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门甫一合上,桌案后的人微微抬头,容貌与阮溪知像了九成,只是他周身环绕的邪魅气质让人难以将二人联系在一起,哪怕他是阮溪知的父亲阮霁。
阮霁起身,走到阮溪知身侧,轻笑一声,“回来了?”
阮溪知没有答话,眼睛盯着地锦上繁复的图案,可视线里却突然闯入一双云纹靴。
转瞬,靴子就快速抬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腹。
他受力飞出去,撞在书房的门上,发出一声巨响,钝疼瞬间蔓延全身。
“没用的东西!”阮霁的声音仍不疾不徐,嘴角噙着冷笑,眼神带着嘲弄,仿佛他方才踢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原指望你借霍家的势,没想到半分好处都没到手就让你进了那病秧子的被窝,堂堂阮家公子,比小倌馆的妓子都不如。”
阮溪知一手捂着小腹,额头冒出冷汗,只一双眼睛仍旧没有半分波澜。
阮霁垂眸,俯视片刻,然后蹲下身,一手用力托起他的下巴,凝视他漆黑的眼眸,淡淡说道:“阮家的公子,怎么能如此下贱!”
两张相似的脸相对,近到可以感知彼此的鼻息。
阮溪知的眼睛动了动,突然看着眼前的人嗤笑一声,这一刻他恍若有了面前人的影子。
只是阮霁的脸色立马阴沉,眼睛眯了眯,原本托着他下巴的手扼在了他的脖间,五指用力将人拉近在自己身边,冷笑道:“回来就好,改日你妹妹定亲还得你去撑门面。”
阮溪知的脸色因憋涨而泛红,眼神也慌乱一刹。
阮霁捕捉到他这一瞬的失态,心底感到一丝愉悦,露出自阮溪知进门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京城马家嫡出二公子,顶富贵的人家,不错吧?”
只是人有肺痨病,两步利索路都走不了。
阮溪知喉中吭吱两声,眼睛与面前的人对视许久,只是对方寸步不让,眼神中透露着几分狠辣。阮溪知不甘地闭了闭眼,叫道:“爹。”
阮霁顿时笑得更加开心,松开他脖间的钳制,拍拍他的脸说道:“乖,回去歇着吧,明日去鸿胪寺报道。她,我再留两年。”
说完站起身拍拍衣摆,抬手打了个哈欠,问门外的小厮:“杜姨娘呢?”
听小厮说她已经回去后,才意兴阑珊地走了。
阮溪知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中有些无望,良久后才默默站起身,长呼一口气,然后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自去了后院。
“少爷回来了!”才进他娘住的梨花院,院中的丫鬟就欣喜地叫道,转身回屋中报喜。
他勉强提了提嘴角,然后快步上前,才走到门口,屋中就出来一个妇人,身侧还有一个怯懦的少女扶着。
“溪之,你终于回来了。”妇人身形瘦削,眼角的纹路深邃,只是神色惶然,抓住他的手后才好似有了几分依靠,神情舒缓了些。
他的心中一痛,面上却沉稳,回握住她的手,叫了声娘,然后又叫了一声身旁的少女:“琴知。”
琴知低低叫了声哥,眼睛微红。
母子三人站在屋前,阮溪知拉着他们进屋,扶他娘坐下后才笑着说道:“无事了,妹妹不必去马家了。”
他的话音才落,阮琴知却突然哭出声来,用帕子捂着眼睛,身子打着哭颤。
“哭什么。”阮溪知低声说道。
只是阮琴知听后却哭得越发厉害,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阮母的神色好了些,只是转头看到阮溪知时,却又涌上泪意来,静默许久后才轻声说道:“只要咱们娘仨还在一处就好……”
闻言,阮溪知的眼神一黯,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片刻后才点点头。
而阮琴知听了他娘的话,哭得更加厉害。
“别哭了,我赶路许久也累了,想回去休息,别让哥操心。”他说着话拍拍阮琴知的手。
