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低头,发现自己那半截衬衣被大季听扯了出来,堆在颈子上很难看,便解开军装纽扣往里塞。
大季听瞥了他一眼:“在军装里面钉颗纽扣,和衬衣扣在一起,那半截领子就不会往上爬了。”
季听哼了一声,嘟囔道:“哪里找纽扣啊,现在都没有纽扣。”
“陈管理那里有,你去说几句好话就能要一颗。”
季听停下动作:“难道你也穿过半截衬衫?”
“你说呢?”大季听反问。
季听整理好衬衣领子,又对着窗户用手指扒头发:“这头发用手指扒不顺,我回去用梳子梳,等会儿把梳子拿来,你也梳一梳。”
“无所谓。”
季听转头看他:“也对,你的戚灼没在,你连头都懒得梳。”
大季听毫不在意他的挑衅,只轻轻吹凉热水,季听便又道:“你刚才骂脏话了,戚灼不准我说脏话的。”
大季听哼笑一声:“那又怎么样?是你自己没本事,我想说就说。”
戚灼刚走到302病房门口,房门就被拉开,季听板着脸走了出来。他看也没看戚灼一眼,擦过他身旁走向楼梯。
“你去哪儿?”戚灼两只手都提着饭盒,“来把早饭吃了。”
季听像是没听见似的走下了楼梯。
戚灼又看向屋内,看见大季听靠在床头,事不关己地看着窗外,但气氛分明有些古怪。
“吵架了?”戚灼问道。
“没,就逗了下小孩子,结果他恼了。”大季听回道。
戚灼看看楼梯口又看看大季听,心道这两人昨晚还好好的,结果说翻脸就翻脸,一场友谊只维持了不到一晚上。
季听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军队的深绿色T恤。这T恤对他来说太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领口处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他正对着墙上的圆镜梳头,戚灼便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只侧头瞟了一眼,便继续整理自己的发型。
“怎么没开换气扇?”
他们屋子小,隔出来的卫生间也只挂着一条塑料帘。每次洗澡,满屋子都飘着白烟,必须得开换气扇才行。
季听没做声,戚灼去按下开关,墙上的换气扇嗡嗡转了起来。
季听的头发有点长了,洗了后软软地垂下挡住了眼睛,他刚将头发拨开,就从圆镜里看见了戚灼的脸。
戚灼弯下腰,下巴靠着季听的肩:“我看看……这是哪家的小少爷,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就是板着个脸笑也不笑,他要是笑一下,整个红枫系都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你觉得呢?”
季听不理他,他便伸手牵住季听的两边嘴角往旁拉:“笑一个。”
季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巴是个上翘的微笑弧度,眼尾却蔫蔫地垂着,便把分开的头发又拨下来,挡住眼睛。
“在想什么?”戚灼从身后将他环在怀里,低声问道。
季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戚灼用下巴轻轻磕了下他头顶:“说。”
“你真觉得我很好看吗?”季听问。
戚灼看着镜子,目光专注而柔和:“很好看,最好看,唯一的好看。”
季听将额发稍微拨了下,露出半只眼睛打量着自己,又慢慢转过身,双手搂住戚灼的腰:“但是,我总觉得……”
“别用头发挡住。”戚灼抬起一只手,将他头发整个往右拨,“走,去星舰上溜达一圈,这么好看的脸得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瞧一遍。”
季听的脸终于没有崩住,慢慢露出了笑:“那你要牵着我。”
“牵什么牵?”戚灼转身半蹲,“得背着,去每层楼都走一遍。”
季听抿了抿唇,颊边抿出个小酒窝,撑住戚灼肩膀就跳上了他的背。戚灼背起他往门口走,他转头看了下镜子,惊慌地迭声叫:“等等等等等等。”
“怎么了?”
“你看你把我头发搞成了一边倒,丑死了,等我整理下发型……这衣服要不要换一下啊,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就这么臭美的?你说你是不是事多?”戚灼话虽这样说,却也背着他站在原地没动,等他对着镜子整理好了发型才出门。
季听原以为戚灼只是说说,没想到出了门,他果真就拐向了另一头的A区方向。他们住在D区,这架势是要将长长的一层楼五个区走完。
通道里人来人往,熟悉的会侧身让路,问道:“这是人不舒服?”
