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伍也来了?”顾沨止头也不抬道:“那正好,多个人多双手,快来帮忙。”
“那边儿还有两个锹。”熊提说。
两人的语调听起来无起无伏,更没有惊讶可言,唯有焦灼,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男女性别之差异,大家皆尽力而为,故而盛欢与伍琳琅谁也没有多问,各取了一把工具,上前去帮衬挖掘。
“十月二日,也就是三天前,徐婷婷和何瑾在海西大厦附近执行任务。”顾沨止边挖边低声道:“何瑾负责在地下四层的管道内作业,徐婷婷驱车在地面上接洽盯梢,凌晨时分,徐婷婷意外遭遇了滨城武警部队的伏击,为了躲避冲突,她驱车驶离海西大厦停车场,一路逃至城郊,又弃车在津南湖的湖底藏了两天一夜,这才免于被抓捕。”
“她在湖底藏了两天一夜?!难怪她会有很严重的吸入性肺炎!”盛欢吃惊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不会憋死吗?!”
“她的图腾是‘小蓝鲸’,能拥有短时间的闭气和凫水的能力。”顾沨止说:“但是两天一夜也确实是超过了她的体能上限,据她说当时武警部队一直非常有耐心的在津南湖附近搜查,她实在是闭气闭不下去了,为了避免淹死,恰好有个环卫队的清洁工路过,她见缝插针的将其打晕,换上了对方的工作服才得以逃出来,她当时的第一反应还是回海西大厦找何瑾,但是发现一直联系不上对方,反而撞到了我们。”
“那何瑾呢?!”盛欢急声道。
“我们也正在找何瑾。”顾沨止说。
“这底下都是水管,很难长时间的藏人吧?”伍琳琅用铁锹狠狠砸了两下地面道。
“徐婷婷说当时何瑾在地下释放了可以使得鳄头蛆进一步休眠的气体药剂,会造成氧气挤兑,如果何瑾短时间之内不能离开管道回到地面上的话,就会面临窒息的风险。”顾沨止说。
“然而徐婷婷当时自顾不暇,也没能在地面上及时跟他接头。”伍琳琅沉吟道:“地下四层……不知道他能不能自己上来,如果不能的话,过去了两天一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而且我刚刚来的时候搜了一下周边的话题新闻,看到有两天前在海西大厦加班的白领说凌晨一点多钟似乎发生了区域性的地震……一楼的部分水管被震爆,出现了漏水的问题。”
“你们怀疑不是地震……”盛欢试探性的问道:“是何瑾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又怕鳄头蛆被释放出去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人为制造的小型爆破?”
没有人肯定,也没有人否定,但盛欢知道他的这个揣测亦是顾沨止和伍琳琅心中所想,这些说辞都理智且客观,但落在人的耳朵里难免过于冰冷,盛欢的心里堵的厉害,他无处宣泄,唯一能做的就是越发用力的挖着地下的土,而后他听熊提咬牙道:“你们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就算没有队友接洽,苏格拉底也在啊,导地图开门禁,只要不出意外,何瑾逃出去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没准他就是逃出去了,手机被扒手顺走了,所以才失联呢!地震……很有可能就真的只是地震,或者……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情况!”
“海西大厦和这片楼盘共用一套排水系统。”顾沨止说:“这里属于低洼区,且废弃已久,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清理,如果有情况,在这里一定能挖到线索。”
“一定不要挖到线索。”熊提斩钉截铁道:“一定不会挖到线索的!”