“嗯。”阮琴知这才止住哭声,红着眼睛点头。
待回了自己房中后,阮溪知才解开外衫,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一片昏暗,只觉身上酸痛沉重,再无一丝力气。
微微动了动嘴巴,怔怔地呢喃出两个字,出口后才觉心如刀绞。
用力爬起身,从今日带回的包裹中取出一个香囊,用力贴在鼻尖,嗅闻着淡淡的香气,心里才生出些许力气。
许久后,神色逐渐坚定,快步走至桌前,展开桌上的信纸,提笔写了封信。
定北县城外,林启带着几个侍卫赶着马车进了一处仓库。
这仓库是他之前写信托县令租好的,因城内没有他要的这么大的地方,所以只能租在了城外,不过此举倒正合林启的心意。
他与守在此处的老伯攀谈几句,看侍卫将他从丹棱县带回的货物卸下后才离开,只是心中暗想着还是将此处看守的人换成自己的才安心。
心中记住这件事,然后才驱着马回到队伍歇息的地方。
“已经送进去了?”何安然坐在树荫底下乘凉,见他回来后问道。
林启应了一声,走至他身边,从他手上接过竹筒,仰头喝了一口。
这会儿正是正午,烈日高悬,酷热难耐。他们赶了五日路终于到了定北县外,看时间还富余,干脆让众人在阴凉处歇歇,躲过最热的时辰后再赶路。
他看一眼树荫底下凌乱坐着的侍卫们,他们都是霍知州特意派来护送霍闲之的,只是此举倒让他跟着占了便宜,顺道带回来许多的货物。
这次带回的东西入库后,之后还会有他雇好的人从丹棱县送货物过来,陆陆续续就能将仓库装满,等工厂开工后再运回村里。
如此一来,县令和林昭那儿都有了说辞。至于从丹棱县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林启想着,脸上露出笑意来,反正到了库房,还不是任由他掉包。
他笑了笑,却又突然记起霍闲之来,转头问了何安然一声。
“他在车上未下来。”何安然回道。
林启与他说着话,才瞧见他脸颊热得红彤彤的,不由有些心疼。
这会儿时近五月,午间的燥热已带着暑气。他们这次回程走得慢,虽说颠簸少了些,可一路上的时冷时热也很是熬人。
何安然腹中怀着孩子,更添几分劳累。想着,林启的眼神更加怜惜。想了想,干脆牵着人回了马车。
马车虽也停在阴凉处,但因四面不通风里头还是有些闷热。何安然一脸疑惑地随他上车,然后就见他突然从空间里取出一个西瓜来。
直接用手在瓜皮上敲了敲,西瓜就裂开一条缝,漏出里面的红瓤,也散发出香甜的气味来。
林启又从空间仓库里寻了一个勺子,说道:“吃两口解解渴。”
解渴还在其次,主要是他们这一路上虽不算风餐露宿也差不多。林启总觉得何安然跟着他受苦了,便想用吃食哄他开心一下。
何安然倒也好哄,闻到西瓜甜津津的味道就笑眯了眼。伸手接过他给的勺子,先在中心挖了一勺,却是转头就塞进了林启的嘴巴:“你吃。”
林启下意识张嘴,咽进肚子里后才发现他把最甜的一口给了自己,眼神柔软地摸摸他的发顶,心里都泛着甜意。
两夫夫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半颗西瓜,正巧有人在车外叫林启:“林掌柜,我家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林启应了一声,见何安然吃不下了,将另外半颗收入空间。扶着何安然下车,让他再去树下乘会儿凉,自己去了霍闲之车上。
“何事?”林启一上车便问道。
霍闲之斜倚在车厢上,一手端着茶杯,眼睛注视着杯上的花纹。见林启进来后,才收回眼神,笑着对他说道:“没打扰林掌柜的好事吧。”
林启斜睨他一眼,暗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嫌弃地看着他,然后说道:“若没正经事,我可走了。”
自之前强留着林启在丹棱后,霍闲之就将人得罪了,这些日子林启对他没几句好声好气的时候。
霍闲之自己不占理,也就不好说什么。听他要走,才微蹙着眉向他问道:“你一会儿进城是不是要去一趟吉县令府上?”
