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灼虽然在路上便已经设想过无数画面, 但在冲出通道的瞬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骇到。
他喘着气在原地怔立了几秒,便朝着楼梯冲去, 边跑边看向二楼自己的宿舍。只见通道里密密麻麻都是人,楼梯也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满脸苍白地闭着眼,显然已被挤得陷入昏厥。
“狗崽子!狗崽子!季听!”
戚灼声音嘶哑地冲着楼上吼, 发红的眼睛四处扫视,想从什么地方爬上楼。
身前地面投下一段长长的阴影, 他立即往后退, 一条被击断的触手砸落在面前,腥臭的黑血四溅。
“狗崽子, 季听!狗崽子!你他妈的听到没有?听到了就回一声!狗蛋,你也哭两声, 狗蛋!”
季听一直蜷缩在育婴箱旁,紧紧抱着狗蛋。他突然动了动,慢慢抬起头,糊了一层灰土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狗崽子, 狗崽子,狗蛋……”
季听浑身一震,那双眼睛亮起了光, 将整张脸庞都照亮,接着便撕心裂肺地高喊:“哥哥!我在这儿!哥哥!”
他看见了缝隙外的戚灼,既激动又欢喜, 那瞬间所有的恐惧都散去, 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哥哥……我在这儿……哥哥……”
“啊啊, 啊!”狗蛋也瞧见了戚灼, 兴奋得抓住育婴箱沿使劲摇晃。
戚灼气喘吁吁地看着挤在缝隙里的两个小孩,泄力般长长舒了口气,接着朝这边跑,声音粗噶地喝道:“哭什么哭?你哥个蛋~~”
季听原本还在大哭,听到他破锣似的走调尾音,又扑哧扑哧地笑,然后继续嚎啕。
戚灼就要跑到缝隙,头上却掠过一道黑影,一条触手朝着前方疾射而去。而缝隙里的两个小孩浑然不知,狗蛋还在奋力摇晃育婴箱,季听则又哭又笑地朝戚灼张开了手。
戚灼立即举枪,朝着上方连续扣动扳机,触手上出现一排冒着黑烟的弹孔,触手顶端的独眼也一团血肉模糊。
不远处一名正在和士兵开战的螅人发出一声痛嘶,调转枪口朝向了戚灼。
戚灼在此时加速,那螅人枪声响起时,他已经冲到缝隙前,侧身钻了进去。
缝隙里面比入口宽,他迅速转身,看见一道长长的倒影在地面上飞速接近。可他现在躲无可躲,而且带着季听和狗蛋,再冲出去也来不及。
戚灼看见缝隙深处有个向右的缺口,立即大声喝道:“快快快,钻进那个缺口。”
“好。”季听拖着育婴箱往后跑,戚灼双手握枪,面朝外倒退着跟上。
戚灼急促地喘着气,精神高度紧张,没有察觉到缝隙里突然刮起了风,而他胸口的玉坠也泛起了柔润的亮光。
季听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差点站不稳,但他一心只想冲进戚灼所说的缺口,只踉跄了两步,便拖着育婴箱继续往前。
他被风吹得半眯起眼,没注意到前方那点狭小的空间,像是水面荡起了层层波浪,只奋力往前冲,一头扎进了那荡起的涟漪中。
戚灼听到季听发出一声哎呀,接着便没了声音,以为是人摔倒了。他不敢回头看,只一边倒退,一边死死盯着缝隙口,握住枪柄的手都紧张得发抖。
当螅人身影出现在缝隙口的瞬间,戚灼连接扣下扳机,跟着枪声一起发出嘶吼。他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充血的视网膜上跳跃着光点,看不清螅人被击中了没,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朝着自己开枪。
“啊啊啊啊——”
下一秒,戚灼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劲的吸力,接着身体悬空,像是被一只大掌扯了后去。他闭上眼,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耳边的那些枪声和惨叫声尽数消失,只听见自己还在持续的的吼叫声。
“啊啊——”
“哥哥,哥哥,哥哥!”
