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南有些不确定,“大氅?”
“我不认识那个字。”
的确有好几件大氅,用的不是真动物毛,周立给了司机一件,自己裹上一件,拿着件毛衣从赏南头上套了下去之后才给他披上大氅,雪白的大氅,领口的一圈毛也是白色的,大氅外面绣着好几只展翅的鹤。
雪越下越大,司机开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周立瑟瑟发抖,被冷的,也是被吓到的,“这算是鬼打墙吗?”
赏南朝他看过去,眼瞳稍稍扩大,周立的脸已经变得很模糊,他的声音还存在,只不过断断续续的,很快,周立的声音消失了,周立也消失了,司机也是一样的。
保姆车停在了一片冰天雪地当中。
没出赏南的意外,14跟着自己一起被魇了,不然它在大雪落下的第一秒就会出声提示自己发生了什么。
是傅芜生的话,傅芜生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只要不是那种梦,被冻一会儿就冻一会儿吧。
赏南拉开车门,跳下车,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从化妆间离开时穿了一条长裤,所以还好,没想象中。
脚下的雪到他的小腿肚,天光昏暗,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偶有路过的,好像也看不见赏南。
路两旁的房屋都被大雪覆盖了,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柱,路正中有被马车碾出来的无数痕迹。
赏南艰难地走到路上,前头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他茫然地往前走,走了没几分钟,他猛然回头——车也消失了。
漫天大雪中,傅芜生只留下了他。
如果傅芜生想让他死在魇中,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
“师父!师父救我!”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入赏南的耳朵,赏南只愣了几秒钟,便想了起来,这应该是傅芜生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而这呼救的小孩儿,则是傅芜生年纪最小的徒弟。
麻绳从大门口的房梁上丢过去,一个青年垫着脚用力地系紧,接着又打了一个活套。
他身后的几个同龄人手中牢牢地抓着一个小男孩,**岁的模样,穿着破烂单薄,脸上都是皲裂的口子,他被抓着手臂拎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拼命地蹬,眼泪鼻涕糊了整脸,“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赏南站在台阶下,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呐呐开口,“住手。”傅芜生说过他像他最小的徒弟,他以为是长相,或者是年龄,结果对方居然是这么个小孩子,瘦瘦小小,他此刻明白了傅芜生说的相像,他和小徒弟其实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傅芜生在人世中的唯一的挂念。
小徒弟是傅芜生身为为人类时候的最后的牵挂。
赏南则是身为梦魇的傅芜生最后也是唯一的挂念和舍不得。
“师父救救我。”小孩的头被他们嬉笑着从麻绳做的活套中送过去。
“住手!”赏南踏上台阶,他试图推开那几个人,但手掌直接从那些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他距离那小孩的脸非常近,能清晰看见小孩眼里的恐惧。
这些人不是反派,只有反派才会磨磨叽叽,活套被拉紧,他们也松开了钳制小孩的手,小孩的脸因为缺氧涨红成紫色,两条腿蹬弹得更加用力,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怪音。
他们不是反派,他们是身边随处可见的魔鬼。
赏南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断气,他后退了两步,难受得无法呼吸,他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傅芜生呢?