盛欢的嘴唇抿的发疼,他狠狠一铁锹砸下去,下方的水管发出碎裂的“邦”一声,猛地塌陷下去,一团浑浊的污水涌了出来,里面裹挟着大量的杂物和排泄物,恶臭难闻,盛欢差点儿没吐出来,他草草的扫了一眼,瞳孔便骤然间收缩成了一个微小的点——他在其中看见了一块色泽黯淡的金属圆盘。
“哐啷”
他将铁锹丢开,弯下腰去徒手去扒,也不顾什么肮脏作呕,没扒两下他就在那些污物下方看了见了一截焦黑的手腕,金属圆盘嵌的深,即便手腕都炸断了,精神匣也还牢牢的附着在其上……帮助其主人死后得以确认身份。
“精神匣信息扫描,验证,稍后。”苏格拉底的声音在众人的脑海当中回荡,略显迟缓,主脑在这堆损毁严重的零件当中竭力寻找着蛛丝马迹,做着最后的验证,许久道:“2030级,外勤部,何瑾。”
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主脑给他们呈现出了一张身份卡,上面有何瑾的基本信息,还有照片。
盛欢猛地一怔。
对着这张照片,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见过对方,还和对方有过不小的交集。
那是一场拉练体能测试,是所有学员每个季度必须参加的体能考核。作为新生,他第一次去,没有任何经验,抽号牌的时候抽到了最后几个,等排到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对场地不熟悉,他很担心晚间看不见指示牌会导致测试不过关。
但晚间来的监考官人很好,陪着他跑了全程,一边跑一边细心的告诉他哪里有障碍,哪里有地标,盛欢讶异于对方过于灵敏的夜间视物能力,对方却不以为意,擦着汗笑道:“我第一次拉练的时候也抽到了晚场,那个时候图腾还没觉醒,在沟里摔的鼻青脸肿的,可惨了,后来想想看拉练的人多,抽签的话总要有几个倒霉鬼跑晚场的,不可避免,所以索性就申请当晚场的监考了,能少让几个人摔跤就少让几个人摔跤嘛,唔——跑一身臭汗,正好晚点去蒸个桑拿!”
没错,那个监考官就是何瑾。
盛欢忽而产生了一种极其浓烈的不真实感。
此前,他不止一次的耳闻过“伤亡率”这个东西,但听归听,在那些一笔带过轻描淡写的言谈里,他并没有产生一个具体明确的认知。
所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毫无阻隔的直观的面对同僚的死亡。
2030级的何瑾,比他早来斯宾塞,又隶属于外勤部,他此前在学校里一定不止一次的有跟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是那时天晴日暖,大家说说笑笑,在喧闹的声色当中谁也没有在意过谁,谁也没有想见过有朝一日,一个活生生的光鲜的人会变成没有生息的碎肉块,和这一堆恶臭的粪便垃圾混合在一起,被深埋在地下,藏匿于封闭的水管道内。
仿佛被扼住了脖子,盛欢一瞬间感到无法呼吸,胸口一阵阵滞涩的痛。
他的耳畔响起熊提狂怒的叫声:“徐婷婷被伏击差点溺毙在湖底下,何瑾在下水道里被炸死,塞西亚在弗洛里达州被当成游行的暴徒镇压,我们在华盛顿特区也被追的像是过街老鼠!我们不是在执行任务吗?!不是在出外勤吗?!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理解!我不理解!”
“你觉得这些事情是巧合吗?”顾沨止垂目,低声问伍琳琅。
伍琳琅摇了摇头。
“别问我,我现在破大防,什么都不知道。”她在竭力遏制着颤抖,“我只知道得把何瑾带回去……尽可能完整的……带回去。”
几人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共识。
就在几人试着进一步寻找何瑾的残躯时,一条长长的警车队列不知何时包围了这片烂尾楼,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警员,拿着喇叭喝道:“喂!!前面的几个!!速速举起双手!!我们是滨城市安全局!!刚才接到群众举报!!!在天虹苑的楼盘内发现有人在恶意破坏公共生活设施,这是严重的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第107章
顾沨止只来得及给徐婷婷发条消息让她去处理何瑾的后事,而后手机也被没收了,坐在连窗户都没有的拘留所里,顾家军四人都觉得很幻灭。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伍琳琅抱着手臂,烦躁的坐在椅子上说:“顾哥你现在再问我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这绝对不是巧合,我们绝逼是被针对了!”
“那片儿不是烂尾楼吗?”盛欢在一旁小声问顾沨止:“我以为烂尾楼不会有人管——”
“谁说烂尾楼就不会有人管?”
话音未落,拘留所的门被打开,一个警员和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先行进来,后面迎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头发用发蜡抹的服服帖帖,皮鞋也锃亮,说话中气十足:“烂尾楼也是一砖一瓦建起来的,都是人民财产,你们私自挖掘损毁就是违法的!!”
“这是我们土地管理局的李处长!莅临检查!”那警员清了清嗓子,神色略带谄媚的介绍,“你们几个!都给我站好了!”
“处长?”盛欢慢吞吞的侧身,靠近顾沨止耳畔道:“级别够不够啊?知道我们的底细什么的……”
“够个屁。”顾沨止面无表情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好烦啊,我现在烦的不行了,喂!我要见你们局长。”伍琳琅一拍桌子说:“哦不,把你们市长给我叫过来!我们很忙的好不好!”
