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魏枕风将周怀让手中的话本抽走,对小皇子道:“来来来,看看你父皇都在看什么书。”
白榆纠结不已:“这次陛下至少要在外面待两个月,准备三十套衣服也不知道够不够。还有,避子汤的药材又要准备多少份呢。”
“不用太多,”魏枕风直言无讳,“我们去北渊是要干正事。”
白榆:“……哦。”
沈不辞则在一旁默默将刀剑擦得锃亮。
赵眠尚是太子时,曾在外游历一年之久,就是周怀让,沈不辞,和白榆一路追随在他身侧。时隔两年,已是一国之君的赵眠再度远行,身边依旧是这三人。
物是人未非,一如当年时。
魏枕风看得新鲜,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的人是否也在为他的出行忙碌着。他找到季崇等人在南靖皇宫的暂居之处,只见季崇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云拥和花聚学做一种南靖的糕点。
魏枕风问:“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们不需要准备吗?”
季崇道:“回王爷,干粮和水都备好了,马也喂得饱饱的,我们还要准备啥啊?”
魏枕风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你问住本王了。”
赵眠出发那日,萧世卿和赵栖微服出宫,亲至城门口相送。
“眠眠你放宽心去玩吧。”赵栖眉欢眼笑道,“繁繁和国事有我和你父亲,不用担心。”
赵眠刚想说自己不是去玩的,余光瞥见他儿子的亲爹站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春日小草,手中拿着一根萝卜喂马,喂到一半竟和马玩闹起来,故意把萝卜藏至身后,引得马儿频频在原地绕圈。
……魏枕风没被马踢死也是不容易。
也对,只要有魏枕风在,干什么正事都会像玩一样。
春光下,赵眠冲着父皇灿烂一笑:“我会好好玩的,父皇。”
赵栖被儿子明亮的笑容恍了一下:“对对对,就是要这样笑,让你出来多走走是对的——啊,突然觉得你还是十六七岁时的样子,”赵栖有感而发,“明明眠眠也当父皇了啊。”
魏枕风等赵眠和家人告别完,才把剩下的胡萝卜扔进了马嘴里。他撩起马车的门帘,朝赵眠伸出手:“请,陛下。”
赵眠朝城门外远眺而去。三月春如年少时,春阴垂野,花絮纷飞,一片生机盎然的绮景。
赵眠道:“我要和你一起骑马。”
脱下龙袍的帝王少了两分威严,多了两分鲜活的朝气,产后总是藏在眼底的阴霾仿佛被春风吹散了。恍惚间,魏枕风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华贵奢侈,人间惊鸿的太子殿下。
魏枕风看着他,心跳微微加速:“心情不错啊,赵眠。”
赵眠“嗯”了一声,唇边带着浅笑:“可能是在皇宫待太久了。”
沈不辞牵来魏枕风送他的汗血宝马。他早早就为这匹马取了名字,却一直没有机会骑它。怀孕产子的这一年,他有太多事不能做,如今总算重获自由了。
魏枕风打趣道:“你若不想在南靖皇宫待着,不如退位,跟我去北渊当皇后啊。”
“那还是算了。”赵眠推开沈不辞和魏枕风要搀扶他的手,踩着马镫洒落地上了马,“北渊的凤仪宫连朕以前住的东宫都比不上。”
魏枕风翻身上马,紧跟其后:“我可以命人重新整修凤仪宫……”
两人骑马并肩而行。在他们身后,跟着沈不辞等人和装着行装的三辆马车。不知为何,赵眠总觉得此情此景中少了些什么。
这时,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赵眠身后追来:“哥——”
赵眠嘴角上扬。
对,少的就是这个。
“哥——”刚解除禁足的景王殿下声嘶力竭地呐喊,“哥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北渊!”
赵栖啪地一下捂住自己的脸。萧世卿即刻吩咐扶资:“把他给我带回来。”
扶资三下五除二地截停了赵凛的马。赵凛悲伤地发现,皇兄听见他的呐喊后不但没有停下来等他,好像跑得更快了。
赵眠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赶往北渊,一路上的春景固然诱人,但北渊之事更重要。等了结了正事,他们再在归途时游玩不迟。
几日后,他们来到了南靖和北渊的交界之处,也就是不久前魏枕风与赵凛偶遇时所在的边城。赵眠决定在此处休息整顿一晚。
边城虽然在南靖境内,但因为和北渊离得极近,气候相比南靖大部分更接近北渊。因此,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习性也更靠近北渊人。
比如,赵眠竟然在大街上看到了曾被他嫌弃的浴堂。当时他在盛京看到浴堂,差点被魏枕风拉进去强行体验,最后他不得不叫来沈不辞拔剑,魏枕风才勉强作罢。
周怀让也想起了当年的事,突然吟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首词表达的意思可不怎么乐观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伤春悲秋什么的还是别了。
魏枕风煞风景地哂道:“得了吧,不就两年前的事么,看把你给感慨的。”
赵眠赞同周怀让的说法:“确实不再是‘少年游’。”
魏枕风问:“怎么就不是了?”
