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白面色倒还好,没有纸人的雪白色,路灯灯光从侧面打来,窄挺的鼻梁在另外半张脸投下朦胧不清的光影,他看人时是盯视,偏又不是人类的眼睛和眼神,看得人心底发凉。
“拜拜。”
赏南说了再见,转身离去。
虞知白还久久站在门口,直到赏南身影不见,他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小纸片,同时拿了笔,给纸片点了五官,在背后写了几个字,才把它丢到地上。
小纸片人急急忙忙地去追赏南,它要遵循主人的旨意,去送主人的朋友安全到家!!!
虞婆子在肩上披了张起满毛球的红黑相间的毛毯,她站在六楼的阳台,臃肿陈旧,像布满灰尘的一樽老人瓷像,脸上皱纹清晰深刻,她一直看着那个男生走远,身影消失在那棵老槐树后面。
听见客厅的门开了,她把毯子裹紧,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便,走得有些笨拙,刚进来的虞小羽赶忙跑过去扶着她:“外婆,你怎么站在这里?年纪大了吹风会死掉的,你这么老了,小白都没办法把你扎成纸人。”
虞婆子狠狠剜了她一眼,但还是重新回到了沙发里坐下,老旧的沙发发出悠长的呻吟,好半天,屋里才安静下来。
虞知白还在屋里走动着,他抱着一沓闪着微弱但璀璨的珠光白纸出来,放在茶几上后,虞小羽殷红的嘴唇慢慢张大,“你不是很宝贝你这个纸吗?”
和市面上的珠光纸不同,虞知白所使用的东西,都带着一些或大或小的功能和作用,但这纸其实还不如剪小纸片人的纸,就是漂亮,看似有硬度,实际上软得像人皮,并且带着温度。
虞知白从来不给它们用这种纸,就连和他十分相像的小狗,都是很普通的五毛钱一大张的白纸扎的,小气死了。
虞知白从手机里调出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赏南,是张雪丽发到群里的登记照。
不用瞪大眼睛挨着挨着翻找,赏南很醒目。
骨相柔美,轮廓清晰,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皮或者肉,连毛孔都瞧不见,嘴角上扬得恰到好处,眼瞳带着淡淡的棕,像昂贵的未经雕琢的宝石。
虞婆子说过,扎纸人简单,用上标准的模具,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扎,不点眼睛,其他巨在,就可以了。
但她还说,想扎一个漂亮的纸人却很难,纸人是纸做的,内里是空的,而真正的美人却一定有着一副远胜皮相的骨架。
虞知白看见赏南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拥有着一副世界上最完美的骨架。
不管是头颅,还是指骨、胫骨…
虞小羽看着虞知白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发出惊叹,“哇,我的妈耶,他好好看!他是纸人吗?”
“他是人类,是我的朋友。”
“小白你有朋友啦?”虞小羽捧着脸,“那你现在是准备把他扎成纸人吗?”
虞小羽没有眼皮,只用墨水在眼睛位置点了两下,她发出嗬嗬嗬的笑声,“扎成纸人,你和他,就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啦!”
作者有话要说: 纸人:有点心动
赏南知道有人跟在自己身后,14在小纸片人一落地就提醒了他。
茫茫黑夜,幸福小区破烂老旧,拆迁的文件已经下来了,估计过几年,这片都要拆掉重建纳进新商场规划。
上边的人想着这里反正是要拆的,加上被划进拆迁的区域不允许再搞新建设,所以这片地方的路灯坏了,都没人修。
好的一盏,坏的两盏,不好不坏的再一盏。
风从路面无遮无挡扫过来,赏南戴上面包服的帽子,长密的睫毛上都凝聚了一层极细小朦朦胧胧的水珠,他有些看不清路了。
“你不要把我体温加得太高。”赏南感觉自己的后背都闷出了一层汗。
[14:……好的南南。]
体温慢慢降下去,赏南双手插在兜里,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身后。
赏南回头的太突然,跟在他身后的小纸片人完全没料到,吓得叽里哇啦叫了几声,站定在原地,它小声说:“我是来送你回家的。”
它声音木木呆呆的,音量也小小的,哪怕刚刚被吓得叽里哇啦叫,听起来也像是蟋蟀鸣叫,低分贝的尖叫,听着不吓人,还有点可爱。
赏南觉得它好玩,转过身,蹲下来,指着自己鼻尖问它,“我是谁?”
