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
他没想到太子居然如此在意这件事,甚至都捅到康煦帝的面前去了!
自从贾珠在太子面前说漏嘴有过心上人后,他就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再次泄露。可是太子殿下那般古灵精怪的性格,总是会想出一些难以形容的招数来。
贾珠见招拆招,为了保住这秘密,有段时间连酒都不敢喝。
可没想到,有一天秦少尚居然会找上门来,气势汹汹地与他说,“阿珠,从前你帮我良多,若是你有什么心上人和为难处,自当要与我说,怎么能藏着掖着?”
贾珠彼时正在读书,被秦少尚唬得有些迷茫,半晌才说道:“……谁与你说的?”
秦少尚气势更甚,“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吧?”
“……是。”
贾珠向来不喜骗人。
“那是谁家的姑娘?”秦少尚乘胜追击。
“不是哪家的姑娘。”贾珠有些心烦意乱地避开他的视线。
“比你岁数大还是小?”
“……小。”
“是不是身份贵重?”
“……对。”
“是不是规矩多,不能时常相见,总是要避嫌的那种?”
贾珠听着秦少尚的问话越来越奇怪,狐疑着看了他半晌,勉强觉得他说的有理,“……对,不是,你问我这么多……”
“天啊,你是喜欢上哪家的夫人,你是昏了头吗?”
秦少尚叹息着大喊,险些将外面的书童都引进来。
贾珠:“……”
他为何要和秦少尚说这些?
真就是自找麻烦。
他提起墙上的佩剑,将上蹿下跳的秦少尚横扫了出去,亲自将贾府的大门拍在他的脸上。
在赶走秦少尚后,下一封太子的来信上,“夫人”这个猜测就悄然出现了,这让贾珠差点揉皱了这信纸,堪堪花费了足够的忍耐,方才压住那爆笑的冲动。
他早该知道,若非有人故意,秦少尚怎可能知道这件事?
以贾珠的人际关系,能信得过的,也只有秦少尚了。
罢了,贾珠认为太子殿下似乎将这当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频繁地琢磨着贾珠的心上人是谁,反倒是让太子忽略掉贾珠对他的过分关注,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贾珠已然能淡定处置这份心思,总不会叫他影响到日常。
……可他错了。
他不该。
他不该在明知道太子的兴致被引诱起来的时候,还将这当做是有趣的事情;他不该放纵太子的好奇心,让其肆无忌惮地蔓延,侵蚀着贾珠周身的一切;他更不应该在意识到事情有些乱套的时候没有阻止,反倒让这荒唐的猜测如脱缰野马,直接传到了康煦帝的面前!
别的也就罢了,可骗骗是这等猜想……
贾珠捂着脸,万分后悔。
他怎么不从一开始就阻止太子殿下那些猜想?
贾珠不能说自己没乐在其中,可要是知道最终会是这般结果,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阻止殿下的游戏。
就在他的手掌下,在那压在太子书信底下的、是属于康煦帝的字迹。
这一次的来信不只是太子的,还夹带了皇帝御笔。
贾珠回想着皇帝循循善诱,温和从容,却字字句句都在劝他回归正途的书信,简直想将这信件糊在允礽的脸上。
这可着实丢脸,难为情得要命!
他没想亵渎哪家的夫人……
贾珠委屈吧啦,愁眉苦脸。
他喜欢的,想亵渎的,可是堂堂太子殿下。
贾珠时常怀疑太子殿下这么滥用职权,会不会有朝一日被皇上发现继而生气?
但一想到这一次康煦帝夹带在里面送来的书信,贾珠又觉得,皇上这怕不是明知道却还是在纵容太子的行为。
他不知道要不要给皇上回信。
毕竟康煦帝通篇并未涉及到什么,除了几句劝慰外,贾珠捏着皇帝陛下的墨宝,一时间也拿捏不住皇上到底是什么看法。
但要是生气的话,也不至于写来这一封信。
贾珠叹了口气,打开太子的书信。
他刚才看到皇帝的书信吃了一惊,后半段还没看完就先去看了康煦帝的信。
希望太子殿下可别说什么话来吓唬他了。
——糟糕。
贾珠瞪大双眼,看着上面属于太子的来信,那上头每一个字迹他都认识,可是组合起来,却是让贾珠头晕目眩的答案。
他几乎捏碎了这张纸。
赐什么婚?
