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和黎星川一样无助,两人挤在一小块车后空间内对望,一个吓得泪流满面,另一个紧张得手足无措,像两只依偎在纸箱里躲雨的小猫。
他想了想,绕到黎星川身后,给他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
黎星川太害怕了,频频扭头,用眼睛去捕捉季望澄的脸,越是挣扎,绳结就绑的越紧。
“你不要动。”季望澄说,“我马上就解开了。”
黎星川一张嘴就是哭腔:“我害怕,你要是突然不见了怎么办?你是不是假的?”
“我不会。”他回答得很认真,“我是真的。”
说完,季望澄偏过头,用脸颊贴了贴他的左脸:“这里肿了。怎么弄的?”
黎星川哽咽着:“有人打我。”
他边说边哭,胡乱喊着季望澄的名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想回家……”
“你怎么来这里?……你是不是也被他们抓起来了?……你快点走吧……”
季望澄往他手心塞了一颗糖,再摸了摸他的头发。
淡蓝色的八宝糖。
“别怕。”他说,“我带你回家。”
解开绳子之后,两人却没有立刻离开面包车。
季望澄把门拉开一道缝,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又忽然关上。
他借口十分拙劣,说这里危险,面包车内比车外安全,他刚刚报警了,告诉警察他们在面包车里面,如果警察找不到他们会很麻烦……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意图让黎星川留在车内。
黎星川相信了。
后座的车窗被糊上,看不到窗外血流成河,也不看到地上身躯发生异变的人贩子。
后备箱有一条干净的毛毯,两人分享这条毛毯,靠在一起说话,一问一答。
“那些人回来怎么办?”
“不会,他们晕倒了。”
“警察什么时候来?”
“马上就来。”
“他们要坐牢。”
“嗯。”
毯子柔软,季望澄身上暖和,在安全温暖的包裹中,黎星川慢慢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见到了警察和医生模样的人,都是气质温和的女性——为了让小朋友放下戒备。
他警惕地问:“季……我朋友呢?”
女警说:“他在休息哦。”
他说:“我要见他。”
两个女警对视一眼,同意了他的要求。
十分钟后,季望澄进门。
接下来,警察问他事情的经过,做了笔录;警察问完,轮到医生。
医生很和善地与他聊天,还送了他一个小玩具。
过去那么多年,黎星川忆不起那天谈话的具体内容,连医生的样子也忘了。他只记得季望澄在旁边,于是他很放松,对医生有问必答,医生最后说了一句:“你放松一点,我们来做一个小游戏,好吗?”
……后面的记忆变得模糊,总之,又一次陷入睡眠。
睡着之后,被警察送到家里,外婆得知他差点被绑架。
黎星川回忆一通,发现有些细节因为年代久远忘得一干二净,可这件事本身,他确信发生过,有深刻印象,如今也依稀能感受到多年前的惶恐不安——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一直认为绑架案只是外婆的臆想?
他愕然地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身边的季望澄,外婆的絮絮叨叨像是隔了一层空气膜,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为什么?
脑袋里只剩下这几个字。
“现在好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外婆叮嘱完,催促道,“明天要上课的伐?不要睡过了。”
黎星川凭着本能点头:“……嗯,要的。”
他魂不守舍地起身,和季望澄一起走出病房。
直到下了楼,微凉的夜风卷着花香袭面而来时,他才从巨大的茫然中挣脱出来。
“我想起来一件事。”黎星川说,“小时候,我被绑架过,你比警察先找到我。”
季望澄的脚步突然停下。
他接着走,但这一瞬的卡顿十分明显。
“……嗯。”他应了一声。
当时年纪小,又过于紧张、害怕,许多细节都被他忽略了,可现在想起来,处处都是不自然的地方。
黎星川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后来那些人贩子怎么样了?”
季望澄无视掉第一个问题:“他们坐牢了。”——在地府坐牢。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黎星川追问。
季望澄飞快地进行头脑风暴。
如果由他自己编造,只会编出一个全是筛子的借口,但当时这桩案件的人贩子不仅从事人口贩卖,还涉及了器官贩卖和毒.品,破获之后反响热烈,官方自然不可能纰漏真正的内幕,于是编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过程……
……该死,完全,想不起来。
季望澄:“是保镖发现的,不是我。”
黎星川:“……?”
