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洲脸上浮现几分伤感:“锋镝王朝的皇室都是世间罕见的阳火体质,血气充盈寿命自然长久,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不过是锋镝王朝的皇族血肉凝练出的精华罢了。”
于洲是阳火体质,身上的两把佩剑正是当初锋镝王朝铸造的其中两把魔剑。
他又对湟川宝藏了如指掌,甚至能道出长生不老药的来源,他的身份在郦筑昙眼里已经十分明了了。
郦筑昙心中大为悲恸,于洲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秘密既然被人知晓,那边不是秘密了,你把这药丸吃了吧。”
郦筑昙眸中蕴泪:“一个人的长生有什么意思,我和大人自当是生同衾死同穴。”
他擦拭了一下眼泪,哑声说道:“况且这是大人的同族,我怎可啖其血肉。”
于洲叹了口气:“这药丸若是存留于世,将来不知道还要惹来多少纷争,又要有多少人为丧命,锋镝皇室向来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人死如灯灭,躯体魂魄早晚要归于天地之间,你无须为此困扰。”
他把玉匣中的红丸递给郦筑昙,郦筑昙将红丸一分为二,说道:“那我便和大人一人一半。”
于洲看着他:“你可要想好,这药丸的药力只供一人长生,若是药力折半,只能够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郦筑昙嫣然一笑:“这便足够了。”
“这样也好。”于洲倒了两盏酒,将半颗红丸放在酒盏中。
“我们还未饮过合卺酒,如今这两盏酒,便当是成全我们的夫妻之礼了。”
于洲举起杯:“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郦筑昙举杯笑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宣德十二年,郦筑昙和于洲微服私访。
于洲一身粗布衣衫,头上戴着一顶用新竹做成的斗笠,依旧做剑客打扮。
郦筑昙头戴儒巾,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布衣,手里拿着一把梅花折扇,一副正经的书生打扮。
两人把当年的三千里流放路重新走了一遍,从汴京到顺峰,从顺峰到荆州,从荆州到南越,从南越到南岭。
这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郦筑昙路过集市时买了一对蝴蝶风筝,他牵着风筝的线,和于洲并肩行走在山间小路上。
两人行至山涧处,远处的瀑布飞流直下,溅起的水雾中映射出一道美丽的彩虹,郦筑昙牵着风筝,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小木屋说道:“大人你看,那是咱们的小屋。”
当年于洲建造的小木屋仍然矗立在溪流旁边,这里经年无人居住,木屋的墙壁和房顶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爬山虎,四周还长了一圈不知名的粉色小花。
于洲说道:“自然意趣,倒是颇为清幽雅致。”
话音刚落,一只毛绒绒的狐狸脑袋突然从半开着的木门里探了出来。
看见于洲和郦筑昙站在屋前,这狐狸立即嘤了一声,飞快地从门缝里窜了出去,身后的大尾巴猛地一甩,眨眼间就跑进了不远处的密林里。
于洲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一向冷淡克制,平时对郦筑昙笑的时候也是温柔居多,显少见他情感外露。
郦筑昙惊奇道:“大人,你为何笑的这样开心。”
于洲说道:“只是想起了我逼着你与我调整内息的时候,你那时见了我,跑得可比这只狐狸还要快。”
想起那段哭笑不得的往事,郦筑昙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甜蜜来。
他用手中的折扇打了一下于洲的肩膀,佯装生气:“大人惯会取笑我,却不知我那时是有多么的水深火热。”
十几年过去了,郦筑昙对于洲的称呼还是没有变,总是唤他大人,只有在床榻上不堪承受时,才会泪淌满脸软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喊着夫君,以求能得来片刻的怜惜。
若是私底下叫,郦筑昙还未开口便会红了脸,在这种事情上竟然纯情的很。
于洲接过他手中的风筝,将风筝缠在木屋门前的柱子上,东风吹过,两只蝴蝶风筝在风中摇曳,互相追逐嬉戏。
两人推门进了屋,屋中陈设未变,当初于洲建造木屋时将木材涂上了防水的油层,避免木材受潮变形,如今回来,桌上只是多了一层淡淡的灰尘而已。
将屋子打扫一番,又去集市买了床褥和若干日常用具,不过两个时辰,小木屋就焕然一新了。
郦筑昙打量着这个小木屋,得意地说道:“这才有个家的样子。”
于洲往木桌上放置好铜镜,将软垫垫在矮凳上,做完这些,才从衣袖里拿出一支樱桃银簪递给郦筑昙。
郦筑昙惊喜道:“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我竟然不知道!”
