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端坐在公室内的周温文忽地打了个喷嚏。
他身旁的秘书见此,立即狗腿地关心道:“最近转季,天气反复得厉害,周总可要注意好身体啊。”
周温文闻言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移向一旁的手机,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半带犹豫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陈阿姨,最近转季,天气反复得厉害,你看着给熙哥做点温养的汤水甜品,让他多注意点身体。”
“嗯,还是煲汤吧,小孩也能喝的,我记得熙哥说他身体不太好,可以顺道补补。”
“顺路的话,帮我买块小蛋糕回去,今天是那小孩的生日,说是你买的就好。”
“我待会还有个重要的合作要谈,实在保证不了回去的时间,就不用给我留饭了。”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周温文笑了笑:“人都没回去,就没必要提了,熙哥听了只会更生气,万一气得吃不下饭可就遭了。”
“嗯,好,辛苦你。”
在旁被直接剽窃了狗腿语句的秘书:……
周温文还想继续交代什么,便有负责接待的员工轻敲了下办公室的门框,小声道:“周总,纪总到会议室了。”
第3章 本一心问道
周温文这几日手头上最要紧的工作之一,就是争取到他的慕光科技与太环集团在新能源项目上的合作。
项目的主要联络人是对方新鲜走马上任的亚太区总经理,纪丹扬。
周温文原本与纪丹扬约定的洽谈时间是在下周。但就在不久前,她临时联系到周温文的秘书,说如果可以,希望能把会议挪到今天。
而正好,周温文把今天的行程都给排开了,本来是想着能好好陪付熙本来去孤儿院接付浩然的。
纪丹扬看了眼腕上的表,将资料合上,微笑着朝周温文伸手:“希望日后合作愉快,可惜晚上我还有飞机,要等下次回来才能请周总您吃饭了。”
“客气。”周温文起身回握,“不过纪总怎么突然走得这么急?”
“我那倒霉儿子发高烧了,还挺严重的。”
纪丹扬叹了一口气:“本来是想先交给保姆照顾,等两边的事安顿好了,我再一道把他接回国的,现在……就是都提前了。”
纪丹扬一直未婚,却有一个孩子。据业内小道消息称,是纪大小姐沉迷事业,没时间觅得真爱的结果。
她不愿被婚姻束缚,但前几年亲近的奶奶年迈病重,为了宽慰这位一直念叨着想抱曾孙的老人家,她就去找了个华裔模特,弄出了个非婚生子带回家去。
不过听说那孩子是个不怎么机灵的病秧子。
不知该不该说一声巧,他家新来的那位也发烧了。
这么想着,周温文鬼使神差地开口:“说起来,我……儿子,好像年纪跟您家的差不多,等纪总回国,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
纪丹扬闻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的一丝怪异还未来得及收敛,就听周温文继续道:“是不久前我家先生在孤儿院收养的。”
周温文拥有同性伴侣这事,跟纪丹扬非婚生子那事一样,虽谈不上人尽皆知,但他们从来没想要着力瞒过。
“这样……”纪丹扬神色稍霁,重新挂起了笑容,“我听说付总是位慈善家,常将自己的作品捐去义卖,想必是做慈善时碰着的吧。”
“是。”提起付熙,周温文冷峻的神色稍微软化,“我家先生是个很好心又很优秀的人,所以我总担心会追赶不上他。”
“周总过谦了,”纪丹扬言语中不带谄媚,“您才不到三十,这么年轻就能着手创办公司,还得到这样的成绩,是很多人难以比及的。“
周温文简单地回了句“谬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其实并非自谦。
不过短短七年,付熙就已经厌倦他了,可见他表现得有多差劲。
周温文回到家中已是十一点。
不出意料,屋内像往常一样只留了盏暖灯。
他轻手轻脚地进门,刚走过展柜,就见暖灯之下,付熙正惬意地半躺在太妃椅上,捧着个水墨屏专注地看电子书。肚子上搭了张淡黄的空调被,但只搭了一个角,余下的大部份,被另一只小崽子给占据,并鼓成布丁状。
付浩然睡得安稳,应该是被翻过面,露在上方的脸蛋被压得红彤彤的,如同淋上了糖浆。
周温文睨了那布丁一眼,而后目光就一点不漏地投回到付熙身上。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熙哥还不睡吗?这个点你平时都已经睡下了。”
“那是因为平时无聊。”
付熙闻到周温文身上传出的酒味,心中顿时升起一道郁气,只落下了这么一句,便木着脸继续看文章。
周温文向来不擅长应对付熙的冷淡,窒息感蔓延上他的心肺,让他不得不抬手松了松领口,别开视线。
而“布丁”被他们说话的声音惊醒,弹了弹。
付浩然探出一个鸡窝般乱糟糟的脑袋,无意识间搓了搓眼眶,好不容易视线聚焦起来,迎面就撞上了那位来去如风的高大男人。
他全身漆黑一片,浑然皆是冷意,像大幕里出现的、会吃小孩的大魔头,还是一口能吞三个那种!
