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烨忍不住,伸手捏住贺澄的脸,使他的嘴一嘟,嘴里快要燃完的烟蒂落在了地上,明亮了一下,灭了。
“你们这里有冠夫姓吗?”许烨问他。
贺澄的眼中映出他的眉眼,被许烨这么放肆的捏着脸,贺澄第一次懒得反抗,只是任他嘴里叼着根烟捏着自己的脸。
“那是什么?”
“女方嫁到男方家里后成为合法夫妻,女方是要在自己原本的姓名前加上男方的姓氏。”
“这不是南方那边的习俗?”
许烨笑了笑:“对啊,我们那以前也有冠夫姓。”
哦,那等于说现在没有冠夫姓这一说了呗。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贺澄声音模糊的问他。
许烨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的倒影,心跳漏了半拍。
“总有一天,你会跟我姓。”
许烨这句话说的深情,眉眼间挑逗满满,好似个渣男。
贺澄望着他,嘴角扬起了一抹笑,伸手温柔的拂去了他捏着自己脸的那只手:“那你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贺澄活动了一下脖子,直接无视几个还疼的起不来的几个人,走到小巷边拾起贺荣的书包。
许烨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了,快步跟过去拿过贺澄手中的书包,伸手拦了辆正好过来的出租车。
“师傅,去医院。”许烨说着,一把扯过贺澄的胳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他塞进了出租车后座,随后自己坐进去堵了他出去的口。
“你干嘛?”
贺澄愣愣的坐在车上问他。
“我受伤了啊,要去医院的!”
许烨指了指自己的脸,把贺荣的书包抱在怀里。
贺澄白了他一眼:“就这?自己处理就ok了还跑医院。”
“我特殊你不知道啊?”许烨跟他对视,“我一个月一去医院体检的,正好快要到体检的日子了,提前去吧。”
“那你拉我干嘛?”
“你陪我。”许烨耍赖般的说道,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我路痴,怕迷路回不了家。”
“靠,你不会打出租用导航问路人?”
“我有社交恐惧症。”许烨无赖。
“你!”贺澄瞪着他,抬手狠狠地锤了他胳膊一拳,“妈的,这是我欠你的?早知道不去看你热闹了。”
第35章 默许(19)
许烨嘿嘿嘿的笑了,伸手随便的扯了一下贺澄:“好兄弟,社会我澄哥,今天我这个娇弱的美男子就交给你了。”
“滚,恶心人。”贺澄甩手,扭过头不去看他。
车子平缓的行驶在公路上,街边渐渐褪去的建筑物和形形色色的行人,贺澄满脸疲惫,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刚才许烨提到了冠夫姓。
那是南方某些地区才会有的习俗。
南方的冬天是不是没有雪?南方的冬天是不是不会寒冷刺骨?南方的温热气候,南方人的温糯,是否都适合他。
“烨哥儿啊。”一片安静的车里,突然想起贺澄的声音。
许烨偏头看向贺澄,只见他依然扭着头看向窗外对着他露出来了个后脑勺,却只觉得他比许烨见过他的每一个时刻都要孤独。
他好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单枪匹马闯荡的少年。
他孤独的整个世界没人懂他,他孤独的安静平淡,他好像有一个自己的小星球,外边防御重重,里面只他一人。
“烨哥儿啊,”他再次唤许烨,“有机会一起去南方吧。”
许烨一愣。
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贺澄孤身一人所在的那颗小星球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贺澄这是在邀请他?
那个独来独往惯了的少年,那个一开始推他于千里之外的少年,那个跟他碰在一起就会发生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化学反应的少年,竟然向他发出了“有机会一起去南方吧”的邀请。
其实从一开始,贺澄就是那么的默许了许烨的靠近。
大概是许烨身上的那种孤独他能感觉到,大概是许烨是陈亦舟除外第一个知道他是别人口中的“怪物”却还是没有在意的想要接近他。
大概啊,是那个身处孤独却享受孤独的少年眼中星辰太明亮。
大概是,贺澄本身就渴望他的日益接近。
贺澄渴望有一个人陪伴。
毕竟谁愿意在这个世界上单枪匹马的闯荡,毕竟谁都讨厌“孤独”这个词。
“累了,肩膀借我一下。”贺澄回过头瞥了许烨一眼,偏头枕在了许烨的肩膀上轻合住了双眼,“到了叫我。”
许烨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他,左肩上的重量让他心跳慌乱起来。
贺澄的睫毛浓密且长,衬得那双桃花眼特别漂亮。
就连闭着眼睛都觉得很漂亮。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怎么能终年是一片寒冰呢。
本对贺荣跟贺澄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不感兴趣了,却在看到贺澄放下所有防备的那一刻,许烨想要了解他。
了解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解他的过去。
他不觉得贺澄生性平淡凉薄,只帮助林雪晴那件事他就能看出来。
这个少年,与他表面不符。
“贺澄,睡着了吗?”