小纸片人指了指自己后背,“我后面写了,你是赏南。”
它是受虞知白指示前来,和之前那只不一样,之前那只的五官甚至都不全,这只有眼睛有鼻子还有嘴巴。
赏南拦了出租车到家,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客厅的灯光从落地窗照在院子里,赏南走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透过窗户,对上代丽丽冷漠的眼神。
[14:代丽丽现在情绪不稳定,从以往你的身体和对方相处的经验数据我可以得出,你今晚百分之九十九会挨揍,需要消痛吗?]
赏南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他拥有这副身体所有的记忆,他记得,代丽丽在发病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虽然哪怕是正常时,她也算不上一位称职的母亲。
“好的。”
[14:但时长只有十分钟,南南你现在积分太少了,积分越多,我可以给你的便利才可以更多,你现在的积分只有一千。]
[14:不过没关系,如果这个世界可以成功拯救,南南你可以获得十个亿的积分,这些积分除了可以兑换我的众多功能以外,剩下的,你还可以兑换成你原世界的金币带回去使用。]
十分钟,赏南要在十分钟内安抚好代丽丽。
赏南打开门,书包还没放下,鞋还没来得及放下,一进门,便是一耳光扇在脸上,哪怕痛觉消失,赏南也还是被这突然而至的一耳光打得将头偏向一侧,他整个人被这股力挥得往旁边倒去,扶住门后,他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代丽丽,“母亲…..”
虽然没有了疼痛感,但耳光切切实实落在赏南脸上,赏南肤色白,白得像一片质感极好的牛奶,被张苟咬上一口尚且红得如血,更何况是这么重的一耳光,赏南的半张脸迅速洇红,连左眼的眼白都出现了淡淡的血丝。
代丽丽面色不改,她将落在脸侧的头发抚到耳后别着,长睡裙裙摆席地,“不是让你早点回来?现在几点了?”
“一点。”
“那……”
“母亲!”赏南打断了对方,他的唇微微颤抖,哀伤地看着代丽丽,“您爱过我吗?”
“就像您爱着父亲那样,您也曾那样爱我吗?”赏南哽咽着。
代丽丽的脸突然煞白,她像想起了什么令人绝望的往事,她看着赏南现在和自己,还有他父亲神似的面孔,少年出落得越发俊秀,可隔着这张脸,她看见了自己抱着尚在襁褓的赏南坐在沙发上,赏南父亲天快亮才从公司回来,换了衣服又要走,她不可置信地质问对方是不是把家当旅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不看她,也不看赏南。
代丽丽回过神来,她手指动了动,缓慢抬手抚摸着赏南已经微微肿了起来的左脸,喃喃道:“谁会爱一个骗子的后代?骗子的后代,也是骗子。”她嘴角耷拉下来,放下手臂,提着裙摆,袅袅婷婷往楼上走去,语气轻柔,“下不为例。”
赏南看见代丽丽提着裙摆的手在发抖。
[14:南南,疼吗?]
“不疼。”原身体对代丽丽的爱大过恨,而真正的赏南,对代丽丽的怜悯大过于恨,起码在现在的赏南的眼里,代丽丽更像一个受害者。
她看见赏南,就好像看见了他那个骗子父亲,以及她痛恨的悲哀愚蠢的过去。
赏南不想将拿捏人的手段用在代丽丽头上,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是切实存在的人,他无法站在上帝视角,心安理得地去利用他们的弱点。
代丽丽可能厌恶赏家小少爷,可母亲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但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没有死在纸人手上,反而被代丽丽打死在这个世界,那也太不可理喻了。
快天亮时,赏南睡得正熟,虞知白的小纸片人在赏南门口站岗,保护他,小纸片人是不用睡觉的。
门被什么东西从外边用力挤开,小纸片人反应及时,死死抵住门,双手双脚都在用力,但门还是被推开了一个很宽的缝隙。
一个脑袋猛地塞进来,木然地盯着小纸片人。
小纸片人浑身僵住,吓得原地石化,只能眼睁睁看着扎着满身银针、充满怨气的纸扎人走进来。
纸扎人面容清秀,雪白的皮肤和乌黑的发丝足以以假乱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做的眼珠颜色漆黑,唇涂得血红。
小纸片人只是一张单纯的小纸片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它贴在门板上,屏住呼吸,看着这只怨气冲天的纸偶走到赏南的床尾,跳上赏南的床,它跳过去的地方,床垫微微凹陷。
纸偶掀开被子从床尾钻了进去,被子一直在蠕动,到床头,它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然后做出了让小纸片人匪夷所思的行为——纸偶没有伤害赏南,而是调整了一个可以靠着赏南的姿势,将脸颊轻轻贴在了赏南的脸上,睁着眼睛,露出满意的微笑。
“……”
纸偶靠过来的时候,14刚好进入休眠时间,也正好有时间整理从进入世界起,直到目前为止的一些数据。
它的宿主殊非寻常,温柔勇敢,聪明却不卖弄,胆大却不莽撞,有自己的考量却不自以为是,14实在是佩服主脑的眼光。
可能,不畏惧,对于怪物来说,也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
那只浑身怨气的纸偶在赏南醒来之前悄悄离开了,走时狠狠踹了靠在门边的小纸片人一脚。
小纸片人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动。
“我不陪你去学校了,我自己回家去。”小纸片人站在赏南脚下,薄薄的一张纸,生怕赏南洗脸时把水洒到它身体上。
赏南回房间换准备换校服,他捏着睡衣扣子的手指一顿,低下头看着那张纸片,“转过去。”
“啊,我看和主人看也是一样的。”
赏南露出不解的眼神,小纸片已经背过身,他脱了上衣,套上床上的黑色毛衣,从上往下将毛衣套在身上的过程中,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
深黑色的毛衣显白,面料柔软,高领拢住长而白的脖颈,衣摆挡住如玉一般纤瘦温润的腰身。
他弯腰换掉裤子,穿上一整套校服,去拿书包的时候突然豁然开朗。
赏南:“你做的事情,虞知白都知道?”