周温文也刚好对上了付浩然略带惧意的视线。
他霎时想起三个小时前,某个生意上曾有来往的纨绔,以“关于付熙”为由,组局喊他去喝酒时说的话。
“……一般人领养小孩,都会找年纪小一点的,最好两岁以下,还没多少记忆,这样才好融入家庭。哪会有人这么好心,专门收养一个先天不足还已经差不多四岁的孤儿,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尤其还是付熙那样富贵出身的人,家里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谁会乐意把钱都让个跟自己半点不沾亲的人继承?”
“而且,我可是亲眼看见付熙前不久自己一个人回了趟良镇……我们讨论过,觉得他肯定是偷偷在外面找了女人生小孩,然后骗你说是孤儿院捡的,再用这个来跟家里和好。”
“手续?手续也不一定是真的啊,找几个人假扮调研一下,或者以捐赠的名头暗地里操作一下,多大点事,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要我说,保险起见,还是查一下好。您现在也发家了,有的是钱,不用再扒拉着他了,找点别人来快活多好……”
付浩然刚惊醒,脑袋很快又因困意而像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了点。
周温文瞅了他半晌,总算硬是从他与付熙两张五官轮廓风格南辕北辙的脸上,抠出了唯一的相似点来,那就是:他们都长得非常精致。
抠完,周温文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病。
他下意识点亮手机屏幕,想将那几个纨绔给一举拉黑。
然后发现,方才不等他们说完那些话,他就已经顺道把人给拉黑了。不仅联系方式,还有他们的眼眶,一人两拳工整得很,就是料理店内摔坏的杯盏费了点时间。
周温文别开视线,边解着身上的西装钮扣,边回了房间,入目就看见,原本黑白灰简洁风的屋室内,多出了张挂满儿童益智玩具的增补小床。
这场景,犹如他还是个小混账时,往家中珍藏数十年的瓷画上贴皮卡丘贴纸,让皮卡丘站在巍峨山崖上远望波涛,把“峻岭激流图”变成“皮卡丘呼啸图”般滑稽。
他立在原地,钮扣都忘记继续解了。
没过多久,付熙就拎着犯困的付浩然走了进来,并十分自然地将这小孩安置到那张小床上。
“他跟我们一个屋睡?”周温文眉头一抽,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付熙不解地反问:“不然呢?万一他在隔壁出了情况,不会自己吱声求救,那可怎么办?一个房间才好照看啊。”
周温文身上的酒气再度抢占屋内的空气,心中怒气被莫名引燃,他语气又冷了几分,“你要是不乐意,那我跟浩然去客房睡。”
“你要跟我分开睡?”周温文眼眶即刻有些泛红,声调高出了一个八度。
他与付熙这段时间虽然越发生疏,但是怎么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还是说,付熙真的打算不要他了?
“也不是第一天了。”
付熙漠然道:“你平时也没少自己跑去客房睡。”
周温文急声回应:“这怎么一样!”