“还没,快睡着了。”
“别睡,跟我说说话吧。”
“滚。”
“好嘞。”许烨闭嘴。
交流失败许烨却不觉得烦躁,而是低头浅浅的笑了笑。
他这一笑扯到了嘴角的伤,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渗出来了些,许烨浑然不知。
贺澄快要睡熟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那里痒痒的,扰的他难受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没了不适后脸又被人给捏了一下,这下彻底把贺澄给整醒了。
没睡舒服的贺澄皱着眉醒来,看着许烨伸着手正准备捏自己的鼻子,抬手一巴掌就给拍下去:“手欠?”
“到医院了。”许烨无语,抖了一下左肩把贺澄枕在他肩膀上的脑袋给抖了下去。
贺澄被他扰醒,这会正烦躁着,随着他下了车。
许烨手里提着贺荣的书包站在门诊室外边等着就诊。
贺澄觉得太无聊,仰头靠在医院的瓷砖墙上合眼闭目养神。
“该进去了。”许烨丢起书包打了他一下,自己推开门进了门诊室。
刚睁开眼,贺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慌起来。
莫名其妙的心慌,让贺澄感觉到有一丝的不安。
看着医院走廊上的人,贺澄只觉得烦躁。
鼻尖传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一旁拖着水箱的清洁阿姨在拿着一把湿淋淋的沾染了消毒水的拖把拖着地,贺澄的右眼眼皮跳了两下,外边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是太累了吧。
贺澄摇了摇头,走进门诊室看着医生给许烨脸上的伤口清洗上药。
“好了,这几天别喝酒吃辣,海鲜也别吃,等结痂了就没事了,体检的话直接去一楼大厅挂个号就行。”
“好,谢谢医生。”许烨从凳子上起来,伸手摸了摸眉骨上的那块纱布,手里提着贺荣的书包冲贺澄偏了一下头,“走吧。”
出了门诊室,两个人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脚步声在医院的走廊上一下一下的特别有默契的响着,贺澄走的慢了些,多半是刚才在出租车上没睡醒,这会正困着没有力气。
“贺澄。”许烨回头叫他名字,“咱俩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不知道。”
许烨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都一起打过架了还不算朋友?”
怎么说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怎么还不算是朋友。
万一一会体检查出来他骨折什么的,那他俩这才真的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你说是就是吧。”贺澄面子薄,就算心里默默的把许烨当成朋友了,嘴上却硬的不肯说。
毕竟之前他那么抗拒他的接近,这会儿一下子同意了倒显得他太善变了。
还没走到大厅,贺澄的手机就在衣兜里震动了起来,贺澄掏出手机,是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喂,妈,怎么了?”贺澄瞥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许烨。
原以为是母亲看他那么长时间没回家打电话问他在什么地方,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可贺澄错了。
这下刚才的那些不安和眼皮跳动都有了解释。
母子连心这件事在贺澄身上灵验了。
“喂你好,这里是人民医院,请问你是萧然女士的亲属吗?”
贺澄愣在了原地,僵硬的吐出了一个字:“是。”
“现在萧然女士正在手术室进行抢救,麻烦病人家属赶来医院调一下手术同意书。”
“贺澄!”