听见季听的声音,戚灼才收住了声,喘着粗气睁开眼。却惊诧地发现面前没有了螅人,也没有了那条缝隙,四周只有一片极致的漆黑。
“哥哥,这是在电梯后面的房子吗?为什么房子里是这样啊?你看,你看我们脚下!”
季听站在戚灼身旁扯他衣角,戚灼慢慢低下头,看见脚下出现了一条荧光闪烁的光道,在一片漆黑里延伸向远方。
“这个房子好奇怪,不过我们可以藏在这儿。”季听生怕被这房子外的螅人听见,声音压得有些低。
“啊啊。”狗蛋也转着头在四处张望。
戚灼喃喃:“房子?”
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房子。
这里安静得出奇,听不到半点外界声音,四周的黑暗是他从未见过的浓黑,没有透出丝毫光感。他仔细看脚下,发现他们踩着的地方并没有实体,而是无数闪烁的细微光点,如同流动的星河将他们托在其上。
他慢慢蹲下身,伸手去碰那光道,但整只手却从光道中穿过,感觉空无一物,掌心里只有一片虚空。
可他的双脚却能站在上面,犹如踩在实地上。
这光道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站起身后呆怔在原地,大脑宕机,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们三个现在又在哪里。
“哥哥,刚才吓死我了,好多螅人。”季听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抱住戚灼的腰,絮絮诉说刚才的经历:“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们上楼,但是电梯坏了,我就钻洞。我还捡了一条棍子,要是螅人进来就打死它……只是我的行李箱没有带上,还放在屋子里的。”
戚灼似在听季听的话,目光却看向远方。
这条光道在黑暗中向前延伸,末端有一团亮光,极像是隧洞出口。
那是门吗?
他考虑了下,觉得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前去看看。
“走,我们往那头走。”戚灼将粒子枪塞进后腰衣服里,一手牵起季听,一手拉上了育婴箱。
戚灼走出一小段后回头看,却发现身后的光道已经消失,所有一切都归于浓浓黑暗。
——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往前走,没有后退的路。
不同于戚灼的忐忑和慌乱,季听只觉得很安心。他哪怕认为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有螅人,但被戚灼牵着就没有恐惧,甚至边走边好奇地观察脚下的光道。
“哇,这个好好看啊,哇……”他小声惊叹,见狗蛋只左右转头,便指着脚底:“蛋蛋你看下面,看前面也可以,还是看下面吧。”
“啊?”狗蛋一脸茫然。
“这里,这里。”季听晃动手指,狗蛋的视线跟着他手指动,并将脑袋探出了育婴箱。
小婴儿在看见育婴箱下方的荧光后,眼睛倏地瞪大,并探出上半身,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去捞。
然后也不管捞没捞着,赶紧将拳头往嘴里塞。
戚灼慢慢走在光道上,只觉得这一切无比诡异,虽然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也高度警惕着。
季听却嘿嘿笑了两声:“哥哥你刚才在找我吧。”
“胡说。”戚灼心不在焉地回道。
“你好着急啊,喊我的时候就要哭了。”
“胡说。”
季听甜丝丝地道:“你肯定是在找我。”
“别他妈胡说。”
季听眼珠转了转:“那你没有找我。”
戚灼却道:“你说对了。”
季听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明明你在喊——狗崽子,狗崽子……我知道的,你才他妈的胡说。”又伸手在胸前比心,“爱你。”
戚灼皱起了眉:“我之前说过什么来着?不准你再说一句脏话。”
“知道了,要长到你这么大才准说。”
“……长到我这么大也不准。”
季听撅了撅嘴,斜着眼睛看他,他只得道:“好好好,我说话的时候也注意一点,行了吧?”
戚灼低头看他,嫌弃地丢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脏?”