他之前是因为回来得太晚,见付熙睡下了,不忍心吵醒他,所以才去客房睡的。
“哪不一样了!你不就是在躲着……”
剑拔弩张之际,“嘎”的一声尖锐鸭叫,划破了此间紧张。
而后又紧跟上“叮叮咚咚”的一串简洁又不失错乱感的键盘钢琴声。
付浩然眼睛亮亮地打量着小床上妆点的各种小物件,只觉每一件都极为新奇有趣。像是发现了什么隐含珍宝的稀世秘境,整个人变得炯炯有神,完全失了此前的困意,也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两位大人的复杂神色。
周温文僵着脸,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把那床上会叫的玩具拆了,我就同意一个房间睡。”
“……好。”
一股脑把全部玩具都给装上去的付熙沉重点头。
第二日,周温文醒来睁开眼,越过身侧的付熙,看见的第一幕,就是某只崽子的激情“越狱”。
付浩然一觉醒来,蹬了蹬手脚,觉着自己的身体虽说还有些许疲软,但已无昨天那般难受了。
这是“仙人”请了“神农先生”来给他开了方子的功劳。那方子都是些药散,入水即化,虽然也不怎么好喝,但比许多用草药熬出来的中药好入口得多。
他又翻了个面,看见两位“仙人”与他隔着栏杆,并排躺在被褥上,心中感叹了句“‘仙境’也是要睡大通铺的嘛”。
随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开始左右张望了起来,并最终将自己缩水的手搭到围了一圈的护栏上,小短脚抬高,试图用一字马来从增补床上翻下来。
还没成功,身后一道暗影就笼罩了下来。
“你做什么?”周温文瞄了眼还在甜梦中的付熙,板着脸低声质问。
被抓包的付浩然不仅没半点慌张,还完全没听懂。
他仰起脑袋,望向这个犹如大山般的男人,咧起牙笑了笑,两边脸颊像柔软的糯米团子,挥舞开自己的节藕手臂。
他脆生生地唤了一句:“抱!”
这是他昨天学会的,能让他祈得“仙人”帮助,跨越脚下障碍的咒令。
周温文顷刻如同中了僵直,不知该如何反应。
良久,他才面容扭曲地伸手,指掌成蟹钳状,将被困在床上的豆丁一手架了起来,搁到地上。然后指尖抵在唇前,比出噤声的动作:“不许吵。”
这动作付浩然看得懂的,他认真地点头,将自己的嘴巴抿紧。
等周温文快速洗漱完出来,人已经坐到地毯上盘起脚丫,两手扣膝,正儿八经地在静思冥想了。
周温文并不理解小孩这举措,也不打算去理解。他面无表情地路过,走向冰箱,结果一打开没能找到吐司,反倒看见来自付熙暴发户式采购的儿童零食。
周温文:……
他随便挑了一包,将果冻般的奶酪棒举到还在盘腿冥想的付浩然前,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蹦出来。
付浩然眼睛眯出一条缝,盯着面前的软绵绵,嗅了嗅,味道跟昨日那位只停了一个多时辰的“灶神娘娘”陈阿姨带来的相似,是一种发酸的奶味,让他不由发馋。
但他还在进行晨习,在俯仰生息。
迟疑了片刻,决定就着动作凑身向前,慎重地咬了口,刹那只觉有花从他的喉咙一路绽放至心扉。
难怪说书人总谈那些个世家大族,在尊享荣华富贵过后,基本都会想着要寻仙问道,别的不说,这仙境上的吃食也太好了!
冷漠地完成投喂后,周温文兀自背过身,折回厨房,熟稔地开始为付熙做起了早餐。
他对养孩子这事兴趣不大。对他而言,付浩然并不是家里的“必需品”,甚至可以说是个多余的存在。
他之所以会同意付熙将人领回来,仅仅是因为付熙与他这种早已没牵没挂的混账不同。作为一个泡在蜜糖罐里长大的人,付熙对“家”一直有所期许,但当初却为了他,与自己的“家”决裂了。
再说了,付熙已经少说有一年,没对他有过“请求”了。
他们陷入了一种令他极为不安的稳定中。
周温文焦虑地想要跳出这个怪圈,却不得章法。付熙似乎已经厌倦了日复一日只能面对着他的生活,而他好像也已经找不到能让付熙开心的法子了。
他做的许多,貌似还比不过那只有他小腿高的家伙笑两下。
所以……对周温文来说,付浩然只是个能让付熙感到开心的玩具。
等付熙什么时候玩腻了,就找保姆照顾他到成年,然后送走……他根本不用在这小孩身上消耗太多心力。
周温文思绪飘得有些远,没注意到客厅里的小家伙已经窸窸窣窣爬了起来。
完成了吐纳的付浩然,开始进行长风剑阁弟子每日修习的第二项,练体。
武典曰,剑者当“眼合心,心合气,气合身,身合手,手合脚,脚合胯”内外六相合,唯有日日认真练体,让剑脉通达全身,方能成就制敌法。
“剑来!”