“唉你这个小妞,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那警员将警棍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恶声道:“局长市长哪有空见你们!我们李处在这里,已经足够说明你们问题的严重性了——”
“唉,不要急不要急,大家都心平气和一些,这年头的年轻人,缺管少教,我见得多了。”李海洋惋惜的叹了口气,“比起拘留处罚和赔偿金钱,我更希望他们能发自内心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要么说李处是真心为人民办事呢!不像其他的领导,那都是做面子工程,动动嘴皮子,罚完就结束了。”那警员川剧变脸似的笑道:“像李处这样的领导还是多一些好啊!暖心!下个月改选我一定投李处一票。”
“唉,改选的事情现在不急,我主要是看你们基层人员忙碌,来帮帮忙,同时也是体恤一下民情嘛!”李海洋说。
“是啊,我们李处跟其他的同僚不一样。”秘书在一旁细声细气的捧哏,“他没有什么身家背景,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来的,早几年他做慈善开孤儿院,那时候不图回报的抚育过许多没有双亲的孩子,所以特别能感同身受,特别能共情,看这些年轻人啊就都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比起业绩和名声,他更希望这些孩子们能学好——”
绕是盛欢这种没出入过官场社会的愣头青此刻也听出其中的端倪来了,这位李处长如此大动干戈,分明就是再为下届改选艹人设拉选票,他们几个人莫名其妙的被关在这里,也是恰好撞在了这位李处长扬帆起航的风口上。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头顶的白炽灯管忽然间开始频繁的闪烁,就像是惊悚片里烘托发生意外之前的氛围一样,室内忽明忽暗,闪的让人心慌。
熊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古怪的沉默,此刻,他毫无征兆的开口道:“李海洋?”
他的嗓音沙哑,叫那位体面尊贵的李处长全身一震,略疑惑的扭过头来,旁边儿的秘书更是瞳孔地震,举着手里的圆珠笔颤巍巍的点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大胆!怎么敢直呼我们李处的名讳!”还是那警员后知后觉的吆喝起来,他见李海洋的脸色不虞,当即识相的拎起警棍绕过桌子,朝着熊提走过去,一幅要杀鸡儆猴的架势。
然而不等他靠近熊提,熊提却已经暴怒了起来。
他的发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顶灯在突如其来的高压电流的干扰之下频闪!产生了大段大段的视野盲区,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熊提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他掀翻了整张桌子,冲到了李海洋的面前!
“熊子!!”
“熊哥!!”
熊提将李海洋扑倒在地,双手掐住了李海洋的脖子,盛欢发誓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熊提,在他的印象当中,熊提感性,心肠柔软,看着体格庞大魁梧,实则会流泪,许多愤怒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现在的熊提……仿佛在身体里藏着一个冷酷残暴的灵魂,在这一刻解封了,带着浓重的嗜血的意味。
他仿佛是真的要致李海洋于死地……
继承者要杀死一个自然人太容易了,熊提现在就是一个移动的雷电团,带电的警棍对他起不了一点作用,可是会吗?盛欢的心口闪过无数疑云,他们固然受制于李海洋,可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李海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电光石火间,伍琳琅一撑翻倒的桌椅急掠过去,以左肩狠狠的撞开了熊提!她甚至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折刀,击打在熊提的手腕上,致使熊提松开李海洋的脖子,两人重重的跌倒在一旁,那厢,李海洋两眼翻白,一动不动,脖子上赫然有一圈可怖的青紫勒痕,骨骼也都微微变了形,旁边的警员和秘书大抵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都吓傻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盛欢也看呆了,他忽而产生了一个认知,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刚才熊提是真的想要杀李海洋,他下了死手!
愣怔时顾沨止已经闪身过去,将李海洋的头颅复位,他一边通知秘书去打120,一边让那警员帮忙固定住李海洋的颈椎,随后开始给李海洋做胸外按压。
“放开我!!!”熊提撞的略略清醒了几分,他猛地转颈,死死的盯着李海洋,双目猩红,“顾沨止你不准救他!!!伍琳琅你放手!!!放开我让我弄死他!!!”
“你发什么疯!!理智点熊提!!”伍琳琅死死的擒住他的臂弯,大喊道:“盛欢!!拿副手铐过来!!”