黎星川当然不信:“保镖怎么发现的?”
季望澄:“不记得了,问保镖。”
黎星川:“那保镖为什么没上车呢?”
季望澄:“我不让他们上车。”
黎星川:“我当时只看到你一个人,压根没见到什么保镖。”
季望澄记得比他更清楚:“车窗贴了黑膜,你看不到外面的人。”
黎星川:“……”
季望澄说:“你可以打电话问警察。”
黎星川没接茬,他觉得到处都是问题,可事情过去那么久,想追问也无从下手了。
他始终觉得季望澄是一个人过来救他的。
可那时候季望澄才多大,怎么能一口气放倒五个成年人?
另一个问题,关于他的记忆,这倒能够理解——也许那个医生是心理医生,为帮助他从这一段惊心动魄的绑架经历中走出来,把他催眠了;又或者,纯粹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他大脑自动遗忘了这段记忆
都是影视作品中常见的桥段。
难道真如季望澄所说,是“保镖”带着他过来的?
黎星川想得脑仁疼,越深思越心里没底,疑神疑鬼。
他本能上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科学以外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目前的科学水平还不能解释。
他直接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季望澄:“……”
季望澄:“我没有。”
黎星川可以确定了:“看来确实有事瞒着我。”
会是什么呢?
难道小季真的是奥特曼?他才是超人?
还是说,确实是“保镖”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他?那么季望澄为何言辞闪烁?“保镖”不止是“保镖”?“保镖”有问题?……
忽然,一道灵光击中了黎星川。
他恍然大悟。
将思路逆转,“保镖”只是个好听的代称……其实,他们是黑.道分子!
而季望澄,则是黑.道少爷。
他不知道季望澄家里具体从事什么行业,对方从来不提,这放在一对相识十年的朋友之间堪称古怪。
认识罗颂的第一个月,黎星川知道罗颂家里开修车店,第二个月知道罗颂家有几个修车小工、工资多少,第三个月听说修车小工们半夜喝醉酒打架差点把店砸了……聊天谈起家里的事,再正常不过。
近十年来,黎星川一直摸不准季望澄刻意回避家庭话题的原因,现在却电光一闪,大彻大悟。
一家门都是混.黑的,肯定不方便说。
难怪如此富有且低调,混黑仇家一堆,高调可能会出事。
里世界消息渠道很灵通,自然能先警察一步得知腌臜事,发现自己被绑架后,季望澄指挥手下拦下人贩子。
这一猜测最贴合常识,而且能诠释小季后来为什么不让他下车。
因为黑.道在外面打人,画面很暴力。
而在绑架事件之后不久,季望澄转学去首都。
如果是这个原因,似乎也顺理成章地铺垫他的转学——那次出手太过招摇,怕小少爷被人贩子同党报复,接回首都避风头。
一环扣一环,都扣上了。
黎星川又一次问:“你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季望澄:“开公司。”
黎星川:“具体什么行业?”
季望澄想了想:“很多。”
含糊其辞,和从前每一次一样,绝对有问题。
黎星川微微皱眉,本能认定此事没那么简单。
但这一假设,确实能解释一切不合理之处。
回到学校之后,生活轨迹照旧。
文艺部的每周例会,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归来。
艾子煜:“好久不见啦各位,有没有想我?”
大家很捧场。
“你回来啦!”
“身体怎么样?”
“我们想死你啦!”
开学初的KTV团建,艾子煜忽然晕倒,从此一消失就是近两个月。
对于大家的问题,他一一回答。
“我好多。”
“其实一礼拜就好得差不多,但医生和我妈非得让我留院察看,我住在医院里无聊死了。”
“一个多月没上课,下个月马上直面期中考,好愁。”
黎星川看着艾子煜,想起那枚黑色小方盒。
那一天,艾子煜毫无预兆地突然晕倒,直到今天才出现。
他很想问问关于黑盒的消息,然而消失许久的病号成为整个活动室的台风眼,他挤过去询问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实在显得没良心,只好暂时栖在一边。
旁边的欧若瑶在乐津津地刷某音,黎星川也打开某音。
他不怎么玩短视频软件,一刷新,大数据立刻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小舟同学】的新视频第一时间跳出来。
小舟学姐的视频风格一如既往沙雕,完全猜不到剧情走向。
黎星川看了两条,觉得还有点上头。
刷到第三条,他突然摁下暂停键。
小舟做了一个浮夸的施法动作,左手持“变身器”,目光炯炯望向前方。
……那变身器,是一个眼熟的黑色方盒!
