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可曾知道,那些贼人已经做好了将阿珠剁掉四肢带回去的打算,如果孤带人再晚一些赶到——”太子的声音充斥着扭曲的暴戾,“也不过是?阿珠是想让孤看着你被碎尸万段吗!”
贾珠愣住,“我,殿下……”
他伸手要去碰太子,却叫殿下倒退两步,避开了贾珠的接触,“别碰我!”
太子咬牙,“孤很生气,阿珠不可以在这时候劝我。”
他知道的,他从来都知道贾珠对他的影响力。
如果此时他将阿珠的话听进去,想必又是一个温和纯良的太子殿下罢?
可允礽不是。
他从来都不是。
他不想在此时听阿珠那些话,不想叫自己平静,不想当一个好人,他只想撒火,只恨不得将那些人剁成肉泥!
允礽残忍地说道:“阿珠知道孤对他们做了什么吗?是,孤很听话,孤没有对他们亲自动手。孤只是在他们每一个人被拷问的时候,叫其他人也一并前去听一听,他们不是将每一个教众都当做是亲人吗?那就听清楚自己亲人的惨叫声。”尤其是那个屠夫,他被梳洗时的惨叫声,吓得好几个人连连失/禁,差点都被吓疯了。
那种压抑的疯狂,压迫得他们几乎失却了理智,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可太子在那里,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只觉得不够。
当然不够。
阿珠昏厥的那一瞬,他心中品尝到的滋味,何止如此!
当贾珠触及太子的眼神时,再多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一贯矜贵傲慢的太子殿下就立在不远处,正冰冷怨毒地吐露着残暴的话语,可他的眼睛……
贾珠抿紧了唇。
允礽的眼是红的,是颤抖的。
或许他也发了疯?
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太子殿下可怜又可爱呢?
殿下分明,也是个上了头的残忍之人。
贾珠闭了闭眼,捏着眉间,忽而说道:“所以,殿下是在我的身边放了人,所以才能够那么快就找到我的位置?”
正在喷洒毒汁恶意的太子殿下哽住,他怒视着贾珠,过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说道:“……不只是孤,还有阿玛。他原意是要盯着屡屡和僧道扯上关系的贾府到底是为何,而孤派人是……担心阿玛会对你下手。”
贾珠好笑地重复,“对我下手?我自认到现在为止,可还没做过会让皇上恼怒至此的事。”
太子嘀咕,“是,他心里对阿珠的愧疚还在叠加又叠加呢,你要是现在考科举,他当场就给你点状元。”
“不必!”贾珠几乎是脱口而出,担惊受怕,“我自己来便是。”
若真是如此,他这辈子怕是要羞愧而死。
太子幽幽地注视着贾珠。
贾珠尴尬地捏捏指尖。
他们先前还在争吵什么来着?
这话题好像偏移了。
太子想生气,可是过了刚才那一刹,还想再继续生气下去,显得很蠢,然不生气,太子心中又膈应得难受,好似是一团暴躁的火苗团聚在他的心口,不论如何都无法安静下来。
贾珠轻声说道:“殿下,我仰头看得难受,不可以过来坐坐吗?”
僵持半晌,太子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坐下,看起来别别扭扭的。
贾珠在刚才太子动怒时,也认真思考了一会这其中的矛盾。对于太子来说,他不知道贾珠的举动是有着一定的把握,是有系统辅助下试图挣扎的一次举动。
在允礽看来,就是贾珠在毫无优势的情况下,以一敌十,甚至更多,当时的贾珠甚至不会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个探子帮手,也不知道会有太子点兵来救他,这种前提下……
贾珠的举动,的确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殿下,如果没有援军的时候,难道我要坐以待毙吗?”贾珠轻笑着说道,“毕竟,我那时并不知道,殿下会来救我。”
他顿了顿。
“不,我知道殿下会来救我。但是,我并不知道会在几时。”贾珠修改了方才的话,“他们的动作很快,生怕被皇家发现,要趁着午时前动手,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够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
那死亡的,或许也会是他。
因为他们的仪式,是需要割开贾珠的脖颈与四肢血脉,任由血液流淌干净。
以大出血的速度,纵然太子真的及时赶到,也未必能救得了这样残破的身体。
太子不说话。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贾珠,片刻后,“孤知道,正是因为知道……”
所以才更加无法容忍阿珠在挣扎着活下来时,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哪怕是探子,也并非全心全意地为贾珠着想,而是为了尽可能地收集情报。
“阿珠,孤只是在后悔。”
太子的声音颤抖着,“孤应该从一开始,就派人去跟着阿珠。哪怕阿珠不愿意,也要强迫阿珠接受。不,不只是出行,就连贾府内,也应该埋伏几个钉子,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立刻回禀。从贾府到皇宫,或者任何一处阿珠常去的地方,都要……”
贾珠原本听着太子说话,还只当做是太子受到了刺激,可是后面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叫人胆颤心惊,他连忙打断了太子的话,“按照殿下这样的说法,难道是想把我囚禁起来吗?”