“买铜镜的时候掌柜问我要不要给自己的娘子买个簪子讨他欢心。“
“我没有娘子,家中只有个皇帝,只好挑了一支樱桃簪子,讨家里的皇帝开心了。”
于洲音色低沉,声音中又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本就生的雍容华贵俊美无俦,是个真正的天潢贵胄,又有一双形状极美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郦筑昙摘下了头上的儒巾,一头如瀑青丝垂落在肩头,于洲拿着木梳为他束发,银色的发簪上用银丝缀着玛瑙做成的樱桃,倒是为郦筑昙添上了几分少年气。
郦筑昙对着铜镜照了一会,倚靠在于洲身上,他握住于洲的手,有些感慨地说道:“这些年忙于政事,好久没有陪大人看看世间的山水了,大人本是天上的鹰,却一日日地陪着我,一年年地被困在这皇宫里,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觉得憋闷。”
于洲说道:“风筝飞得再远,也总要有一根线拴着,你我之间,无须说这种话。”
郦筑昙低笑一声,解开了身上的腰带:“这些日子忙于政事,筑昙有些冷落了大人,细细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七天未曾行夫妻之事了。”
他慢慢地脱下身上的衣衫,于洲抚摸着他的长发,抱起衣衫半褪的美人来到床榻上。
珠帘曳地,床柱轻摇,木床的吱嘎声响啊响啊,一直响了两个时辰。
垂下的珠帘又被一只手轻轻拨开了,于洲下了床榻,去溪边捉了一条鱼,炖了一锅鲜美的鱼汤。
郦筑昙循着味,披着一件白色小褂就走了出来,小褂只系了一个盘扣,穿倒是比不穿更加引人遐想。他的一双玉雪长腿还在外面露着,腿根处有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于洲舀了一勺鱼汤喂给他,郦筑昙喝了一口,“真是鲜美,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想回皇宫里了,干脆与大人做一对民间夫妻。”
两人有说有笑地喝完鱼汤,又在小木屋的床榻上恩爱了一番,胡闹之后相拥在一起静静躺着,太阳已经落山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铺在地板上,偶来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郦筑昙当了十几年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今天晚上倒是终于体会到了昏君的快乐。
于洲从软枕下面拿出一把萧,吹奏起了高山流水,萧声宛转悠扬,郦筑昙听着听着便睡去了。
相拥一夜,待得朝霞满天时,浑身酥软的郦筑昙才幽幽转醒,从床榻上起身穿衣,踏着晨露和于洲去山林里摘果子。
吃了一些野果,又摘了一些野菜,左右闲来无事,两人便沿着山间的小路下了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南岭已经比记忆中繁华了许多,两人在集市行走,郦筑昙时不时便买上一些小玩意。
看见街旁有人卖粘糕,他忍不住买了几块,结果牙都差点被这粘糕给粘下来。
于洲忍俊不禁,郦筑昙羞恼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于洲倒是没有被这粘糕黏住,只是着粘糕太甜太齁人,吃下去之后没过一会便觉得渴了,此时恰巧有一阵风吹过,正好吹过来一缕茶香。
两人便循着茶香来到了一处茶楼前,于洲看着那茶楼的牌匾,诧异地发现这竟然是他在南岭那段时日经常来喝茶的地方。
时移世易,这茶楼却仍旧矗立在这,不禁让于洲于洲心头生出一丝亲切之感。
走进茶楼,依旧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让小二上了一壶茉莉花茶和一壶铁观音,郦筑昙又要了一些当下时兴的精致茶点。
两人坐在窗口眺望远处,忽然听得一声惊堂木响,一个书生打扮的说书客潇洒地甩了一下折扇,又开始讲那个探花称帝之后的故事。
“如何能够长生?”
