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吃甜食会被讨厌,生病也会被讨厌。如果林秋荷和霍云宽也讨厌他了,那他就又得被送走了。
他觉得新家挺不错,不想再被送走,所以此时生生挨着疼一声不敢吭,一张煞白的小脸皱作一团。
一个多小时之后,林秋荷端着一份奶油意面悄悄进来,想看看霍域睡醒没有,一进来却看到他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疼得大喘气。
林秋荷吓了一跳,急步走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霍域见她进来也吓了一跳,拼命摇着头,想说自己没事儿又疼得说不出话来。
林秋荷也不管他想说什么了,赶紧喊霍荻去叫于茉莉来。
三家爸爸们都去上班了,林秋荷能求助的只有于茉莉。她和于茉莉一起经营着一家花店,不为挣钱,开关门完全看心情,眼下孩子们放暑假,她们就关店回家专心陪孩子。
也幸好她们都在家,两人一人开车一人抱孩子,赶紧把霍域往医院送。
非要跟来的游弋已经哭了一路,哭得直打嗝。霍域肚子疼成了这样,他一想也是因为自己给他吃了太多雪糕。
果不其然,大夫检查过之后说霍域得了急性肠胃炎,可能还有点儿水土不服。
一通折腾下来总算住了院,游弋还在一边抽抽搭搭。两位妈妈进进出出地忙活着顾不上管他,霍荻嫌他烦,瞥他一眼说:“你能不能不哭了?”
游弋攥着小手,噙着泪花问:“荻哥,我是不是把霍域给喂死了?”
霍荻翻了个大白眼,很无语的样子,但还是大发慈悲地扔给他三个字:“死不了。”
游弋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霍荻不可信,护士来给霍域扎针的时候,他又抓着护士的衣摆,声嘶力竭地喊:“姐姐,你可一定得把他治好啊!”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霍域哭丧。
于茉莉把他拽到一边,拿张纸给他抹抹脸说:“行了,你以后长记性没有?哪有那么给人吃东西的?”
“我长记性了,我长记性了”,游弋忙不迭地说,“我再也不敢了,你打我屁股好了,这回我可真犯大错了,犯了天那么大的错!”
他越说越难过,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霍域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也活不了了,我给人害成这样了我还怎么活啊?妈,你说我还怎么活?”
这哭声把迷迷瞪瞪睡着的霍域都给吵醒了,林秋荷也被他那副样子逗乐了。她喊游弋过来,牵着霍域的手让他摸:“你摸摸,是不是有心跳?不着急了啊,以后你们都不能那么吃雪糕了听到没?”
游弋拉着霍域的手,看他醒了,眼眶滑出两滴泪跟他道歉:“对不起啊霍域,我实在是不知道你那么不经喂。”
霍域睁开眼看看左手边的游弋和林秋荷,再看看一旁站着的霍荻和于茉莉,有那么一会儿他是很害怕的,抓着游弋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
不过很快这种害怕的感觉就烟消云散了。
林秋荷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说:“醒了?肚子上放了热水袋,舒服点没有?”
于茉莉也紧走过来看他:“哎哟我的宝贝儿,可怜死了,才来一天就让游弋这小子给折腾进医院了,阿姨回头帮你揍他。”
这两位都不是他亲妈,可都比他亲妈对他好,霍域有些放心了。
游弋不用说了,眼睛都哭肿了,霍荻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直在皱着眉盯着他看。
肚子还在疼,霍域却忽然笑了,翘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的。
这一笑把两位妈妈笑愣了,霍荻在一旁凉飕飕地说:“完了,孩子傻了。”
他这么说游弋可不饶他了,扬着一张小脸冲他吼:“你才傻了!我们聪明着呢!”
霍域于是笑得更开了。
病床边围着一圈儿人,这是他从来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没一会儿,得知消息的霍云宽也来了,还给他带了粥。晚上回到家,游景中和谷家三父子也都来看他。
从那天开始,霍域渐渐放松了,他知道他再不会被送走了。
眨眼间,暑假过去了,四个孩子开学了。
上学第一天,霍云宽弄来一辆中巴,五位家长带五个孩子,浩浩荡荡地从院儿里出发了。
四个小的喜气洋洋,霍荻却满脸不高兴:“送他们就行了,干吗还要送我?”
霍云宽笑着看他一眼:“你也是第一天上初中啊,我们得隆重点儿。”
霍荻皱着眉“啧”了一声:“送到就行了啊,可别站门口看着我进去,太丢脸了。”
他可太了解这几位没谱的家长了。果不其然,到了小学门口,五位家长齐齐站成一排,目送四个小孩儿手牵着手走进校门,个个笑得一脸慈祥。
他们四个同班。游弋走哪儿都是孩子王,没一会儿就跟周围的人混熟了。好不容易交际完,他回到座位看着同桌的霍域问:“昨天给你布置的作业写了没?”