贾珠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样日夜的盯梢,和监视又有何差别?
太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贾珠。
“孤倒是想。”
他巴不得将贾珠关起来。
打造一处漂亮的宅院,装饰着各种他喜欢的花草树木,让无数的书籍充斥着书房,叫贾珠的喜好有去处,再封锁住所有向外的门窗,只留下内部同行的走道。
等一起都准备妥当后,再将昏迷的阿珠送入那里,他的衣食住行,他的起居卧睡,都要依赖着允礽的供给。
他只能生活在那里,而那里也会是最安全的堡垒。
太子的心中,这个计划已经进行到了第七十八次完善,甚至已经思考起了康煦帝发现后的第十三个解决办法。
贾珠虽不知道太子心中的所思所想,却油然地感觉到一种幽深的恐怖。
他沉默地注视着太子。
“……我……”
到了说话时,贾珠才发现声音多么干巴巴。
“保成,你可以派人跟着我。”贾珠叹了口气,“你也可以在贾府安排人手。但仅限于跟着我的部分,我的家人,就莫要去打扰他们。至于街道与常去的地方……这实在是太过火,不可以。”
他的声音软绵绵,没什么力气。
可这淡淡的话,太子似是听进去了,半晌,嘟哝着说道,“不放就不放。”
允礽露出奇怪的微笑,“阿珠可曾知道,不管是贾府,还是林家,都是阿玛极为在意的。”
太子并不忌惮将自己从康煦帝那里知道的消息告诉阿珠,又或者,他其实根本就是故意转述给阿珠知道。
“在你家那个小表妹三岁之时,有个和尚找上门去,说你的小表妹要么跟着出家避世,要么此生不见外姓人,才能养好那娘胎里的病,叫她这一生顺遂。”
“……是吗?”
贾珠敛眉,“可这与青灯古佛又有何差别?”
而后,他又道。
“皇上是觉得贾家频繁与僧道扯上关系?可甄夫人,我乃后来才遇到的,这难道也算得?”贾珠困惑不解。
当然,他小心地没提五台山的事。
也没提起康煦帝为何会开始搜寻僧道的事情。
按理说,他不该知道太多关于五台山的事,因为太子没说太详细。包括僧道的起因,也是如此。
真正会叫康煦帝盯上贾府,乃是因为,在皇帝的记忆里,他真是因为梦到了僧道,才会广招与太子同个生辰的外臣之子入宫,最终大网捞鱼捞到了贾珠。
有着这样的联系,但凡贾珠后来与谁有接触,都会在康煦帝的重点关注里。
更别说,林家还出现了疑似的对象。
贾珠无奈叹息了一声,“要按照这样的说法,这位禅师不知是为了什么,总是爱叫人出家。难道他出山,就是为了广招僧徒吗?”
允礽没好气地横了眼贾珠,但也忍不住笑起来。
尽管贾珠已经逐渐康复,可是短时间内和太子说了这么多话,到底还是疲累的,不知不觉,和太子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太子起身,将昏昏睡去的贾珠扶着躺了下去,又将被褥扯了上来,将被角掩好,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半晌,玉柱儿悄声走来,“殿下,大皇子,四皇子求见,说是想探望公子。”
太子微微蹙眉,“阿珠睡着了,叫他们回去。”
玉柱儿应是。
可走了几步,太子又叫住了他。
“算了,叫王良他们进来守着阿珠,孤出去看看。”
玉柱儿什么都没说,老实地照着殿下的意思去办。
贾珠是住在偏殿休息的,虽从前太子总爱叫阿珠与他在一块,可是这般休养的时候,他是不会执意胡来的。
大皇子和四皇子都在正殿候着,太子进去时,大皇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霍然起身,“保成,阿珠的身体如何,听说昨儿醒来了。”
贾珠一直昏迷不醒,这几个关系好的皇子心里当然也焦急。
五皇子更是惆怅地觉得这位珠大哥太倒霉了,这几天回到慈仁宫去住,说是要与皇太后一起给贾珠去去霉运。
不得不说,大皇子听到这个说法时,是忍不住嘴角抽/搐的。
不管怎么说,前些天贾珠一直不醒,太子就跟一头护犊子的兽般不肯叫人靠近,除了康煦帝去看过几次,其他人倒是一次都没见着。
好不容易昨儿听到了贾珠短暂醒来的消息,今儿大皇子就带着四皇子匆匆赶来——带着四皇子的原因是因为这胖小子不知哪里来的神机妙算挡在了允禔的去路,硬是要叫允禔一起带上他。
允禔纳闷了,“你就算不跟着我一起,你二哥也总不会拦着不给你进门啊!”