“我脏吗?”季听低头看自己,又得意地挺起腰,露出那条腰带,“你看我好不好看?我又有王子衣服了,是陈姨送给我的……”
有了季听在一旁说个不停,戚灼也就不再那么紧张,甚至途中还停下,用水壶里的热水给狗蛋冲了瓶奶,等他喝完后再换尿片。
换尿片时,趴在戚灼腿上的狗蛋不断去捞光点,不断将空拳头往嘴里塞。季听也发现了光道的奇妙,蹲在地上往下伸手,迷惑地问:“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我的手可以伸进去,但是脚踩不进去呀?”
戚灼拿着刚换下来的尿片:“我不知道。”
季听对光道产生了强烈兴趣,想丢个东西下去试试,但这里并没有多余物品,便让戚灼将尿片丢在光道上看看。
戚灼也想知道结果,便捏着尿片一端放下去,只见尿片并没有穿过光道,而是如碰到地面似的缩成一团。
季听又道:“松手呢?松松手呢?”
戚灼松手,尿片倏地落空,穿过光道消失不见。
“草!”
两人面面相觑,戚灼着实有些无语:“尿片本来就不够,现在又少了一条。”
狗蛋趴在育婴箱沿看着,嘎嘎嘎笑得很开心。
三人顺着光道继续往前,那团出口逐渐放大,清晰,戚灼心头也越来越震惊。
他看见出口处的空间在扭曲,旋转的气流形成一个透明漩涡,隐约还能看到对面深色的物体轮廓。
这是小型虫洞,而且他见过!
从星舰场逃亡时,那名神秘的怪人就来自这种小型虫洞,并又从这种虫洞离开。
难道他们又遇见虫洞了?
戚灼看看四周的黑暗和脚下无法解释的奇怪光道,心中一阵狂跳。
难道……难道他们现在正置身于虫洞中?眼前的漩涡并不是虫洞入口,而是出口?
季听也发现了不对劲,指着前方惊讶地道:“那个,哥哥你看那个,啊,是那个,那个人!”
他虽然语无伦次,戚灼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看见虫洞后就想起了那个怪人。
随着距离出口越来越近,一股强劲的风迎面吹来,并隐隐感受到一股吸力,在牵引着他们继续前行。
季听还要往前走,戚灼却将他拉住。
他不知道这个虫洞背后是哪儿,如果就这样贸然出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运气好兴许还在沙雅星,若是运气不好,将他们三人就这样传到太空中任何一个地方,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身后的光道已经消失,全部归于黑暗,就算想回头也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了?我们不出去吗?”风越来越强,季听被吹得睁不开眼,脚下也有些虚浮,干脆抱住了戚灼的腰。
“先等等。”戚灼心头有些慌乱。
季听半眯眼看向狗蛋:“呀,蛋蛋好像个光头。”
狗蛋被吹得半仰躺在育婴箱里,头顶稀疏的软毛全都向后贴在了头皮上,乍一看就像个光头。他应该是想大声啊啊,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小胸脯一鼓一鼓地,像是要被吹得背不过气。
戚灼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按下去躺着,再将育婴箱盖合上。
“啊啊啊,我站啊啊啊不住了……”
那股吸力越来越强,季听没抱住戚灼的腰,双脚离地飘了起来。
戚灼手疾眼快地拽住他胳膊,另一只手拖住飞出去的育婴箱,但他自己也脚下不稳,跟着往前冲出两步后,两人一育婴箱都齐齐飞向了漩涡。