戚灼就将季听朝向他:“看看他脸,是不是有些红?”
“哟,是有点,发烧了?”
戚灼坦坦荡荡地问:“不清楚。红得好看吗?”
那人莫名其妙地回道:“……好看。”
坐在门口的婶子笑道:“这是在撒娇呢,经常让他哥背的。”
季听将脸埋在戚灼肩上,等走过这一段后,嗖地就从他肩上跳了下来,说什么也不再让背了。
两人干脆顺着通道往前走,准备从另一头的升降机下去。季听被戚灼牵着,心情已经大好,但还是没忍住,说道:“哥哥,我想问你个事。”
“说。”
“就是——”
“这是谁的铁凳子放在外面的?”戚灼却突然一声大喝,指着通道边上一把焊接得五颜六色的铁凳,“星舰今天就会过跃迁点,这铁凳子甩出去砸着人了怎么办?这是谁的?别让我把人给逮着!”
“我的我的,马上就搬进去。”有人从旁边的门里跑了出来。
看着那人搬走了铁凳,戚灼才道:“你接着说。”
季听鼓着脸:“不说了。”
“什么臭脾气。”
两人继续牵着手往前走,季听心里头暗暗盘算,不断侧头去看戚灼。
“你又在想什么弯弯绕绕的主意来对付我?”戚灼目视前方,嘴里问道。
季听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戚灼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季听这次没有拐弯抹角,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灼,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有人比我更好,那你会觉得他比我更好吗?”
他这句话说得像是绕口令似的,但他知道戚灼听明白了。
戚灼也注视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疑惑和问询,只有洞悉一切的明了。
季听突然就有些不想听到他的答案,有些仓皇地扭过头,语气急促地道:“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们快走吧。”
但他的下巴却被戚灼握住,将他的脸扳了回来。
“好好上你的课,练你的机甲。你才多大点?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戚灼长相原本就锋利,这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人时便更显冷肃。季听被迫扬起下巴,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戚灼垂眸看了他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微微俯身低声道:“只有你。”
“什么?”
戚灼沉默两秒后又道:“只有你,现在和我一起站在这里的你。”
说完这句话,他像有些烫手似的立即松开季听下巴,再大步往前走。
季听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站在原地蹦了下,眼睛也倏地亮起熠熠光彩。
大季听的中午饭是季听送去的,他半靠在床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季听哼着歌揭开饭盒,又哼着歌给他剥栗薯皮。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季听觉得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大季听居然还不问,终于忍不住自己开了口。
“不好奇。”大季听懒懒地道。
季听剥着栗薯,神情有些得意:“我还不了解你?其实你好奇死了,却故意不问我。”
大季听斜睨他,突然笑了笑:“既然你了解我,那你应该知道你表现得这么明显,我肯定猜得到是因为什么。你想在我面前显摆,心痒难搔,还故意装出这副姿态想要我主动询问,那我怎么可能如你的意?”
季听神情僵了僵,将手里的栗薯丢回饭盒,沉着脸道:“不给你剥了。”
大季听笑眯眯地看着他,拍拍身旁床沿:“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季听朝着房顶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坐到了大季听身旁。
大季听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声音轻柔和缓:“我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你的恶劣是我,你的真诚也是我,我们心灵相通,能感受到彼此的欢喜和难过。不要再患得患失了,你心里很清楚我不会对你的戚灼有其他想法,只是在和我较劲。季听,知道我刚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季听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是什么感觉?”
“十六岁的我,原来是这么耀眼,这么光彩夺目,难怪……”
季听专心听着,却迟迟等不到下文,便轻轻拽了他的胳膊:“难怪什么?”
“你猜。”大季听眨了眨眼,对着他微笑。
“啊……你这只狡猾的狐狸精。”季听发出一声郁闷的惨叫,“你明明知道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只有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大季听看着他这样子,越发笑得开心,以至于牵动了胸口的伤,开始咳嗽。
“活该,谁叫你笑得那么猖狂。”季听又气又恼,却还是抬手去轻抚他的背,又从旁边端来热水给他喝,“别笑啦!伤口真的笑裂啦!”
