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这么一巴掌,其实压根不需要注射康复剂,睡一觉就好了,乔抒白也不是什么怕疼的人。不过他今晚要和展慎之见面,不能肿着脸去。
另外,乔抒白怀疑他也是真的有些对康复剂上瘾,因为受到伤害,迅速复原,让他产生一种完满而积极的期望——过错是能被完全遗忘的,裂缝也可以完全填补上。
运输车开进摩区市区,减了速度,慢悠悠地在大街小巷穿行。
乔抒白打开手机,像看肥皂剧似的,等劳工体身上监视器穿回摄到的视频。
一开始,监视器没有画面,可能是由于地下室信号太差。从车队交车离开,回公寓的时候,监视器的图像回传了。
这监视器像是展慎之装在他身上那个的初版,画面没有那么清晰,传输还有些时间差,不过对乔抒白来说已经够用了。
他津津有味地看陈霖和阿浩坐着悬浮车,在地道里穿行。劳工体坐在悬浮车后排,监视器摄到了陈霖和阿浩的后脑勺。
“霖哥,他说得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阿浩转向陈霖,问,“那视频,电脑也不是做不出来吧。”
“不知道,”陈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我是听过些传闻,从上都会传过来的。”
“说他和展慎之?”
“差不多吧,上都会区不知道他叫什么。有人压着不让说。”
“我操,那他们真会结婚吗?”
陈霖拍了一巴掌阿浩的脑袋,骂了句脏话:“你看我像他们证婚人吗?”
阿浩便不声响了。
打开家门时,时间已近五点,安德烈还在睡觉,家里没开灯,死气沉沉。
乔抒白拖着疲软的脚步,闷声不吭地从冰箱里拿了些安德烈的食物,捧着走到二楼走廊最里面,打开门。
穿着白色T恤的陈霖的另一具劳工体背对着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拿着他给电脑读句子。陈霖的口音很特别,乔抒白用智能语音工具训练出了一个很相似的,让他学着说。
“弟弟。”乔抒白叫他。
为了方便区分,同时心中无法把他们当做物件或动物,乔抒白给两具劳工体都起了称谓,在陈霖那儿的是哥哥,他家里的这具是弟弟。
弟弟回头看,他狭长的眼睛,乔抒白下午才见过一双一模一样的,但出于忠诚考虑,服务型劳工体的大脑统一编辑入犬只的基因,敲除了许多设计师认为不必要的选段,往往没那么聪明。
弟弟的眼神和真正的陈霖全然不同,任何人都能分辨出来。
乔抒白摸了摸他的头发,把手机里监控仪传来的陈霖的视频发到弟弟正在使用的电脑里,指着画面中的陈霖,告诉他:“学他说话和动作。”
弟弟点点头:“好的。”
乔抒白便将食物放在桌上:“学累了就休息会儿。”
回到自己的房间,乔抒白习惯性地在手机上查看有关展慎之的新闻,展慎之今天到摩区举办竞选活动,在孤儿特设学校宣讲。
乔抒白看新闻中演讲的文稿,展慎之说自己与摩区的不解之缘,比如年初在孤儿学校宣布他将参加前哨赛,在摩区警局与搭档一起破案。
在这些新闻中,乔抒白总是很难将如今的展慎之和以前的展警官联系起来。
因为现在的展警督面对镜头不再沉默寡言,简直是长袖善舞的,仿佛被迫掩埋起了全身上下,所有愤世嫉俗的锋芒,只为实现理想。
但见面时,乔抒白便清楚他仍旧是展慎之,即便不那么珍爱乔抒白,仍是珍重与负责的,这是展警官才拥会有的品质。
而且现在他们的身体甚至更亲密了,更理直气壮得没有距离,展警官不会像展警督这么折腾乔抒白,吻得没有这样熟练,拥抱也不这么急切。他们跨过了展警官的深思熟虑,提前成为真正的情侣,这不是完全不好。
乔抒白活得惊险,对任何事都想了又想,只有在面对展慎之的时候,他成为一个自己也弄不明白的逃避的人,随波逐流,不顾后果。
到了六点钟,展慎之打来电话:“我半小时后应该就能回政务酒店。”
“那我现在出发?”