小纸片人:“当然知道啦。”
赏南:“你看见的东西,虞知白也都能看见?”
小纸片人:“当然啦!”
赏南沉默半晌,无言地捂着额头,他昨晚洗澡门没关严实,这只小纸片就托着腮蹲在门缝外面看着。
[14:我昨晚提醒过你,问你要不要把门关上,你说不用,它只是一张纸片而已。]
[14:这些纸人都是靠着虞知白存活,它们在哪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虞知白当然都能知道。]
“……”赏南一言不发地将书包背到肩上,手指整理了卷进去的领子,才叹了口气,毫无办法的语气,“都是男的,看了就看了。”
14可不这么认为,在纸活这个世界,纸人可是没有性别认知的,起码虞知白没有。
冬日伊始的清晨,草坪被覆上一层淡白色的霜。
屋子里温暖如春,玻璃上氤氲着白雾,水珠顺着最顶端往下滚。
阴蓝的天,客厅里亮着灯,阿姨已经忙活起来了。
听见楼上开关门,阿姨忙跑到楼下——赏南伏在栏杆就能看见的地方,她使劲朝赏南使眼色,并不停朝代丽丽房间所在的方向努嘴。
代丽丽房间的门像前两天早晨赏南所撞见的那样敞着一条缝。
她坐的位置不变,衣服换了一套黑颜色的真丝睡袍,裙摆及地,上身与下身对折成一个标准的直角。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膝盖上放着那天赏南看见的那只纸人。
银针一次又一次准确而又缓慢地扎入了纸人的胸口,腹腔,只不过今天和上次有一处不同,今天的纸人没有发出“吱呀”的怪叫。
代丽丽不止诅咒了赏南的父亲,还正在诅咒了其他的人,只是赏南不清楚,除了骗子父亲,她还能诅咒谁?
身后一阵微风涌过来,门缝被这阵风推得宽了写,更多的亮光跟着涌进去。
“出门就被撞死。”
“和你妈一样该死。”
“抢了我的,该死,死!”
代丽丽喃喃自语,听着平静,仔细听,她是咬牙切齿的。
而那只胸口扎满银针的纸人动了动脖子,以一种极缓慢又僵硬的速度把脸转了小半圈,正面朝向赏南。
它对赏南扬起微笑,温和从容。
纸人通体都是雪白的纸色,漆黑的瞳像两根针一样朝赏南扎过来,它木然地看着赏南,慢慢拉扯嘴角,嘴角拉扯到了最大的限度,一张脸看起来被撕成了上下两部分。
赏南手指猛然攥紧书包,指甲掐在了骨节上,疼痛让他忍住不发出丁点声音。
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像谁。
[14:南南,虞知白在楼下,等你一起去学校,先去学校吧。]
赏南听见14的声音,才回过神,他喉咙像是被人掐了很久,发疼发干。他转过身的同时才觉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手脚冰凉的感觉并不好受。
到底像谁呢?