他现在就想掐死太子殿下!
老天爷啊!
秦少尚近来的日子过得可美。
娶了自己喜欢的媳妇,每日连去上值都非常兴奋,不再是之前颓废的模样。秦府上见秦少尚这前后的反应,如何不知道他这位新娇娘就是此前让他情绪起伏的缘由?
众人好气又好笑秦少尚居然瞒了这么久,好在是个好结果。
就在秦少尚志得意满要出门的时候,一封拜帖连带着一个人,守在了他家门外,给秦少尚硬生生绑架到了明桥街。
他堪堪落座时,茫然地盯着坐在对面的贾珠。
“……我要上值。”
他下意识从嘴巴里蹦出这句话。
贾珠的微笑犹在,“方才已经有人去给你请假,只休半日,午后你就回去。”
“什么?不是,贾珠,你怎么突然,不对啊,这不是你平时的行事风格。”秦少尚二丈摸不着头脑。
贾珠慢悠悠说道:“是,要是我平日,肯定是不会将你带出来。可恰好今日,我非常、非常不高兴。”
秦少尚谨慎地观察起贾珠。
他知道贾珠最近为了秋闱埋头苦读,在前两日刚好参加完秋闱,难道是……他下场考试的结果不是很好?
尽管结果要在几天后才出来,可秦少尚知道,如贾珠这些有天赋读书的人其实在写完文章后就大致知道自己会获得什么评价。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贾珠,只是一次落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贾珠挑眉,“不是这事。”
他简单粗暴地打断了秦少尚接下来的安慰。
不是这件事?
秦少尚到底是茫然了,不是这桩事还能是哪来的事情?
“我最近可也没得罪你吧?”秦少尚非常有自知之明,最近他新婚燕尔——好吧,其实他和妻子已经成婚一年还是你侬我侬,感情甚笃,根本无心去折腾贾珠,“还是旁人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你当初为何莫名其妙闯入我府上就为了问我心上人的事情?”他这么一口气说下来,语气虽是不紧不慢,可秦少尚却幽幽觉得自己背后布满了冷汗。
秦少尚难为地说道:“你不都知道是谁了吗?”
贾珠捏着鼻梁闭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可你当初的猜测,为何要与他说那么多?”
秦少尚开始叫屈,“太子爷命我去探听一二,我这心里也不是不好奇,都应了殿下的事,自然是得做到。我可不是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可没有几分薄面,再说了,你们两个都是心知肚明的,作甚这时候找到我头上来?”
他倒是不在意在这中间搅混水——毕竟贾珠尴尬跳脚的模样也的确是有趣,可这背锅的罪名可不能甩到他的头上来!
贾珠头疼,“你可知……这谣传都传到了皇上的面前?”
秦少尚沉默了一会,他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然后他很快想起了太子殿下。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胃部就忍不住抽搐了起来,露出一个有些惊恐的表情。就算他在家里再是无法无天,都不可能忽视贾珠这句话带来的影响。
“……皇上做了什么?”
贾珠倦怠地揉着眉心,“皇上……没做什么。他只是写了一封信对我循循善诱,希望我不要误入歧途。”
秦少尚的脸皮更加抽动了一下,“这听起来像是一位长辈对侄子的劝说,皇上对你的喜欢倒是远比外头那些人传闻的还要深。”
“什么?”
贾珠有些茫然地抬头,“外面的人?”
秦少尚拍着桌,将放着倒是几乎无人动弹的茶壶都拍得跳了起来,“你难道从未关注……好吧,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是太子伴读,你可以随意出入后宫,我听说你甚至常常去探望皇太后,你从未想过你的待遇,堪比那些王公贵族吗?”
“皇上对放一个外男入后宫浑然不在意……可眼下看来,哪怕他听到了如此荒唐的言论,最先做的不是训斥,居然是写信来与你说这些……足以看得出来万岁爷对你的喜爱!”这一长串话,哪怕是秦少尚要说完也是费劲。
可秦少尚好不容易吐槽完,便发现贾珠陷入一种奇怪的羞愧情绪。
怎会是羞愧?
