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昭不太明白。
云黎笑了，解释道：“你现在的状态碰不到这世间万物，总归是不方便。不过这里不太安全，等我们回去。”
江昭明了，点了点头。
又走了没多久，两人眼前出现了个极陡峭的下坡，坡上怪石嶙峋，铺满了草木枯枝，坡道的一旁并没有什么较粗壮的大树，跟江昭模糊的印象有些重合。
“像是这里。”江昭停下来，指了指左手边的小树丛，“看样子有点像……但是……怎么找？要下去么？”
云黎站在原地，闭上眼，往四周探出了几缕神识。等再睁开眼，他眉头蹙了起来。
“找到了，跟我来。”云黎话音落地，接着一跃而起，带着江昭至树梢的高度。
“怎么了？”江昭见他神情不对，问道。
“有些不妙。”云黎说。
江昭跟在他身后，两人路途还不到一分钟，云黎就在一处山崖前停下。山崖最下面有一小片草地，两人飞的并不是很高，江昭能看见有三四只小妖怪正在草地上踢球玩。
那个球是褐色的，而且……好像并不是很圆。
云黎降落，默不作声地落到他们身后，冷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云黎对面一个面带蛇鳞，身高也就五六岁人类小男孩样子的小妖怪，将“球”勾起一踢，兴高采烈道：“踢球啊。”
“好玩吗？”江昭看见云黎弯起了个笑眯眯的表情。
“当然好……”这几个小妖怪终于意识到来者何人，循声抬头看去，立马变了脸色，当即如鸟兽四散，飞也似的逃了。
那颗“头”便从半空中落下，咕噜噜滚到了脚边。江昭本想过去捡起来，但想起自己还碰不到东西，便又停住了。
云黎见他们四散逃离，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他转而看向江昭，说：“地上的那团，捡起来带回去。那非实物，只是团妖气，你能碰到。”
江昭有点犹豫地弯下腰，试探着伸出手指。果然像云黎说的那样，很轻松就拿在了手里，触感像拿起了一团柔软的棉花。这大概是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碰到东西，有点奇妙。
江昭抱着那团妖气，跟在云黎身后腾起身，两人飞回了之前那条山路。原路返回去找那个被他们留在祭场附近的小妖怪。看着这条崎岖的山路，江昭只希望不要再生什么事端。
入了祭场，江昭便见祭场边树林，一颗松树下，有一小团褐色的物体正像他们离去前叮嘱的那样乖乖巧巧地坐在那，等他们回来。
云黎从江昭手里接过那团妖气，朝松树下走过去。那只小噬魂兽像是察觉到了他，特别开心地站了起来，四肢着地，短小的尾巴一摇一摆。
云黎过去把那颗“头”在他看起来像是空了的脖颈上放好，然后温柔地摸了摸。手心停在了他额头处，接着亮起了莹白色的仙泽。
江昭这时才得机会细细观察这个小噬魂兽。长得很像披上鳞片，鬃毛都石化了的小狮子，鳞片一片叠一片，看起来很脆弱，像是一片片的板岩。
云黎手一拿开，那只小噬魂兽顿时兴奋地转了转头，欢欣雀跃。
云黎说：“祭场里的榕树，便是沟通天地的‘眼’。每季会开启一次，维护我管辖范围内的气泽流转。每次都会吸引大量的妖鬼前来。他出现在祭场旁边，估计是跟爸爸妈妈来的，结果被别的妖欺负了。”
那只小狮子样貌的噬魂兽，雀跃地四下打量，忽得，那两颗蓝蓝的豆豆眼就停在江昭身上。
再下一刻，还没等江昭反应过来，他忽然弹跳而起，直接冲着江昭扑去。那两个黑豆眼的眼神里的闪光，就像是看见了一大块肉的狗狗。
江昭顿时一怔，慌忙往旁边一闪。眼前忽然划过一抹白色，云黎后撤一步，挡在江昭面前，稳稳接住了它。
云黎把它按在怀里，抱住，柔声道：“不可以吃人魂，爸爸妈妈没教过你吗？”
“嗷——”小噬魂兽仰头一声稚嫩的咆哮，然后在云黎的怀里蹭了蹭。
云黎笑了笑，抱着他，认真教导道：“生魂之气可以驱动轮回运转。人魂对于冥界非常真贵，任何妖兽都不可以食人魂。明白了么？”
“啊嗷——”
云黎笑笑说：“明白就好。你的爸爸妈妈呢？”
“嗷……”小噬魂兽垂下头，眼角也耷拉下来，十分难过。
“走散了？落单的小妖兽，确实容易遭欺负。”云黎说，“那我帮你找找吧。”
云黎闭眼起唇，悠扬的声音从唇齿之间飞出，然后传向远方。那声音似歌非歌，似语非语，江昭却感受到了传递的信息，声音中的诉求。那是向整个森林，整个山野传递的讯息。
可比起这长啸的悦耳，江昭却更敏锐地感受到他话语之下孱弱的气息。
“等着吧，你爸爸妈妈很快就来了。”云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个温柔的眼神就像在摸一只小猫一样。江昭却在看他，他的眼底有说不出的疲累，嘴唇也愈发白了。刚才的啸，怕是动用了法力。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江昭担忧。
“再等等。一会就来了。”云黎抬起头，看着江昭笑着说，“你要摸摸他吗？是个很乖的孩子。”话一出口，云黎意识到了什么，忙说道：“对了，你还摸不到。我差点忘了，给你实……”