从下楼到去开门的过程中,赏南一直在疑惑。
阿姨还在厨房,赏南顺便就把门开了,虞知白正好站在门口,他露出和代丽丽膝盖上那只纸偶相似却收敛许多的微笑。
“南南,早。”
赏南看着对方嘴角噙出的笑,表情逐渐开始凝固,母亲膝盖上纸人略显僵硬的脸在一片雪白飞腾的泡沫当中被推挤出来,和眼前虞知白清隽俊秀的面容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他知道母亲诅咒的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纸人:诶,被发现了
赏南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周遭的一切都在被摧毁撕碎,他站在一个看似安全的低气压地带,注视着正在发生和即将要发生的灾难。
“是你的同学吗?”代丽丽不知道何时出现了赏南的身后,语气平缓,与在房间里那个状若疯狂的样子判若两人。
赏南还没来得及挡住两人,就听虞知白已经朝代丽丽打了招呼,“阿姨您好,我是赏南的朋友,虞知白。”
赏南清晰地听见代丽丽在身后的呼吸声有一瞬间的加重。
“母亲,我去学校了。”赏南一手拽着书包,一手拉着虞知白的手腕,朝外面走去,门还敞开着。
阿姨忙忙跑过来,扶着门朝两人背影喊道:“不吃早饭啦?”
“不吃了!”赏南连头都没回,把虞知白推上了车,自己也跟着上了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把书包取下来放在膝盖上,下意识地回头往屋内瞥了眼。
代丽丽穿着单薄的睡袍站在门口,眼神中恨意汹涌。
[14:她连带着你都恨上了。]
赏南没回应14,眉头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慢慢皱起来,他捂着胃弯下腰,额头贴在膝盖上,胃部一阵阵的痉挛令他咬了咬牙。
“我有胃病?”
[14:是的,你不能不吃早饭。]
[14: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你太紧张了。]
李厚德和虞知白都注意到了赏南的异样。
“小少爷,又胃疼啦?”李厚德知道自家小少爷虽然看着不讲究好伺候,但实际上身体娇贵得跟刚生下来的小羊犊子似的。
他开着车,一边开一边放下车窗不停看外边,“小少爷,我找个地方把车停下给你买早餐?”
赏南声音瓮声瓮气的,“不用,我去食堂买点吃的就行。”
“那我把车开快点。”李厚德应着,一脚把车速提高。
胃只是有些隐隐的痛,14说他太紧张,可能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赏南弯着腰觉得舒服很多。这时候,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旁边还有个虞知白。
上班高峰期的时间,车流拥挤,一辆出租车在前方没有打转向灯,突然转向,李厚德连忙踩刹车,吓得出了脑门的冷汗,本想破口大骂,但想到车里还有自家小少爷,愣是把一箩筐脏话又咽到了肚子里。
赏南因为这个急刹车整个人都离开了座位,朝前栽去,真皮的座椅,撞到也不会有什么,但虞知白眼疾手快地身后垫在了赏南即将要撞上去的地方。
知道这个姿势容易往前栽,赏南直起腰,想靠在车窗上,这才发现自己撞上的是虞知白的掌心。
虞知白没有立即收回手,而是顺势用手臂将赏南扶起来。
赏南没有屏息,于是闻到了虞知白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纸浆和墨水的味道。
纸人的味道。
“你不应该不吃早餐。”虞知白收回手,他看着赏南,目光沉静如水,“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赏南一怔,连胃痛的感觉都淡去了几分,“你知道?”
他微微张着嘴,口腔湿润,粉红色的舌尖翘起来一点,看起来又软又糯的。虞知白从来没觉得,惊讶和震惊的表情也可以做得这样漂亮。
赏南同学是纸扎无法仿造的艺术品,所以他昨晚拒绝了虞小羽的提议。
虞知白:“她不顾师傅阻拦,私自给纸偶画了眼睛,那只纸偶,现在是我的了。”
“你的?”赏南不是很明白,“但那不是用来诅咒你的吗?”
尖细的银针尽数插进纸偶的胸口与腹腔,既然这个世界存在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件,那就表明,代丽丽的诅咒也是可以奏效的。
“你不疼吗?”如果真的具有效力,那那些银针是可以真真切切通过纸偶扎在虞知白身上,为什么虞知白还能这么无所谓?