秦少尚的脑筋一转,露出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你不会……你难道是喜欢上后宫……”
他的话还没说完,贾珠将一个茶杯猛丢了出去,懊恼地说道:“你怎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怕是不知道。”
秦少尚看贾珠真的生气了,讪讪摸着脸,“我就是……是我错了。”
贾珠轻易不动怒,这一生气,秦少尚登时就怂了。
“皇上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也不会为难你……虽然,你说这是谣传,可都到了皇上的耳边,你再要去解释,除非说出你的心上人是谁……”秦少尚吞吞/吐吐地说道,“可依着你之前的做派,连太子都不能从你口中得知那是谁,那你肯定也不愿意当众说出来。”
秦少尚这猜测并没错。
贾珠当然不可能和康煦帝提及任何和心上人有关的事,他虽坦然接受此事,但也没闲得慌要让自己去送死。
然此事在康煦帝面前会被提起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太子故意的。
可允礽为何要这么做?
贾珠猜不透。
他猜不透的同时,还郁闷,再加上康煦帝来信这件事搅和得心情不畅,这才来找秦少尚这个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低着脑袋,诚恳地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就差发誓就算以后被太子威逼利诱也不这么做。
结果贾珠看了他一眼,无情地说道:“那还是不用了。”
“为何呀,难道你不相信我?”秦少尚反倒是着急了,“往后我肯定不……”
“你做不到。”贾珠老老实实地说道,“你的弱点太明显了,除了你的家人外,便是嫂子。如果殿下真的利用你做什么,你是无法违抗的。”
太子不会把这样的手段用在贾珠身上不代表不会用在他的朋友身上,任何一切可以利用的人都会如此,贾珠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他并非只被太子的柔软糊弄了双眼,看不清楚他本质。
允礽从来都是如此。
秦少尚沉默了一会,叹息着说道:“那你也该知道,你在和多么可怕的人为伍。”他不得不用上可怕这个词语,那是源自于他和太子见面的那一次。
仅仅只是见过那一回面,秦少尚就断定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他从前与太子爷见过数次,可那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从未与太子私下碰面,直到那一回,而经过那一回后,秦少尚已经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话说得有些太晚了。”
沉默良久,贾珠摇头笑了笑,叹息着说出这话。
不管他和太子的关系如何,可眼下最起码,看不出半点太子愿意放手的可能。贾珠思忖着明年春闱后的道路——是的,哪怕他还没有知道结果,但贾珠在走出考场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这一次当是不会失望——到那个时候,允礽又会做什么呢?
贾珠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显露。
“以后你和太子殿下定然还会有往来,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但,”贾珠的双手按住桌面,用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说话,“我希望你不会再传出这么离谱的传闻。”
想来这一次给他带来的麻烦是无比巨大,不然贾珠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秦少尚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可想而知答应了。
等他们一起离开茶楼的时候,秦少尚嘀咕着关于午后回去做事的麻烦,尤其是要解释请假的缘由,但贾珠都当做没听到——他默认为此发生的任何麻烦都是秦少尚活该。
秦少尚是被贾珠的侍卫绑架过来的。
他站在马车边上,打量着守在贾珠身后的侍卫,没好气地说道:“等我什么时候也去挑选几个身强力壮的侍从,免得再随便给人绑架了去。”
贾珠随口说道:“那我应当还是可以绑走你的。”
他目送着登上马车的秦少尚,微微一笑,“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侍卫。”
秦少尚脸色大变,可贾珠已经大笑着将他推入了马车内,转身就走了。
贾珠将马车留给了秦少尚,自己则是在明桥街缓步走着。
深水巷就距离这里不远,他打算顺道过去看看。只是还未等他走到深水巷的巷口,一道柔软的声音就叫住了他,“贾大公子?”