林启一顿,抬头看他:“是,不过你若是再惹出麻烦来,这次我可不救你。”他眼睛盯着霍闲之,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接连两次险些丧命,再来一次神仙来了也难救。
霍闲之闻言微微一笑,只是神色淡淡:“跟他不至于,我就是有几句话问他。”说着,眼神却幽暗看不出情绪。
林启暗自摇摇头,心中叹息一声。见他没别的要问,下了马车。
太阳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不像方才一般炎热,林启招呼众人上马,准备出发。
又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才进了定北县城,听着两侧的叫卖声有了熟悉的腔调,何安然撩起车帘看了看,心里生出几分归乡的激动。
林启为了方便带路在外头骑马,驱马到了县令府前停下,正想扶着何安然下车。绕过台阶上时,却发现吉县令已经等在门口。
不禁挑了挑眉,扶着何安然下车,却见身后的马车中霍闲之也慢慢下来。
一行人到了门前,未待林启向县令行礼,吉恒清就摆摆手,然后眼神看着霍闲之,笑道:“霍三公子,久仰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霍闲之看着眼前的汉子,长相英俊、气质端庄,虽是站在门前等着他们的到来,态度却不卑不亢,温润如玉。
他的心里突然有了几分烦躁感,扯了扯嘴角,对吉恒清微微一笑,说道:“吉县令客气,您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
他嘴角噙笑,可眼神却分明透着几分异样,吉恒清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呼吸一窒,心中暗暗叫苦。
作者有话说:
考虑好久,还是把这一章的内容重写了。之前这一章就有些卡,发出来的内容已经是几次修改之后的了,但始终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使得后一章再写也总感觉不对。我在这一章耗的时间越长越看不出好坏来了,不过心里始终记得最初写出来时对这一章是不满意的,因此索性重写一下,以免之后还因为这一章没写好耿耿于怀,影响后面的写作。
明天的更新会替换下一章。
很抱歉给大家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这次替换后,大家可能还得翻回去看看前文才能衔接上,对一直追更的几个读者朋友很愧疚。
我这段时间备考到了冲刺阶段,每天码字的时间不多,更新的时间也乱了。等我明天醒来后研究一下怎么抽奖,算是对这个月极差追更体验的补偿。不过我也不知道现在追更的人有多少,初步计划先设置20人,如果有抽奖手气差的朋友担心自己抽不到,可以在106、107、108任意一章随便留下一条评论,我塞个小红包给你。截止到下一章更新前吧。
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我更新时间可能不固定,但绝对不会坑,大家放心!
◎只怕霍闲之把自己想知道的消息都套出来了◎
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心虚的缘故, 吉恒清总觉得传闻中生性散漫的霍三公子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和冰冷。
心里不由暗骂好友给自己惹来麻烦,只是面上还笑着引人入府。
一行人在前厅落座,吉恒清问了几句路途辛劳, 得到霍闲之不冷不热的回答后,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按理来说,他们一个是三关州知州公子, 一个是华水州知州夫婿,身份相当,应当有共同话题才对。
可霍闲之的态度疏离,吉恒清再是长袖善舞也发挥不出来,一时只能讪讪喝茶。
林启从他们二人一见面就察觉出几分异样,更何况他知晓内情, 自然不会贸然开口。只是此刻见气氛实在尴尬, 便打算为他们打个圆场。
谁知还未开口, 突然见霍闲之抬头看着上首的吉恒清挑了挑嘴角, “吉县令倒是消息灵通, 我不过一时兴起跟着林启来定北县, 劳累吉县令提前出门相迎,实在折煞我也。”
他话虽如此说,眼睛却带着几分嘲弄, 看着吉恒清的反应。
吉恒清听完,当下眼皮一跳, 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办错了事。
前几日, 阮溪知突然送信给他,说他调任鸿胪寺, 现下已经到了京城, 还大致说了说近况。
信末却言辞恳切, 称霍闲之不日将与林启一同到达定北县,托他看一眼霍闲之如今身体如何。
他与阮溪知相交数载,关系向来亲近,因此对阮霍二人的事略知一二,得知阮溪知突然调回京中,就猜到两人之间应当是有了矛盾。而且这矛盾的根源,极有可能出在自家好友身上。
不然阮溪知平日性格清冷,怎么会特意托自己打听霍闲之的身体状况?
不过好友所托之事自然不能不办,只是他担心霍闲之因自己与阮溪知交好而避开见面的机会,因此特意在城门口安排了人打探消息,最起码也能寻机会看一眼霍闲之的状况。
没想到打探消息的小厮传话说霍闲之要与林启一同来他府上,他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在隔壁街了。
大约是心里已经认定是自己好友做了错事,他想到要面对霍闲之就总觉得有几分心虚之感,于是也未来得及多想便匆忙去了门口。
如今被霍闲之点出来自己“消息灵通”,才反应过来自己办了蠢事,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脑袋。
阮溪知信中并未说明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不该供出阮溪知来,因此只能讪笑两声,说道:“正巧有家丁从城门口回来,看到林启带着车队进城,这才禀告于我。”
“哦。”霍闲之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来吉县令当真是对我有几分了解,咱们二人第一次见面也能准确地认出人来。”
吉恒清闻言,脸上突然燥热起来,神色有些尴尬,额头也冒出汗来,只觉近些年来第一次这么丢人。
而林启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也偷笑几声,见吉县令的脸色红红白白,知道这种场面自己还是不在场为好,于是起身说道:“突然想起忘记将这段时间记好的账册拿来了,你们先聊,我与夫郎出去取。”
说完,就与何安然退出去了。
吉恒清应了一声,正想趁机转移话题,看见左侧霍闲之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只好又找补道:“霍三公子与知州大人甚是相像……”
他说着,心里不断叫苦,明明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也不知霍闲之非要为难自己做什么。
霍闲之听后点点头,勉强接受这个说辞,只是又轻笑一声,问道:“听闻吉县令与阮大人是至交,也不知阮大人与吴小姐成亲的事定在了几月?”