“哦!”盛欢回过神来,忙去警员的口袋里掏手铐,那警员已经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早失去了主张,任他上下其手,盛欢掏出手快扑向熊提,正打算将手铐铐上熊提的手腕,就被突如其来的高压电流打的指尖剧痛!
那厢伍琳琅也被电流打的手发麻,一时间失去了对熊提的控制,眼看着熊提再次怒吼着扑向李海洋,伍琳琅猛地冲他伸出手,厉声道:“东墟龙女!解封!!”
“轰”一声巨响,隔壁的洗手间水槽爆开,水流从门缝里漫进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将熊提的双腿死死的冻在原地,熊提受惯性驱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海洋在顾沨止的心肺复苏下回过一口气来,艰难困苦的呻吟着。
“伍琳琅!!!我恨你!!!”熊提恶狠狠的扭头,咆哮道。
“你恨吧,恨我也没用。”伍琳琅的双瞳中一片剔透晶蓝,让她看起来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发疯什么都不做!!”
“你懂个屁!!!”熊提的额头上爆出几根青筋来,“像你这种幸福长大的小孩只知道当和事老!!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混蛋做过些什么!!!你们没尝过死亡带来的痛苦!!!他李海洋根本就不配活到现在!!!他凭什么活着!!!还活得这么好!!!我要让他赔命!!!我要让他死!!!”熊提声嘶力竭道:“你让我失去了这个机会伍琳琅!!!我恨你一辈子!!!”
熊提的愤怒如翻江倒海,唾骂字字句句锥心刻薄,让盛欢不忍耳闻,他想曾经熊提和伍琳琅是那样亲密无间的铁搭档,他们可以毫无芥蒂的插科打诨,并肩出入过各种战场,将自己的肩背毫无保留的托付给对方。熊提当初在随时会爆炸的化学罐区是那么的寸步不离的保护着伍琳琅,谁能想到今日会如此恶言相向。
盛欢的心里难受的要命。
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和目睹那些亲密关系的撕裂,那种感受让人难堪至极,让人追悔和心痛。
“熊哥!!你差不多够了!!”他大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伍姐!”
“没事,你让他说。”
伍琳琅低声道。
盛欢担心的看向她,却发现伍琳琅站在原地,漂亮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合着眼,胸膛起伏。
熊提不吭声了,他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待到有人进来将李海洋用担架抬出去,他的五指才缓缓蜷起,用力抠着地面。
伍琳琅猛地收手,那些坚冰化为水流,顺着地板渗透下去。
她朝熊提迈了一步过去。
“伍姐——”盛欢在一旁看的焦急,生怕他们再起冲突,几欲开口,臂弯却被顾沨止扯了一下。
他回眸,对上顾沨止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时,伍琳琅走到熊提身边,屈膝蹲下。
“我知道,你小时候待过一个孤儿院,那个孤儿院里上上下下有十几个孩子,大家的关系都很好,你是里面年纪最长的,把他们都当成弟弟妹妹。有一天天干物燥,孤儿院里没有安装空调,你和那些孩子们原本打算在露天的地方铺了席子纳凉,但是院长突然来了,他要求所有的小孩儿都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去,把你们赶羊一样赶回了屋子里,还将门窗反锁了,你隔着窗看见院长接待了几个西装革履的大人物,他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是在勘察,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地震就来了,大地裂开了,岩浆喷出来,烧起了一团团流淌的火,这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被困在小屋子里,无处可逃……后来你成了孤儿院里唯一的活口。”伍琳琅顿了顿,低声道:“而李海洋就是那个孤儿院的院长。”
熊提宛若石化了浑身僵硬。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想骂的现在都可以说,放心,我不生你的气。”伍琳琅说:“但是你不能离开我们,熊子……”她的声音里裹挟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我们不能失去你,我们谁都经受不住失去了。”
熊提的呼吸声短暂的停滞。
下一刻他爬起来,用力搂住伍琳琅的脖子,发出长长的一声呜咽。
那厢,盛欢的心口一热,那热度一路上涨,蔓延到喉咙口,又到了眼眶处。
他感觉到顾沨止的手指挤进他的五指缝里,而后用力的,笃定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当旁观者当的好心安理得。”盛欢轻声说。