允禛诚实地摇头,“可是太子二哥会生气,如果我跟着大哥一起去的话,二哥就只会朝着大哥一个人生气啦。”
允禔:“……”
这好好一个倒霉小子,是真会拿捏。
就看着太子可劲儿冲着他一个人发脾气是吧?
话虽如此,四皇子说得这么坦白,允禔不带着这臭小子也不行,就一路给他提过来了。
“大哥和四弟,是想来见阿珠的?”允礽慢吞吞地说道,“可真是不巧,阿珠与孤聊了一会,堪堪睡着。”
允禔狐疑地看着允礽,“你不会是想将阿珠藏起来,偷偷不给别人看吧?”
允礽呵呵笑了一声,“大哥想这么认为,就真的这么认为吧,反正也与我没有干系。”
允禔往前走了一步,压低着声音说道:“你以为你在牢狱中做的事情,就瞒得很好吗?这风声都传到我这里来了,说是你行事动手太过狠厉。”他的声音又快又轻,纵然是跟在后头的允禛也未必能听得清楚。
允禔又道:“我知你暴躁,可凡事也该谨慎些。”
允礽忽而说道:“孤记得,大理寺里头,有几个,是明珠的人吧?”
允禔忍不住吐槽的欲/望,“你说这话,就好像在说大理寺内都是纳兰明珠的小妾。”
纵是太子,都被允禔这话给弄得无语,“……那是你自己想的,可与我没关系。”
允禔慢悠悠地说道:“这消息嘛,的确是与他有关。不过,太子难道也觉得外面的人说得有道理?”
“什么道理,明珠支持你的道理?”太子嫌弃地说道,“若是纳兰明珠,应该是没这么傻呼。”索额图支持太子,又与太子同为一脉,明珠与索额图乃是对立,就不可能旗帜鲜明地选择太子。然这些个皇子里头,纵然他和大皇子有着遥远的血亲关系,明珠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选择,顶多只是与大皇子稍微交好,旁的一概不可能。
允禔纵然和太子是一个想法,毕竟他和明珠的确是没什么往来。可是听着太子的话,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听了,又如何?”
太子臭着脸色说道,“孤不高兴,还要在意那些人在说的狗屁?”
大皇子插着腰,半晌,“阿珠伤得很重?”
眼下贾珠醒来,他总算能问出这句话。
太子斜睨了眼允禔,冷冷地说道:“差点醒不来。”
大皇子摸了摸下巴,唉声叹气地说道:“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从他听闻到风声,知道太子动手的残酷开始,允禔就隐隐感觉贾珠这一次怕是很严重。
只那时,不管是乾清宫还是毓庆宫的消息全都封锁起来,他们纵能知道一些,却也不够完全。
允禔看着一脸怒色的太子,倏地胡搅蛮缠了起来,“如果今儿你不叫我看一眼阿珠,我就不走了。”
四皇子怯生生地从大皇子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禛儿也不走。”
太子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长鞭。
“除非你真的舍得抽我十鞭子,不然我就是不走!”允禔看着允礽这动作,态度更加嚣张了起来。
太子沉默了一会,“来人!”
一声暴喝之下,外头的侍卫猛地冲了进来。太子站在他们身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将大皇子和四皇子都送回他们自己宫里去。”
大皇子转身举着四皇子就往后殿冲。
“保成,你耍诈!”