霍域之前在国外上幼儿园,幼儿园不教算术更不教写中文,霍域会的那一点儿都是他姥姥教的,所以前段时间游弋和双胞胎兄弟就负责给他补课。
这主意是霍云宽出的。他教育孩子一直都是放养的态度,也无所谓霍域能不能真正学到东西,目的就是想让孩子们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
一开始两位女士还不放心,没想到几个小孩儿教得还挺好。游弋这个小老师当得很负责,此时还不忘检查学生的作业。
霍域从小书包里掏出本子,推给他看。
游弋打开一看,那字写得越来越好了,隐隐都有超越他的气势了,于是他拍拍本子说:“那也得好好练知道吗?中国有句古话叫……叫什么来着?”
霍域看他一眼,问:“你是想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吗?”
游弋一拍他肩膀:“对对对,我就是想考考你,你知道就行。”
后排的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一起捂着嘴笑了。
霍域转过身朝他们耸了耸肩,三人心照不宣。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霍域已经跟他们熟悉起来了。他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紧绷着,也会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不过,他还是不太爱说话,即便跟游弋也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有时候更是耸耸肩、点点头就算回应了。
老师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时,霍域就说了七个字:“大家好,我叫霍域。”
老师问:“没了?”
霍域点点头下去了。
游弋迫不及待地跑上台:“没事儿没事儿,他不爱说话,我帮他介绍。我叫游弋,我爸爸叫游景中,是开装修公司的。妈妈叫于茉莉,我的妈妈和霍域的妈妈一起开花店。霍域的爸爸是开建筑公司的,他还有一个哥哥叫霍荻,霍荻五音不全,唱歌老跑调……”
直到他把整个院儿里的人包括保姆阿姨都介绍了个遍,老师都没找到机会打断。等他终于说完老师才干巴巴地笑了笑说:“游弋同学真是……能说会道,表达能力非常强。”
霍域默默耸了耸肩。谷茁茁和谷壮壮倒是很开心,他俩都不用介绍了,游弋都给他俩介绍完了。
第6章 我当你姥姥吧
一天两天不爱说话老师当霍域认生,时间长了老师也心生疑虑。开家长会的时候她特意跟霍云宽聊了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怕霍域有什么心理问题。
霍云宽摆摆手一笑:“老师你放心,我家孩子有点儿不太爱跟人交际是真的,但是绝对没有什么心理问题。”
不过,霍云宽也觉得霍域话太少了。如果说刚来的时候霍域确实有点儿闷着的话,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按理说完全不应该这样了,况且霍域看上去也不像不开心的样子。
某天他俩一起看电视时,霍云宽搂着霍域的肩,随意地问了一句:“儿子,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
霍域沉默一会儿说:“我的牙要掉了。”
牙要掉跟说话有什么关系?
霍云宽蒙了一瞬,紧接着灵光一现:“你是怕说话把牙碰掉?掉了也没事啊能长出来。”
霍域板着一张小脸摇摇头:“游弋说上牙掉了要扔到房顶,不然就长不出来了,可是咱们家房顶太高了,我怕我扔不上去。”
霍云宽憋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笑了个前仰后合。
霍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唯独对各种中式的传说、故事深信不疑。这全得归功于游弋。游弋很会讲故事,讲起这些来不光绘声绘色,还要添油加醋。霍域没听过的传说太多了,听故事的反应也很有意思,所以游弋非常乐意跟他讲这些。
霍云宽弄明白了原因,先给霍域普及了一通乳牙恒牙的知识,告诉他牙齿不管扔哪儿都能长出来,又说:“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你牙掉了以后给爸爸,爸帮你扔房顶上去。”
后来,扔牙这事儿到底还是没能免掉仪式感。
那天也是巧了,于茉莉炖了一大锅酱骨头,喊孩子们都来吃。先是游弋把门牙啃掉了,紧接着霍域也把门牙啃掉了,谷茁茁和谷壮壮一看这架势,捧着大骨头愣住了,吓得不敢吃了。
霍域本来不想把牙扔房顶了,他已经准备好了小玻璃瓶,想把掉的牙放进去,但是游弋坚持要扔。最后的解决方案是,于茉莉把他俩掉的牙都放进了霍域的小瓶里,拿着上了屋顶。
屋顶上有一大片平台,放着一些花花草草,还有两把躺椅。通往屋顶的小门平时是上了锁的,孩子们都还小,完全能钻过铁栅栏,几位大人都担心不安全。
此时,于茉莉也没让他俩靠近栏杆,只让他们在楼梯口看。她把玻璃瓶放到了铁盒子里,又把铁盒子安置在了一个类似壁炉构造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刮风下雨的时候安置花花草草的,小盒子放在这儿很安全。
游弋挺满意,兴冲冲地跟霍域说:“现在咱俩的牙放在一起,以后死了咱俩也埋在一起,说不定能一起投胎呢。”
霍域想了想,竟然说:“行”。
于茉莉被这俩小鬼逗乐了,走过来问:“你俩以后都不娶媳妇儿啦?”