赵眠轻瞟他一眼:“我们儿子都生了,还‘少年游’?”
“有儿子就不能‘少年游’了?这和年龄无关,主要看心境。”魏枕风的语气听不出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你要是觉得‘不似’,我倒有个办法。”他一把抓住赵眠的手,兴致勃勃道:“陛下来都来了,不如去浴堂体验一下?本王请你。”
“……松手。”
魏枕风笑得好看又欠揍:“不必害羞,大家都是男人。”
赵眠眉眼一横,忍无可忍:“沈不辞!”
沈不辞嗖地拔出剑:“王爷请自重。”
众人找到城中最好的客栈吃饭住店。周怀让发现边城的口味也是北渊人的口味,不由道:“感觉边城老百姓过的完全是北渊人的日子。”
赵眠淡道:“你但凡多看看边城的地势,也不会如此大惊小怪。”
“说起来,南靖,北渊,东陵和曾经的西夏百年前亦是一家。”白榆假借闲聊试探,“南北两国既有这么深的渊源,王爷又不想和陛下长期分隔两地,那有没有可能……合二为一呢。”
赵眠道:“目前应该不可能。”
白榆问:“为何?”
“北渊的江山是魏氏一族呕心沥血打下来的,不能因为我喜欢你们陛下就拱手相送吧。”魏枕风耸了耸肩,“更何况,就算我愿意向赵眠俯首称臣,北渊的能臣武将和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未必愿意认他为九五之尊。你们别看我家没几个好人,但魏家在北渊人心中的地位还是毋庸置疑的。”
赵眠明知故问:“所以,北渊人愿意承认谁才是他们的九五之尊。”
魏枕风故作思索:“嗯……至少得是北渊皇室的血脉。”
周怀让灵机一动:“王爷是说咱们的小皇子么?”
面对废话,赵眠淡定反讽:“不,他说的是你——没错,是你,周怀让。”
周怀让痛定思痛:“臣错了。”
晚膳后,赵眠和魏枕风同在一间房中歇下。两人洗漱完,赵眠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魏枕风解下他的发带,一下一下为他梳着长发,技术非常之一般。
“方才你在席间的话,是认真的么。”赵眠问,“你真的认为繁繁能统一三国?”
“我不能确定。”魏枕风干脆道,“但如果有人能拿下东陵,再一统南北,那一定是我们的繁繁。”
赵眠按了按眉心:“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小皇子才两个月,至少要再等好几年才能看出他的性情和天赋。可无论小皇子最后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是他和魏枕风的血脉。
他和魏枕风会一直爱他。
赵眠轻声道:“我想繁繁了。”
魏枕风停下动作,抬起赵眠的脸,在镜中看到了一张稍显落寞的脸,。
“我也想他。”魏枕风道,“但他肯定没想我们,他现在喜欢摇篮旁的铃铛都胜过喜欢我们。等我们回去了,他压根不会记得我们曾经离开过,放心吧。”
赵眠竟然被说服了:“有道理。”
魏枕风一笑,将他抱了起来,朝床边走去:“别多想,早点睡。”
忽然,魏枕风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他停下脚步,看向门的方向。赵眠也听见了走廊上不同寻常的动静,面不改色道:“沈不辞会处理干净,你继续抱我睡觉。”
魏枕风仅凭来者的脚步声便能判断出来的并非高手:“不算有意思的对手,但用来活动筋骨应该不错。”魏枕风把赵眠放好在床上,踢起一旁的惊鸿剑拿在手中,朝赵眠伸去,“要去玩吗?”
赵眠稍稍愣了愣。
魏枕风语带惋惜道:“这把剑送你之后,你除了砍我还没砍过别人吧。”
赵眠低头看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你不早说,我头发都散了。”
魏枕风就笑:“这样不是更好?”