“可以。”
拿起手机,将时间看了又看,确认展慎之迟到了。
乔抒白坐在摩区行政酒店大堂的沙发,白痴一般等了一个半小时,将所有能看的消息和新闻看完,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先去开一间房,就听见从玻璃旋转门方向传来的一阵喧哗。
乌泱泱的一群人挤了进来,展慎之很高,所以乔抒白看见了人群中心,展慎之的半张脸。展慎之大步流星,目视前方。
记者们举着摄像机和麦克风追逐着他,疯狂地提着不知什么问题,十足一副围堵政坛巨星的模样。
助理温悦夹着公文包,在外围跟着,她经过沙发,瞥见了乔抒白,脚步犹豫地顿了一下,又紧跟着向前走去。
他们疾步走向电梯,最后记者被保镖们拦在了电梯外,展慎之和助理、竞选团队先行上楼。
喧闹终于停止了,乔抒白看着记者们从电梯口往回走。他们交换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低声交谈。
乔抒白等人走光了,想了一会儿,走到前台,给自己订了一间房。
进电梯的时候,展慎的电话才过来,他那头有些吵:“刚才出了个小意外,明天宣讲的地方查出爆炸物,所以迟到了。现在还得和竞选团队开个短会,你在哪?等很久了吗?”
“我自己开了房,”乔抒白乖乖地说,“那你先忙,我在房间里等你。”
展慎之说“好”,挂了电话,电梯也就到了。
很巧的是,乔抒白的房间和展慎之在同一层楼,他经过站在门口的保镖,保镖们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他闷声不吭,低下头,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刷卡进了房。
乔抒白先洗了个澡,而后又打开监视器,观察陈霖的生活。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陈霖的一切。
热土地那间地下室的地道,通往新教民区的某间民房。陈霖爬上楼梯,从民房里出去,上车回到他的主要据点。
乔抒白将看在眼里的东西都牢牢记进心中,一帧都不敢错过,面无表情地盯着陈霖吃宵夜,骂下属,喝酒,直到手机震起来,画面被系统暂停。
房里的人总算散了,展慎之在会客室给乔抒白打电话,给了他自己的房号,刚走到门口,门铃就响了。
展慎之打开门,乔抒白站在门口,微微仰起脸,淡淡地笑了笑:“晚上好。”像个顺路探访的朋友。
不知是不是错觉,展慎之觉得乔抒白好像比刚见面时瘦了,白衬衫挂在他身上,看起来空荡,不过脸颊留着少许婴儿肥,侧脸鼓鼓的,不说话也十分可爱。
关起门,展慎之还没动作,乔抒白就挨过来,抱住了他的腰,用一种黏糊糊的语气问:“展哥,那个爆炸物是怎么回事?”
他的头发柔软地蹭在展慎之脖子和下巴上,身上有一股政务酒店沐浴液的香味,体温透过两层薄薄的衣物,传递到展慎之胸口:“我等得都有点担心了,你没事吧?”
“没事。”
“这份工作原来也这么危险。”乔抒白抬起头,莹润的双唇一张一合,好像很担心展慎之的安危。
展慎之的喉口发紧,已不知他在说什么,低头吻住他的嘴唇,追着他的舌尖。
乔抒白嘴里有薄荷的味道,微微吃惊地吸了一口气,欲拒还迎地按着展慎之的胸口,仰脸回吻他。
亲了没多久,乔抒白气喘吁吁,面颊泛起红晕,搭着展慎之的衬衫,小声地说:“怎么又这么急。”
他们见面常是这样,首先直奔主题。
展慎之记不起以前是怎么样,只知现在食髓知味后,一两周没见,便已觉得到了忍耐的极限。明明乔抒白的穿着并不暴露,说话也没刻意挑逗,却对展慎之有种特殊的肉*吸引,让他忍不住欺负,想看乔抒白变得混乱的,在他身下沉迷的模样。
展慎之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从未对别人产生过哪怕类似的欲念,不知该怎么处理。他知道这样不体贴,做出来却变成另一回事。
因此每当看乔抒白说不了几句话,便累得睡过去,就感到自己对乔抒白的关心不够,忽视了他的情感需求,心中有所亏欠。
幸好乔抒白应该也是享受的。从门口纠缠到大床,乔抒白全然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们顺理成章地贴到一起。乔抒白泪眼朦胧,被重重撞着,却只能细声叫唤,双手抓在展慎之背上,把展慎之的皮肤挠出红痕。
云雨初停,乔抒白趴在展慎之怀里一动不动。他余潮未退,苍白的背微微颤抖着,也不说话。
展慎之轻抚他凸起的脊骨,吻吻他的额头,才有空问他:“你几点到酒店的?”