“嗷——！！”身后林子深处传来一声低吼，小噬魂兽一听，忙“啊嗷”应了一声，挣脱了云黎的怀抱向他们身后的林子里跑去。跑了两步，那个小噬魂兽突然站定，转过头来对着他们“嗷——”了一声，然后跑进绿林深处不见了。
“怎么跑了？”江昭问。
“那声召喊是他的父母。”云黎说，
“刚才最后那句，他是在对我们说谢谢。”
云黎看着江昭，两眼微弯。江昭看着这笑有点愣神。云黎站起身来，说：“来，把手给我。”
江昭一怔，反应过来他指实体的事情，下意识把手往身后缩。他说：“你太累了，先回去休息。”
云黎垂下了手，笑了笑道：“确实有些……”他身子一歪，头倚到了江昭的肩膀。“抱歉，我不是故意……我……没什么力气了。”
这话音越来越弱，边说着，整个人就要往地上滑。
江昭慌忙扶住他的腰侧，忽听见云黎呢喃道：“抱歉，待会再带你下山。”
云黎真是累极了，全身都压在他身上。江昭动也不敢动，稍稍低眼去看，怀里的人发如落雪，长发似瀑布般垂落，又在腰处仔细束起。长发轻轻蹭过江昭的指背。这些细微之处，都让江昭觉得很不自在。
江昭试着挪了挪胳膊，从拽着腰间的衣襟变成了半抱，又把另一手把云黎的胳膊搭在了肩上。待姿势稳了，才小心翼翼地往前面一棵大树下挪。
这么大的动作，云黎竟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着实是累坏了。
他扶着云黎坐下，让他能背靠在树上。待安置好，江昭也坐在了石头边。
云黎的长发和白袍，随着动作铺散开来，落了一地雪白。他看着云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神仙的头发，都是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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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坐在院内的台阶上，看着院墙外那几灼灼桃花发呆。
那天自山上下来，云黎就给了他能碰实体的能力。但周围人依旧看不见他，多少让江昭觉得有些无聊。
但是能碰实体，好歹就能帮云黎做一些事情。江昭站起身，确认了左右没人，拿起倚在墙边的扫帚，帮忙打扫院子。
扫帚尖刷刷地刮过地面，带起一层薄薄的尘土。早春四月的晨风已有了点暖意，掠过肌肤，竟比那人的手还要暖上一分。他总觉得云黎的手是玉削凿的，骨节分明，肤白如雪，可那冰凉的触感，却像……死人一般。
江昭把诡异的思绪驱逐出脑海。过去两天了，他还是在意着那晚。云黎的手搭上自己的手心，接着，一股暖融的气泽便缓缓游了过来，像一团云融进了他的心。之后他便看见脚踩住了草地，再伸手，云黎的石头屋那坑洼的触感，亦或是树皮的粗糙都清晰地印进了他的脑海中。
可意外的，他竟然不觉得一丝惊讶，这件事他好像在哪个悠久的梦里遇见过似的。但仔细去深想，又似乎抓住了一把雾，身侧朦朦胧胧，手里空空荡荡。
“江昭？”
他闻声转头，一双如水般的浅淡银眸在他眼前，恍然间，那些雾气似乎凝成了个极模糊形状，这形状蛊动着他，吐出了一句梦般的呓语。
“我们以前……是在哪见过么？”
“……不曾。”
雾顷刻间散了。
“你非灵媒，生前怎能看见我？”云黎说。江昭回了神，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云黎说：“鬼魂寿命不过七日，何必劳神苦思。扫帚放下吧，院里的僧人要来了。”
他刚把扫帚放回墙边，接着一个僧人就踏进院里，拿起来江昭放下的扫把洒扫。江昭下意识让到一边。
“这几日怎么没见沐涵？”江昭问。
“她去上学了。今年高二，平日住校。”云黎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现在？今天不忙么？”江昭说。
云黎笑笑，道：“翘班。”
云黎带着他飞过山头。江昭想起来从山前的寺庙，到山后的栈道，这一片山地的西面早被开发成了景区。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几年，但或许就因为是本地人，他来这个景区的次数屈指可数。
云黎说要带他爬山。可虽说爬山，他作为一只鬼并不会觉得登台阶累，反倒是不得不反复避开行人这一点让他有点烦。再反观云黎，一时兴起要跟他比赛，约定好不能飞不能跳，必须一步一个台阶上去，结果这才到了半山腰，他便有些不支。
见云黎终于撑不住，坐在了草丛的石头上，江昭忍不住问：“你不是神仙么？”
“神仙也会累啊。”云黎斜靠在一旁的石墙上。