贾珠看着对面,发现提着挎篮的娇桃正站在台阶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娇桃发现没认错人后,小心翼翼下了台阶走到贾珠的面前,“大公子是来看望夫人的吗?现在她和小小姐都不在家。”
在贾珠的问询下,娇桃才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告知贾珠。
之前这条街道上的流/氓地痞因为有官府的出面,已经被彻底抓走了。她们在深水巷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逸。
“只是街头的医馆大夫看中了小小姐的天赋,说她在读书写字上都很有能耐,将来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合适的医女。”娇桃说着,“近来,夫人常带着小小姐过去,怕是在斟酌此事。”
娇桃说话时文绉绉的,语气轻柔,没有半点粗鲁之态。她是跟着甄夫人从甄家离开的,也足以看得出来甄家从前也算是个富贵人家,如今叫家中的姑娘去学习这等医术,虽不是鄙夷姿态,但也的确是弯下腰骨。
贾珠本欲说些什么,可想起甄夫人宁愿自己做工,也不愿意贪图别人钱财的秉性,到底是将想说的话吞下,与娇桃又说上几句,便要告辞。
娇桃忙说道:“夫人曾说过,若非有大公子的帮助,我等自立女户,实难支撑。这路过不暂歇歇脚,吃几杯茶,奴实在失礼。”
贾珠微笑着摇头,轻声说道:“这本没什么。夫人一家包括你都是勤劳之辈,若没有我也能靠着自己活下去,我并未多做什么,却得这样的赞誉,方才是无地自容。”他不肯留下,只是知道了她们的情况安好,就悄然离去。
贾珠这一行人都是男子,娇桃自然无法拦下真的要走的他们,只得朝着他们遥遥行了一礼。
贾珠看着街尾的医药馆,转身换了个方向走。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甄夫人一家的生活。如今她们在京城中安定下来,过往的事情对他们应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可甄家和林家,又有什么相似处呢?
他不期然想起远在苏州的林家。
……听说,那位姑母,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贾珠心中叹息,近来家中常走水路送信,便是为了尽早知道苏州的情况。
可想来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贾敏的身体似乎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听说整个苏州的大夫都被找遍了,却是根本无用。
贾珠也曾问过系统类似的事情,却被系统给予了否定的回答。贾敏的身体是自然的衰竭,此乃无法挽救之疾,而她的丈夫林如海并不曾想过放弃——
如今贾敏还能活多久,全靠那些奇珍异宝的药材吊着。
一旦到了无法延续之时,便是贾敏魂归之日。
贾珠对此感到失落。
【宿主难道觉得系统有拯救生命的力量?】
“或许。”
尽管系统曾经否认过。
贾珠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看着明桥街的街坊,“但我不会要求你这么做。”
【为何?】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不管这世间是否存在神魔妖怪,都最好不要插手干涉。”
【如果将要死去的人是允礽,或者其他宿主在意的人呢?】
“那我的确会有所动摇。”贾珠坦然地说道,“我或许会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能够挽救他们的办法,我到底是人,不可能约束这份贪婪。”
系统不说话了。
贾珠也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着,
系统偶尔会问这些无厘头的话,有时甚至会直斥贾珠的内心,就像是它在乎人类是怎么想着的。
贾珠有时会警惕,但系统存在于他身上这么多年,如果真的能造成更严重的危害,那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他索性将那些猜测都埋藏在心里,就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无所事事的时候是最麻烦的。
贾珠不想外出,因为一旦见到熟悉的人,他们便会迫不及待地问起贾珠考试的结果——天知道就算他心里有数,可他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关注的性格,到底是困在贾府不出门。
只留在府上,却又有另外的麻烦。
王夫人特特带了周瑞家的过来。
这位属于二太太的陪房抱着好些卷宗,都是各家各门的姑娘小姐。
王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阿珠,你都十八岁了,元春可是比你的岁数还小些,若是你不及早订婚,元春可该怎么办呢?”