“成亲?”吉恒清心里正慌乱之际,听到他突然提起阮溪知已经绷紧了神经,又听他说起什么吴小姐,不由面露迷茫,下意识反问一句。
“对啊,阮大人的爹娘不是已为他相看了适龄女子,不日就要成亲吗?”霍闲之说道。
吉恒清顿了顿,突然找回几分理智,看着霍闲之没有说话。
从一开始霍闲之指出他的错漏后,他便不断慌乱地找借口做解释。之后霍闲之再次出其不意地直接提起阮溪知,让他更加惊慌,不经意间就泄露了消息。再这么下去,只怕霍闲之就把自己想知道的消息都套出来了。
他虽然觉得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怎么回事,但总觉得阮溪知找自己打听霍闲之的状况,应当是不想让霍闲之知道的,于是下意识想隐瞒这件事。
不过成亲的事他倒真不知晓,想了一下后摇头说道:“这件事我倒是不知。”
“哦。”霍闲之听后点点头。
吉恒清方才被他牵着鼻子走,潜意识里有些不服气,这会儿稳下心神,正准备与他话语间再过两招,没想到霍闲之突然不说话了。
顿时只觉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难受,心里恨恨地骂了霍阮二人几句。
霍闲之径自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沉默许久后,突然抬头说道:“怎么林启这么久还未回来,县令派人去看看吧。”
这是已经与他聊完了,吉恒清心里想着,一边示意下人去寻。
林启与何安然拿着账本回来,看霍闲之坐在一旁出神,脸色还算正常,于是放下心来,与吉县令说起这段时间在丹棱县的事来。
“丹棱县城的铺面已经完工,半夏镇、灵音镇也已经开始修缮。等我回去后工厂便能开工,大约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能供货,到时奶茶店就能开张了。”林启说道。
对着林启时,吉恒清自在许多,大致翻了翻手中的账册,将之放在身旁的案几上,笑着对林启说道:“你做生意有想法有胆识,这些事我并不担心,你自己看着来就是,用银子用人只管与我说。”
林启听后,笑着点点头。
他倒是真打算让吉县令再投些银子,丹棱县的三个铺面修缮好后,他之前给的银子就花的差不多了,再要去别的地方寻摸铺面,自然还少不了银子。
只是现在霍闲之还在,他便没有再提,打算过几日再来一趟县城,与县令细说,今日只把账册交到县令手中就是。
见县令与霍闲之并没有话再说,林启便打算告辞了,这会儿天色还早,能赶回村里。
吉恒清没想到他这么着急,挽留两声后就随他去了,只是少不得再与霍闲之客气两句。
“本来还说咱们二人难得结识一场,想邀你去我城北的庄子住两日,没想到这么匆忙……”吉恒清语气遗憾道,只是面上的笑容却很是开怀。
霍闲之向外走的脚步一顿,回身看一眼吉恒清,突然挑眉笑道:“那正好,我带的侍卫太多,去了乡下恐没地方给他们住,不如让他们在县城住一晚,明日把东西送到乡下后直接启程回丹棱。今晚就麻烦吉县令一晚。”
吉恒清未料他不按常理出牌,短暂怔愣一下后连忙应下,“不麻烦不麻烦。”只是心中却腹诽不已。
“那便多谢吉县令了。”霍闲之笑着道谢。
将自己用惯的小厮小五子带去了乡下,剩下的人则留在了县令府上,原本浩浩荡荡的长队顿时只剩了两辆马车。
林启与何安然早就盼着归家,离枣林庄越来越近,心情也愈加愉悦,面上带着笑意,话语见都透着轻快之意。
而另一辆车上的霍闲之却倚靠在车厢,手中摆弄着随身带着的玉佩,鸦羽般的长睫微垂,落下一道浓黑的阴影。
片刻后,突然抬手捂住心口,感受着熟悉的疼意,却好似自虐般一遍遍回想那日在阮府发生的事。
一贯淡然自若的人带着哭腔,眼神坚定地说道,就当是他对不住自己……
霍闲之用力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按在心口的手更加用力。无论回想多少次,心口炸裂般的疼意都不会有丝毫减轻。
刚开始时,他根本不敢细想那日的事,只要周遭安静下来,那带着哽咽的声音就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不久前他们二人借着酒意亲密无间地相拥过,阮溪知当时也曾细密地亲吻过自己,满眼柔情地注视过自己。
可转眼间,他又将自己弃若敝履。
他不能想?灰幌肫鹁途醯眯娜绲督剩薏坏媒且淅锬侨说睦切墓贩翁统隼纯纯础?
