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不会允许你们伤害我的女儿!你们真要这么做,我不介意成为第二个安谷泽!”兴许是站在他那边的人较多,那位父亲越说越生气,最后竟直接握着小刀站起了身,向着不远处的池昱与严律恶狠狠地比划。
池昱:“……”
严律:“……”
这么弱小的抵抗可能成为不了安谷泽吧。
“你先别着急,”池昱叹了口气,目光又看向餐桌旁那张并没有人入座的空位,“还有一个人选,杨友淳。”
“对!我可以作证,怪物出现时他上了三楼,我亲眼看到的。”说话的青年看上去有些激动,因为他是杨友淳的室友。
和那脾气巨臭的家伙组队,两个人共处一室那么多天,可见这人遭受了杨友淳多少的霸凌,此刻必然也成了第一个举报他的人。
“我觉得怪物就是他,整天跟个混混一样到处挑事,没安好心。”
“我也认为,他还长得那么凶,非常贴近怪物的暴力形象!”
听到众人的风气开始往一边倒,严律赶紧替杨友淳打起了圆场,“那个,各位别以貌取人啊,他可能是长得凶了点,但他的行事风格……好吧,也很凶。”
然后严律把自己给说服了。
“你也别想着替那种家伙说话了,”莫云帆无语地看他一眼,“如果那小姑娘真因为我们的评判错误而被转变成了怪物,你代入她的父亲想象一下,你能忍受众人当着你的面杀死你的女儿吗?”
严律沉默,莫云帆的话语对于他这样心软的人而言可谓是一语中的,就算他有再多要为那两个人选摆平公正的想法,此刻也只能老实地闭上嘴巴。
恰好此时杨友淳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他双手插兜,目中无人,见玩家们都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他便不爽地吼道,“看什么看啊?聚在一起说老子坏话?”
众人:“……”
“我吃饱了。”眼看着他又要向大家发难,焦月默默放下餐具,第一个转身回了房间。
她的男友莫云帆也默默地跟了上去,显然他俩都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
“我也回去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餐桌,很快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了零零散散几个真的没有吃饱饭的玩家还留着了。
但现在不需多加思考,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的祈祷仪式将要淘汰谁了。
傍晚时分,血色的火光晕染了天边的色彩,残阳西斜而下,照亮了房间的一隅。
“其实我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将外套挂上衣架,池昱默默地看向身后仍在笔记本上捣鼓的严律。
“你是说那对父女吧。”但对方竟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嗯,怎么说呢,问题出在那个小女孩的身上。”池昱沉声,他就像往常一样爬上床铺,摆烂似的手脚一摊,就这么边聊天边合着眼睛打算入睡。
自那天她举报自己的父亲是怪物之后,两个人虽然和好,但之间的气氛却明显有异常。
他们太过于温馨了,倒不是说这产生过内讧的二人不该和好,而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完全是那种会让人觉得不适的过分温馨。
说实话,池昱觉得有些恶心,但他本来就在情感上有点缺陷,无法理解他们的亲密也是正常,可……
他就是觉得违和。
“虽然我很赞同你的说法,”严律落在笔记本上的笔尖稍微顿了顿,他回眸去与床上的少年对视,肩头的长发散漫地落下,难得多了分桀骜不羁,“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那些玩家铁了心要投杨友淳。”
“嗯……”池昱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在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后又默默地合上,然后他翻了个身,打算就这么一觉睡到午夜的祈祷仪式。
不过他刚刚放空思绪,便听到了严律从座位上站起的脚步声,他的长靴踏过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然后静静停步在了池昱的床下。
“池昱,”他忽然唤他的名字,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你的能力真的只是自我再生吗?”
被窝里的小少年一怔,掌心里不知不觉渗出了些冷汗。
他有些仓促地握了握拳,没有转身,只面对着墙壁尴尬地笑笑,试图掩盖掉自己话语里的紧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不,我只是在想,你连被怪物咬断的胳膊都能马上恢复,说不定真的就像安谷泽所说……你要是死掉也可以马上复活吧?”