“只有血气充盈旺盛,肉体才不会衰败,血气分先天与后天之说,先天血气充盈者长寿少病,若是先天不足想要后天弥补,那就需要一些进补之法。”
“寻常的进补之法无非是用药物饮食对身体进行调理,但是少年帝王的进补之物自然是非同寻常。”
“他吃的是人。”
“皇帝用身上诡异的武学功法抽干了那些武林高手的毕生功力,被他残害的武林高手数不胜数。”
“吞食了这么多高手的内力,皇帝已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了,但他并不满足,终于有一天,前朝的废帝为了求得一个痛快的死法,告诉了皇帝一个有关于长生的秘密。”
“在一处宝藏里,有一颗长生不老药,吃下去之后就能长生不老。”
“于是皇帝派人去寻找这个宝藏,死在寻宝路上的人不计其数,终于找到了地宫的入口,为皇帝带回了无数奇珍异宝。”
“这些奇珍异宝皇帝自然并不看重,最为要紧的是皇帝的亲信带回来的一个玉匣,皇帝打开玉匣,里面放着一颗殷红如血的丸药,这颗丸药,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茶楼里的其他听众听得津津有味,于洲和郦筑昙却微微变了脸色。
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坐在茶楼里继续听说书客讲了下去。
说书客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抑扬顿挫地继续讲道:“皇帝是个谨慎多疑的性子,这红色药丸殷红如血,皇宫里最高明的御医也无法道出这枚药丸的成分,他怎么可能贸然吞服。”
“于是他便切掉了一小块,挑了一个试药的小太监让他服下。”
“小太监是个体弱多病的人,服下那一小块药丸不过一日便觉得身轻如燕通体舒畅,太医再一诊脉,发现这小太监气血蓬勃,脉象平稳有力,与先前的短命脉象不同,这一次是长寿的脉象!”
“这颗药丸确实是长生不老药。”
“皇帝服下长生不老药,但是他服下不久就发现了问题,原来这药丸的药力不多不少,正好够一个人长生,可他先前让小太监试药,让药丸缺了一小块,这样一来就不完美了。”
“想要得到真正的长生,必须要补上缺失的药力,想要补上缺失的药力,就必须弄清楚长生不老药是用什么药材制作而成的。”
“又过了五年之久,一个神医的儿子犯了死罪,神医为了保住儿子的姓名,告诉皇帝补全药力的方法。”
“这个方法非常血腥,需要以人的血肉炼药,于是皇帝便开始秘密捉捕符合炼药的条件的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雪山之巅隐居着一位绝世剑客,就在皇帝秘密捉捕男子炼药时,这位剑客背着剑,带着一身风雪寒意下了雪山。”
说书客将惊堂木狠狠一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1章 前尘2
沙洲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它位于洗绿江的江边,据说沙洲是洗绿江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形成的,因此才被称为沙洲。
洗绿江有很多船,这里有好多人家依河而居,一生都生活在船上在水里面讨生活,一辈子也上不了几次岸。
王二从汴京回到沙洲以后就花了三十五个铜板租了一户人家的渔船,这是一个双蓬渔船,其中一个船篷里有个炉子,秋冬时节可以生火取暖。
这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王二这种内力深厚的大内高手有内功护体,他不怎么用炉子生火取暖,一般都用来温酒,或者煮几条鲥鱼吃。
洗绿江最出名的就是鲥鱼,这里的鲥鱼最为鲜美,当今的皇帝爱吃鲥鱼,导致鲥鱼价格涨了不少,可惜渔民们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好过上一些。
自古以来江河湖泊都会被官府贵族土豪恶霸霸占着,想要在江山行船谋生,得先交一笔费用,渔民把鱼捕捞上来,若是一时之间卖不出去,还得被那些鱼霸剥削一层。
这样层层盘剥,渔民们到手的银钱实在是少的可怜。
王二经常去一条船上买鲥鱼,他最先注意到这个渔船,是因为这个渔船很新,这户渔家应该是最近才来这里谋生的。
船夫是个高大的汉子,生的浓眉大眼,深秋季节也不怕冷,身上的褐色外衫只穿了一半,半个强健的臂膀都露在外面。
王二去买鲥鱼的时候,这个汉子刚从江中游出来。
深秋时节的洗绿江虽然并未结冰,但江水却冰寒刺骨,可是这汉子并不怕冷,水珠在他身上竟然蒸腾出白色水汽,乍然一看倒好像是坐在一堆雾气里。
这汉子浑身湿淋淋地坐在夹板上整理渔网,鱼铺满了一整个甲板,噼里啪啦的挣扎乱蹦,除了鱼还有一些比成年男子手掌还要大的蚌。
这种蚌的蚌肉不太好吃,味道很腥,但是容易在蚌里开出一些圆润大颗的珍珠。
想要捕捞这种蚌,必须要下潜到一定深度,王二摇着船过去,那汉子正在开蚌,船篷外面挡风的草帘被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窈窕白皙的姑娘,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浓密的头发扎成一条辫子垂在胸前,端着一碗热汤朝着男人笑着走了过去。
男人一直专心开蚌,倒是那姑娘看见了王二,笑着招呼:“王二哥来了啊。”
开蚌的男人放下贝壳,也笑着冲王二招呼:“王二哥,一起来吃酒不?”