太子轻哼了声,他有别的帮手,何必要自己动手?就只能怪大哥什么准备都不做,自己来了他的地盘。
贾珠昏昏沉沉睡了几日,有时醒来,会是太医在给他捏着四肢,那酥酥/麻麻的感觉,总是叫他不太习惯。
但是在太医的推拿下,贾珠的身体的确是在逐步恢复。
又一日,他和殿下在说话,不知不觉,贾珠就软倒睡着了。这在这几日都是寻常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一觉睡到什么时候,在将要醒来时,依稀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捏着胳膊。
这力道与往常不同,更重,也更加粗了些,似乎是一个新手。
贾珠还以为是哪个药童,还未睁开眼,就含糊地说道:“……轻一些,疼……”他刚醒,这声音还透着少许湿漉漉的委屈。
“这样呢?”
力道果然是放缓了些,贾珠还听到对方这么问。
这的确是合适了。
可这把声音,贾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也从未在这种情况下听过,惊得他一下子睁开了眼,茫然无措地盯着就坐在他床边的康煦帝。
康煦帝的身后站着顾问行,除此外,殿内静悄悄的。
这静谧得贾珠以为自己在做梦。
皇帝坐在他身边在给他捏着胳膊!
尽管贾珠知道,康煦帝此举应该是知道他的肢体不太协调的缘故,但还是吓得猛坐起来,一时间,他的腰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呻/吟,似是因为这太过剧烈的动作扯到筋了。
贾珠哀声。
康煦帝看着贾珠这苦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平日里瞧着甚是稳重,怎现在又这般激动?”他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将贾珠刚才扭到的地方按住。
揉捏的第一下,贾珠就发出一声闷闷的惨叫声。
皇帝动手,可比太医好不了多少。
而且一边揉还一边打趣说道:“阿珠啊,你这可不行。放松些,这扭到的时候,就是得这样给化开,越是化开彻底了,待会才不那么痛。”
贾珠被揉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疼疼疼疼疼……”
他的声音本来就软绵,这般哭唧唧的时候,听起来甚像是在撒娇。
康煦帝心软了一瞬。
但感觉着指尖的力道,犹觉得不够,还叫顾问行去取了药酒,给贾珠好好地又捏了一下。
这一套下来,贾珠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床榻上,就跟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康煦帝擦拭着手,大笑着说道:“阿珠还是得好生锤炼,方才不会这般。”
贾珠挣扎着爬起来,委屈地说道:“那,皇上,这腰的位置,要怎么锻炼啊?”
康煦帝沉默了一会,盯着贾珠纯净正直的眼神&……阿珠都这般年纪了,居然还没开窍?
皇帝忽而说道:“阿珠,可曾有过意中人?”
这话题骤变,贾珠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道:“没有。近几年都没有这个心思。”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低,小小声说道:“太医说不能过早。”
好吧,也不是完全没开窍。
康煦帝高深莫测地盯着贾珠微红的耳朵,“那也可以先订婚,再说其他。”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皇上,我想等考到功名后,再考虑这样的事。不然也要叫姑娘苦等,这样不好。”
“都各自定亲,便是夫妻,等是理所当然的事。”康煦帝挑眉。
贾珠抬眸看了眼康煦帝,慢吞吞地说道:“皇上,将来的妻子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人,我自当为她多考虑一些。左不过我这身体也不太好,总不能叫人嫁过来就伺候个病秧子。还是得等养好了些,再说这个。”
在康煦帝看来,贾珠说的这般多,都不过是借口。
但唯独身体不好这个,却切中了要害。
这一次贾珠受冻,的确是有些亏空,更别说他的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好。
康煦帝敛眉,“阿珠,你此次,也算是被太子所连累。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或是想要的东西,朕可以允诺你一件事。”皇帝不紧不慢地说着。
贾珠认真思考了一会,“皇上,我并无需要的东西。”
“财富,前途,未来,妻妾,权势,”康煦帝慢悠悠地念着,“阿珠就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
贾珠笑起来,小脸明媚,“皇上,您说的这些,的确非常重要。可我觉得,这些都是能够靠我自己做到的事。当然,若是将来做得不够好,那也只能说是我能力不足,无法承担重任。”
“哪怕朕与你说,此次定是要赏?”
贾珠愁眉苦脸地思考起来,半晌,“不然,皇上能不能让殿下不要那么生气?”
他嘀咕着,“殿下最近看我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到底还是生气的。
康煦帝也要给贾珠的话给气乐了。
阿珠不是无欲无求。
可哪有将送上门来的东西轻松往外推的?