池昱一怔,背上起了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
幸运的是,严律并没有发现自己死而复生的作弊经历,不幸的是,他听上去好像要拿自己的特殊体质来做诱饵。
“你不会是要在进食日的当天把我捆在宴会厅的柱子上,让我来当引诱怪物现形的饵食吧?”池昱依然没回头看他,但他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充满了紧张。
“啊,怎么会呢?”严律没忍失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活着。”
池昱不作声,默默地听他继续说。
“但我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很废物啊,自以为是的努力到现在,结果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拯救到。”
严律听上去有些失落,音量也跟着减了下来,没了以前的咋咋呼呼。
放在平时,池昱一定会对这种人视而不见,毕竟曾经面对队友的死亡他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长了一根“刺”。
它扎在他的血肉里,不是很疼,甚至毫无感觉,但每当他想要对别人的好意进行无视或敷衍时,那东西便时不时地挠着他的心窝,让他忍不住会向周围人的投去更多的注目。
而这种或许名为“关心”的情绪,是在与汪明哲接触后才慢慢产生的。
所以此刻,这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的小少年干咳了两声,他没有回头与严律对视,只是故作沉稳道,“保护其他玩家又不是你的职责,副本的通关条件不是只要自己活下来就好了吗?”
是无效安慰。
因为池昱话音落下后的整整一分钟,严律都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答。
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学会了关心别人,但那副对生命漠视的态度还是毫无变化。
并且还鼓舞一个希望全员存活的人,自私自利地苟到最后。
片刻后,安静的房间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严律似乎走到了衣架旁,他指尖在自己皮夹克的口袋里反复捣鼓着,金属物在互相碰撞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清响。
在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后,严律的脚步又返了回来,他的手轻轻扯了扯池昱挂落在床外的被子,然后阴恻恻地问道,“池昱,你害怕死亡吗?”
这句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都非常值得惊恐的句子把池昱吓了一跳,他猛地翻身试图去质问严律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可他的脸才转到正面,冰冷的枪口就正好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严律的眼里没有光,那副冰冷狠戾的样子像极了在黑暗中伺机待发的鬣狗,好像随时都能撕咬开猎物的皮层,将他蚕食殆尽。
但在见到池昱无比惨白的面色时,严律没忍失笑出声,刚才的杀意也瞬间消失殆尽,“我逗你玩的。这把手.枪是我父亲赠予我的,后来阴差阳错随我进了副本。弹匣里本来就只有四发子弹,当初攻击怪物时使用了一发,现在在安谷泽的身上又用了两发,只剩下最后一枚子弹了。”
不过池昱没有那个心情去听严律的话,他颤抖着手背擦去了额头的冷汗,翻着白眼指责他,“……哪有你这么跟人开玩笑的,万一枪走火了怎么办?”
“那你就使用能力来治愈嘛。”严律嬉皮笑脸地说。
池昱:“你有病吧,这叫复活,不叫治愈。”
见对方是真的生气了,严律没忍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把池昱的发型愣是从乖顺的小狗揉成了被屁崩过的汤姆猫。
他将那把枪收回了口袋,眼底漾开片似笑非笑的无奈,“故事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再按照我的设想来发展了,真担心这把枪最后会用来抵在你的头上啊,池昱。”
“少说不吉利的话。”不知为何,话题越说越阴暗,连池昱都有点招架不住这让他脚趾要抠紧的气氛。
当然,他的内心也确实纠结过,当副本里唯一信任自己的人将枪抵在了他的额头,他还会像现在一样平静吗,还是说……
像他这样的人也能尝到悲伤的感觉吗?