“神仙为什么会累。”江昭不解。说起来，那次从祭坛上下来，云黎也是累到近乎虚脱。江昭本以为是上了祭坛的关系，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云黎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解释了。他说：“神仙体质更介于阴阳之间。如此，才能引导鬼魂，又能触及人世。”
云黎这番话，若放到几天前告诉他，他一定会建议这个人去精神病院看看脑子。但现在，这番离奇的话就像一块石头，在江昭的脑海里打出了几个水漂，没多时便浸入了。
云黎仰头看着江昭，突然开口，道：“你站住别动。”
江昭闻言乖乖站定，就见云黎起身绕过了他，然后快步向台阶走去。江昭疑惑，转头看去，却不敢乱动。等几秒过去，云黎早已飞过了大半台阶，江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
他抓紧回到山路，云黎这时已跟他拉开了至少有十米远。江昭顿时一蹬台阶，三两下追上了十几米的距离。
见江昭几下就追了上来，云黎笑着说：“你作弊”
“你也是。”江昭不服。
闻言，云黎一笑，直接凌空而起朝山顶飞去，临走还给江昭留下一句：别碰到人。
鬼魂的身体轻盈异常，江昭没一会就爬到了顶，见云黎正坐在一座亭子顶上等他。
江昭一跃，轻松就上了亭子，顿觉十分新奇。转头看向脚下，虽然成了鬼不会摔死，可这个高度还是让江昭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抬头，一望无际的绿随着台阶蔓延到钢筋水泥的边缘。许是工作日的缘故，爬山的人并不多。而已经登顶的人，一些或是像他们一般坐在一旁休息，拍照；另一些则是进到这亭子里敲钟，许愿祈福。
江昭听着钟声，想起来生前听同事们议论过的事，说道：“我记得，来这里许愿似乎很灵。”说完，他才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抬头，却见云黎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江昭有点尴尬：“不是说今天翘班？”
“嗯。”云黎说。
钟鸣声声，悠远沉稳的声音拉远了江昭的记忆。“上次爬到这里，还是小时候跟爸妈来春游。”江昭感慨，长大后成了社畜，不管时间还是体力都不允许他再来这了。
“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云黎很感兴趣。
“能是什么样？”江昭说，“天下父母都一样。”
“总归是有区别的。”云黎道。
云黎的话音落了，视线也跟着落在前方。那目光很柔，却又掺着江昭说不清的东西。江昭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在离他们几米的地方，有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一级一级爬上台阶，看相貌两人大概均年过半百。
江昭回头，仍在云黎安静地注视他们，并不言语。
“他们是……”
“我父母，曾经的。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云黎喃喃。他看着江昭，笑着说：“要听么？”
江昭点头。
云黎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村子大旱。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为了活命偷偷跑出了村子，却饿倒在半路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块饼……他们就是当年救我的人。”
江昭一时间有些懵。记得土地爷明明说过，云黎当上小神仙已有几百年。“那他们……是几百多岁的……妖？”江昭震惊。
云黎转头看他，说：“你作为鬼，怎会怕几百年的妖？”话毕，他仔细观察着江昭，一点点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变得僵硬，突然笑出声来。
“开个玩笑。他们是人。”云黎笑着说，“是转世。”
云黎说：“肉体会堙灭，人魂却不会。不过，无论转世多少回，记忆被洗掉多少次，他们总会碰到，然后再做夫妻。可能这就是缘分。”
江昭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那种人的生气特有的暖烘烘的温度从四周慢慢包围了整个身躯。
但这温度却暖不了他身体丝毫。
无论在这里呆多久，他的身体依旧是冷的。
他像一个即将要离开暖炉的旅人，眷恋着眼前的温度，却又被时间驱赶着，不得不踏回到自己的旅途。
听着周围嘈杂热闹的人声，江昭的心底忽然蔓生出许多孤独。
他又想起了那晚，云黎冰凉的手。
他转头看向云黎，云黎还在看着远处的老夫妻，看着他们一点点拾级而上，从一个小影子，渐渐变成一个大的人影。