付浩然学着大幕里的人那般掐着三清指,学着去调度天地灵气。
好的!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内。许是他领悟能力太差,昨日看了整整一天,付浩然都未能从那叫“电视”的大幕中习得任何属于仙境的修行之道,怎么看,都只觉得不成体系。
他不敢懈怠,怕自己若是不够勤勉好学,仙人会认为他资质不佳而逐出这片上清仙境,到时他就更不知能有何去处了。
所以他决定继续先练着从前所学的长风剑法。
毕竟,各门武学其用劲打法虽有钜渺,但万变不离其宗,个中根本是一致的,先练着,终归不会出错。
仙人的住处不及长风剑阁所在山野那般开阔,又全是琉璃盏等奢靡之物,要是打碎了没有一个是他可以赔得起的,故而付浩然练时小心谨慎得紧。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手短脚短像个球的现状,于是当周温文把早点端出客厅,就看见他到处乱飞的手脚。
周温文:额……街舞?
主卧内,付熙抱着被子,沐浴着落地窗洒下的清晨日光,惬意地想像往常一样再闭着眼放空一会。
然而很快,他就猛地睁开眼,扫向了自己身旁空无一人的小床。
浩然呢?!
他急忙掀开被子,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屋外冲去,在拉开房门的一瞬,见到了:
周温文戴着金边眼镜,领带用银夹别得齐整,裁剪得当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手上是最新的财经杂志,桌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
俨然一派精英样。
而煞风景的是,他身后有只被套上了小恐龙衣服,照着电视里的儿童早操在张牙舞爪的付浩然。
滑稽中蕴有温馨。
付熙不禁一笑,被正好抬头的周温文给捕捉到了,也勾了勾唇角。
当天,周温文喊人给小床的栏杆开了个门,并在旁边加了格木质楼梯,防止某人以后再度尝试“越狱”时,会把自己给磕了。
之后的日子,基本都是那位名为“付熙”的“仙人”在陪伴付浩然度过。
付浩然透支了自己的勤奋好学,每天都在努力地寻仙问道,想要尽快寻得仙术修习的入门诀窍。
一般的方法是……看电视。
电视中展现的镜花水月,常每有一句话,就会配上相应的字样。虽说基本都是从左到右的横版字序,让付浩然一开始看得极为吃力,但过后习惯下来,也渐渐能依此来对应着听懂些许“仙语”。
唯有修行一道,难觅真法。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处的“仙人”都不能像电视里一样飞天遁地,他们往往只会使用一些奇妙的“仙器”。
付浩然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下重天上有上重天。
直到两月后,他看到了一部“古穿今”的电视剧。
里头的人和他一样,从相似的“凡间”忽然来到了这相似的“仙境”。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付:开始修仙梦碎
小纪(探头):我什么时候出场???
“怎么办?我们家浩然好像是个天才。”
付熙修长的指节扣住杯身,轻抿了一口金骏眉,伴着茶屋绵长的曲调,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对面的人一脸便秘。
作为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童茗痛心地瞄了眼付熙:“你打电话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听你吹这?”
他眼睁睁地看着付熙这个生来本该浪漫自由、放浪不羁的艺术家,不仅年纪轻轻就被混账骗进了婚姻的坟墓,如今还越陷越深,甘之若饴地当起了小崽子的“奴仆”,张嘴闭嘴就是那小萝卜头。
“你之前不是说他有缺陷吗?“
“孤儿院的人是这么说的。但我带他去做详细检查,医生只说他确实营养不良,这完全可以慢慢补回来。”
付熙语气略带骄傲:“而且还做了成长评估,报告显示他的动态捕捉和肢体反应能力可出众了。”
“那IQ之类的呢?”童茗问道。
付熙撇开视线,避而不谈:“这不重要。”
被童茗狠狠地“啧”了一口,顿时觉得有些不服气,继续道:“你不知道,他在家里能够自己吃饭、洗漱、换衣服……”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付浩然不仅颠覆了付熙关于“浩然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心理预期,甚至让他产生了“浩然其实十分机灵”的重大错觉。
"就是经常听不懂我们的话,而且说话也真的有点不顺溜……但他居然会写字,还写得有模有样的。"
就在昨天,付熙还看见付浩然握着蜡笔,在纸上写画。