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从院子里传来,穿着单薄的男人从一个房间里奔出来,他看起来非常虚弱,眼眶深陷,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似的,脸色比四周的积雪还要苍白,他摔在地上,身后跟着两个人,目不斜视地路过趴在地上咳嗽的男人,走到赏南面前。
“都快死了还这么大力气,差点没按住,”走到赏南面前的人试了试小孩子的呼吸,“死透了吧?让傅芜生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死在眼前,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起来,赏南站在他们身后,却毫无遮挡的能看见傅芜生,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感受到他在地上爬动时沾上积雪后的寒意,同时也感受到了傅芜生的悲痛欲绝。
这冰天雪地,这扭曲变态的人世间,他是一点都不想留下了。
赏南感觉自己脸上的眼泪被冻住了,他用力地擦了擦脸。
转眼便天黑了。
躺在稻草上的傅芜生一直在咳嗽,他身上的被子破了好几个洞,棉絮变得薄又薄,那已经死了多时的小徒弟被他安置在地上的草席上。
屋子四处漏风,赏南站在屋子中间,感受着傅芜生感受的孤独和寂寥,感受着他越来越绝望灰暗的人生。
傅芜生就是在这个屋子里,送走了他一个又一个徒弟,现在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徒弟,他觉得,很快,就要轮到他自己了。
挂念越来越少了,挂念慢慢消失了,正好,他也唱不动戏了,一句都唱不动了。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打开,下午那群人冲了进来,“卷了丢出去,真是晦气。”
赏南看着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动作飞快地把傅芜生丢在草席上,草草一裹,带着那小徒弟,一起抬着丢去了外面的马路上。
雪在这一刻下得越发大了,赏南都快要看不清路了,他走下台阶,蹲在傅芜生和小徒弟身旁。
傅芜生的眼睛还睁着,睁得大大的,眼神死气沉沉,赏南大概知道傅芜生在想什么。
赏南也无法触碰到对方,他只能一直蹲在对方身边,良久之后,他无法控制的,哽咽了一声。
傅芜生死在大概是凌晨的时间段,他眼睛到死都还睁着。
魇太真实了,真实得仿若赏南直接参与了傅芜生人生的最后阶段,但他束手无策,他知道这是魇,傅老师现在一切都好,可这些都是傅老师经历过的。
赏南伸手去摸傅芜生的脸,他以为会直接穿过去,但手掌下的冰凉冷硬是真实的。
傅芜生的身体冷得像动冻了好些年的冰块,他死了,死在赏南眼前。
魇结束得异常突然,保姆车已经开到了酒店门口,周立靠在车窗上打瞌睡,司机还在听路况广播,赏南身上穿的不是什么大氅,依旧是化妆间里穿出来的短袖,或许,是傅芜生不想他在魇里受冻。
那样的冷,傅芜生自己感受过就行了。
周立不明白赏南为什么哭了起来,他睡梦中听见压抑的哭声,以为自己在做梦,正好外面一盏车灯打过来,他醒了过来,看见赏南把脸埋在膝盖上。
“你怎么了?”周立慌乱不已,“你做梦了?”
保姆车停在了停车场,车一停,司机就走了,赏南摆摆手,对周立说道:“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回。”
周立不放心,可也毫无办法,“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没谈过对象,刚刚也没用手机和谁通过话,那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周立没有听赏南的回房间,他蹲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打算等赏南一起,他不放心。
[14:又被魇了?]
[14:他让你看见了什么?]
赏南把眼泪全擦在了手臂上,“他让我看见他怎么死的。”
[14:好狠的心。]
赏南觉得自己只要冷静一会儿就会好,他亲眼看着那些人无所谓的吊死一个小孩儿,亲眼看着傅芜生咽气,他无法立刻缓过来。
14安安静静地陪着赏南。
车门是滑动的,被人从外面拉开,外面的热气袭进来,赏南以为是周立又回来了,头都没抬,“不是让你回房间?”
门被关上,赏南感觉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人,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对上傅芜生莫名很深情的眼神。
“傅老师?”看着傅芜生,赏南有一种对方又活过来了的错觉,他眼泪掉下来几颗,却不知道该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傅芜生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递给赏南,赏南把纸巾攥紧。
车内还开着灯,只是不够亮,傅芜生五官模糊不清,光影只落在了他的眉骨和鼻梁上,拉出几道不规则的光斑,显得他极为冷情。
整个车内,赏南的眼泪最亮了。
良久之后,傅芜生又从赏南的手中拿走了纸巾,他把纸巾叠了几道,替赏南擦拭掉眼泪,变得潮湿的纸巾被他重新放回口袋中。
“是因为看见我死了,所以才这样难过,是吗?“傅芜生唇齿微启,语气好似风雪过后的春暖花开,低声在车内响起。
第90章 魇 [含15W营养液加更]
赏南不太知道怎样去控制自己的眼神和面部表情了,更加无法对傅芜生的话做出回答,他的大脑暂时性地停止了思考。
脸上的眼泪已经被擦掉,但眼泪途径过的皮肤比其他部位要显得紧绷些许。
可赏南觉得自己的整张脸,自己的背…都是紧绷的,总不能是他被眼泪淹没过一遍。
“这……这样啊。”赏南干巴巴地说道,但这个反应似乎好像或许不太正常,他应该表示出害怕的,“什么?”他装作惊讶和有些恐惧。
可他是演员,他对面的傅芜生也是演员,而且还是拿过奖杯的影帝。
赏南的演技在傅芜生眼中就像刚上电影学院被要求上台表演作业的大一新生,稚嫩得有些可爱,也有些可怜。
赏南看出对方的眼神变化,隐藏在淡然底下的浓浓兴味和探究,他决定亡羊补牢一番,“为什么您会知道我做的梦?”