直到与林启一同回定北县,行走在陌生的路途中,感受到天地之广阔后,他心中满涨的情绪突然纾解许多,再回想起自己与阮溪知的事就发现许多疑点。
即便那晚阮溪知眸中的深情是自己的错觉,与自己在一起不过他是酒意上头后的一时糊涂,那他也不应当在自己病中离开。
无论是等自己一命呜呼后顺理成章地离开丹棱,还是等自己病好后再与自己断了关系,他都不会被霍家记恨。
可现下这种情况,日后霍家但凡找到机会,必要给他使个绊子才行。
阮溪知心思稠密,不可能不知晓后果,那他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时机?
他自觉寻到了一丝线索,能够证明阮溪知离开自己或许另有隐情,于是便拼命抓住不放,想要去他的好友那儿寻些苗头来佐证自己的猜测,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吉府之行。
所幸,未让他失望。
霍闲之使劲压着胸口,将自己心中翻滚的情绪压下,嘴角微挑,眸光深邃。
端看今日吉恒清的表现,就知阮溪知近日必然与他有过联系,自己与林启来定北县的消息恐怕也是他告知的。
那么,既已如愿离开丹棱,又为何要关注自己的行踪?他若有了适龄女子要成亲,又怎么会不对好友吉恒清提起?
霍闲之不愿意多想别的,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神情固执得近似偏执。
良久后,慢慢坐直身子,拿出纸笔写下一封书信。
写完后才撩开车帘看一眼车外,见落日余晖倾洒,林启夫夫二人脸上洋溢着归家的喜悦,他心情也难得的有了几分愉悦与期待。
作者有话说:
终于替换完了,泪目!
◎不是林启夫夫是谁?◎
太阳已经落山, 四周逐渐昏沉,忙碌一天的庄稼汉们将锄头抗在肩上,吆喝两声相熟的伙伴, 结伴往家中走去。
从粮食种下去开始,他们就没一日能停歇,只有等到每日的夜幕降临后, 才能结束一日的劳作。得来不易的悠闲让他们分外珍惜,走在一起后便爱说些新鲜的事。
其实说起来,他们说的事已经算不上新鲜了,毕竟从四月到现在,村里人只要聚在一起就免不了说起林家的事。
从林家的工厂说到林家的地,从林家兄弟说到早亡的林父林母, 大家谁都说不厌。毕竟他们枣林庄自建村开始, 就没出过林家兄弟这么出息的人。
他们说着话, 路过村口偌大的宅子及后面足足二十亩大的厂子时, 纷纷露出羡慕的眼光。
若是之前还有人眼热林家兄弟做买卖盖瓦房, 如今就只剩下羡慕和仰望了。没办法, 这日子已经超了他们太多了,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有一个汉子看着这青砖盖就的厂子,连连啧了数十下, 感慨道:“也不知这林启在外做的究竟是什么买卖,这么短时日就挣下这么多的家产, 着实了不得!”
同行的人闻言纷纷点头, 特别是再想到林二以前痴傻的模样,更觉难以置信, 莫不是傻子开窍后都这么厉害?
“不过林启都走这么久了, 怎么还不回来?”其中一个汉子说道, “要我说自己有本事也不如兄弟有本事。”
他的语气中带着酸,挤眉弄眼地冲着村口的宅子示意:“兄弟在外奔波操劳,哥哥在村里做财主,这才叫富贵命呢!”
他们知道林启是个有本事的,自觉比不上他,提起时只是钦佩。
但对林昭可不一样,在他们心目中林昭可没什么本事,不过是好命摊上林启这么个好兄弟,就过上了好日子,怎么能不让人犯酸。
也有与林昭交好的汉子不爱听,别的不说,林启痴傻的时候,还不是林昭在外打拼拉扯着他长大。而且去年林昭自己做的汽水买卖,不也赚了不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