门外,一直守在赵眠房前的沈不辞已和刺客交上了手。刺客的身手和魏枕风的梳头技艺一样一般,纵使他们有数十人之多,在沈不辞面前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住在隔壁的季崇等人听见动静冲了过来,正要上前帮忙,竟被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抢在了前头。
本应高高在上,坐于明堂的君王一袭薄柿素色长衣,于剑光微闪中墨发飞扬,手腕飘然旋出一个剑花,伴随着一声惨叫,剑身上便有血滴流淌。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过如此。
白榆找到在一旁看得眼眸发光的魏枕风,无奈地对季崇说:“你们王爷还真是,想看什么样的陛下都能看到——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季崇笑眯眯道:“王爷总有办法。”
赵眠许久没有打得这么酣畅淋漓,收剑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他和沈不辞有心为魏枕风留个活口,但那些人早有准备,见行刺不成,当即咬破口中藏着的毒药自尽。
看着躺满一地的尸体,赵眠收剑入鞘,问魏枕风:“你觉得这些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自然是认识我的人。”魏枕风道,“可只要认识我,定然会知道只靠这些无名小卒无法伤我分毫。”
白榆若有所思:“明知道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行刺,依然要派人前来,是为了栽赃嫁祸?”
沈不辞给每个刺客都搜了身,并未发现任何能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周怀让大惑不解:“幕后主使知道这些人动不了王爷,又不是为了栽赃嫁祸,那他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就是让魏枕风去猜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让他对每一个有动机的人抱有疑心。”赵眠轻嗤一声,“看来,盯着北渊皇位的人不少。”
“有点意思啊。”魏枕风饶有兴味道:“盛京的局势恐怕比我想得还要有趣。”
这一出把所有人都闹醒了,大家没了睡意,索性收拾好东西,冒着夜色继续赶路。
在天际初亮之际,他们刚好跨越了南北边境。徐徐而升的旭日渲染了悠悠转醒的山脉,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它们原本的面貌。
这,便是魏枕风的天下。
第94章
赵眠上一回来盛京是在冬日。在他的记忆中,盛京是一座藏在皑皑白雪下的都城,色彩单调乏味,建筑宫殿庄严肃穆,天子脚下的气势威压大于热闹繁华,和南靖的上京截然相反。
如今春日再临盛京,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傍晚刚过,街上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老百姓闭门不出,城内巡逻的禁军是过去的好几倍。置身其中,只觉得压抑沉闷,呼吸中都带着警惕。
盛京两个月前遭遇巨变。城内,蓄谋已久的废太子在皇宫内发动宫变,恒亲王持天子之令,率禁军对太子一党进行剿杀;城外,凉州军打着勤王的名号直逼盛京,实则意图支持废太子谋反。幸好恒亲王的征西军早有准备,提前赶到了盛京,以逸待劳,并与英王麾下的禁军前后夹击,大败凉州军于城下。
城外血流成河,城内百姓幸免于难,唯有连续数日的厮杀马鸣之音和随风飘散而来的血腥之味伴他们度过寒冬长夜。
此后,废太子兵败自尽而亡,天子一病不起,大权尽收恒王手中。
这是传入北渊老百姓耳中的正月初九之变,北渊史官也是如是记载的。可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赵眠骑在马上,看见城门口站了一大堆人,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少年。小少年眉眼生得不俗,仪态不输成年人,只看他端端正正地站着,脸上一副谦卑之态,显然是在等一位重要的人物。
季崇道:“是五殿下。”
北渊五皇子,魏枕风的五弟,名魏璁宸,其生母是在魏照修后宫中地位颇高的德妃。这对母子在太子和恒亲王的党争中选择明哲保身,作壁上观。直至宫变的前一夜,才投入魏枕风的阵营。
在魏枕风主动放弃皇位的情况下,生母身份尊贵的五皇子无疑是新一任太子的热门人选。
赵眠问魏枕风:“你是不是故意向盛京透露了你要回来的消息,就是想看看各方势力会作何反应。”
魏枕风“嗯”了一声,抬眼看着城门上的“盛京”二字,哂道:“至少我已经知道有人会来接我,有人会派刺客去边城问候我。”
魏枕风骑马来到魏璁宸面前。魏璁宸本就年龄小,在马下更显得小小一只。他朝自己的二哥恭恭敬敬地行礼,腰几乎弯到了地上。
“皇兄一路辛劳。”魏璁宸看着老成持重,声音仍旧是孩童的稚嫩,“璁宸恭迎皇兄归京。”
魏枕风注意到魏璁宸脸色发白,嘴唇干裂,问:“你在这等了多久?”
