏笑的晁错,气急地说不出话。
他身后一辆马车慢悠悠得上前来。
车里一身国子大学衣装的梵音辞掀起车帘,确认是胡阳本人,朝侍女丰缥颔首。
侍女丰缥高声道:“六公子,要不你上来坐我们的马车吧?”
胡阳一见后丞府的标志,赶紧摇头,还往旁边让了道,行同窗礼,文质彬彬道:“梵小姐先请。”
丰缥回首朝自家小姐看去。
梵音辞罩身国子大学的白烟云纱罩青云袍,飘虚得跟那晨间山上的青烟般娴静无声,加之明眸杏眼暗垂,显见是落了兴致。
丰缥瞪向站在道旁渐渐落后的胡阳,嘀咕道:“呆子。”
晁府的马车停在马白小学的驿亭。
胡裴站在学堂门口,正见后丞家的马车向国子大学行去,而胡阳让在道旁行礼。
他摇了摇头,直接往学堂走去。
六哥确实不解风情,又固守君子门风。
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晁错跟上胡裴,笑道:“你这六哥有艳福。听说后丞大人家的梵音辞小姐在国子大学是出了名的才女。”
胡裴歪头打趣句:“田依小姐年芳十三,在国子大学应该是小荷才露角,峥嵘在朝夕,再看你……”
“喂,胡裴,你在暗讽我无才?
我告诉你,这次我一定比你先进国子大学。
我现在就去欧阳夫子那开小灶。”晁错喊完,已经往教习堂跑去。
胡裴勾起唇角。
这一个、二个都是呆子,一个年近十八不通情爱,一个十岁不通人心激将,倒是有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