他把两秒钟的片段反复拉回观察,眼睛恨不得能钻进屏幕里。
视频开了美颜锐化,作为不重要的道具的“变身器”拍得不太清楚,无法判断外壁是否有暗纹,但那轮廓,黎星川越看越觉得熟悉。
神情癫狂的黎淑惠、声嘶力竭的医院女孩、忽然晕倒的艾子煜。
它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接触它的人总会做出古怪的举动?
他截了张图,打开小舟学姐的对话框。
-【学姐】
-【分享图片.JPG】
-【你手上这个是什么?】
【小舟】:视频道具呀,咋了
-【是在哪里买的?方便告知吗?】
【小舟】:哦哦,网上买的,某宝关键词‘黑魔仙变身器’
【小舟】:说来也是巧
【小舟】:商家估计发错货了,或者是快递出了什么乌龙,我收到的根本不是塑料变身器,就是这个黑盒子
【小舟】:反正大小和变身器也差不多,索性拿这个拍视频,意思到了就行
黎星川:“…………”
没想到是那么随便的一段故事。
-【你碰到这个东西有没有不舒服?它有特别的地方吗?】
【小舟】:没有吧,很普通,就是木头的盒子,打不开
-【原来如此】
-【这个能借我一下吗?】
【小舟】:!?
【小舟】:你要拍视频吗?来来来
-【也没有,就是单纯觉得很眼熟,想看一下,方便吗?】
-【或者我到你买,多少钱?】
【小舟】:哦哦,可以啊
【小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喜欢你拿去
【小舟】:不过我现在在川市出外景,东西放在家里,我明天回来,到时候你再找我吧
-【好的】
-【谢谢学姐】
黎星川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结束对话。
他指关节抵着太阳穴,若有所思。
虽然想不出一个黑木盒除了拿来装东西还有什么用,它的款式如此普通,甚至有点丑,做装饰品远远不够格,但他总觉得这盒子是一样关键的东西。
例会即将结束的时候,黎星川凭着近水楼台的座位优势,找到机会和艾子煜聊天。
他把截图放大,给艾子煜看:“哎,你是不是有这样一个盒子?”
艾子煜专注盯着那图片上的方盒,表情变幻莫测。
一会皱眉,一会松开。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有。”艾子煜说,“但是我看到这个东西,感觉不太舒服。有点……恶心。”
他似乎产生了某种生理性反感,手臂内扣,双手摸了摸胳膊,仿佛在抚平鸡皮疙瘩。
黎星川:“……这样啊。”
那天KTV喧闹,欧若瑶表弟想看艾子煜包里的方盒,艾子煜说是“幸运物”,不太舍得,推脱了一下才给出去,他坐在两人中间,抬手帮忙传递,紧接着,艾子煜忽然晕倒。
当时他对盒子的态度,实在和反感不沾边。
黎星川思索两秒,转向左手边,问欧若瑶:“你表弟最近怎么样?”
欧若瑶:“……啊?”
欧若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阿黄,想了想土狗每天吃饭睡觉晒太阳的样子,昧着良心说:“好像……挺忙的。”
黎星川:“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欧若瑶:“??”
这不太合适吧?
“……这,哈哈,我回去问一下他?”她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呢?”
话到嘴边,黎星川不太好意思说。
“为了一个黑色木盒”,听起来十分儿戏。
“算了。”他说,“没什么。”
欧若瑶:“……?”
好怪啊。
难道闪神怀疑阿黄的真实身份了?——她有些紧张地想。
第二天下午没课,但黎星川要出门。
他选课的时候多选了一门,退补选时把它忘了,一直拖到现在,拖延的下场是,他现在得带着学生证去另一个校区的教务处手动退课。
当然不是一个人,和季望澄一起。
几个校区之间有校车,定点发,一趟三块钱。
黎星川来得早,刷了卡,占了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
他向季望澄抱怨:“早知道会这么麻烦,当时就多注意一点了,哎,都怪我。”
季望澄:“都怪学校。”
黎星川失笑:“我就没有一点错吗?”
