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冯延芳跟刘喜言、张良月等人走得近时,和周沅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不错的。至少在他面?前,冯延芳跟另外两人一样,有一定的话语权。
周沅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眼神,这种模样看他。就好像他是一个罪人,一个最肮脏下贱的存在。
“周、周兄……你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
这里是周家,但四周摆放的东西都太不寻常了,像是平时处罚那些做错了事情?的小厮的地方。刑具森森,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恐惧来。
“闭嘴,谁允许你这样称呼我的?”
周沅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憎恨和恶毒。
冯延芳听到过周沅用类似的语气说?话的,虽然程度要轻一点,但本质上是差不多的。
那是他在训诫小奴的时候。身为旁观者,总是没有太大的感受,一旦对象变成了自己,才知道究竟有多可怕。
冯延芳跟张良月他们一样,是看不起小奴的。可现在他觉得,在周沅眼里,他跟小奴是差不多的。
不,或许还?要比小奴还?不如。在第一根鞭子落到脸上的时候,冯延芳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了这点。
“周沅,你私自把我抓到这里来是犯法的!”
冯延芳一边躲着鞭子,一边吼道。他此刻的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完全不复以往的优雅。
“犯法?那你就试试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周沅丝毫不在意冯延芳说?的话,手里的鞭子一下比一下狠。
之所以会抓冯延芳回来,是因为刘喜言在童试结果出来不久,和张良月一起来看望了他。三人闲谈当中?,周沅才得知开考那一日顾玠跟张良月说?的话,还?有小奴竟然有了一个名字的事情?。
先前他一直卧病在床,张良月不想打扰他养病,就没有说?。
顾玠说?要跟他们断绝往来,周沅如何能坐得住?偏偏是这个时候,他又得知了冯延芳被放回来的消息。
周沅怒气上头,将这笔帐全部记在了对方身上。
他一边打人,一边道:“叫,你还?有脸叫?要不是你三年前做的好事,我跟顾玠又何至于会变成这样?”
在周沅眼里,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情?,那么顾玠现在还?是同他们把酒言欢的好友。
以顾玠心善的性子,他在表明?心意后,天长地久,何愁对方不会答应?
可这一切都让冯延芳给?毁了!
“公子,我们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将人打过了一顿,他身子贱,您想处罚他也不急在一时,况且这鞭子累手,公子休息一会儿吧。”
下人很有眼色地在冯延芳被打得皮开肉绽时开口,他并不是为对方求情?,而是担心周沅真?的将人打死了,这事不好收场。
“把鞭子洗干净,看好他,别死了,我明?日再来。”
“是,公子。”
周沅出门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又让车夫架了车,直奔城郊而去。
从带小奴回来以后,他就没有来过这里了,这趟过来,周沅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原本荒凉的地方被顾玠打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那座木屋,看上去更是花尽了心思才做成的。
如果说?之前周沅还?怀疑顾玠买下这块地的用意,那么当他看到顾玠跟徐连靠窗而坐,前者手把手教着后者写字,并且在徐连低头的时候,偶尔望向他的眼神里都满是温柔与纵容,那么一切就都知晓了。
顾玠的的确确是因为徐连,才会这么做。甚至为了对方,不惜开创学堂,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徐、连。”周沅仇恨的目光落在徐连身上,不过是十?几?天的时间?,对方那些被他特意培养出来,跟顾玠相像的地方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偶尔带出来的一些相似,也好像是印证他跟顾玠关系的非比寻常。
周沅没有去找顾玠,而是让车夫原路返回。离开的时候,目光深深地望了顾玠一眼。这一眼充满扭曲和疯狂,他察觉到了顾玠对徐连过分的照顾,甚至已经超过了以往对每一个人的帮助。不再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而是……倾尽全力。
这令周沅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他已经失去过顾玠一次,不能再接受失去对方第二次。
顾玠必须是他的,徐连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跟他来抢人?他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浓浓的恶意朝着徐连而来,顾玠在周沅放下车帘的那一刻抬起了头,见到了周家的马车。
瞳孔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全黑,顾玠看着走远了的马车,微微歪了歪头。他看上去依旧是柔和的,只?是这种柔和在非人的状态下,诡异到了极点。
“鸳——鸯——公子,我写对了吗?”徐连写下最后一点,看着已经比刚开始好许多的字,抬头兴奋地问道。
这段时间?他被照顾得非常好,身上跟手上呈现出来的伤痕都已经在慢慢消失了,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木屋里跟顾玠学习,看上去也白了许多。今天是因为在河边无意中?看到了鸳鸯,所以徐连才会让顾玠教他写这两个字。
顾玠眼中?的漆黑在刹那散尽,他低头看了眼徐连写的字,而后圈着对方的手在第二个字上添了一笔。
温润的声音就落在徐连的耳边:“这里还?少了一横。”
第37章 触手大妖怪(9)
笔尖随着手腕的力道向四周撇散开, 风格同已经写好的两个字有着轻微的区别。清风徐徐,空气?里除了栀子花的香味外, 还有顾玠身?上的冷香。
他看?了徐连一眼, 对方?没有像以?往那样将注意力放在文字上,而是在愣着神。顾玠圈着对方?的手并没有先放开来,他问他:“怎么心不在焉?”