“我不是人,她的诅咒对我没有用。”虞知白声音很低,前方李厚德专心开着车,也没听后边两人在聊些什么,他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再度驶进红石隧道。
实际上,从那天遇上鬼打墙之后,李厚德每次都会绕开红石隧道。
见赏南始终蹙眉,虞知白抬手,用指腹揉了揉赏南的眉心,“她不是故意的,我不怪她。”
两人赶到学校食堂买了早餐,虞知白只意思意思喝了半份粥,他不怎么需要吃东西,进食只是为了保持和人类相像的地方。
到教室时,上课铃正响。
赏南一进来,就看见鲁扬坐在位置上,靠着墙,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还有虞知白。
果然,鲁扬没有善罢甘休。
虞知白的位置上被倒了一大滩红墨水,桌子上也都是。
浅色实木的桌椅,摞在桌面整齐的练习册和试卷,甚至连桌子里面,全部都无一幸免,像是血腥的案发现场。已经空了的墨水瓶子倒在虞知白的桌面,耀武扬威,有恃无恐。
鲁扬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也是有原因的,校长和他家沾亲带故,他家也给学校不少赞助,而虞知白,除了学习好之外,没有什么能和鲁扬这种二代抗衡的。
哪怕赏南现在和虞知白关系好,也得看在两家大人的面子上,欺负的又不是赏南,哪家长辈都不会理解他的出头。
那些人,早就在纸醉金迷的世界当中被泡变了色,连骨头都被泡软了。
和自己无关的苦难,不看笑话,就是他们最大的慈悲。
张沪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纸,想放在虞知白桌子上,却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儿,他只能把纸巾放在赏南的桌子上,“快擦擦吧,要上课了。”他小声说。
虞知白脸色没什么变化,连眉都没皱一下,他从赏南桌子上把纸巾拆了,和张沪说了声谢谢,弯腰认命而又仔细地擦拭着椅子。
赏南的椅子被殃及到一角,虞知白最先擦赏南的椅子。
教室里静谧无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离得近的同学不断朝这边看,鲁扬的每一个表情都代表了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愉悦的心情。
他一会儿托着腮跟看戏似的,一会儿打一个哈欠,要不就是咧着嘴角笑几声,连他同桌都不适地翻了白眼。
虞知白挽起衣袖,红墨水浸透纸巾,沾上他的手指,他白皙的手指都被染成了红色。
幸好,被墨水洒到的书本只有表面那一层,下面的还能继续用。
见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动,虞知白动作停下来,对赏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14:它黑化值没有波动,不用担心。]
赏南一言不发地蹲了下来,在自己桌子里面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他保持这个动作没动,过了几秒钟,他才站起来,拍了拍张沪肩膀,“你有墨水吗?”
“有啊,干嘛?”张沪答着,就从自己桌子里拿了瓶墨水出来,“进口的,丝滑不晕染……”
“借我。”不等他说完,赏南已经从张沪手里一把捞走了那还剩大半瓶的黑墨水,然后,直接就朝鲁扬走过去。
赏南一边绕开班上同学,一边拧开了墨水的瓶子。
鲁扬现在在和自己前面的男生嘻嘻哈哈,完全没注意到赏南,直到和他聊天的男生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还没看清赏南脸上的表情,头上一股冰凉袭来,眼前被大片的黑色挡住视野,浓重刺鼻的墨水味道瞬间冲进他的鼻腔。鲁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拳头慢慢在腿上攥紧。
黑色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在脸上,又顺着下巴滴在了衣服裤子上,他大半张脸都成了黑的,但阴狠的眼神却愈发清晰。
张沪看着赏南,“我……c。”
周遭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连震惊的表情都忘了收住。
赏南面无表情地将全部墨水都从鲁扬的头上倒了下去,听着墨水从哗啦到滴滴答答,他才慢腾腾收回手,垂眼看着气得发抖的鲁扬,“我跟你说过,别动他。”
瓶子里的墨水被倾倒得一干二净,赏南将空瓶子轻轻放在了鲁扬的桌子上,“送你了。”他轻声道。
赏南喜欢虞知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喜欢归喜欢,赏南从来没有去插手过虞知白和鲁扬之间的事情,别的不说,就说赏南家和鲁扬家到底是相识的,为了虞知白撕破脸,怎么看都不值。
但今天赏南居然翻了脸,一点脸都没给鲁扬。
鲁扬可不是好惹的,连老师都不怎么管他,这可怎么收场?
鲁扬笑了声,抬手用手背在脸上一抹。
“靠!”他骂了声,一脚踢翻了同桌的桌子,操起桌子里一直都备着的钢管站起来就朝赏南走去。
“赏南。”他从后面叫了对方一声。
赏南转身,鲁扬举起钢管就朝赏南挥过去。
赏南完全避不开,他闭上眼睛侧过头去,想着打在肩膀上总比打在头上要好,想着这一次怎么也能让虞知白的黑化值下降个20,不然就太亏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赏南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拂过,接着便是什么东西倒地的轰隆声,紧跟着,教室里响起尖叫声,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