大季听慢慢停下呛咳,垂着头靠在床头上。他苍白的脸上咳出了红晕,却已没了笑意,只有寥落。
季听站在床边看着他,片刻后伸手搭在他肩上,宣誓般郑重地道:“你不要难过,你放心,我一定——”
“我知道,你和戚上尉已经说过几次了。”大季听打断他,安抚地拍了拍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不用说的,我都知道。”
季听重新坐回床沿,认真地看着大季听。当看到他脖子处露出的一段银链时,便伸出手,将它轻轻拨了出来。
“青玉那条呢?”季听问道。
“那条没带在身上。”
银色的链子垂在衣领外,季听捏住椭圆形金属坠子的两端轻按,坠子咔哒开启,露出嵌在里面的照片。
季听看着那名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良久,垂下头,从自己衣领里拨出条一模一样的银链,打开链坠后注视片刻,轻声问:“妈妈真美,是吧?”
“是的,她真美。”大季听喃喃道。
“你记得她穿那件白色衣服的样子吗?胸前还有只亮片做的小兔。”
“我记得,那小兔的眼睛最漂亮,是红色的亮片,反的光也是红色的。”
季听慢慢红了眼眶,他将头枕在大季听肩上,看着两只并在一起的坠子,道:“这种感觉真好。”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大季听立即就能明白,抬手揽住他的肩,轻声道:“是的,这种感觉真好。”
有人拥有和他相同的记忆,相同的思念,相同的欢喜和悲伤。他们能彼此慰藉,能共同怀念。
大季听的伤恢复很快,没几天就可以离开医疗站。星舰上房间紧缺,没有多余的宿舍给他,他便和戚灼季听住在一起,同季听睡一架床。
他刚搬进宿舍那天,正和季听一起收拾房间,房门就被人推开,白伽探进来上半身:“季听,你在——”
他见到站在吊柜前的大季听,话说一半便卡了壳,只从门板后露出个脑袋,呆呆地看着他。
“不认识了吗?就是我们在雪地里捡到的那个人。”坐在床上叠衣服的季听朝着白伽笑:“想不到吧?他居然真的是我哥哥。”
大季听的事,季听并不会对白伽保密,但也不会马上就告诉他,得先开开玩笑后再说。
白伽震惊:“我认识啊,我认出来了,居然真的,真的是你哥哥啊。”
“嗨!白伽。”大季听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态度熟稔,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白伽讷讷地点头:“嗯,哥哥。”
“小朋友嘴巴真甜,再叫一声哥哥让我听下。”大季听朝他挤了下眼。
白伽最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像一根僵硬的木头。
片刻后对季听说了声我走了,便转身离开。
他走出一段后,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便原路返回,在门口对着大季听挥手:“哥哥再见。”
“弟弟再见。”大季听乐不可支地朝他挥手。
第50章
在大季听的许可下, 戚灼将他的事告诉给了军部。艾尔玛星舰上的最高军官是前纳鹰军上校秦梓霖和前自由军上校周肯,两人便和大季听见了面,在军部指挥所密谈了一整天。
大季听平常爱去研究所, 静静地坐在通道尽头的长椅上,看着广场上的机甲训练。若是没有其他事, 他可以这样坐上一整天。
王钦有时候会和他一起吃午饭,两人都端着饭盒坐在长椅上, 边吃边闲谈。
季听慢慢咀嚼着,问道:“你有没有怀疑过螅人也是穿越的时空通道?来自未来或是过去?抑或是另一个世界?”
“以前没有这样想过, 但你出现后, 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王钦道。
季听想了想:“我知道我那个时空的你,已经研究出来螅人是被改变了基因。”
“什么意思?”
季听注视着王钦:“螅人躁狂症。”
“螅人躁狂症只是我们自己的一种说法, 因为发现很多螅人会突然表现得很疯狂——”
“它们在那过程中不光表现得疯狂,还在经受极大的痛苦。王钦——另一个王钦发现, 这是因为它们本身的基因缺陷。”季听想了想后又道:“你还说它们很可能就是我们熟知的生物,基因缺陷是被改造的后遗症,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熟知的生物?”