“对了,”池昱还沉溺在之前的思绪里,严律就又换了个新的话题,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气氛的影响,“我的笔记本你有没有兴趣看看?这是我当警探时留存的习惯,它现在记录的东西搞不好会成为我们通关的关键哦!”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待着?”池昱无语地瞥他一眼,“再说,我都懒得动脑闯关,你还让我去看都是文字的笔记,没兴趣,没兴趣。”
少年的应答让严律觉得好笑,但也确实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最后他把那本笔记本塞到了枕头底下,又一次对池昱说:“平时我都会随身带着它记录,但祷告日的那天就会藏在枕头底下,我真的不介意你有兴趣的时候看看。”
池昱:“……”
面对严律的执着,他颇感无语,但实在是拗不过对方,只得无奈“哦”了一声,听过算过了。
午夜将至,玩家们再次聚集到了中庭广场。
摇曳的火光照耀着圣女精雕细琢的侧颜,但不知为何她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闭着,而是略微漏开了一条缝隙,能够看到底下的瞳仁了。
这微乎其微的变化没让众人惊叹太久,因为钟声很快就在夜空下响起,祷告的仪式就此开始。
人群惊慌地站到属于自己的白点上,生怕自己去晚了会破坏游戏规则,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你他妈的,不长眼睛啊,踩我脚?”
“我,对不起,我没看见……哎哟!”
大家还在纠结怪物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这不知死期已至的杨友淳还在横行霸道。
踩了他的玩家明明已经低声下气地道歉,他却还是恶狠狠的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逼得那人一下跪倒在了地上,狼狈万分。
「仪式开始。」
片刻后,圣女清冷的声线在夜空下幽幽回荡,空灵神圣,连大自然的声响也在这一刻缓缓灭却,只余下人们颤栗的呼吸声。
被踹到的人顾及不上更多,只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自己的白点。
「请玩家紧闭双眼,在心中默念怪物的名字。」
众人的答案是不约而同的。
这次大家在仪式前有讨论过被投票者的名字,不过当时是二选一的问题,再加上众人表达自己选择的方式太隐晦,所以并没有触犯神明那条“不允许交流被票人”的规矩。
片刻后,中庭广场起了阵风,阴恻恻的寒风吹过所有人的脚下掀起阵异样的喧嚣,大家不敢睁眼去看,只能静静感受着那冰冷的气息在他们身侧游走。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宛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那不能被玩家们看到的“人”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圣女的声音才继续响起——
「灵魂已被净化,仪式结束。」
所有人在听到如此结局时,没来由的心跳加了速。
“她说的是净化……”池昱抿唇,看向一旁已经握着手.枪随时准备应战的严律。
如果选出了正确的怪物,圣女会提示“邪物已消除”,但如若将玩家转变成了怪物,圣女则会说“灵魂被净化”。
毫无疑问,刚才的杨友淳几乎是被大家全票投为怪物的,但他此刻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只能说明……
“他变成怪物了!!”
发出如此咆哮的人是他那被欺压久了的室友。
青年一把抓过旁边早已备好的铁锹,向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杨友淳猛击而去。
而那个成为了怪物的家伙只茫然地望着前方,他好像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体般,傻乎乎地不知要抵抗。
“打死他!!害群之马!!”
“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这大概是这群玩家们最和谐的一次,面对曾经同样身为人类的杨友淳,他们群起而攻之,有些用拳头抡,有些用工具去砸,根本由不得那人半点挣扎。
“杨友淳”起初还会惨叫,学着人类的样子大喊救命,但渐渐的那声音就被模糊的溅水声给掩盖了去,现场一片狼藉。
人们的脸上出现了堪比恶魔的神情,他们明明做着极恶之事,但脸上的笑意却兴奋无比,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合适的突破口般,全全宣泄了出来。
“……”池昱又觉得有点反胃了,他的胃里在翻江倒海,这次同样也是因为人类的感情。
他想不明白这群披着人皮的家伙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嘴脸?简直让他产生生理不适。
严律也没有加入其中,他看上去有些无奈,侧过身子背对着众人,好像只要他不看就等于没有发生过一样,以此欺骗着自己的三观。
不过杨友淳这么白白一死,现在更清晰的答案也浮出水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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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别墅狂欢夜(10)
杨友淳的尸体在众人的包围下慢慢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寒风呼啸而过,卷着他的残渣在夜色下幽幽打了个圈,转眼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有人站在原地发憷, 有人还兴奋地沉浸在刚才虐杀他人而为他带来的快慰之中,也有人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小女孩, 若有所思。
说实话, 池昱也没有想到这女孩子是怪物来的,毕竟她的许多行为甚至是说出来的话语,情绪的表达方式, 都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再加上刚开始她还指证过自己的父亲是怪物, 这根本不是那种只会咆哮和扑咬的东西会有的智商吧?