季望澄斩钉截铁:“没有。”
黎星川:“那我什么时候有错?”
季望澄:“任何时候都没有。”
——非常理直气壮。
黎星川:“假如我杀人了呢?”
季望澄:“说明那个人做了该死的事。”
黎星川:“嗯……那么,我只是因为心情好,走在路上随便杀了一个人,这又怎么说?”
季望澄:“高兴就行。”
黎星川:“?”
他再次笑了。
司机对着门口站着的几个同学喊:“还有没有要去荆港校区的?”
几人摆摆手,于是车门缓缓关闭。
黎星川推开一点窗。
暖洋洋的太阳斜照进车内,空气闲适而宁静,依稀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微小尘埃。
三四月份的太阳,水波一样温柔。
轰隆,大巴车发动。
黎星川把靠在椅背上的背包拎到窗边,动作随着车辆转弯稍微偏移,左手陡然一滑,撞到了季望澄的手。
指关节碰上掌背。
黎星川动作一顿,下意识蜷起指尖。
这个动作被制止了。
季望澄的手指,颇为强势地卡进他的指缝。
校车座无虚席,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或是低声聊天,或是懒洋洋地看向窗外。
大庭广众,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和季望澄十指交握,耳根被太阳晒红。
两人的手自然搁置座椅之间的缝隙,谁都没动。
大巴车摇摇晃晃,座椅微颤,连带着他们的掌心也不断发生摩擦,一次次贴合,一次次轻轻分开。
每一次相贴,都像两根导线相接,电路闭合,碰撞出微小的电流。
他的心脏仿佛也被接到了电路里,充当电流表,接通瞬间,指针“啪”得一下打到最大。
黎星川悄悄转头,发现季望澄也正偏过头盯着他。
阳光折进他琥珀色的瞳孔,呈现出一种熔金般的色彩,灼烈得烫人。
黎星川移开眼睛,欲盖弥彰道:“好困,我要眯一会儿,你别吵我。”
说着,抽手离开,将外套脱下来抖开,反盖在身上。
做完这一动作,他左手又重新贴上季望澄的手掌。
垂落的衣袖替他们打着聊胜于无的掩护。
黎星川阖目,上眼皮搭到下眼皮。
半小时前才吃完午饭,确实容易困,没过多久,他昏昏欲睡。
突然听到季望澄喊他名字:“闪闪。”
他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拖长音调:“嗯。”
季望澄:“问一个事。”
黎星川:“问……呗……”
对方凑近了点,小声说:“等一会,等你睡着了,我可以亲你吗?”
黎星川:“……”
????
黎星川突然睁眼,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就这么被一句话拍飞。
他惶然而紧张地看着对方。
“啊?”黎星川刚开口就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带着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季望澄重复了一遍:“等你睡着,我可以……”
“闭嘴!”黎星川恼怒打断,环视四周,用一种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说,“不可以,车上那么多人。”
说完,他往窗边靠了靠,避嫌似的,与季望澄拉开一点距离。
季望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他打了一下手背,于是噤声。
黎星川故意转过头不看他,再度闭眼。
脑袋磕着窗框,跟着车身一起轻轻晃动。
怎么会问这种话。
好突然。
一点都不知道羞耻。丢人。
他的理智在斥责季望澄,脑海中却出现了关于亲吻的幻想。
电视剧、电影……一幅幅闪过的画面,唯美,亲密,遐想连篇。但他对这个词的理解仅限于文字和图像,并没有任何实感。
阳光铺在眼皮上,视野亮濛濛的。
闭上眼睛之后,剩下的感官变得强烈起来。
温和热烈的太阳,裹挟泥土芬芳的风,轰隆作响的汽车发动机,周围同学小声说笑的音量……一切一切都被放大,在他耳边环绕。
风像是逐渐靠近的呼吸,刮得他整颗心都颤颤巍巍地浮上半空。
黎星川的心就这样悬着,有点紧张,几分莫名的期待。
怕他会突然凑近,怕他不来,忐忑等待着,他们的初吻。
作者有话说:
闪闪默默给小季找好了理由
闪闪:嗯,肯定因为他家混黑的啦……
小季什么都没做,甩尾巴暂时混过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惊天动地的SB。
理智上,他清楚季望澄只是执行了他的要求;感情上,却产生了一种期待落空的微妙失落,并因为自作多情而恼羞成怒。
黎星川很想迁怒,艰难地忍下来。
想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季望澄注意到了。
季望澄谨慎地问:“……怎么了?”