许烨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阵嗡响,贺澄脑袋昏沉沉的,只是脚步却越走越快的飞奔在医院冗长的走廊上。
只那么一段的距离,贺澄却觉得这道走廊长的没有尽头,像是陷入了无限循环,这道走廊永远永远的把他困在这里了一样。
许烨跟在他身后,他突然跑了起来让许烨有些懵,他一直叫着贺澄的名字却始终没得到他的回应,他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只是向前跑着。
连续晴了几天的天气突然降温冷了下来,医院外边零零散散的散落下来小雪花,边城再次降临的一场雪带来了神明的旨意,是神明对边城的垂爱。
是神明对贺澄的偏执。
曾经贺澄随着母亲上山拜佛,寺庙前有一位摆着摊位的算命先生。
萧然在贺澄觉得无聊的时候站在山边街道低着头扣手指的时候让算命先生替贺澄算了一卦。
“历经山河,春风吹生,有失必有得。”
“劫后重生仍是少年。”
贺澄听到了。
手术室的门禁闭着,贺澄想要一脚踹开却被追上来的许烨拉住了。
“贺澄!你干什么?”许烨紧紧的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的远离了手术室的那道门。
他重重的喘着气,面色不好,那双寒冰常在的眸子里此刻慌乱不堪。
他看着许烨挡在他面前,狠狠地推开他:“滚开!”
许烨皱眉,一把扯过贺澄拉进自己怀里再次结结实实的挡在他面前:“你疯了?这是手术室!”
“我妈在里面!你让开!”
贺澄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许烨呆呆的看着他愣在了原地。
这是许烨第一次见贺澄慌张的模样,慌张到声音都颤抖了。
此刻许烨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拉着贺澄的胳膊,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不,不对。
贺澄不是慌张。
是害怕。
从手术室里推门走出来了一位医护人员,看着手术室门口僵持不下的两个人,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
“你好,请问那位是萧然女士的亲属?”
贺澄慢慢的压制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看向那位女护士:“我是。”
“来的这么快啊。”女护士递给他一个小册子,“这是手术同意书请在下面签一下字,我们这边正在准备手术。”
贺澄太慌张,下意识的写了“贺澄”两个字才察觉到不该写自己的名字,转手挂掉了“澄”字改成了“荣”。
在他挂掉“澄”的那一刻,许烨只是觉得心里一阵疼。
“我妈怎么了?”见女护士要转身进手术室,一向不与人发生肢体触碰的贺澄却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病人从楼梯摔下去了,现在判定为颅内出血,现在正在进入紧急手术,请耐心等待手术结果。”
贺澄的大脑当场懵了一下。
心脏一阵一阵的疼的厉害,疼的他眼泪都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颅内出血。
楼梯上摔下去。
“颅内出血”这四个字贺澄一点都不陌生。
那是在四年前的冬天里,持续出现在他面前的四个字。
当时那个心理医生想用这四个字刺激到他,想用这四个字造成他的愧疚从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个时候的贺澄只是恨,恨的厉害,满身难以压制的戾气,恨透了这个虚伪的世界,容不下他的世界。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错误的,不必要因为愧疚就离开。
而他也没有什么可愧疚的。
那个人只是自作自受罢了。
现如今贺澄的世界里一片喧闹,双耳发鸣扰的他头疼,疼的他有些痛不欲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那个女护士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个踉跄吓得慌了一下。
贺澄皱了皱眉,强忍下身体的难受摇了摇头。
“我妈会治好的吧?”他疲惫的问。
“抢救还算及时,手术顺利的话一切都没事,但是并不代表手术没有任何风险,请亲属做好心理准备。”
女护士有些难堪的说出那些话。
眼前这个比她还要高的少年很明显还是个孩子,她说出来了这些反倒会刺激了他。
可不隐瞒病人病情是她们的职业操守,没办法,这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
“麻烦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大人去一楼缴费处先交一下手术费用,后续住院费医药费还要等手术结束后计算。”
女护士感觉非常抱歉的向贺澄低了了一下头,转身走进手术室。
许烨紧张的看着贺澄,他眼中堆积了很多晶莹的液体,却依旧强撑着不想让它们落下来。
贺澄双眼模糊一片的望着手术室的门口,突然伸手一拳垂在瓷砖墙上,他重重的垂下头,眼眶中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低落在地上。
许烨看着贺澄,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过去,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事的,你妈妈一定能平安度过手术的。”
“贺澄,别哭,哭了就怂了。”
他的声音轻柔,轻拍着他肩膀的手一下一下的给他默默的传递力量。
许烨是贺澄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他唯一的光。
贺澄情绪失控的扶着墙肩膀颤抖咬着嘴唇哭了一会,慢慢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才抬起胳膊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缓缓的抬起头看向许烨。
“你身上带卡了吗?”贺澄问。
“什么卡?”