付浩然听掌门师父说,文“点、竖、横、钩、拐、挑、撇、拉”八法,能通武“搂、打、腾、封、踢、弹、扫、挂”八式,故习武也当略懂文墨。
因此长风剑阁惯常的一项早课,便是誊抄。
无纸笔时,付浩然会变成一只蹲在地上的蘑菇,拿指头兀自地在地上进行写画,以此来顺道学习仙境那些被简化的文字。
直到付熙说着“看看我们家浩然有没有继承我的美术天赋”,抱来了一堆颜色鲜艳的小棍。
这些小棍像极了付浩然在山门涂绘壁画时用到的矿条,只是触感要软上许多。
他并没有依付熙所言画些什么,而是认真地在净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浩然”二字。
指骨使不上劲,笔法没办法准确地落下去,导致字形歪扭得不行。这要是在长风剑阁被师长看见了,肯定要被罚抽手板。
殊不知落在付熙眼中,跟见了鬼一样。
童茗听一半不听一半,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会自己吃饭穿衣挺正常的。”
“孤儿院这种机构,工资又不高,既要累死累活地照顾小孩,又要腆着脸来扒拉你们这些慈善家,除了稳定一无是处,再多的善心也要讲求阶段性精神状态,所以指望不了他们每天都能把全部小孩照顾妥帖。”
“没人照顾,就只能自己顾自己,穷苦孩子早当家,该学会的肯定比你这些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吃饭都有女仆喂的少爷要更早学会。”
“……你是不是对我家有什么误解?”付熙无语回道,“我家没有女仆,我从小到大饭都是自己吃的。”
顿了顿,他脑中闪过与周温文相关的一些画面,小声补了句:“绝大部分时候。”
付熙补的那句童茗又听漏了,他半带调侃道:“那孤儿院的人不是喜欢说他丢魂了吗,说不定是丢在你家,这一下给捡回来了。”
这种迷信的说法付熙难以信服,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也可能是病一场后,突然开窍了?
不少新闻里有发烧把脑子烧坏的,也有把脑子烧好的,童茗觉得自己的推测合理。
付熙垂下眸,良久才低声道:“我觉着浩然在孤儿院里,可能被虐待过。”
“我咨询过人,他们说小孩对外界感知比大人敏锐,如果身边的人对他们饱含恶意,他们会不自觉间立起心理屏障来抵抗,从而导致不愿意开口说话,也不愿意倾听和学习他人言语的情况。”
童茗皱眉:“可那孤儿院不是你长期资助的吗?”
“我是资助,又不是住在那,能看见的一般都只是些数据,而不是具体的生活。哪个行业的人素质都是参差不齐的,谁知道外人一转身,里头会发生什么。”
付熙向前俯了俯身,对童茗勾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所以喊你出来,就是想请你帮忙……”
此时,被谈论的主人公在茶屋的不远处,一个高档、设施齐全又有专人看管的……“波波池”里。
付浩然活了十二年零两个月,从来没去过这么好玩的地方。
小球、软桩和软靶子散布在各处,像一个完全不会伤到人的演武场。
他的身影在池子各处流窜,卫衣帽子上长长的兔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又落下,犹如一只不知疲倦的山野小妖兽,运用起自己有关暗器的知识,抄起一个个彩球,将那不断闪现的目标给尽数击落。
周围的幼崽见他能如此准确又利落地用球击中靶子,虽然不太懂,但潜藏在灵魂深处的人类好胜心一下被激起,也学着抓起一大把,一个劲地往前扔去,结果“啪嗒”好几声,甚至没有一个球能碰着对面的墙壁。
幼崽扁嘴,想哭。
等付熙与童茗聊完,就隔着护栏看见,他家小朋友被一众小萝卜头给崇拜地围着,有如一个山大王,一边安慰又一边领导着自己的小弟们,
他想把人拎走,还费上了不少功夫。
而付浩然自己也有些乐不思蜀,他问:“仙人,下次,来?”
“好,”付熙宠溺应声,又转而道:“浩然,你要喊我‘爸爸’。”
他知道“仙人”这称呼是浩然从仙侠剧看来的。
这些剧,动不动就说什么三界第一美人,付浩然天天这么唤他,别人可能会以为是他自恋到在家里教小孩夸自己。
而且,他是浩然的父亲。
可不知为何,很是乖巧,只偶尔会往上房揭瓦,但只要教了就会改的付浩然,可偏偏在这事上犟得不行。
就像现在,付浩然嘴巴抿成线,一个音节都不肯往外蹦。
他一直都是没有爹娘的。
这一点,是他从前看见别家小孩跟在大人身后喊“爹娘”时,才在懵懂间意识到的。
于是,他也试着朝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人喊了声“爹爹”,并稀奇地将那人的回应牢记至今。
那人说:“你又不是我的种,瞎喊什么,滚!”
说完之后没多久,那人就真的把他给丢了,直到遇见长风剑阁的真人,真人说他剑骨天成,把他带回山门,他才重新获得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