“有些事只有特定的人知道,有些话只有特定的人说了才有用。”顾沨止说,他横目瞥了盛欢一眼,“你刚才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伍姐会和熊哥闹崩。”盛欢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喜欢那样。”
“我以为你不是个完美主义者。”顾沨止略有些诧异道。
“不,我其实不在意这世界上有多少原始的仇恨。”盛欢摇了摇头,深深的吸气,“但感情破裂,拥有过再失去,在我看来比没有存在过更加可惜,也更加残忍……所以我无法接受。”
“唔……但是你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无论怎么吵架,怎么误会,怎么闹得天崩地裂,最终都还会在一起的。”顾沨止轻声说。
“你说的就是熊哥和伍姐吧?”盛欢笑了起来,抬手指着前方,“你看熊哥这么大一个猛男又哭了,真是除了伍姐谁能Hold住他,他们真的很冤家唉。”
“我是说我们。”顾沨止冷不丁说。
盛欢微微一怔。
他的笑容凝结在唇角,思绪在转瞬间飞过了千山万水。
“除却生和死,没有什么能使我们分开。”顾沨止说。
盛欢的心口窜过阵阵凉意。
这句话大抵只是顾沨止的信口一说,他并不想过度深究其文字背后的含义,可是此刻他的思绪好像就是有些不受控制,忍不住的要胡思乱想——
“学长!”他倏地握紧了顾沨止的指骨,竭力的扼制住心底的不安,笃定的出声,如同在说服自己,也如同在给顾沨止一个承诺:“学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
由机场直行的出租车在滨城市中心停下,门开,一双木屐落地。
野田辉史动作徐缓的从车上下来,拢着袖子,抬头看着这片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
远远地,有几个小喽啰模样的人越过马路,疾步奔向他,递上一杯咖啡。
“社长。”
“怎么样?”野田辉史慢悠悠的走上人行道,眺望着平静如常的海西大厦。
“举报后政府的反应迅速。”
“全带走了?”
“对,全带走了。”
“现场没有发生冲突么?”野田辉史道讶异道。
“据观察,似乎没有。”
“啧。”野田辉史看起来神色惋惜,“斯宾塞人是真能忍啊,忍字头上一把刀——”他略有唏嘘,“可是从上到下的忍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呢?自然人政府给他们的信任还是那么稀薄,脆弱,不堪一击,被我三言两语就击破了。”
“社长英明。”
“不是我英明,是碳基生物本性如此,若无强权镇压,就不会真正的信服,在我看来‘臣服’才是最安全可靠的相处方式。”野田辉史语调轻松道:“听说滨城市土地管理局的李海洋处长接到电话立刻就去了?”
“没错。”
“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被救护车送去槟城附属医院了。”
“哇哦,那太可惜了。”野田辉史叹息道:“他下个月还要参加改选呢,人缘好像很不错?号称什么……从人民群众里走出去的真领袖,有很大希望晋升到正厅级。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是被斯宾塞的执行官打死了,岂不是会引起轩然大波?”说着说着,他心情愉悦的笑了起来,抑扬顿挫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医院瞧瞧。”
野田辉史很快就抵达了滨城附属医院的VIP病房,隔着探视的窗户,他看见李海洋完好无损的坐在床头,脖子上带着颈椎固定器,秘书正捧着一个保温桶给他喂食别人孝敬来的乌鸡汤,他一边喝一边嘿嘿笑着,应付着轮流来探望的同僚。
“没死?”野田辉史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神色不虞。
“是的。”下属手里临时定做新出炉的挽联藏也不是掏也不是,略尴尬的说道:“就是颈椎稍微有点错位……以后可能会落下颈椎病,对生命没影响。”
“那个姓熊的怎么回事?”野田辉史幽幽发问,语气森寒,“不是应该很恨他么?是他们没见着面?还是彼此没认出来?”
“社长,我当时不在,不知道具体情况。”下属为难说:“大概现场有人在控制局面吧……”
“这是什么答案?”野田辉史眯了眯眼道:“我不满意,在我这里,办不好事的下场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么?”
“社长——!”
“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野田辉史兴致缺缺的转身,扔下一句话,“我只要目的,过程不重要。”
那下属喜出望外,“谢谢社长!谢谢!!”
“记得避开摄像头。”野田辉史说。
下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这些是可以说的吗?”
伍琳琅迟疑的托住下巴道。
熊提蹲踞在墙角,缩成圆圆的一团,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束手就擒的萎靡罪犯。
“说吧说吧。”他烦躁的抓乱了头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