“银行卡。”
许烨摇了摇头,随后赶紧开口:“不过我支付宝微信都绑定了,随时可以提出来。”
“走先帮我去交个费。”
贺澄说着,就往走廊那头走。
许烨赶紧跟过去,低着头拿着手机操作着提钱的步骤:“不是说让打电话叫你爸爸来交一下手术费吗?”
贺澄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有若无的一阵疼。
“我没有爸。”
“我没有爸。”这四个字直击许烨的心脏。
他家庭算是和睦,除了父母工作忙见面的时间很少,小争吵是有的,却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不愉快。
许烨体会不到“没有爸”的这种痛处,只是对一个单亲家庭问出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有些冒犯。
怪不得,上次他俩打架让叫家长贺澄死活不肯,怪不得贺澄接到电话后会害怕成这副模样。
“对... ...对不起啊。” 许烨低头,心里涌起一阵愧疚。
贺澄不语,只是走在前往一楼大厅缴费处的脚步飞快。
只手术费都三万多,对于两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来说这笔费用不少,贺澄站在缴费处低着头思考着怎么凑这笔钱时,许烨直接一个付款码伸了过去。贺澄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问:“你那里有多少?我现在手机里提出来的只有两千。”
“我应该是五六万吧,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反正是肯定够的。”许烨说着,把手机往窗口的扫描仪上一放,直接豪气的一笔钱入了医院的账户里。
贺澄对许烨卡里揣了那么多钱也不好奇,毕竟这位“有钱”的主儿身上都是名牌,全身上下连带着内裤下来估计都是小两万块钱的。
贺澄打开手机,在备忘录里填上一句话。
许烨:三万四千
站在贺澄身边的那位“有钱”主儿看到了,直接不经过他同意的就点在他手机键盘的删除键全给删了。
“你干嘛?”贺澄看着他。
“我不是欠你三次吗,这下算是还你了。”
许烨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却不知道已经无形中加重了贺澄的压力,同时还让他面对家庭条件如此优秀的许烨有了自卑。
“人情是人情,钱是钱,等我找份兼职慢慢还你。”
“别啊,你妈后面住院还用钱呢,我也就少买两身衣服的钱。”
贺澄抬眸瞥许烨一眼,他眼眶还有些红红的,那双眼睛严重疲惫不堪,却带了一丝威胁的压迫感:“ 钱还是要还你,你再拒绝以后别跟我说话。”
许烨噤声,只好看着他在手机的备忘录上记下了这笔债。
母亲的银行卡密码贺澄不知道,他只知道母亲留给贺荣上大学用的那张银行卡的密码,那里面有十六万的存款,那些钱不仅有母亲这四年以来省下来的,还有之前贺文还在时母亲偷偷省下来的。
一年叠一年才有了这笔积蓄,除了大学四年贺荣的学费等各种费用无忧之外,在必要时候还可以用来救急。
可偏就黎平究那个混蛋骗走了这笔钱,让贺澄一时间无路可寻。
手术室外漫长的等待磨了贺澄原本急躁的性子,只是感觉自己特别无助起来。
这是贺澄第一次感到无助。
哪怕是四年前下着小雪的平安夜里,他也只是在冲动褪去后觉得害怕。
那个时候他还可以想着躲起来躲在贺荣身后,就算贺荣不肯,那个时候还有母亲在,他怎么的也可以倒下去休息一下。
而现如今却不行了。
身后没有人在,他也不能躲在贺荣身后。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现在母亲出事了,他要是不能再保护住贺荣,那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必要了。
手术室前的那道走廊安静的可怕,除了贺澄跟许烨,再也没有人赶过来。
“贺澄。”许 久,许烨坐在他身边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怎么没有你们家亲威赶过来?”他小心翼翼的偏头看着坐在身边望着对面瓷砖墙眼神空洞的贺澄,生怕这个问题问的又唐突了犯了忌讳。
可贺澄只是低头轻轻的笑了笑,落魄却极具讽剌:“什么亲威?”
是贺文那边裙带关系的亲威还是母亲娘家那边的亲威?