“啊啊啊啊啊……”
戚灼经过短暂的头晕目眩,感觉身体一空,那股强大的引力消失,直接摔在了地上。同时听到了季听一声哎哟,还有育婴箱落在地上的闷响。
他迅速爬起身,像是喝醉酒般趔趄了两步,来不及稳住身形,便去看地上的季听,又伸手去揭育婴箱盖。
季听躺在地上,紧闭眼,大张着嘴,正在做哭嚎前的准备。戚灼见他这样就知道人没事,立即又去瞧狗蛋。
只见狗蛋躺在育婴箱里,同季听如出一辙地紧闭眼,大张着嘴,也在酝酿一场哭嚎风暴。
戚灼立即拉开育婴箱底层,最快速度取出里面的安抚奶嘴,塞进了狗蛋嘴里。
狗蛋没有搭理那只奶嘴,戚灼连忙将他下巴推上去:“吸,快吸,吸两下。”同时将他抱起来放到季听怀里:“狗崽子坚强一点,忍住!快抱住你的蛋娃,看看他摔坏了没有。”
季听听到这句,立即收声睁眼,低头去瞧怀里的狗蛋,并翻过身揽住他拍抚,语带哭腔地道:“宝宝别哭,爸爸在,爸爸在呢。”
狗蛋眼角已经沁出了泪水,听见季听的声音后,便也睁开了眼,开始急促地吸吮奶嘴,鼻腔里发出委屈的哼哼声。
见两个小孩的情绪都安抚下来,戚灼总算松了口气。他看向那虫洞出口,看见它已经消失,空中只残余着几道漩涡状的白色气流。
他转着头打量四周,发现他们置身于一片沼泽中,其上笼罩着一层和阴沉天空相接的白雾。这片沼泽看不到边界,也看不出具体面积,但目视范围内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黑色荒地,他们现在就站在一块较大的土丘上。
戚灼从来没到过这儿,所以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哥哥这是哪儿?”季听也在打量四周。
“不知道。”戚灼喃喃。
“那边好像有山。”
季听指着东边,灰白雾气里隐约露出山体的轮廓。
戚灼见只有那方向有出路,便道:“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这片沼泽大部分都是水,但露在水面的土丘也很多,相连成片,倒也不是太难行。戚灼便蹲下身,让季听倒在自己肩上,再提起了育婴箱。
“你们是两条猪吗?为什么都这么沉?”戚灼颠了颠肩膀。
季听倒挂着笑:“哈,我是猪,我是大猪,蛋蛋是小猪。”
狗蛋仰头看着季听,取下口里的奶嘴,用力伸长胳膊要给他含:“啊啊。”
“大猪不要奶嘴,小猪你自己吸。”季听道。
狗蛋又将奶嘴递给戚灼,被他把手按下去,还拍了下育婴箱:“别晃来晃去的,给我老实坐着。”
“噗。”狗蛋气冲冲地竖起眉毛。
“你再给我噗下试试?老子就把你扔在这儿。”
“噗噗噗。”
季听忙道:“蛋蛋别吐妈妈了,蛋蛋乖。”接着又伸手挠挠戚灼的腰,“你笑一下,笑笑。”
戚灼被挠得在原地弹了起来,沉着脸没笑,季听和狗蛋却乐个不停。
戚灼在那些露出水面的土包上跳跃前进,每跃出一步,倒挂在肩上的季听就会发出夸张的哎哟声,狗蛋也跟着学:“啊哦。”
土包周围是一层浅浅的水,底下是黑色的腐泥,露出一段段青灰色的树干。乱糟糟的水草在水里轻轻摇摆,像是纠结盘缠的细蛇。
行进一阵后,浅水层逐渐消失,虽然依旧看不穿前方的浓雾,但显然就要走出这片沼泽。
戚灼看见一块平坦干净的矮石板,便将季听和育婴箱都放了上去,道:“休息会儿。”
季听放松地倒在石板上,狗蛋扒着育婴箱沿想出来,戚灼将他拎出来放在季听身旁,自己也仰躺了下去。
“我不行了,我要休息几分钟,你就放哨。”戚灼仰头看着天空。
季听问:“放哨是什么?”