傅芜生始终直勾勾地看着他。
像是在不急不忙地说:“试试看,试试看能不能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
“我梦见,有个小孩死了,被人套在房梁上,后来看见了您,您从屋子里跑出来,摔了一跤,晚上的时候,您也死了,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不久前,您和我说,说您曾经有师父,说完和您最小的徒弟很像……”
赏南话音一转,“那小孩儿是您的徒弟?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您会知道我做了什么梦?”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比之前的演技要好多了。
傅芜生的眼神不再变化,他也没直接回答,“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怎么办?”
赏南看着对方,喉间像是被一个石头堵住,堵得严严实实。傅芜生语气轻飘飘的,就像刚刚那场不断从天际上挤出来的雪花,姿态优雅的,庄重缓慢的,掉在死去的傅芜生的睫毛上。
男人抬手,赏南下意识往后退,他不害怕傅芜生,但……在这样逼仄狭窄的车内空间中,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傅芜生的手没有落到赏南身体的任何地方,而是摁亮他脑后照明灯的开关,“啪嗒”一声,赏南的视野就变的清晰了,他颤抖地抬起眼,目视自己前方的男人,准确点说,是前方的死人,赏南倒抽一口凉气。
刚刚雪地中傅芜生出现在了他眼前,深凹进去的眼窝,被冻得青白的脸,看起来坚硬得像两片石块的嘴唇,他睫毛上还有尚未融化的雪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赏南的后背已经贴在了车门上,他眼睛睁了太久,眼皮发酸,等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傅芜生的面容已经恢复正常了。
“傅老师,我刚刚看见您……”
“我现在是在做……做梦吗?”装傻是门技术活,赏南真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到底有多令人假模假样。
“太假了,赏南老师。”傅芜生轻叹一声,他手指按在灯的开关上,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光骤然消失。
赏南先是感觉到那只本来暂留在开关上的手直接从后方绕来了他的脑袋,不算很凉的手掌,可也谈不上有什么令人舒适的温度,总之,比人类的体温肯定是要稍低些许的。
他微微侧脸,看见傅芜生衬衫的袖扣是蓝色宝石的材质,很小的一粒,闪烁着冰冷神秘的光。
接着是两腮被轻轻捏住,他的脸被迫扬起来,五官暴露在傅芜生的视野中,赏南怔怔地看着对方。被掌控,但又不是完全被掌控。
赏南以为傅芜生会直接亲下来,14没有做声,他有些以为这是另外一个魇。
傅芜生慢慢凑近,他凑得越近,赏南的睫毛颤抖得更厉害。
“这一行,不干净的人和不干净的事都比较多,我知道你也肯定见过不少,你很尊重我,我能看得出来,”傅芜生说完以后,顿了稍时候,他神情克制,“赏南,我有些喜欢你,以后还会更喜欢你,你愿意以恋爱为目的,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吗?”他眸子黑漆漆的,看起来像是能将整个黑夜都整个吞咽下去。
但他的食物很明显是眼前的青年,不是别的。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先恋爱。”这几乎没什么区别,他也没给赏南张口说话的条件。
“你要是不愿意,就眨一下眼睛。”
傅芜生说完后,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赏南的眼睛,俯身以唇封住了赏南的口。
男人的气息是热的,只是热度很低,身上有极淡的皂荚气味,还有从外面而来尚未散尽的夏季夜晚的燥热感。
与强过自己太多的人对垒,还没开始就可能会输,起码在接吻这件事情上是这样的。
赏南被捏住脸,身体被傅芜生控制在他与车门之间,无法挣脱哪怕半分,他唇齿间全是傅芜生的味道,清清凉凉的感觉,不像是薄荷,像雪花。
车内开了冷气的情况下,赏南依旧极快得感受到了热,脸上的热度,手指的热度,他整个人的热度,都在往一个可以把他直接融化掉的值在不断升高。
脑海中出现一张照片,昏暗,模糊,不管是整体还是照片中的人。
照片中的主角是他和......傅芜生?
他眼睛睁得很大,眼尾浸着发亮的泪水,头发有些乱,而傅芜生没有正脸,只有背影,傅芜生在吻他。
照片,哪里来的?
[14:你刚刚不是说想看看自己的表情吗?角度好难找,我找了好久呢。]
14居然没消失,它一直在!