这一二年间,王夫人总算挑选了合她心意的女婿人选,恰巧元春对那人也没什么抗拒,近来已经接触过几回。
贾珠陪同出去过一次,瞧着元春脸上的笑意,就知道她对那人也没什么恶感。
说不得,这位还真的有可能成为贾珠的妹婿。
可元春的婚事有了苗头,贾珠这边却是一点都没见影子。
王夫人也不是想特地挑着这时间来与贾珠说这事,实在是贾政也明里暗里暗示过她要给贾珠寻个合适的亲家,这还是他们自打贾环生下来后,难得融洽的一段时日,王夫人也不想叫贾政以为她对贾珠不上心。
可偏偏……
贾珠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温和地笑着,手指只碰了碰那些卷宗,便朝着王夫人摇头,“母亲,在成为进士之前,我不会考虑这些事。”
王夫人当即就着急起来。
“纵然你今年秋闱能过,可是春闱进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珠儿,待你成为举人后,就此订婚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然,真的要拖个好几年,纵你是男子,也再难找到一门好亲事。”王夫人苦闷地劝说起来,她甚至让周瑞家的离开,就只剩下他们两个,“珠儿,我现在能与你好声好气地说,是母亲尊重你的意见。可是你的父亲,若是真的想要为你订婚,你知道,就算是老太太也无法阻止他。”
贾珠知道王夫人并非是在威胁他,而是在阐述一件难事。
纵然贾母能够站在贾珠这边,可这世人总归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贾母就算能说上几句,可最终能决定的人到底还是贾珠的父母。
不管贾珠喜欢不喜欢,要是贾政真的定下,那就再无回旋之地。
贾珠缓缓说道:“倘若我这次秋闱能中,父亲在来年春闱结果出来之前,不会再打扰儿子。”他看向王夫人,恭谨地垂下头,“至于在那之后,儿子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王夫人下意识站起身来,语气焦急地说道:“你为何……珠儿,不过是这人生嫁娶之事,来而又去,到底有什么不可的缘由?”
贾珠平静地说道:“因为儿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他这话一出,王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紧接着说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贾珠抿紧了唇角,似乎是想起在这件事上闹出来的误会,他原本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却意识到这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不会告知母亲关于他的身份,因为我与他无法在一起。他已经……”贾珠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只是速度太快,就连一直盯着他的王夫人也没有发现,“他已经嫁人了。”
王夫人倒退一步,摇摇晃晃地坐在位置上,“你,你竟然喜欢上了有夫之妇?”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似乎无法相信她这完美的儿子竟然出现了缺陷。
贾珠狠狠地捏了捏指尖,这是他平生对父母撒下第一个谎言,却也是弥天大谎,他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看透他的虚假,只能一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指,一边低下头叹息,“是,儿子做了错事,且无法回头。”
王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论如何,她第一反应却还是要维护贾珠的颜面。她立刻说道,“这家中,除了我知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贾珠朝着王夫人摇了摇头,“这个秘密让儿子痛苦已久,怎会为外人所言?”他在说这话时,强行调动起自己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上太子时的心情,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种又是欢喜,又是恐惧的神情来。
王夫人在触及那个眼神后,她的心都要碎了。
或许她能感觉得到贾珠说的话有不真不实的地方,可他最后这一刹那所流露出来的神情必定是真的。
唯独真的喜欢上谁,方才能有那样的眼神。
王夫人也曾经有过意中人,虽那未必是多么眷恋的情感,可是她记得那个时候的欢喜、雀跃,以及最后知道他娶妻时的心碎痛苦。
而这样的痛苦,也正在贾珠的眼中,这如何不让王夫人也为此感同身受。
她忍不住抱住贾珠,痛苦地说道:“你这坏孩子,你这坏孩子……”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贾珠的后背,说是生气愤怒,却又下不了狠手,只是抱着他啜泣了一会。
奇异的是,贾珠此前从未真正意识到自己有过难受,可在王夫人这么紧密抱着他,在他耳边啜泣时,贾珠好似感觉到那份难过也被母亲的眼泪流淌出来,让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沉重下去。
“……太太,莫要哭了。”良久,贾珠才轻声说道,“您都快要把儿子的难过都哭没了。”
王夫人捂着眼,嗔怒地瞪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略带鼻音说道:“就当真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宁愿不娶?”
贾珠微微闭眼,想象着允礽那娇蛮任性的模样,想象着他叫人难以忍受的时刻,可绝望的是,哪怕在这个时候,回忆着那些事情,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快乐。
贾珠轻轻地说道:“正是如此,母亲,儿子不孝,但儿子……是真的非常喜欢他。”
如今这个年岁,贾珠深知太过年轻,他谨慎地让自己不轻易言说“爱”这个沉重的词语。
但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非常喜欢。
哪怕挖空他的心思,刻满的也是允礽的名讳。
王夫人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刻,她看着乖巧依偎在她怀里的贾珠,真正的,在这么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