“他怀疑螅人就是章鱼人,因为基因被彻底改造, 身体结构也跟着发生了改变。而被彻底改造后的螅人无法生育,便采用了在人类身体内播种的方法进行繁衍。”
王钦喃喃道:“从螅人的星舰和机甲来看,工业水平和我们差不多, 甚至使用的就是我们现今的技术,不会是来自几千年几万年以后。如果它们是被改造过的章鱼人,倒也能解释。”
季听继续道:“而且章鱼人消失得太蹊跷, 不可能整个种族从这世界上集体蒸发——”
“除非他们根本没有消失, 而是经过改造后成为了螅人!”
季听点了下头:“王钦说只要能找到活体章鱼人, 那所有的猜测和疑惑就都能得到答案, 但章鱼人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根本找不到他们存在的任何踪迹。”
王钦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饭盒:“如果螅人就是章鱼人,那它们必定满怀着对人类的仇恨。当初为了获得它们体内的锝系蓝能量,军工厂抓走了那么多章鱼人,没有一个活了下来……那它们是来复仇的吗……”
季听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道:“王钦说如果他的猜测得到证实,那章鱼人被改造成螅人,背后必定有什么人或者力量在协助它们,不然光凭它们自己是办不到的。”
少年季听每天都要上课,但只要有时间,便会赶来研究所。
他会悄悄上楼,从楼梯口探出头,若是戚灼在,就一声不吭地藏在墙后偷听。若是戚灼不在,他就会走出去陪着大季听,随便和他说点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握住他的手安静地坐着。
有天下午放学,他照例来研究所找大季听,发现人没在,估计是去了军部,便径直回宿舍大楼。
升降梯缓缓上行,在经过十三层时,他目光穿过那些铁栅栏,看见通道口站着一道熟悉的颀长背影。
大季听?他在这里干什么?
季听连忙在十四层停下,再蹑手蹑脚地从步梯往下一层,探出脑袋悄悄看。
只见大季听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条廊柱后,身形被遮挡了大半。季听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顺着他面朝的方向看出去,却只看见了季太太和季云两人。
季太太和季云的宿舍就在十三层,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母子俩搭了张小桌子在房门口吃晚饭。
季听不知道大季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远远地盯着季云和季太太。
这些年来,他和那两人虽然都住在艾尔玛星舰上,互相间却从来没有过来往。季云和他针锋相对如同仇人一般,季太太遇见他也如同路人,眼风都不会给他一个。
大季听在通道口站了很久,直到季云和季太太回到房间后才转身。季听赶紧缩回头靠在墙壁上,听着大季听的脚步走远,心里只有浓浓的疑惑。
晚上,戚灼在军部值岗,屋里只剩下两名季听,并肩躺在那张小床上。
季听听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终于没有按捺住,问道:“你为什么会去看季云和季太太?还不是正大光明的看,是躲在那里偷偷看?”
大季听没有做声,季听便侧头去看他,隐约光线下,可以看见他睁着眼看着床顶,长睫毛给下眼睑投下了一片阴影。
“为什么啊?”季听既纳闷又不太高兴,“你明知道季云是我仇人,我在季太太眼里是空气,她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为什么还要去看他们?”