“我忘记了,”乔抒白的手绵软地放在展慎之胸口,声音贴着他的皮肤发出,“我出门晚,没等多久的。”
展慎之简单和乔抒白说了,爆炸物的情况,以及成分的分析。
乔抒白大概是不懂这些,又累了,打了个哈欠,对展慎之撒娇说:“展哥,我口渴。”
展慎之站起来,去起居室拿水,经过矮柜时,忽然看见乔抒白的手机好像调在摄像模式,不过并没有录像,只是开着摄像头,大概是放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他拿了水,顺手也把乔抒白的手机拿起来,递给他:“你好像调成摄像了。”
乔抒白愣了愣,接过来看,嘴唇动了动,突然强调:“我不在录啊。”
“我知道。”展慎之把杯子放在他嘴边,他便把手机扣在一旁,接过了杯子。
乔抒白好像真的很渴,迅速地喝完了一大杯水,缩进了被子里。他的脸小小一张,黑发稍稍有点乱,展慎之自己也倒了水喝,而后坐在床边看着他。
“怎么了呢?展哥。”乔抒白发觉展慎之的目光,歪着头问。
他的眼睛又圆又大,方才流了眼泪,眼周有圈红痕。
展慎之不做爱时还算轻手轻脚,抬手碰碰乔抒白温软的脸,忽然之间,理解了那些小女孩照顾洋娃娃的心情。漂亮,精巧,脆弱,贵重,所以得小心对待。
他横抱着乔抒白去浴室,本来想得很正直,想纠正自己的过度索取,照顾乔抒白,让他泡个澡舒服些,然而照顾着,又无可奈何地变了味。
乔抒白好像是真的有些累,声音也叫哑了,膝盖撞得通红,身上乱糟糟的,可怜地挂在展慎之身上,求他可不可以快点。
天蒙蒙亮,乔抒白睡着了,做着似乎不太好的梦,眉头时紧时松,牢牢抓着展慎之的胳膊。
展慎之九点醒过来时,乔抒白还在昏睡,没有安全感地蜷缩着,展慎之看见他的手机亮了好几次,像有电话,想了想,还是把他轻轻叫醒了。
乔抒白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了?”他摸摸索索接过手机,接起来,对方是个男人,不知和他说了什么。
挂下电话,乔抒白揉着眼睛,告诉展慎之:“下午要送货,到下都会区。”而后把手机丢到一边,紧紧地抱住展慎之:“展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声音又轻又含糊,像不想主人离家的宠物。
展慎之说没有:“下午回去,我送你回家吧。”
怀里的人动了动,忽而推拒:“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万一你被拍到多不好。”
展慎之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告诉他:“不会。”即便被拍了,展市长也不会让它见报。
在房里吃了早餐,展慎之送乔抒白回公寓。
停在公寓楼下,时间还早,展慎之心中也多少有些好奇,叫住了刚要打开车门的乔抒白:“不请我上去坐坐?”
乔抒白愣了愣,说:“安德烈在家,你要去吗?”
“他在家我不能去?”
“不是不是,”乔抒白连忙摆手,像怕展慎之生气似的解释,“你不喜欢他嘛。而且他很怕见人,我担心他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比如钻桌子底下?”
乔抒白叹了口气,皱了皱鼻子:“展哥,别这么说。”又抬眼看着展慎之:“那我有机会请展警督上楼喝杯营养剂吗?”
展慎之觉得乔抒白左右为难的样子很有意思,便说:“哦,李斯特的零食不给我吃吗?”
乔抒白“哎呀”了几声,打开车门,抓着展慎之的手往外拉。
展慎之只在视频里见过乔抒白公寓的样子,从没来过。
摩区所谓的高级公寓,与都会区比,还是有些差异,楼下的大堂装得不伦不类,电梯有些狭小,里头放着好几个屏幕播广告,从男性重振雄风,到牙齿美容应有尽有。
乔抒白住在顶楼,是双层公寓,他开门请展慎之进去,强调:“我们去我房间吧?”