魏璁宸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回皇兄,璁宸没等多久。”
站在魏璁宸身后,一个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道:“王爷,五殿下一早便在城门口等您了,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魏璁宸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赵眠心道魏家人还真是一窝的狐狸啊。只听最好看的那只双泪痣狐狸道:“辛苦五弟了。”
魏璁宸忙道:“不辛苦,这是璁宸该做的。”
魏枕风点了点头,状似关心地问:“你近来学业如何。”
魏璁宸便将自己这阵子所读之书一五一十地告知魏枕风,魏枕风夸了一句“不错”,两人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
魏枕风没有去恒亲王府,而是直接进了宫。宫变事成之后,他一直住在北渊历代帝王所住的承明宫,虽无天子之名,已是天子之实。但就因为没这个名,魏枕风始终只睡在偏殿。
于是,承明宫就成了赵眠在北渊的临时住处。一箱箱行礼搬了进来,承明宫的茶换成了点春枝,书架上的兵法和词集挨在一起,游龙枪也多了一个名为惊鸿剑的小伙伴。
魏枕风还没来得及感叹赵眠嫁妆之多,接连不断的事情就找上了门。
先是德妃母子,德妃似乎觉得儿子亲至城门口等候三个时辰还不够,又派人送来了她亲手炖的莲子红枣汤,这些汤最后全进了周怀让的肚子里。
再是魏枕风之前在南靖提到过的四弟,北渊四皇子魏怀逸。
魏怀逸的生母难产而死,自己又因早产自幼体弱多病,是北渊皇子中最无存在感的那个,也就魏枕风和他关系不错。魏枕风的原话是他们“至少不会想着把对方搞死”。
赵眠得知魏怀逸体弱后,曾命白榆从东陵进贡的灵丹妙药中选一批给魏怀逸。魏怀逸此次求见,不仅是迎接魏枕风归来,更是专程来道谢的。
魏怀逸比魏枕风小两岁,五官秀美,温润而泽,说起话来温言软语,仿若涓涓细雨,听得人极为舒坦。
魏枕风还真没吹牛,他兄弟姐妹的长相各个在常人之上,没有黑皮这点很重要。
魏怀逸向魏枕风行了礼,看到坐在魏枕风身侧的赵眠,小心翼翼地问:“皇兄,这位是?”
“是本王的王妃。”魏枕风笑吟吟道,“快叫二嫂。”
魏怀逸乖巧道:“二嫂。”
赵眠:“……”
他都没有让弟弟和妹妹叫魏枕风大嫂,失策了。
“皇兄上回从南靖给我带回的药十分管用,这半年来我发病的次数大为减少,太医也说我的病情好转了很多。”魏怀逸眉眼含笑,“看来,我有望活到皇兄君临天下的那日了。”
“管用就好。”魏枕风假装没听见魏怀逸最后一句话,笑道,“给药的那位南靖神医现下就在宫中,回头让她再给你看看。”
最后求见的则是魏枕风的六叔,掌管盛京禁卫的英王,魏霆乾。英王是个典型的北渊武将,沉毅寡言,注重血脉,当初要不是魏枕风从天阙教手中救出了他唯一的嫡子,他也不会轻易站队。
和英王一同求见魏枕风的还有诸位辅政大臣,明显不是来找他唠家常的,魏枕风自然不能在寝宫见他们。
于是乎,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的恒王殿下不得不换上蟒袍,在北渊君王理政的宣德殿召见群臣。
魏枕风一到,众臣纷纷向其躬身行礼:“殿下。”
魏枕风笑着让这些前辈不必多礼,由此可见他的为君之道和赵眠的不甚相同。大部分时候,这位年轻的掌权者言笑晏晏,心情好时甚至会和属下说说笑笑。但在场之人再清楚不过,恒王殿下可不是靠他的好性情掌控北渊江山的。
魏枕风从英王身边路过,问:“六叔,阿嗣最近怎么样。”
英王答道:“承蒙殿下记挂,府上一切都好。”
入座时,魏枕风的目光在龙椅上停留片刻,眼眸沉了一沉,而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龙椅一旁的太师椅上。
站在珠帘后的赵眠看到这一幕,轻轻放下了珠帘。
魏枕风离京一月,辅政大臣们有成堆的事情等着向他禀告,其中最重要的事莫过于确认储君的人选。在魏枕风放弃皇位的前提下,五殿下和英王是最有资格的两个人,朝中为此分成了立长,立幼以及尝试让恒王殿下对皇位感兴趣三派。
赵眠知道,魏枕风不是对皇位没兴趣,而是不想有兴趣。
待魏枕风回到承明宫已是深夜,他在偏殿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带回来的王妃,却发现无人居住的主殿居然亮着灯。
魏枕风走了进去,果不其然看见他的王妃就在里面,穿着由南靖丝绸制成的又轻又薄的寝衣坐于灯下。
即便没有穿龙袍,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赵眠身上的贵气仍旧丝毫不减。他既有帝王的威仪,又像个等待晚归夫君的王妃。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
魏枕风欣赏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来这了?”