大季听还是没有做声,就在季听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幽幽开口:“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最好是永远不会知道。”
他最后半句几近无声,喃喃着更像是一声叹息。
“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季听翻起身看着他,在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后,有些恼怒地道:“我们还是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但你发生了什么却对我隐瞒不说,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大季听转头看向了他,神情复杂,目光晦暗不明。良久后,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睛,轻声道:“你的戚灼说过,我既然能来到这里,肯定会有我肩负的使命,或许就是来改变有些事情的结局的。所以在那些事情还未发生以前,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因为那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
季听敏锐地追问:“那就是也有可能会发生?”他侧头思索片刻,开始自言自语地猜测,“你们和好了?但是不可能啊……我和季云是老仇人了,和他和好,就差不多是和螅人和好。还有季太太,她能正眼看我就算不错了。”
黑暗中,大季听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下季听的脑袋:“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反正你是什么都不会给我说的是吧?”季听还不死心。
大季听翻了个身背朝他:“对,什么都不会给你说。”
季听盯着他的后脑勺,恨恨地道:“想不到我八年后会变得这么讨厌,故作神秘,故弄玄虚,说半截话吊人胃口——”
“我可没吊你胃口,是你自己问我的,我有权利选择要不要告诉你。”大季听扯高被子将自己裹牢,声音懒散地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有哪些人给戚灼写过情书。”
“是吗?”季听顿时来了精神,将季云和季太太的事抛在脑后,“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很快就到了11月20号,这天大季听从起床后就表现得焦虑不安,吃过季听去食堂打来的早饭后就去了研究所,一直站在研究所通道尽头,从窗户看着远方的星舰大门。
在地勤人员的指挥下,星舰大门的内层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足有两百米长的滞空通道,里面悬空浮着十几架小型战斗舰。
星舰停泊在太空中时,机甲或是小型星艇出入星舰,会先进入滞空通道里等候。现在外层门紧闭,内层门开启,表明这十几架战斗舰刚从太空返回。
大季听看着几艘战斗舰飞入停舰坪,缓缓降落,舱门打开,驾驶者从里面钻了出来。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高大,虽然相隔这么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戚灼。
戚灼似乎是对刚才的航行操作不满意,刚摘下航空头盔,便在训斥队伍里的人,那人在他面前站得笔直,频频点头。
大季听怔怔看着戚灼,直到他转过身,完全展露出那张太过年轻的英俊脸庞,这才如梦初醒般眨眨眼,退后几步,神情黯然地在长椅上坐下。
大季听正看着地面发呆,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短靴,他抬起头,看见了身着作战服的戚灼。
“刚去巡航的?星舰停下了吗?”大季听问道。
戚灼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对,星舰要转向改变路线,先停下等着,让舰队前去巡航,确定一切安全后再前行。”
“今天就是11月20号了吧。”虽然大季听天天都在数着日期,却也依旧问道。
戚灼意味深长地回道:“对,3546年11月20号,就是你说艾尔玛星舰在拉米行星遭遇螅人舰队的那一天。”
他双手交握在膝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军部已经下达命令,让星舰改变路线去往奥克星,避开拉米星系。”
戚灼话音刚落,通话器就响了起来,他接通后回应了几句,对大季听道:“指挥部让我们去一下。”
“行,走吧。”
研究所和军部隔着一小片停舰坪,两人正匆匆走着,大季听突然停下了脚步。戚灼转头,发现他正定定看着右边,神情有些奇怪,目光复杂难明。
戚灼顺着大季听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一名高瘦的少年正慢慢走着,双手抄在裤兜里,脸上没有半分笑容,看上去像是季云。
大季听一直站着没动,戚灼也没有催促,只轻轻踢着脚边一块碎铁渣,目光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季云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大季听才转身走向军部,戚灼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
“你们不是老仇人,隔三差五就要打上一架吗?你那个记仇本,还有那个藏在床底的麻袋,不都是用来对付他的?”
大季听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直到两人停在指挥部门前,戚灼伸手去拧门把手时才突然开口:“他死了。”
戚灼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却也停下动作,静静地等着后续。
“就是今天,11月20号,死在我的面前。”
戚灼盯着门把手看了几秒后才拧开,对他轻声道:“进去吧。”
指挥部作战室不大,一张三维屏便占据了整面空间。主屏是一副太空路线图,旁边小屏分别是各种数据,还有悬停在太空里的艾尔玛星舰全景。
“小季,艾尔玛星舰转向避开了拉米星。前面是一个天然跃迁点,星舰穿过它后便能跃迁到奥克星空域,那里没什么问题吧?”
前纳鹰军上校秦梓霖站在三维屏前,手指着其中一面小屏。他今年四十出头,神情严肃,因为大季听的事还没有彻底公开,所以他只称呼为小季。
戚灼和大季听就站在他身后,听到问话,大季听回道:“是的,奥克星空域在这个时间段很安全,没有螅人舰队。”
屋内大部分人只当他是从主星舰约瑟夫号派来的技术官,所以听到秦梓霖向他询问,也并没有感到惊讶。
秦梓霖神情稍缓,站在右侧的前自由军上校周肯不住点头:“那就好,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天然跃迁点了。”
周肯身旁的军官道:“放心吧,周上校。天然跃迁点对比人工跃迁点的话的确不够稳定,但3%的出错概率也算不得什么。这些年我们通过的天然跃迁点少说也有几十上百次了,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