王二跳了他的船,姑娘脸上带着笑,开心地蹲在男人身边捡珠子。
这个不怕冷的男人叫周林,这个漂亮的姑娘是他的新婚妻子,名字叫东雪。
捡完了珠子,收拾好渔网,周林正要把船靠岸,然后拉着王二去船篷里吃酒,一转头的功夫,突然看到一个灰色的人影顺着水流朝他这片漂流过来。
那人浮在水面上,身上的灰色布衣在水中鼓胀起来,他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失去意识了。
洗绿江每年溺水而死的人非常多,世道艰难,渔民们为了生计,总是会为蚌里的珠子冒险潜水,深秋的洗绿江会带走人体的温度,即便从水中活着回来,也有不少水性上佳的渔民死于风寒高热,被冰寒的洗绿江夺去了性命。
长期在水上的谋生的渔民多多少少都见过几次浮尸。
王二和东雪也看到了那个顺流而下的灰色人影,一旁的周林脱下衣衫一猛子扎进江水里,水花四溅,弄湿了王二的袖子。
王二甩了甩袖子,他站在甲板上,看着周林以极快的速度游到那个灰影身边,拖着灰衣人的身体往渔船这边游了过来。
一旁的东雪和王二赶紧过上来搭把手,一起把人捞到了渔船上,把他的身体放平。
那是一个面容非常年轻的男子,有一张令人惊叹的英俊脸庞。
说来奇怪,在冰寒的江水中泡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却如火焰一般灼热,身上的江水被他过高的体温蒸发成白茫茫的雾气,看起来非常诡异。
男人的手掌被水泡得有些发白,王二看着他的手,立刻就知道这个男子是一个剑客,而且使得是双剑,但惯用右手。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一语不发地和周林一起把这个男人扛回了船篷里。
周林把船靠岸,把船篷里的炉子点着,男人身上的还在冒着白茫茫的水汽,东雪试探着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雪白的指腹竟然被烫得缩了回去。
她不禁惊呼:“天呀,这男人莫不是块成精的烙铁吧!”
都不用给男人更换衣衫擦拭脸颊,他身上被江水浸透的衣衫很快就变得干燥了起来。
东雪吹了吹指尖,掏出一块手帕盖在男人手腕上,指尖搭上了男人的脉搏。
男人的心跳非常非常慢,间隔五个呼吸才会跳上一下。
但与他缓慢心跳极不符合的是他体内奔腾不息的磅礴气血。
东雪的杏眼睁大了,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周林,“周大哥,这个男人非常古怪,他的体质...”
似乎顾忌着什么,东雪说了一半就没有说下去。
因为这个男人,王二这顿酒没有吃成,只拿着两条鲥鱼回到了船上。
他今年正正好好六十三岁,因为内功深厚,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岁左右的模样。
凭他的阅历和见识,搭眼一看就知道那个男子是个世间罕见的武学高手,并且体质是非常罕见的阳火之体。
天赋决定了一个武者的上限,阳火和阴水都是非常罕见的体质,这两种体质的人都是武学奇才。
相比阴水而言,阳火的体质就更加稀少了,大多数阳火体质的婴儿出生没多久就会死于高热,出身在寻常人家的阳火婴孩一般很难活下来。
那个剑客此番昏迷不醒怕是阳火内力反噬伤了经脉,所以剑客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自己陷入龟息状态,然后浸入冰寒的江水中顺流而下。
整整过了七天,那个剑客才醒过来。
王二去周林的渔船上吃酒时,那个剑客正盘腿坐在甲板上打坐,他的脸实在是生得雍容俊美,明明是个剑客,却有一种天潢贵胄的气度,惹得东雪姑娘频频往他那边偷看。
周林倒是没有吃醋,因为他也在偷偷打量这个剑客。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剑客的体质应该和他一样,都是罕见的阳火之体。
这种体质的武者修行起来一日千里,但是内力过了一甲子,便会遭受反噬。
一甲子是六十年,但一甲子内力并不代表一个武者修习了六十年的内力。
这是一个衡量武者内力浑厚程度的标准,天下习武者千千万万,拥有一甲子内力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周林知道,虽然他们同样是阳火体质,但是这个剑客的天赋一定远远超过自己,他有心结交,但是这个剑客沉默寡言,人也冷冷淡淡,很不好接触的样子。
王二吃完了酒,掀开船篷的草帘子走出来,蹲在在静心打坐的剑客旁边。
他说道:“兄弟,你昏迷的时候倒还好说,但是现在你醒啦,总不好一直待在人家小夫妻的渔船上,不如来我船上,正好和我做个伴,我也不要你钱,平日就陪我说说话就行。”
剑客睁开眼看过来,和普通人不同,他有一双茶色的眼睛,看着很冷。