房里很安静,打扫得整洁,乔抒白二话不说,拽着展慎之往楼上走,进他的房间。
乔抒白的房间不大不小,一张一米八的床,配套的浴室、衣帽间,还有沙发椅和茶几。
沙发对展慎之来说有些太小巧,床也比较矮。
“没什么好看的,是吧,”乔抒白扭扭捏捏地贴着展慎之,偷看展慎之的脸,自说自话,“就是很普通睡觉的地方。”让展慎之觉得房间愈发新奇好玩。
“一楼是李斯特住?”展慎之也不否认自己在意。
乔抒白点点头:“还有他的机房,数据库,所以一楼会冷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展慎之,让展慎之不再介意他和安德烈·李斯特同住,乔抒白竟说要下楼去给展慎之偷安德烈的蛋糕来吃:“展哥,你就在我房里休息一下。”
展慎之不吃蛋糕,但也没阻止,看乔抒白关上门。
乔抒白走了,展慎之独自站在房里,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地方。
房里有一股幽香,是乔抒白喜欢的紫丁香味,从衣帽间散发出来。衣帽间门没关,展慎之随意地走过去看了一眼,看见墙上挂着香片,衣柜衣服不多,理得整整齐齐,按颜色、季节分开摆放。
正要回身,展慎之突然瞥见一件不和谐的衣服,是条黑色的风衣,挂在夏天的衣服里,显得十分突兀。
风衣很长,如果乔抒白穿,恐怕得到脚了。
展慎之还没来得及思考,已经走到风衣旁,将它拿下来看。
风衣有一股浓郁的消毒剂和漂白剂的味道,里头只混着很淡的洗衣液味,展慎之将手放在布料上,忽然注意到领口内部有一团像是洗不掉的比布料颜色更深些的污渍。
他展开风衣,又在内部好几处找到了类似的深色块。
稍带着疑惑地想了几秒,展慎之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立刻把它挂了回去,走回沙发旁,展慎之突然间意识到,那些洗不掉的污渍,应该是血迹。
第53章 复原(一)
乔抒白站在冰箱前,选了半天,偷了一盒看起来最好吃的蛋糕端回房间,展慎之却不愿吃一口,只是稍坐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便离开了乔抒白的公寓。
乔抒白觉得他有些怪,送他离开后,把蛋糕放回冰箱,回楼上,先去小卧室看了一眼弟弟。
弟弟安静地看着视频,乔抒白进去,问他学得怎么样,他便模仿陈霖,给乔抒白看。
或许是拥有陈霖的基因,弟弟学习能力比乔抒白想象中强多了,把陈霖冰冷的眼神学得很像:“狗东西。”
乔抒白笑起来,弟弟也冲着乔抒白憨厚地笑了。
在一张刻薄的脸上,出现这般无害的笑容,实在不算太和谐,但乔抒白想到自己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心情便不可抑制地高昂了起来。
下午电影院有一场试映,乔抒白自己也打算去看,便回房换衣服。
他走进更衣室,忽而有些奇怪的感觉,左右扫视着,发现了夏季衣橱里,劳森借给他那件长风衣看起来很怪。
黑风衣原本好好夹在T恤中间,现在却挤出来了一些,位置似乎也变了。
乔抒白愣了几秒,走过去,将黑风衣抽出来,低头看着衣服里洗不干净的血迹,回忆着方才端着蛋糕走进房间时,展慎之微微冷淡下来的表情,忽然确信,展慎之发现了这件不属于他的衣服。
展慎之看见血迹了吗,如果看见了,为什么要放回去,却不问他?……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他了。
乔抒白抓着风衣,有些无助地站在房间里,懊悔又迷茫地想:不应该替劳森留着,早知道扔掉了。
因为那天是劳森给他发了消息,说【衣服很贵,对我有纪念意义,记得洗干净还我】。
乔抒白只好把它塞进了洗衣机,但很可能是因为乔抒白的血液和普通人的不同,家里的洗衣液根本没法将血液洗净,乔抒白洗了好多次,仍旧留着大摊的深痕。
最后实在没办法,烘干之后,先将它挂回衣柜,本想问问劳森,血迹洗不掉该怎么办,但事情太多,劳森又不催他,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结果就被第一次来他家的展慎之看见了——乔抒白倒不能为此感到意外,因为他一直就是个很倒霉的人。
站了一会儿,乔抒白无端地觉得心脏有些痛,好像身体里血液消失了一部分,意志力变得脆弱,把风衣随便地挂回去,走出衣帽间。
他昨天被展慎之折腾一夜,全身脱力,跪在床头柜旁,打开密码箱,拿出一支康复剂,为自己做了注射。然而身体的疲劳消失后,不舒服仍旧没有结束,手指是冷的,大脑也像停转了。
乔抒白开始设想最坏的结果,却想也想不出来,因为这只是一件染了血的风衣,而他和展慎之重遇后的种种,如果真的要细数,恐怕是挑拣不出一句真话。
看见了那件应该不属于乔抒白的风衣后,展慎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他回到下都会区,按着订好的日程继续工作。
傍晚时,乔抒白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是一张电影票据:【我带金金来看电影。】
展慎之忽而想起温悦和自己提过,乔抒白的影院年底会开,随口问他:【你自己的电影院什么时候开?】
乔抒白很久才回他【你猜】。
展慎之忙着和竞选团队开会,不继续发消息闲聊了,等会议结束,时间已经很晚,见手机上乔抒白给他发了【晚安】,这天的电话便也没有打。
接下来一整周,展慎之忙于竞选和工作。
周日,一个跨区致幻药售卖集团,可能新的动向。据线人说,这批致幻药会在凌晨,从新教民区运往下都会区。
深夜,展慎之带着一支突击队前去,没想到对方武器充足,激烈地反抗起来,幸好后援来得及时,警方虽有几人负伤,但无人有生命危险。
为了保护证据,展慎之后背被激光枪烧伤了几道。
和同僚们一起到下都会区的医院,院长给他安排了一间单人的病房。
医生给展慎之检查了伤口,确认没有大碍,他坐在病房里,等待护士来包扎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敲门进来了。
“慎之。”
展慎之回头去看,杨雪站在门口,阖上了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她还是平时的打扮,灰发挽成发髻,戴着一副珍珠耳环,连脸上的纹路,都和展慎之上次见她时没有两样。
“好久不见,”她走近了一步,“伤得重吗?”