赵眠道:“过来看看北渊的龙床有没有南靖的大。”
“结果是?”
“差不多大。”
魏枕风笑了声,在赵眠身边坐下:“今日你见了这么多人。你觉得,这些人之中,谁才是边城行刺之事的幕后主使?”
面对这个问题,赵眠搬出了自己的老办法:“那就要看谁能从中获益了。”
魏枕风分析道:“德妃母子想靠讨好我拿下太子之位,英王表面上未显现出争储之心,但其羽翼日渐丰满,他是不争也得争,否则德妃坐上太后之位时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魏枕风顿了一顿,“至于四弟……”
赵眠道:“可是排除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再不可能亦是真相。”
魏枕风点头赞同:“确实。”
赵眠站起身,道:“朕乏了,睡罢。”
魏枕风瞥了眼赵眠身后崭新的龙床:“我抱你回偏殿睡?”
赵眠嘲笑他:“你敢坐西夏的龙椅,睡南靖的龙床,却不敢坐北渊的龙椅,睡北渊的龙床。”
魏枕风眉梢微挑:“不是不敢,是懒得坐。”
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北渊人了。
“我说过,别让我成为你的软肋。”赵眠看着他,“也别让繁繁成为你的软肋。”
魏枕风抱起双臂:“我也说过,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留在你身边。”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何尝不希望魏枕风能留在他身边,但他不能剥夺魏枕风坐上九五之位的乐趣。
魏枕风一日没有天子之名,魏枕风就要在北渊称旁人为“陛下”,就要向除他之外的人行礼。
想想就不爽。
赵眠淡道:“你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好不容易让皇权成为了自己唾手可得之物,最后却过不了美人关,不觉得可笑么。”
魏枕风调笑道:“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美人的。”
赵眠额角一跳:“你少跟朕转移注意力,朕……本来就是。”
“是什么?美人吗?”
“不要以为在你的地盘朕就不敢拔剑——把话题给朕转回去!”
“是是是。”魏枕风好声好气道,“可我已皇权在手,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名分。只要你想,我现在就能把北渊的后印给你。”
“你给了朕又如何,新帝登基后,北渊的后位迟早是别人的。在北渊人眼中,朕不过一个王妃而已——你觉得朕受得了这种委屈?”
“朕不要当什么王妃,朕要坐只坐中宫后位。”赵眠盛气凌人道,“你要睡朕,只能在龙床上。”
魏枕风沉默着,望向赵眠的眼中渐渐兴奋了起来,嘴上却道:“懂了,我马上命人把龙床搬到王府里去。”
赵眠气得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别玩了!说正事!”
魏枕风轻声一笑,长腿突然一迈,大步走至赵眠眼前,一把将他抱起,往龙床上一放。
赵眠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被欺身而上的青年钳住下颔。魏枕风对着他的嘴唇吻了过来,两人一同坠入龙腾锦被之中。
这夜过后,魏枕风便从承明宫的偏殿搬到了主殿。
在北渊皇宫的日子,赵眠和魏枕风过上了与他们在南靖时完全相反的生活。
魏枕风日理万机,被国事大政各种纠缠,忙得和狗似的。反观赵眠,魏枕风在宣德殿劳碌时,他连儿子都不用抱,点上一盏熏香,抿上一口清茶,手捧闲书,悠然自得。偶尔离宫,或置身市井,感尘世喧嚣;或信马游缰,不拘形迹地玩上半日。
而魏枕风唯一可以玩的就是他那位一身傲骨却漂亮黏人的王妃。有时光是看着王妃静坐在他身边,他都会忍不住干点什么。
白榆不得不提醒他们,避子汤数量有限,药材在北渊难寻,陛下和王爷还是省着点用为好,要是下次陛下回上京时肚子又大了,太上皇和萧相真的会气死,这不是开玩笑。
两人将白榆的劝诫牢记于心。于是,一日午间,宣德殿的龙案上一片狼藉,奏本乱七八糟地散落在桌上和地上。
赵眠脸上潮红未退就和魏枕风说起了正事:“我方才瞧见有一本奏本上所奏乃天阙教在东陵起义之事。”
魏枕风神色一顿:“方才是什么时候。”
赵眠道:“你说呢。”
魏枕风佯作动怒:“做的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偷看北渊的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