“就盯着周围,发现不对就给我说。”
“唔,好。”
季听警惕地环视四周,狗蛋则趴在石板边缘,手伸在地面上拨弄野草。
戚灼并不敢多停留,躺了几分钟后便坐起身道:“走吧。”
“好。”季听要去搬动狗蛋,发现他正拿着什么东西要往嘴里塞,连忙一把抓住:“蛋蛋你在吃什么?吃草吗?”
狗蛋生怕东西被拿掉,小手握得紧紧的,季听只能看见两端露出来的一小截灰白色,像是一段树干。
“你拿给爸爸,那个不能吃的,不能吃。”
“唔唔。”
戚灼直接将狗蛋的手指掰开,取出那截树干就要扔掉。但树干的手感有些怪异,他察觉到不对劲,便拍掉上面附着的泥土。
——这哪里是树干,分明是一截肋骨。
第56章
狗蛋被戚灼夺掉手里的东西后, 便不高兴地皱着眉,季听从育婴箱里取出一张纸,擦掉他手里的土, 语重心长地叮嘱:“你不能什么都吃呀?会把自己吃死的。你吃肉,会死, 吃草,会死, 吃树,也会死……”
戚灼扔掉那一截肋骨, 看见石板旁边的泥土里还有骨头。他视线放远, 发现这片地里四处都是尸骨,有些露出半段, 有些就散落在地面上。
他突然想起刚才经过沼泽时,看见水里的那些青灰色树干, 想来也全是骨骼。
他后退两步,踢中了一个圆形东西,咕噜噜滚了两圈。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个头骨, 有着深黑的眼洞和嘴部,五官俱全。看着像是人的颅骨,但两只眼的眼间距分隔较开, 嘴部也不太相同。
戚灼不能确定这头骨属于人类还是其他什么生物,但放眼望去,遍地皆是它们的尸骨, 像是置身于一个大型坟场般, 让人心生寒意。
季听已经给狗蛋擦好了手, 戚灼便道:“走吧。”
“哥哥等等, 等我系好腰带,它散了。”季听又在整理自己的腰带。
“散了就散了,扯掉扔了就行了。你连裤子都没穿,非要系条布带在腰上做什么?”季听只穿了件长至膝盖下的白T恤,不需要裤腰带,戚灼对他非要系带的行为很不解。
季听嘟囔着:“可是这是王子腰带,系上了才好看,系上了我就穿的是王子短裙。”
戚灼只能等着,他见季听动作笨拙,怎么也系不好那根布带,干脆将他手拨开,自己三两下扎好:“行了。”
季听不太满意:“你系得太不好看了,陈姨给我系出来的像个蝴蝶。”
“哪个陈姨?”戚灼问。
“送我王子腰带的陈姨。”
戚灼便又解开那一团死结,重新系了个活结,拎起育婴箱道:“这下可以走了吧?王子。”
季听对这个结还是不满意,但很满意那声王子,便道:“好吧,先就这样。”
季听并不知道骨头的事,一直被戚灼牵着走,又不停和狗蛋说话,所以对身周场景浑然不觉。
——直到脚下叮一声,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发现踢到的是一块黄色金属片,便好奇地想要捡起来,刚蹲下身,戚灼就喝道:“别动。”
“你们能不能别看到什么都去捡,都去啃?”戚灼嘴里说着,自己将那块金属片捡起来,拂去上面的泥土,拿在手里翻看。
这是块锈迹斑斑的黄铜片,顶上有一个小孔洞,黄铜片上刻印的字还很清晰:凯旋二厂045。
凯旋二厂,凯旋二厂……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觉得这个凯旋二厂听上去有些熟悉。
他在脑海里搜寻关于凯旋二厂的线索,突然想起来以前藏在偷渡的货轮上时,曾听到水手在甲板上聊天,其中一人提到过凯旋二厂。
“早些年,帝国军里有几个高级军官和凯旋公司联合,建造了一个军工厂,叫做凯旋二厂,说是要制造什么来着?什么蓝的能量。我给你们说,他们根本造不出来那种蓝能量,是打的个幌子,其实搞来了一批章鱼人。”
“搞来章鱼人做什么?”