展慎之耸耸肩:“小伤。”
他没什么与她聊天的欲望,重新背过身,打开手机,想问问乔抒白睡了没,又听见她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作为看你长大的长辈,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我不能看着你被人蒙骗却置身事外,我必须得告诉你,不管你想不想听。”
展慎之放下手机,侧过脸看她:“我确实不想听。”
她顿了顿,提高了声音:“难道你一点都不怀疑他对你说的故事?”
展慎之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实际地对她说:“杨校长,我以前也不怀疑你。”
“……”杨雪张了张嘴,心中受伤,又觉得难堪。
从前,展慎之一直把她当做尊重的长辈,她也将他当做儿子看待,如今却变成得剑拔弩张,信任全无,即便有过心理准备,还是十分痛心。
她沉默了几秒,才说:“我承认,答应展市长,为你做格式化处理,是我做错了。但关于乔抒白的事,你真得听我说。”
“你记不记得你在他体内植入过监控仪?”她说得有些艰难,“我这里也能看见一些数据。”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真的不愿再插手展慎之的感情。
展慎之愣了愣,紧皱起眉,用几乎是嫌恶和被冒犯的语气盯着她问:“你偷看乔抒白的监控?”
“我没看很多,慎之,我不是看,”她没想到展慎之的反应这么大,赶紧解释,“我能调用到原始的传输代码,我是在里头搜索了,我也只想告诉你,在我给你做情感格式化之前,你和乔抒白,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定过关系。你离开摩区去前哨赛的时候,只说你会考虑你们的未来,他骗了你,你懂不懂?”
展慎之看起来也有些震动,但更多是怀疑与不信任。
沉默了片刻,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再怎么说,也无法撼动展慎之,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问他:“慎之……如果,我可以帮你把你格式化的记忆重新复原,你愿意吗?展市长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件事。”
“当时不是说办不到吗?”展慎之的表情还是冷静,也并不买账,“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打算再给我格式化一次。”
杨雪顿了许久,低声对他说:“你不想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吗?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这次我不会再骗你了。”
第54章 复原(二)
杨雪三十五岁告别家人,加入耶茨计划的时候,不曾想过,她将在这里度过她的一生。
起初,生活于她是简单的。
她是耶茨计划初建劳工体设计二组的负责人,随着开荒者们来到的这颗星球,虽然与想象中大为不同,工作很苦,但那时的开荒者们都很团结,不像现在四分五裂。基金会给了她们配置了增长寿命的医疗舱,足够她们在这里度过比想象中更长的建设时光。
杨雪从来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建设耶茨过程中,种种可怖的意外,都从未让她失措过。
然而,从劳工体混血实验成功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她担任战术学校校长一职,来到展慎之身边,保守着秘密,成为他的师长开始,她突然成了一个容易紧张和不安的人。
她代替市政厅,守护着展慎之,守护耶茨未来的希望,见证他成为了一个正直、优秀,暂且是幸福而不自知的青年警察。
展慎之的生活那样简单而理想化,几乎悬浮在整片耶茨大陆之上,以至于他去了摩墨斯区后,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地趁虚而入,在他的生命中掺进了不洁净的污渍,最终导致难以修复的结果。
乔抒白是最根本的病灶,杨雪现在已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