剑客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朝着王二点了点头,回到船篷里和周林告别。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音色也冷冷的,像一把冷锐锋利的剑,带着刺骨的寒光破开峡谷中的灰雾。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咬字时带着一股很生涩的腔调。
过了一会后,他带着周林送的一篓鱼和一串铜钱跟着王二来到了他的船上。
自打剑客来了王二船上后,王二便不用去周林那买鱼了,因为剑客有一半时间都泡在洗绿江的江水里,捞上来的鱼若是吃不完,他还会让王二拿着鱼去集市上卖钱。
王二一个人卖鱼的话有点费时间,但是剑客若是去集市上,他的鱼很快就会卖完,王二品出了门道,专门带着剑客去集市,只要他一露面,光顾摊子的女人一下子就多了很多。
除了卖鱼,剑客还经常潜水采蚌,开蚌的珍珠大多被他送给了周林和东雪,有次运气好,竟然开出了一颗拇指盖那么大的粉色珍珠,在王二眼巴巴的目光里,剑客又把珠子给了周林,周林又把珠子给了东雪。
说实话,剑客的性格和王二一开始想象的不太一样,王二一开始把他想象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但是这个剑客会捕鱼,会采蚌,会织网,还会缝衣服,甚至还懂医理,在王二旧伤复发时为他针灸缓解疼痛。
冬日的洗绿江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夜晚潮湿寒凉,即使是王二这种大内高手也得点了船篷里的炉子才能睡着。
白天日头一出来,洗绿江上那层薄冰才会慢慢融化,碎成一片片的薄冰在江面上泛着金光,像是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铺了一层碎金,金光连接天际,一直蔓延到水天一线处,看起来十分漂亮。
清晨的雾霭还未完全散去,留下薄薄一层笼罩在江面上。
剑客和王二坐在甲板上欣赏景色,初升朝阳的金色辉光洒在剑客的脸庞上,伴着一层淡淡的雾霭,让王二觉得剑客这人有一种“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
王二忍不住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英挺俊美的男人,不知道你是否察觉到,你身上有一种与俗世间格格不入的神性。”
剑客说道:“皮囊而已,所谓的神性,是基于外在而产生的幻想。”
王二愣了愣,“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际,“我还见过这世间最美丽的男人,没有见过他的人,完全无法想象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剑客微微有些好奇,“如何毛骨悚然?”
王二说道:“一朵用鲜血浇灌出来的花,娇艳欲滴,永不凋零,开在累累白骨之上,这朵花会一直盛放下去,所有人的绝望,都是为了成全他的欲望。”
剑客淡淡地说道:“你说的是皇帝?”
王二打了个哆嗦,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他抖了抖袖子,“天冷了,我去买碗羊杂吧,伴着辣子吃。”
他从匣子里拿出一吊铜线,去了集市上买了两碗羊杂,又让老板舀了勺辣子放里头。
他拎着羊杂正要往回走,对面的街上忽然冲出来数十匹高头大马,一群穿着黑色甲胄的人纵马穿过闹市,街上行人纷纷惊叫着避闪。
王二心里不禁一沉。
这是皇帝的黑甲卫。
他的目光穿透清晨的雾霭,望向洗绿江的方向。
王二拿着两碗羊杂回到了洗绿江。
他和剑客吃了一大碗加了辣子的羊杂,辣出了一身的汗,王二嘶哈嘶哈地甩着被辣到麻木的舌头,汗珠顺着鬓角往下落。
他呼出一口热气,拿起一旁的水囊喝了一口水,拿着船桨开始划船。”
正中午的时候剑客下了水,他入水的时候没有半点声息,王二不过是去船篷温个酒的功夫,等他掀了船篷挡风的草帘走出来,船头已经没了剑客的人影。
他在船头蹲了一会,呆呆地看着江面,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离开波云诡谲的皇宫,不用面对那么的算计和复杂的人心,他的脑子就慢下来了。
脑子一慢,人是会经常发呆的。
像以前的事,想以后的事,纷纷扰扰,发呆都不安宁。
他今年六十三,家人早就不在了,他是九岁那年进的宫,本来要做个小太监在皇城里混口饭吃,结果净身的前一晚突然来了个个子瘦小的老头,捏了捏他身上的骨头就把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