栀子花香似乎完全被冷香取而代之。
“我……”徐连猛地回过头, 对上顾玠淡淡询问的眼神,解释不出所以?然, “公、公子,对不起。”
他面上有羞愧,亦有懊恼, 耳朵都跟着红了。
顾玠圈住对方?的手放开,却?是转而捏住了徐连发?红的耳廓。冰冷跟灼热相撞,带来的感受让徐连不由?得颤了一下。
很轻微, 但?呼吸在同一时?间变得快了些, 清楚地落到了顾玠的耳中。
笔尖多余的墨滴在了纸上,将刚写出来的那一横晕开了。
顾玠的笑声亦很轻。
“好了,自己再练习两遍。”
顾玠走到一旁,继续拿起竹简用?刻刀在上面刻着字。
历朝市面上现在流通的书籍都是由?竹简和纸张构成,士族大多偏爱前者, 不过顾玠用?它只是因为给徐连读书比较方?便?。顾府那些南朝孤本已经都被他搬来了木屋,闲暇之余,顾玠也会跟徐连讲一讲上面的故事。
他刻字的时?候是十分专注的,手上稍微用?力,一竖一撇就能立即在竹简上成形。
徐连站在书桌前, 视线不自觉地随了他在走。时?辰像是放缓了无数倍,能够让他将顾玠的每一个地方?都细细看?过。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
徐连垂下眼,看?向已经被墨水污成一团的纸。他又在不远处落了笔,分明?是想再写“鸳鸯”两个字,可写成一看?,竟是“顾玠”。
城郊这里除了一开始顾玠叫来的人手外,跟他达成协议的那些人也派了许多人过来,因此仅仅三个月不到,学堂就正?式完工了。
功德碑落成那一日,半个江城的人差不多都来了,顾玠趁此机会说了过两天要聘请先生以?及广纳寒门子弟的消息。江城人人称赞他的善举,顾状元一名越传越广。
邱嘉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这三个月来,徐连除了白天会跟顾玠在一起学习外,晚上也会跟对方?派来的两个人分别学习。没过几天,这两个人就作为顾玠应聘的先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学堂当中。
他们一个叫韩礼,一个叫杨武,然而为人处世跟他们的名字完全相反。韩礼为人粗犷,不拘小节,杨武斯文端庄,开口子曰,闭口者也。
尽管他们面上给出的身?份信息都比较简单,但?顾玠知道,他们一个是当世鸿儒之孙,另一个是在外赫赫有名的军师。
也难为邱嘉费尽心机,将他们收为己用?。
不论邱嘉的目的,有这两个人教导徐连,顾玠是放心的。
在他们之外,顾玠还聘请了一位先生。对方?是跟他同一届的考生,名聂长风。
聂长风当年止步于乡试,也曾做过先生,虽然有真才实学,可惜为人木讷,得罪了不少人。学院将他赶了出去,这么多年来,聂长风一直没有找到太好的营生。
韩礼和杨武是为了徐连而来,尽管在课上是对所有学子一视同仁,但?他们必然不可能像一名真的先生那样关心学子。顾玠既然已经办了学堂,就不会随便?对待那些学子。
而聂长风,就是学堂需要的,一心一意为了学子的先生。
顾玠招纳学子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这些人比三位先生还要更早定下来。
不出几天时?间,学堂一应事宜就步入了正?轨。在这期间,宫绅又来了几次,并且还直接跟徐连挑开了自己的身?份。他是避着顾玠做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嘴里喊着五皇子殿下,可眼里没见多少尊敬,不过也没有轻视,就只是很平常的样子。
“宫绅,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有顾玠还有另外两名老师的教导,徐连的进步非常大,他现在不仅能识文断字,身?上也隐隐有了些常人难以?拥有的气?势。
宫绅挑了挑眉,“不做什么,就是来看?看?五皇子殿下有没有什么吩咐。”
“我没有吩咐。”学堂正?式开学,顾玠说是要庆祝一下,刚才到楼下拿酒去了,徐连皱着眉看?着宫绅,“有事情我会叫你?的,你?不要总是来找公子,还有,离他远一点。”
自从知道了宫绅是为邱嘉做事的,徐连就一直想提醒顾玠,不要跟对方?来往得太近了。可他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贸贸然提出来,未免太过奇怪。
既然在顾玠那边没有办法,他只好让宫绅不要去靠近顾玠。
“怎么,五皇子这么护着他啊?”宫绅笑得相当恶劣,恰好顾玠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一回头,一边摇着折扇一边道,“顾兄,你?可去了好久,我跟我的肚子都挂念你?得紧啊。”
他是进出惯了风月场所的人,似是而非的话张口就能来,语气?更是轻佻非常,存心要气?徐连一样。
顾玠表情不变,将酒放在桌上,直接赶起了客。