说句难听话,纵是今日贾珠为自己,为家中要个官职,康煦帝也会随手给了。
没道理这朝中的几个权臣能够明里暗里地卖官,而他身为帝王,连个区区官职都给不起。
“傻子。”
康煦帝叹了口气,“怨不得太子这般担心你,阿珠,你就是个傻子。”
无缘无故被皇上训斥了一顿的贾珠瘪嘴,不敢大声,就小小声,“哪有,汤大人都说我聪明。”
康煦帝一巴掌拍在贾珠的胳膊上——倘若不是他后脑勺受伤,这肯定是拍在后脑勺上的——“你听汤斌的话?那汤斌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大傻子!”
康煦帝说得振聋发聩。
“阿玛说得极是。”
太子的声音骤然响起来,而后,缓缓地从顾问行的身后踱步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允礽一双漂亮的眼眸盯着阿珠,眼底是燃烧的火焰,“阿珠当然是个笨蛋。”
一会笨蛋,一会傻子,贾珠软软地哼了一声,打算将太子的话当做是耳旁风。
康煦帝捏了捏太子的肩头,叹息着说道:“朕当初就不该选汤斌这块臭石头。好端端的一个阿珠,给教成什么模样了?”
允礽跟着皇帝一唱一和,“他还不听话,还觉得自己逞英雄说是对的,甚至还想违背阿玛的要求,偷偷出宫回府!”
贾珠瞪大了双眼,湿漉漉地控诉着太子。
他没有!
最起码,这一次他没想着出宫回府。
贾珠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不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也不想叫家里人知道自己伤得这么重。
说起来,贾珠这些年受伤时,多是在皇宫养伤,多数时候,也是为了太子的坚持。
康煦帝一双利目看了过来,沉稳地说道:“阿珠啊,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之前,不许出宫。这是朕的命令,记住了?”
贾珠蔫吧地应是。
而后,康煦帝才摸了摸贾珠的小脑袋,“阿珠,”皇帝平静地说道,“朕说出的话,不会改。你拥有朕的一个承诺,若是将来想到要什么东西,再来与朕说罢。”
这并非只是为了今日之事,这也是为了从前之事。能让康煦帝在日积月累下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不甚容易。
只是有时,一些天真纯粹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人之心软怜惜。总觉得自己或许做不得,却也不忍叫那样的人破碎。
康煦帝盯着贾珠吃完药后,方才离开。
而贾珠挨到皇上离开后,才整个人都软倒子啊了床上,捂着腰哀哀叫着,“保成,你怎可叫我一个人面对皇上?”他说得可怜兮兮,太子却是挑着眉,矜傲地说道,“我都说了阿玛喜欢你,你可知道他给出的怎样的承诺?”
贾珠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觉得我好像,也没做什么……”
太子微笑。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到底没绷住。
他膝行上/床,扯着贾珠的衣襟过来,凶狠地在他的嘴边咬了老大一口,他的力气不小,虽没破皮,但肯定是落下牙印了。
贾珠捂着脸嗷呜了一声,泪汪汪地看着太子。
允礽居高临下地看着贾珠,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阿珠再说这样的言论,孤就咬你。有一次,便咬一次,不拘地方。”他勾起古怪的笑意,“孤倒是要看看,阿珠到底有几块好皮肉,能够给孤咬。”
贾珠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殿下说得那般凶狠,听起来不似是咬,反倒是要活吃了他血肉那般凶残。一双冰冷的眼在他身上逡巡,叫贾珠哪哪都觉得不太适应,就仿佛……
哪一处,都是砧板上的肉。
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内侧,不知在想些什么。
允礽的动作很轻,偶尔会吩咐太监做点什么,可都惊扰不了不远处床榻上的人,如果不是贾珠自己醒来的话,他都意识不到偏殿内还有其他人。
可也在意识到允礽在的时候,贾珠下意识一动不动,背对着床边。
他微微睁着眼睛在想事。
近来,他总觉得太子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可贾珠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是他们的关系太亲密了吗?
“你觉不觉得……”
贾珠在心里自言自语,想和系统说点什么,却又吞下。
……觉不觉得,允礽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贾珠不自觉摩挲着自己的嘴唇。
如果是一般的朋友,应该是不会有这样亲密的举措,太子也说过,自己绝对不会对格图肯和曹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