黎星川:“没什么。”
季望澄想了想,为自己辩白:“我没有偷偷亲你。”
黎星川:“……”这个猪。
荆港校区位于市中心,比起在临江区新建的玉溪校区,显得陈旧一些。
占地虽小,楼栋分布却密集,每栋楼外观长得大差不差,一层二层贴着“药学研究中心”、“电子显微镜研究中心”等迷惑眼睛的标识,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不敢进门。
好不容易找到了教务处,负责的老师却在开会,他们又生生待了一个多小时。
等处理完退课的事,时间来到四点钟。
“等会去吃后街烧烤?”黎星川提议,“听说很好吃。”
季望澄当然没意见:“嗯。”
四点钟是个有点尴尬的时间,对晚餐来都说太早,更别说深夜档的烧烤。
太阳开始落山,天空染上淡淡的橙色。
于是他们一起逛学校。
荆港校区距离黎星川家三四站路,打车只要十来分钟。
早些年没有实名预约入校制,游客可以随意出入校园,附近的居民晚上会来操场散步锻炼。
黎星川周末跟着外婆逛学校,外婆告诉他,这是玉城最好的大学,能在这里读书的都是精英。他那会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玉大学子,拧着眉毛纠结自个要上TOP2的哪一所,P大T大似乎都不错。
“外婆大概是想让我感受一下学术氛围。”黎星川提到这件事,“我到现在只记得那天在灌木丛里捡到了一根很长的树枝,一米多长,和我人差不多高。”
没有男孩能拒绝一根长且漂亮的树枝,握在手里的时候,树枝脱离了本身,意义被解构,它是一把宝剑,一支魔法杖,一根金箍棒,武器在手,闪光超人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下一步是拯救城市于危难。
季望澄显然不能理解这种趣味。
他问:“去店里买一个不好吗?”
黎星川摇头:“你不懂,路上捡到的武器才是命运的馈赠,象征着我是天选之子。”
季望澄确实不懂,但他会照本宣科,接着举一反三。
闪闪不收贵的礼物,送他两千块的游戏机被拒绝,一百块钱的卡带则欣然接受。也就是说,下次可以把游戏机放在路边,伪装成命运的馈赠……好像不行。
玉溪有一整片樱花林,荆港只有孤零零两棵,大约是物以稀为贵,这两棵樱花树挂满了祈福的字条与御守。
风一来,樱吹雪,字条跟着左摇右摆,一页一页的飘散期待。
整个校区都是不超过六层高的旧楼,两栋高耸的新楼,便显得格外瞩目。
黎星川知道八楼有学生会的活动教室,和季望澄一起上楼。
半圆形的大窗,框起一片休读区域。正值上课时间,这里安静、空荡,地上铺着金色的夕阳地毯。
黎星川凭窗远眺,没能找到自己家,却看到了一栋熟悉的高楼。
“我以前就在那补课。”他对季望澄说,“小学毕业暑假学音标,初中上作文班,高中补英语和语文。”
季望澄看到大厦顶端的“学且思”标识,一时半会,幻想不出里面的样子。在黎星川念高二之前,他还没掌握用影子跟踪的技能。
他说:“闪闪真努力。”
黎星川:“对,上课不打盹就已经很努力了。”
季望澄:“?”
黎星川:“花了钱的,不能睡。”
黎星川实在没长那根风花雪月的筋,他像是喝中药一样把老师讲的东西吨吨咽下去,指望这份虚拟中药能在下次考试中给他带来更高的成绩。
暑期补习班,最期待的是放学,放学了下楼买一份炒冰和烤肠慰藉饥肠辘辘的胃,然后骑自行车到季望澄家,但不是天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