“听说你?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宫老爷派人到处来找你?,刚才我已经告诉了你?家小厮。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免一顿打。”
宫绅脸上欠揍的表情立刻就凝固了几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跟他娘,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捆都要捆回去。
“顾玠,有你?的啊。”他咬牙切齿,起身?拍拍衣服就往楼下走去,不过在走到楼梯边上的时?候,又特意折回来把怀里的一块玉佩放到了桌上,“喏,贺礼,知道你?喜欢赏玩这些,特意让人给你?留下来的,下次见到我爹记得帮我说点好话。”
噔噔噔,宫绅接下来的脚步声可谓是一刻不停,想必是忙着逃命去了。
他不回家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不耐烦应付他爹那套,整日让他读书读书,他看?到字头都要大了。他在外的口风虽然不好,红颜知己也有无数,但?其实并不是像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同她们之间多有关系。相反,宫绅在对待这些女子的时?候,倒是比寻常时?候更认真一点,若非如此,顾玠也不可能会任由?他接近徐连。
“小连,过来。”顾玠将玉佩收在一边,让徐连坐了过来。桌上除了酒以?外,还有已经做好了的几道菜,他给自己先倒了一杯酒。
上个世界徐连一直都是不会喝酒的,曾经有过一次他被对方?闹浑了,竟用?嘴给徐连接连渡了好几口,最?后将人逼得不成样子。
从那以?后,顾玠就再没有准过徐连喝酒了。养成了习惯,他在这里给徐连倒的也是另一种专门稀释了很多倍的桃花酒。
顾玠的酒量很好,在原本的世界平时?高兴了也会小酌几口,他不喜欢上个世界那些酒的口味,故而很少会饮。
这个世界里的酒很像他从前喝的口味,今日既是庆祝,自然是该饮一些的。
“桃花酒虽然已经稀释了不少,可也不能多饮,小连还小,尝点味道就可以?了。”顾玠给他倒完酒解释道。
这段时?间,徐连在上完三位先生的课后,就一直跟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今日听说可以?一起坐下来吃饭,高兴得不成样子。
“我知道了,公子。”
“那先碰一杯?”
“好。”
酒杯与酒杯轻磕了一下,指背跟指背也同时?碰到了彼此。
徐连杯子里的酒晃了晃,他举起酒杯,一口气?喝掉了一半。不过,徐连反复品味着,并没有什么感觉,果?酒似乎比他平时?喝的水的味道多不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稀释过的酒都是这个味道,坐在顾玠身?边,让他的心一直平静不下去,是以?也就没有问出来。甚至在顾玠给他夹菜的时?候,下意识又将剩下的一半喝了下去。
依旧是没有感觉的。
顾玠只给了徐连这么一杯,他问了对方?在学堂上课可有什么不习惯,几位先生教得如何等问题,很快,顾玠带来的那些酒就被他喝得差不多了。
他们的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简单收拾过后,就到了平常顾玠会回府的时?辰。不过顾玠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一条做工精致的铃兰花脚链。
他亲自给徐连戴好了。
“走一下看?看?。”
脚踝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东西,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徐连将衣摆牵起来,在顾玠面前来回走了几步路,还有些拘束地转了个身?。脚链上没有铃铛,但?铃兰花吊坠彼此撞击着,仍然在发?出细微的声音,只有顾玠能够听得见。
“很好看?。”这回不问徐连喜不喜欢,而是直接地告诉他,很好看?。
徐连本就不安宁的心脏愈发?不平静了。
顾玠坐在只比地面高出没多少的木榻上,朝徐连伸出手。宛如一个邀请。
下一刻,徐连就搭着他的手,依偎在了他的腿边。而顾玠正?握住了他那根轻微变形的手指,慢慢地按着。
他的手指似乎要比平常更加凉,是那种凉到人打颤的地步,可眼神又是一心一意只落在徐连的手上,专心致志的模样,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察觉到徐连的眼神,他问:“小连怎么这样看?我?”