忽然间江昭有种错觉，虽然他们与这些人共同站在这一片土地上，但他同云黎与这周围的人们，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有一堵空气墙划在了他们面前，对于墙外，他能听见，能看见，可却走不出。而墙里面，等几日后，就只剩云黎一人了。
都说神仙寿与天齐，但这真的是好事么？
“怎么了？”见他看着自己发呆，云黎唤了一声。
江昭撇开了头，说：“如果说当年他们也是人，你说他们当年救了你。那你那时候还不是神仙？神仙不是天生的？”
“……嗯。”
云黎居然没有否认，这令江昭有些意外。
“那怎样才能当……”
“求求神仙救救我家小宝啊。”
先前互相搀扶着的老夫妻，此刻已经跪在了云黎面前。
苍老的声音与沧桑的钟鸣弥散在这亭间。老头站去敲响了铜钟，老太太虔诚地在地上跪拜。江昭看向云黎，云黎蓦地站起，眼神已然失了温度。
他即刻跃下凉亭，江昭匆忙跳下，跟了上去。
“去哪？”江昭问。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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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上午更新下一话。
【以下是作者的逼逼赖赖】
本章开头炫技（bushi）。六、七两章是把旧稿推翻重写，一周内搞出来五六千字，人麻了。
所以写稿全程处于一种，炫技（写作技巧）摆烂，炫技，摆烂的薛定谔状态。。。。。。
（章节概要那句话其实……算了不剧透）
求收藏求收藏求评论求评论求评论求评论真的没人给我评论么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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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飞掠过山头，农田，和一片片钢筋水泥，最终停在了一个医院上方。这里江昭认识，省立医院，全市最好的医院之一。
他一时脑热就叫云黎带上自己飞过来了，想着跟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但真站到了这里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也帮不上什么。
云黎轻车熟路找到了住院部，停在了一扇窗户前。窗户没关，云黎便从窗户翻了进去。
来都来了，江昭还是决定跟进去。现在好歹能碰到实体了，似乎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且先进去看看能做些什么吧。他的手扶住窗沿，脚下一踩，便进了屋里。抬头，云黎正站在旁边，他面前的床上一个瘦弱的男孩双目紧闭，呼吸面罩挡住了大半张脸。
江昭小心翼翼地站到墙角，避免碰到人。一抬头，一个女生正坐在床边，拉住了床上孩子的手。江昭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居然是第一次到寺庙那天，为她弟弟求平安的女孩子。
云黎一直站在床边未动，在听医生同一对年轻父母的商讨，以判断孩子当前的状况。听着听着，江昭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明日第三次手术”、“肿瘤”、“高风险”……种种字眼从医生的嘴里蹦出。那对父母面色变得焦急，而云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江昭打量着屋内的装横，崭新、洁净。墙面纯白，瓷砖地板被擦地反光，连那些床边的仪器都一副崭新的面孔。而那对年轻父母，衣着朴素破旧，焦急的眉眼间透着化不开的疲惫。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昂贵的味道，裹挟住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消毒水的味道拌入屋子里沉闷的气氛，最终化成了石头压上了江昭的心头。他想了又想，最终贴着墙边，小心翼翼挪到床尾的柜子处。再三确认没有人往这边看后，伸手从一小堆橘子里悄悄摸出来一个，剥好，又放了回去。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把剥好的橘子放在那堆橘子后面，尽量让这颗橘子不那么显眼。转头，却发现云黎正在笑着看他，对他道谢。
自己的小动作都被察觉，江昭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这没什么。
房间门忽然被叩响了。
三个护士带着一些瓶瓶罐罐推门进来，有着三个床位的小屋子顿时拥挤了许多。