“据说章鱼人身体里就有那什么蓝能量,他们直接在人身体里提取。”
“你就编吧,你一个跑船的还能知道凯旋二厂?”
“呸!我他妈当时没跑船,还参加了造厂,那厂就建在乌海的一座孤岛上。”
“乌海?庞隆城那儿的乌海?”
“对,距庞隆城三百多公里的乌海。岛在海边上,岛上有两座山,那工厂就建在两山之间的峡谷里,只靠飞行器进出,所以上了岛就别想逃。”
有人嗤笑:“靠在海边上的岛能有多远?水性好的游回去就不就行了?”
“你知道个屁!”老水手呸了一口,“岛一圈的海水被掺进了一种有毒原料,比硫酸还厉害。别说活物了,管你什么船下水,都能给你把船底腐蚀掉。”
“那确实不好上岸。”
大家纷纷开始研究上岸的办法,老水手诡谲一笑:“告诉你们,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游上岸。”
“你不是说海水里有毒吗?”
“妙就妙在这里,只要穿过那条厂区峡谷,右边有块大岩石,那里的海水干净,从那下水,潜到七八米深时,可以遇见一条旋流。”
“旋流?”
“那地方有条很深的海沟,和对面陆地上一个山洞里的海水来回灌,形成了一条旋流。旋流里没毒,也好找,颜色比其他地方的海水深一点。只要顺着旋流游,就能上岸。”
“几方二厂045,哥哥,几方二厂045是什么意思?”戚灼回过神,看见季听正瞧着自己手里的黄铜片。
“一个地名。”戚灼简短地回道。
这个黄铜片应该是工号名牌,如果当初那个老水手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现在就在凯旋二厂旧址,也就是乌海上的一座小孤岛上。
而这满地的尸骸,就是他口中被几名帝国军军官和凯旋公司搞来的那批章鱼人。
不过老水手也说了,凯旋二厂的内幕最终被纳鹰军高层获知,那几名和凯旋公司联合的高级军官受到了严厉惩处,凯旋二厂也被封禁。
“你不认识字,我给你念,这几个字念做几方二厂045。”季听见戚灼一直盯着名牌发呆,便耐心地给他解释。
戚灼没理他,只抬眼看向了前方。
那层雾气后露出了影影绰绰的深色物体轮廓,开始看不出来是什么,一旦确定这里是凯旋二厂,那些物体应该就是峡谷两边的高山。
只是他不明白,虫洞为什么会将他们三人传送到了这里。
虽然地下避难所里闯入了螅人,但数量有限,纳鹰军肯定会将它们消灭,接下来就是修理星舰,尽快离开沙雅星。而他们三人还在这距离庞隆城三百公里的孤岛上,能不能及时找到路离开,并在星舰启航前赶回避难所?
而且狗崽子的视听器没电了怎么办?
“这个牌牌还有些好看,我觉得要是戴在脖子上,可以当项链……”
季听还在絮絮叨叨,戚灼便问他:“你的视听器充电装置在哪儿?”
季听怔了下:“在我行李箱里。”
“你视听器充一次电管三天吧?”
季听点点头:“嗯。”
戚灼昨晚上才给他的视听器充了电,闻言总算是安慰了些。
季听继续道:“威廉的女朋友有条项链,下面就是一个金色的小牌牌,我觉得很好看……”
戚灼突然听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空,视线透过那层雾气,看见天上出现了一架黑色机甲的轮廓。
他神情骤变,立即扔掉手中的黄铜片,一手提着育婴箱,一手拎起季听后衣领,跑向了旁边的石头。
“有机甲,蹲下!埋头!”戚灼一声低喝,季听立即蹲在他旁边,埋下了头。
戚灼怕育婴箱太显眼,便将它搂在怀里罩住,两人蜷在地上,也像是两块石头一般,不注意的话,倒也不容易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