这不是魇,他推测错了。
周立蹲在墙边,有点累,他背靠着墙,从包里翻出一个小面包撕开,大口往嘴里喂,他看见傅老师了,又看见傅老师上了他们的车,一直没有下车。
探讨剧本?
想不明白。
赏南戴着口罩和帽子,晕晕乎乎地从车上下来,他和傅芜生间隔了一段距离,走了几步,他看见目光灼灼地周立,他没走,就蹲在墙角。
“傅老师,您先回,我等等。”赏南停下脚步。
对于确定关系之后赏南依旧叫他傅老师的行为,傅芜生只是略微凝神了几秒钟,他点头,“好,你回房间了早点休息。”
赏南一直看着傅芜生的背影,看对方走进电梯,电梯内的光照亮了外面的一小块区域,门缓缓合上,那块光影也消失了。
周立从墙角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傅老师找你干嘛了?”
赏南暂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聊了会儿剧本。”
“晚上在车里聊剧本啊,这要是被拍到了,不太好吧。”周立清楚得很,停车场是拍娱乐圈绯闻最出片的场所之一。
“……没人会信的,他们会说是炒作。”赏南说这话的时候,扶了扶口罩,口罩的嘴已经红得有些微肿。
“也是。”
前段时间赏南和傅芜生出去吃饭被狗仔拍到,张星火有意解围。第二天就让《绯城之恋》的宣发组开始了活动,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被《绯城之恋》转移走,娱乐圈的八卦真真假假,看个乐下个饭可以,但正餐还是得看演员们的作品。
大众本来就不太相信赏南会和傅芜生有一腿,这两人完全不是一个咖位,倒不是歧视流量或者歧视电视圈,是演员地位高低本就得看手里的作品。
宣发组告知大家电影已开机,上映时间不定。
[背德专业户张星火还想着上映呢?]
[祈祷祈祷。]
[应该可以吧,去年都上映了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尺度还挺大的,不过是两个老头儿的黄昏恋,很感人。]
[那就不难理解赏南会和傅芜生一块儿吃饭了,都在同一个剧组嘛。]
[男二是赏南,他真的能演好这种电影吗?这是他第一次拍电影吧,之前拍的都是些什么“来呀来呀来追我”的无脑甜剧,他是不是有后台啊?为什么第一次拍电影就进了张星火的剧组,还和傅芜生搭档。]
[楼上应该不太了解张火子,他挑演员只从剧本人物出发的,以前还启用过素人,虽然没成功上映。]
[磕学家在此: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傅芜生就是赏南的后台呢?]
[感谢磕学家,我磕到了。]
[感谢磕学家,我磕到了。]
这件事情的走向乱七八糟的,全莉莉也不管,说乱总比一致认为赏南和傅芜生有一腿的要好,但两家的粉丝骂得可真是难听啊。
反观赏南,周立靠在电梯里,看着站在自己侧前方的赏南,对方可真是一点都不在乎网络上的风风雨雨呢。
他视线一直停留在赏南的侧脸上,赏南的脸小又精致,口罩就显得大好多,能完全窥见的小半片侧脸上有一块很显眼的,红斑?指甲盖大小。
“你脸怎么了?”周立伸手戳了一下。
赏南本来还在发呆,被周立这突然的一碰吓了一跳,他按住周立刚刚戳过的地方,“蚊子咬了可能是。”傅芜生捏的。
“我看着怎么像过敏呢?我等会去给你买点药,还有驱蚊水,有些蚊子毒性特别大,我堂姐被一只蚊子咬了之后最后打麻醉挖了一坨肉。”周立说得很认真。
赏南没推辞,“好。”
晚上没做梦,傅芜生没有来,梦魇自然也没有入侵赏南的睡眠。
他一觉睡到了翌日中午。
周立在沙发睡得四仰八叉,桌子上放着早就冷掉的早餐,日光明亮,日头金灿灿得像挂在枝头的甜柿子,地板看起来像是快被晒发了泡。
[14:你该起床刷牙、吃早餐、谈恋爱了。]
虽然醒着,可赏南却觉得像做梦一样,他居然和傅芜生开始谈恋爱?任务进度都没这么快,到现在,黑化值就降低了三个点,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14:加油。]
听见洗手间的水声,周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赏南已经不在床上了,他往洗手间看过去,仰着脖子喊,“我本来给你买了早餐的,但早上怎么叫你你都不醒,我再去给你买一份吧,这面都成饼了。”
“几点了?”赏南从洗手间出来,他弯腰在茶几上面的一堆袋子里拨了拨,拿了一只鸡蛋出来,“我吃个鸡蛋就行,不用重新买,等会直接吃晚饭吧。”
“那你再喝个果汁。”周立把包里的橙汁递过去。
“许老师早上来过,她说她拿到了几个不错的剧本,问你有没有兴趣,她可以帮你向导演推荐。”周立对许圆的行为感到疑惑不已,许圆是傅芜生的助理,为什么她要拿剧本来让赏南选,这不是全莉莉的工作吗?