云黎一直站在床尾未动，仔细避开着可能碰到他的人，并一直观察着孩子的状况。有一个较年轻的护士过来，将吊瓶挂上，观察了病人片刻，又同家长交谈了几句，便与医生一同走了。
见房门重新关上，云黎绕开了站在床边的母亲，在床头俯下身子，那只冰凉的右手温柔地搭上了男孩的额头。
雪白的发丝垂落在床上，掩住了他一半的面容。江昭只能看到他那浅色的眉头依旧微蹙着。下一刻，一阵比春风还要柔的灵气，自云黎掌中缓缓而来，散着莹莹的光亮。江昭诧异地看着这个场面，他忙去打量周围的人。果然，其他人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察觉，这景象只有他能看到。
这阵气泽持续了许久，男孩的脸色染上了一丝的红润，表情也没了先前的痛苦。云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江昭不敢出声打扰。
这时，一个护士朝床尾这边走来，险些要碰上江昭，江昭慌忙一躲，艰难闪过。这屋子果然还是太小，来来往往的走动，实在没把握能避开所有人不碰到。
眼见门边有个家属起身要走，他想了想还是知会了云黎一声，贴着墙沿出了房间。
走廊上还算比较空旷，虽有些许人坐着，但不至于屋内那么拥挤。他也不敢走远，就站去了走廊的角落处。
角落处的窗户开着，江昭在窗户旁站定，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廊长椅上坐着，有些人面带愁容，亦或神色疲惫。走廊上的气氛，实在不比屋内轻松半分。
再侧头，旁边的楼梯上或上或下的行人，也大多脚步沉重，偶尔出现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匆匆跑过。
江昭叹了口气，能出现在这儿的人，又有哪个笑得出来呢？
如果自己是神仙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江昭想。
可自己已经死了。别说是神仙，他自己连个人都不是。一个孤魂野鬼，等找到那所谓的愿望，等过了七日，这个世界便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了。
而且他现在站在这里，都没个人能看见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在这干什么？！”
江昭被吓了一跳，忙一低头，见一矮他一头的女生正倚靠在墙边，低头玩手机，可那手机屏幕却是黑的。
“问你呢！你一个鬼，来医院做什么！”
江昭又看了看那仍没亮起的手机屏幕，确定了她确实在跟他说话。
“你哥带我来的。”江昭说。
沈沐涵一抬头，先是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往他们这边看，这才压低了声音，满眼怀疑：“那你说他在哪？”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个房门便推开来。声音引着两人循声望去，男孩的母亲推门而出，趁将关未关的空挡，云黎一个闪身出了屋门。
沈沐涵火气却更大了，可见那个女人正朝着楼梯口走来，沈沐涵只得扔下了句话，转身下楼，匆匆走了。
云黎走近，见他一脸疑惑，江昭忙解释：“我可没惹她。”
云黎笑笑，说：“她和你说了什么？”
“说是让我们去西边的小花园去找她。”
云黎点点头，说着便脚下一踩，从江昭身旁凌空飞出。江昭看看悬停在窗外等他的云黎，又低头看看这能把人变成玩具车大小的高度，一时间犹豫在原地。
云黎忍俊不禁，道：“之前飞过来时怎不见你害怕？”
“呃……这不太一样。”江昭尴尬道。无论是这几日被云黎带回山上，还是云黎带着他飞来医院，他们都是从平地起飞，且一路上他都被云黎的气泽包裹着，虽说是高，但确实没那么害怕。可现在要让他爬出几十米高的窗户，就算云黎就站在旁边护着，说自己没有一点心理障碍是假的。
一只手出现在江昭面前，他一抬头，就见云黎离他近了许多。江昭只得把手探了出去，可在即将碰上时又犹豫地往回缩了一寸，心里纠结了片刻这才紧紧地握上。
云黎笑了笑，握紧他的手，用力一拉。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柔软的气也及时而至，轻巧地包裹住江昭全身，顺着云黎的力道将他带起。瞬息片刻，他又站到了云黎身边。
云黎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江昭低头，顺着方向看去。离他们不远处确实有个不大的花园，在花园无人的一角，一棵树旁，沐涵正站在那等着他们。
江昭瞄了一眼两人牵起的手，想轻轻挣开，却不想云黎拉得更紧，两人就这么径直飞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