“公子,您喝醉了。”
“只是今日高兴罢了。”
平日里,顾玠是不会做出这种,亲自捉住了他的手,为他轻缓按着的举动。
他们的手以?这种方?式交握在一起,徐连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他还听见了在这心跳声里面,还有一道声音在说——
他好像,有点喜欢公子。
不,不是有点。是很多,很多。
第38章 触手大妖怪(10)
徐连的心?跳声太大了, 大到顾玠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神?经没?有随着?酒意而变得迟钝,妖怪只是在借题发挥。
他按着?对方手指的动作?暂缓, 视线沿着?徐连的手腕攀爬, 最?终停留在心?脏的位置。同一时刻,徐连的心?也好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小连。”身子也朝前倾着?,跟徐连靠近了些, 冷香被酒香短暂覆盖,他听到了徐连口腔中唾液分泌的声音。
单薄脆弱的颈项周围弥漫了一圈薄雾, 在顾玠说?话的时候一同收紧,然而又始终没?有真的缠绕到徐连身上。
顾玠已经没?有要再按着?徐连的意思了,但对方却忘了要将手拿回来, 始终保持着?偎在他身边,半仰头的姿势。
温顺又可怜,妖怪的恶趣味想, 如果对方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是不?是会吓得直接哭出来,还是……会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任由妖怪作?祟。
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公子?”
顾玠往回撤了一点,一手搁在膝上,任由徐连的手继续搭在上面, 另一只手撑在了一旁的软枕上,墨色长发徐徐垂落,有一瞬间吸引了徐连的注意力。
“你好像不?太喜欢宫绅。”
两人现?在看?上去很像是徐连将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顾玠的腿上,亲密过?头了。
“宫绅?”徐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玠在跟他说?什么,他本来就想找个机会让对方离宫绅远一点, 反应过?来后连犹豫都没?有就点了头。
“为什么?”
“没?有……没?有为什么。”
顾玠垂眼看?着?徐连挪了挪位置,整个人距离他更?近了, 以一种无意识紧贴他的方式,腰侧几乎是完全靠着?他的腿。人体自然的温度对于冰冷的妖怪来说?,烘热又舒适。
他的声音很小,人看?上去也好小。在新生的妖怪眼里,还不?够吃一口的。
顾玠给他递了一个话头:“那小连是希望我跟他保持一点距离吗?”
徐连的眼睫颤了一下,随即脸上带着?自己也知道要求有多无理取闹的难为情。
“嗯。”
想象中进一步的追问并没?有来,顾玠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的笑容和?煦又温暖。
“好啊,我答应你。”
没?有任何难度就实现?了目的,以至于徐连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窗外的栀子花树叶被吹得发起了一些声音后,顾玠就彻底放开了他的手,并站了起来。
“公子,你要回去了吗?”
徐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自己心?里面的感受,只是心?腔内充盈的情愫让他有点儿希望今天能跟顾玠多待一会儿。
他还觉得被顾玠放开的那只手有些空落落的,掌心?曾经跟对方接触过?的地方在冷意离开后,反而烫得越来越厉害。于是在问话的时候,甚至情不?自禁地揪住了点顾玠外袍的下摆,看?起来像是一只害怕被丢弃的小狗。
妖怪对爱人向来是纵容的,但顾玠也没?有去扶他起来,而是就这么站在那里,在居高临下的温柔里面问他:“要出去散个步吗?”