“莉莉姐也给我发了两个剧本的电子文件,一个是武侠剧,一个是校园网剧,我看了剧本,都挺有趣的,许老师送来的那几个我没敢看,等会你自己看吧。”
“唔,好。”睡太久了,没什么胃口,他就吃了半个鸡蛋,便抱着果汁在沙发上看许圆送来的剧本。
能把剧本往别的艺人手中,不得不夸一句大方啊,圈子里估计没几个艺人会这么大方,还是从傅芜生手中拿到的剧本。
一共四个,都是电影剧本,一部刑侦一部悬疑两部科幻,全是大导演大制作,编剧也是业界内备受尊崇和追捧的金牌编剧,连配角都是赏南之前很难接触到的老师们。
几个剧本的男主还没确定下来,部分配角已经定下了演员,男主那一栏都是空着的。
赏南想,这应该是那些导演想邀请傅芜生出演,但傅芜生只有一个,他接不了这么多,顺手转给了自己。
傅芜生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14:有的,他活了一百多年,除了唱戏,也会顺应时代尝试一些不同的营生,白手起家的确很难,可傅老师不是人类,他是梦魇,是怪物,怪物无情,无情的人是最接近成功的人。]
[14:他应该积累了不少财富,你赚大了。]
赏南想了想,“我也挺有钱的,我觉得已经够用了。”
[14:钱多点不好?]
赏南很冷静,“我用不了那么多,而且我也没孩子,我要是有孩子的话,好像也够花。”
[14:你对钱的认知就停留在够花上面?]
赏南浏览着剧本里的剧情,“是的,够花就行,除非它能购买到超越它本身价值的东西。”
[14:比如死活不降的黑化值?]
“这壶没开,换一壶提吧。”
今日和傅芜生的第一次会面,是在下午时分的片场。
张星火要一次性把医院的镜头都拍完,估计也只需要拍一周不到的时间,前面还有几个镜头需要补拍,他完全没按照剧本剧情顺序拍摄。
赏南走进片场的时候,张星火正在和傅芜生聊剧本,他们坐在监视器的位置,监视器挡住了张星火的大半张脸,但没挡住傅芜生的。
傅芜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反正赏南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和对方的目光撞到一起。
他定定地看了赏南几秒钟,移开了视线,没有表现出一点和平时不同的模样。
“傅老师可真是敬业,每天都准时到。”周立背着包打着伞,下午的太阳大概是含了毒,他的脸晒得通红。
“是啊。”赏南配合着和周立一起感叹。
先拍的戏份是傅芜生的,拍他一个人在医院里的时候。
李岩给孟冬请了护工,一百块钱一天,但这个护工在同楼层还同时照顾着其他三个病人,不然的话,单独只照顾一个,护工的收费是两百块钱每天。
孟冬想上厕所的时候,护工在别的病房,床头柜上放着护工的电话条,他没给护工打电话,扶着床栏艰难地坐起来。他身上多处软组织擦上,肋骨骨裂,几乎浑身都被伤了个遍。
他要自己从病床移动到洗手间,光是下地,他就用了两分多钟。
赏南坐在场外,他看见了傅芜生脸上不停滚落的汗水,看见他扶着床栏颤抖的手臂和发白的骨节,他咬紧的牙关和额角鼓起来的青筋。
以他目前的演技来说,他觉得这样的戏最难演,虽然很多人都觉得用细微隐晦的表情表达汹涌澎湃的情感会更难。
孟冬慢慢挪到了洗手间,摄像机跟随着他的速度,窗外夕阳的光影也在慢慢移动,落在孟冬微微弓着的腰上面。
等孟冬成功挪进洗手间以后,暂留在他背上的光影照在了地上,分裂成了几块不均匀的光斑。
李岩如果能看见,应该会很心疼吧。
幸好,孟冬不是什么骄傲的人,也没什么自我价值去实现,李岩人生的实现就是孟冬的自我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