“贺文走的时候我家就没亲戚了。”
“贺文?”许烨疑惑。
“生而不养的混蛋。”贺澄的这句话是带着恨意的。
许烨恍然大悟后又觉得自己嘴贱了。
真的是什么不该问的都问了。
贺澄并不指望着有什么亲戚赶过来鬼哭狼嚎的假慈悲。
那样看上去像是在怜悯他,又像是在嘲笑他。
贺澄并不是故意去翻了母亲年轻时的日记本。
高一暑假的某一天,贺荣不知道在家里翻找着什么东西,甚至跑到母亲房间的抽屉里找,许是无意间看到了这本日记,翻来后看到了某些事受到了刺激,突然推他出来。
那天母亲房间的阳光很烈,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客厅里的一台立式风扇在呼呼地转着,在贺澄的耳中声音模糊的沦为背景杂音。
母亲年少时跟贺文的爱恋惊艳了她的青春,以至于母亲后来哪怕跟娘家断绝了所有的关系也要嫁给贺文。
老人们都说人在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会抱憾终生。
当时的贺澄一直没懂得这句话的意思,现如今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坐如针毡,他却恍然明白了。
年少时那么惊艳的一个人得不到会形成遗憾,这是伴随一生都无法释怀的。
母亲虽没有留下这种遗憾,却留下了另一种。
那么惊艳的一段恋情在她的婚后屡次撞了南墙,疼的遍体鳞伤,若不是四年前的那场变故,大概母亲会一直放不下的受委屈到自己对贺文真的绝望的那天。
可四年前出事了。
母亲她一直觉得没能拉住贺文迷途知返,没能陪着心爱之人共度余生,是她的遗憾吧。
贺澄心里疼极了。
不为贺文跟母亲之间那段刻骨铭心到最后腐烂成泥的恋情,只为了母亲当年的执拗。
“许烨。”贺澄的目光落在手术室的那扇门,“你说,一个人为了 另一个人舍弃了自己的所有是傻还是勇敢。”
贺澄的这句话问的无厘头,许烨有些茫然,却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我觉得是勇敢。”
此刻的贺澄眼前突然涌起一片水雾,模糊了视线,只是那手术室门口明亮的灯格外的刺眼。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万劫不复,你也会觉得这是勇敢的表现吗?”
手术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贺澄的母亲还在术后观察期,直接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身边有护士照看,目前谁也进不去,只能隔着透明玻璃看着重症监护室里面的病人。
“医生,我妈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贺澄跟在主刀医生身后询问。
“这个不好说,手术还是挺顺利的,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要看病人的恢复程度了。”
贺澄透过那扇玻璃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母亲。
母亲没了生命危险,他却心里难受的紧。
出了住院部的楼,贺澄才注意到已经下雪了。
这场小雪持续了两三个小时,一直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就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夜里,贺澄累的走不动,想要就这么的坐在雪地里,任凭雪花落满自己一身。
冻死好了。
许烨看着他,深深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真的理解了此刻这个少年的悲伤吗?
他们的悲伤并不互通,只是能渲染罢了。
“贺澄,我送你回去吧。”许烨手里还提着贺荣的书包。
“不用了。”他的声音极轻,轻飘飘的随着寒风的雪花吹进许烨的耳中。
许烨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拖着身子往医院外边走,那道身影萧条单薄,明明那么累了,找个依靠睡一觉不行吗?
他不懂贺澄的坚持。
他不懂贺澄最后的倔强。
只见贺澄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最后停留在那里低着头肩膀颤抖了起来。
夜晚的街灯明亮,配上柔和的雪,理应是个温馨又浪漫的时刻。
许烨站在他面前,明明比他的个头还低了些,却仍是踮起脚间敞开自己的棉服,把他拥入自己温热的怀抱里。
安慰人的话他并不会说。
这样沮丧的贺澄他也并不喜欢。
虽然此刻的贺澄柔弱了很多,终于不会跟他处处针锋相对了,可是许烨更喜欢平日里跟他怼架的那个贺澄。
他默默的把贺澄的眼泪和小声的抽泣声掩埋在自己的怀里,什么话都不用说就是给贺澄莫大的安慰。
毕竟有那个男孩子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这么脆弱的样子,又有那个男孩子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那晚许烨只是心疼这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