黄昏的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人从他温和?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一丝阴冷的诡异。
逆着?光,徐连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否则的话,他怎么会看?到顾玠的眼睛全部?都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眨了个眼,公子仍旧是平日里亲切的模样。
“要。”
“那我们走吧。”
顾玠这时才拉了徐连一把,手掌几乎严丝合缝地圈住了对方的手腕,片刻后又放开。
木屋外面有一条通向河边的小径,傍晚的时候,晚霞挂在天边,落日映在河中,景致非常好。
顾玠跟徐连就沿着?这条河慢慢走着?,彼此并没?有再说?什么话。顾玠先前告诉徐连今日高兴并不?是哄骗对方的话,他是真的觉得高兴,不?过?不?是因为学堂,而是因为就这样安静地跟徐连在一起。
因为这个世?界跟他们原来的世?界非常相似,经常会令顾玠恍惚,似乎他们并没?有经历那些事情。
城郊的种种几乎是顾玠曾经理想中的世?外桃源,跟徐连成亲过?后,两人不?再过?问世?事,而是就此隐居,觉得无聊了开设个学堂,教完学生,就跟徐连一起在山中到处逛逛。要是腻了,就等学子们上完课,关上门?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一段时间。
这些他想要而不?可得的生活,现?在能跟徐连一起亲身经历,顾玠觉得很开心?。
两个人并排而走的时候,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保持着?许多距离了。
徐连离他很近,他的目光不?知道究竟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看?顾玠,一直都是斜仰向上的。随着?落日逐渐埋进大地,徐连的目光也逐渐下移。
河边的小径不?太平坦,走路的时候人也会忽上忽下。徐连压着?心?底卑劣的怯想,在下一段石子路之前,试探地将手背朝顾玠的手背更?靠近。
一起跨步的时候,手背与手背不?出意外碰到了彼此。徐连在感觉到以后,又飞快地收回了手。
皮肤的接触快得像是一场意外。
顾玠在徐连收回手以后看?了对方一眼,大抵是个意外,因为对方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至于剧烈的心?跳声,从他们在木屋当中就是这样了,没?有参考价值。
939也跑了出来,一会儿落在顾玠的肩膀上,一会儿落在徐连的头顶,默默地陪着?他们。
再往后一段路,两人之间就没?有发生过?刚才的“意外”了。可在他们散完了步,徐连一个人回到家中时,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情绪骤然翻升起来。
“顾玠。”他还仗着?屋中没?有他人,喊了一声顾玠的名?字。
顾玠坐在栀子花树上,将他这声称呼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瞳孔由原来的黑白分明,变成了全部?的黑,浓重得几乎叫人喘不?过?气,身上那些人类的特质也一点点地消散,触手几乎将整座木屋都包裹在了其中。
风里有着?徐连听不?见的轻笑声,顾玠盯着?他将脸颊往手背上蹭了一下的动作?,黑色的瞳孔缓慢转动。他的爱人,似乎长大了。
自从周沅来过?城郊,顾玠担心?对方会做出不?利于徐连的事情,晚上都是在这里陪着?对方的。
爱人的黏糊举动无疑取悦到了妖怪,窗外的栀子花开得更?烈了,香气蜿蜒进了窗内,亲吻到了徐连的脸颊。他并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只是略作?整理,而后乖乖地洗漱上床休息了。
顾玠在他熟睡以后,出现?在了床头,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实质性的吻。
“好梦。”
韩礼和?杨武现?在都是白天在教导徐连,不?过?偶尔点他的名?字答题的时候,会惊奇地发现?对方回答的思路跟方式隐约流露出的帝王思维。
这些是其他学子很难看?得出来的,韩礼跟杨武虽然是奉了邱嘉的命过?来,可时间久了后,心?底多少带了些爱才之心?,尤其是杨武。不?过?徐连清楚,他们的爱才之心?也是在不?涉及到自身的利益才会给予的。
聂长风则是简单得多,顾玠招他来的时候就将徐连的情况跟他说?清楚了。在所有学子当中,对方的底子最?薄弱,所以平时他也会多注意一点。
可令聂长风惊讶的是,徐连几乎是每天都在以一种可怕的程度成长着?。
“不?过?,他的一些答题思路跟其他学子比较起来,过?于大开大合了,这对科考很不?利。”聂长风每个月都会来跟顾玠汇报一下各学子的情况,据他观察,这一届当中,有三个人比较有希望在三年后参加科考取得名?次,另外还有十个人需要搏一搏,剩下的如果没?意外的话,则要等下下次科考了。贫家子弟,能有书读就已经很不?错了,真要参加科考,必得将从前的短板都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