游弋已经完全忘了青苹果幼儿园的蒙甜甜,他想不娶就不娶吧,在这大院儿里住一辈子就挺好。隔壁有霍域,隔壁的隔壁有茁茁壮壮,那多好呢,娶媳妇干吗?
于茉莉一手一个牵着他俩往楼下走,有些感慨地说:“人和人能相遇那得是天大的缘分,你们能住进一个大院儿里成为好朋友也是天大的缘分。以后不管你们走到哪儿、飞多高,都不要忘了小时候这段日子,这是你们一生中最纯粹、最美好的日子。”
游弋歪着脑袋问:“妈妈,缘分是什么意思?”
“缘分啊,缘分就是你们本来隔着好远,现在却能坐在一张餐桌上啃大骨头。”
那天,于茉莉让四个孩子站在院儿里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茁茁、壮壮站后排笑成了眯眯眼,游弋霍域站前排,一个露着缺了的门牙笑得没心没肺,一个抿着嘴垂着眼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们身后是枝繁叶茂的葡萄树,藤蔓嫩嫩的尖儿颤颤巍巍地探在空中,正拼了命地往上爬。
不久后的一天,游弋拽着霍域要去看院儿里的蚂蚁搬家,跑着跑着一个没留神,啪叽摔了,霍域被他拽着跑也跟着摔了个大马趴。两人那本就不太稳的下牙经这一摔已是岌岌可危。
这牙是得拔了。于茉莉和林秋荷带他俩去了医院。游弋怕疼,一路捂着嘴巴哼哼唧唧,霍域也疼,但看起来比游弋淡定多了。
到了医院,医生问:“你俩谁先来?”
霍域刚往前走了一步,游弋就把他拦住了,垂着的两只小手悄悄握成拳,声音哆哆嗦嗦地说:“我来!”
于茉莉一边憋笑,一边鼓励他:“不怕儿子,你是最勇敢的男子汉!”
游弋握着小拳头跟着喊:“我是最勇敢的男子汉!我是最勇敢的男子汉!”
他横下心往牙椅上一躺,嘴巴一张、眼睛一闭,小表情非常“壮烈”,当真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去的。
医生也不太会哄小孩儿那一套,垂头一看直接说:“这马上就脱落了,麻药都不用打。”
游弋一听吓得要坐起来,医生一把给他按回去,捏着他的嘴,拿了个小钳子冲着他牙就去了。
霍域在旁边看着,心里一紧,替游弋捏了把汗,一紧张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医生动作飞快地拔了游弋的牙,游弋哇地叫出了声。在这格外高亢的背景音里,霍域伸出小手摊开掌心给医生看,不紧不慢地说:“我牙掉了”。
医生一愣,这还没拔呢牙怎么就掉了?林秋荷和于茉莉赶紧跑过来看他。刚才她们的注意力都在游弋那儿,谁都没注意到霍域一咬牙把自己牙给咬掉了。
这下好了,游弋的血还没止住,霍域也满嘴是血了。
游弋都顾不上嚎了,挣扎着起来看霍域,医生赶紧张罗给他俩止血,屋内顿时乱作一锅粥。
晚上回家吃过饭,游弋拽着霍域上楼钻进了自己屋,进门直接撩开床单就往床底下钻。
霍域怕床底下脏,脚步顿了顿。游弋趴着喊他:“进来啊,我们一起放牙。”
下午拔完牙大家乱成一团,谁都没注意到游弋把医生放在盘子里的两颗牙悄悄揣进了兜里。
这会儿他摊开掌心,献宝似的给霍域看,霍域犹豫一瞬,跟着趴了进去。
这回他俩掉的是下牙,得扔床底。游弋把两颗牙装进小玻璃瓶,放在了床下的铁盒子里。
游弋的床底真是一座宝库,大大小小六七个盒子。他半趴着跟霍域介绍:“这个里面放的糖,你想吃就来拿。这个里面是坏了的玩具,我妈想扔掉我没让,我觉得它们怪可怜的。这个小盒子里面是钱,我原来准备留着娶媳妇儿用的,现在咱俩得埋在一起了那就不能娶媳妇了,留着给你买蛋糕吃吧。”
6岁的游弋把他的全部家当和所有的小秘密都展示给了霍域,霍域没有这样的宝库,可他也想跟游弋分享自己的秘密。他想了想说:“我姥姥死了,我每天晚上都有点儿想她。”
这事儿游弋是知道的,霍域来之前于茉莉就已经交代过他了,怕他嘴上没把门的提到霍域的伤心事。
这会儿游弋牵过霍域的手非常郑重地跟他说:“我姥姥也死了,以后你当我姥姥,我当你姥姥吧。”
霍域像是石化了一般愣怔半晌,憋出一句:“姥姥是女的”。
游弋笑着一拍脑门儿:“对噢,那我当你姥爷!”
霍域:“……”
几个小孩儿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大人们看在眼里。一天,于茉莉问游弋:“你跟茁茁壮壮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是应该的,为什么霍域刚来你就跟他那么好啊?”
游弋很奇怪地看着他妈说:“那我差点儿把人家喂死我不得负责啊?”
其实,他还有别的理由。聪敏如游弋,他从霍域来的第一天就看出来他是个小可怜儿,一个战战兢兢来到新家连蛋糕都不敢吃的小可怜儿。那他自然是要对霍域好的,毕竟他答应过大人们会罩着他的。
不过这话他没跟于茉莉说,他觉得这是霍域跟他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亲妈也不能。
谷茁茁和谷壮壮打小跟在游弋屁股后面长大。游弋聪明机灵、主意大,茁茁壮壮都是非常天真的孩子,自然什么都听他的,所以游弋跟谁好,他俩也跟谁好。
这好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真正让他们打心眼里觉得霍域这个小伙伴挺不错是一年级下学期的一天。
那天,负责来接孩子的谷震路上堵车来晚了,几个孩子在靠近校门口的地方眼巴巴地等着。
游弋去上厕所了,霍域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儿书包带。有个高年级的学生在院儿里滑滑板,茁茁壮壮远远地看着人家,一脸羡慕。
大概是看到双胞胎觉得有意思,那个男孩一边滑滑板一边冲茁茁壮壮说:“你俩是双胞胎吗?”
茁茁壮壮高高兴兴地点点头:“对”
他俩的动作太一致了,滑板男孩看乐了:“你俩什么时候动作都一模一样吗?”
茁茁壮壮对视一眼笑了笑:“不是呀”。
偏偏这个动作和这句话还是一模一样的。那个男孩乐了半天,随后毫无征兆地踩着滑板绕了个圈,直直地朝他们冲过来,高喊着:“我看看你们摔倒的姿势一样不一样!”
茁茁壮壮没有料到他会忽然撞他们,一时间躲闪不及,脚下一个踉跄当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男孩儿踩着滑板,看着一左一右摔在地上的两个小胖墩儿哈哈哈哈地笑起来。还没笑完呢,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喂”。
回过头去看,一个小卷毛沉着一张小脸,拽拽地跟他说:“道歉”。
自认为长大了的男孩子怎么会把小屁孩儿放在眼里?滑板男孩儿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更开了,他一边围着霍域转着圈滑,一边不屑地说:“呦,哪来的小屁孩儿?那么凶你是不是还想吃人呢?”
霍域不再说话了,直直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滑板男孩儿看。滑板男孩儿还是笑:“呦呦呦,这小眼神儿,我好怕怕噢!”
霍域盯着他转了两圈,在那男孩儿又一次滑过他面前的时候,他瞅准了时机,脚下迈出一步,使劲一跺脚,狠狠踩在了滑板上。
没有防备的滑板男孩儿顿时失去了平衡,啪叽摔了个“狗吃屎”,讨人厌的笑声闷回了肚子里。
这一跤摔得不轻,霍域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正好游弋出来了,他一手牵起茁茁一手牵着壮壮,朝游弋一歪头,说:“走”。
这一脚奠定了霍域在茁茁壮壮心目中的位置,也改变了游弋对霍域的看法。
他一直以为霍域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可怜儿,没想到这闷罐子里还藏着座小火山。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宽松有爱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霍域,性格也慢慢变了很多。
彼时,四个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其中,霍域和谷茁茁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游弋和谷壮壮总捣乱,上课不好好听讲,成绩一直在中游晃荡。
霍荻上了大学,也没走远,就在本地上的,周末有空就回家。
几位爸爸各自的事业红红火火,霍云宽和游景中的公司始终保持着深度合作,谷震没别的爱好,守着他的拳击馆乐得清静。
两位妈妈的花店还是随缘开。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她们也有了自己的时间,闲暇时也会练练书法、打打麻将。
又是一个夏天,快放暑假了,期末考刚刚考完,整个学校都乱哄哄的。
游弋和谷壮壮抱着篮球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
霍域和谷茁茁一前一后围着一张课桌在下五子棋。游弋风风火火地撞进来,拎起霍域的水拧开了就喝。
霍域看他一眼,没什么反应。游弋笑着戳戳他:“欸,我记得你刚来那会儿有洁癖的,现在怎么不提这事儿了?”
谷茁茁笑笑说:“小时候天天跟你在一块儿玩儿,有洁癖他活得下去吗?”
霍域应和道:“活不下去”。
其实霍域小时候的那点儿洁癖完全怪罗蔓菁。这位女士男朋友不断,经常带各种华而不实的男人回家,碰上不讲究的还要进霍域房间左看看右看看,再坐坐他的床。
这几年那点儿洁癖治好了百分之八十,游弋还挺欣慰,大言不惭地说:“那还真是我的功劳,那你以后得叫我哥。”
霍域生日比游弋大几天,游弋这些年总不服气,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应该是哥哥才对。他给茁茁壮壮当了这么多年哥了,怎么霍域来了他就成弟弟了?所以他没事儿就想占点儿便宜,变着法儿地让霍域管他叫哥。
霍域是不会跟他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的,此时一边在纸上画棋子一边毫无负担地叫了声哥。
游弋一脸满足地摸摸他脑袋:“乖呢,哥哥给你买糖吃哈。”
谷壮壮在身后笑:“游弋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像个哄骗少年儿童的怪大叔。”
他一笑,游弋才发现他也进来了,回过头问他:“你来我们班干吗?回你们班去啊。”
谷壮壮一愣,挠挠头笑了:“我忘了”。
上了初中,其他三个都在一个班,偏偏把谷壮壮给分出去了,这都一年了他还没习惯呢。
还好这天老师们都在批改卷子,每个班都像放了羊,偶尔有一只小羊走错圈也没人注意。
放眼一看,班里一大半人都在玩儿,但还是有几个刻苦的孩子埋头苦读。霍域和谷茁茁成绩好归好,但都不是那种铆足了劲学习的孩子。家长们教育很宽松,对他们并没有别的要求,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就行了。
个别想不开的孩子就要钻牛角尖了,我天天拼命学习怎么到头来还不如你天天玩儿的考得好?这还有天理吗?
那天学校早早放了学,三个人前后脚往外走,游弋手欠地拽拽霍域的书包带问:“你俩这回没发挥失常吧?我可等着蹭你们的大餐呢。”
谷茁茁笑笑说:“我这回肯定考不过霍域,霍域英语得超我。”
霍域还没说话,旁边路过的一个男孩儿冷哼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从小国外长大我英语也能考第一。”
那男孩儿说完鼻孔朝天地走了,游弋皱着眉就要追上去,霍域赶紧伸手拦了他一下。
游弋瞪他一眼:“你拦我干吗?没听他怎么说你吗?国外长大跟英语考第一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这人什么脑子?”
“猪脑子”,霍域揉了下他的腕骨,不咸不淡地说,“所以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游弋甩开他手,生气了:“你回回都这样,谁说你什么你都不生气,到最后气的都是我。要给我气出病了你伺候我一辈子。”
霍域耸耸肩不说话了,任他埋怨。
随后过来会合的谷壮壮看看游弋的表情,跟谷茁茁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了,一准是霍域又把小炮仗点了。
当晚,游弋回家就去床底下找他的小本本了。这些年霍域每让他窝一次火,他就在小本本上给霍域记上一笔。六年过去,这小本本也记了不少“罪证”了。
其实他了解霍域,霍域眼高于顶,根本不把那些小虾米小螃蟹放在眼里。谁说他是小外国佬了,谁说他考试是抄的了,谁说他篮球打得菜了,他根本无所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依然昂首阔步走自己的路。
游弋可听不得这些,他的想法很简单——我们整个院儿都心疼的孩子怎么能让你们随便诋毁?按他的脾气,非得踹那些孩子的屁股一脚不可,可霍域总拦着他,于是他连带着也生霍域的气。
此时他在小本本上写下:“×年×月×日,霍域又拦着我,没让我踹上那个谁的屁股,气死我了!我小时候给他吃那么多大白兔怎么就喂出个小白眼儿狼来?等我哪天生大气了,我一定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