不过也不好说, 第一场祈祷仪式的投票对象到现在还是谜题,唯一死去的家伙也是因为偷看了圣女的除魔过程, 那个怪物已经在悄声无息间替代了原本是人类的玩家。
那么小女孩就是第一场仪式上被转变过来的玩家吗?
当时的选择题, 大家明显是拥有争议的,有人认为父亲不对劲,有人认为是女儿故意诱导。
“爸爸,大家怎么都看着我……”不远处, 女孩子有些紧张地握住了父亲的手。
众人莫名其妙的灼热视线盯得她浑身发毛, 起初她还能扯开嘴角尴尬地回以微笑,后来便因恐惧而钻到了父亲的背后, 只想着快点逃离那群疯子的视野范围。
“我们快点上楼吧,这群人也让我很不舒服。”父亲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他眼底的慈爱在见到那些虎视眈眈的玩家时消失殆尽,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轻轻牵起了女儿的手, 片刻后两个人的身影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别墅的大门口。
一行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虽说心中想法各不相同, 但下一个祈祷日的票选对象已经确认。
翌日清晨,幸存下来的人们自发组织了小型的追悼会。
中庭广场的后方有一片空旷的泥地,几个简陋的墓碑与土坑矗立在中央,在安谷泽事件中死去的玩家们就安息于此处。
“可惜了那些在进食日死去的人了,尸骨无存的。”莫云帆抚摸着其中某块石碑,回应他的只有石块冰冷的温度。
着实令人惋惜。
在进入副本前,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很平淡,可那到底也是二十多年的光阴,最后只换成了这块连名字都没有被记录下来的光秃秃的石碑,多少是有些不值得吧。
严律就站在墓碑前,他将广场里摘下的不知名花束放在了贫瘠的土堆上,然后双手合十闭起双眼。
在面对这些不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时,他不知道自己的祷告有什么意义,而这些在副本中死去的玩家又是否会听到他的祈愿,但好像只有他这么做,这些人的生命才不会显得太过于缥缈与无妄。
“严律,你的舍友怎么不来?”他祈祷间,女性有些玩味的声线自他身后响起。
他回眸,正对上焦月似笑非笑的脸。
不知为何严律总会在那人的身上感受到非常强烈的侵略性,她的野心,她的野望,犹如一团在浓雾下熊熊燃烧的暗火,她要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间被炽热包裹,把他们屠杀殆尽。
“他要睡懒觉,我没叫醒他。反正像池昱那样的家伙,应该也不会感兴趣这种严肃的场合吧。”严律实话实说,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不愿将自己的慌乱展现出来。
关于焦月是不是怪物,严律并没有准信,但她身为玩家也一定会是非常难搞定的对手。
现在还没有到生死竞速的时刻,她的攻击意图就已经如此明显,一旦后期触犯到了她的利益,她一定会处心积虑地置所有敌人于死地。
日上三竿的时候,池昱才从昨夜的疲惫中苏醒过来。
细想这几天自己连吃饭时都在纠结怪物的身份,晚上又连续参加祷告仪式,前阵子更是和安谷泽打了一场,根本就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时间。
他晕乎乎地坐起身,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肚子里又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提醒着他应该去摄取些能量。
池昱揉了把还不算太乱的头发,随意披了件外套就缓步去了宴会厅,平日里热闹的场地上现在空无一人,看样子玩家们都去参加严律说的那个追悼会了。
他懒得管太多,只慢悠悠地晃到餐桌前坐下,彼时的桌面上还留有不少未被吃完的食物,就算加上池昱的食量,恐怕用完餐后还会浪费掉不少。
回想一下游戏初期,三十个人拥挤在餐桌前同风卷残云般地吃饭,要不了十几二十分钟桌上的食物就所剩无几,有时候池昱根本就吃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现在这么一对比,还真够惨淡的。”望着餐盘中再也无人和他争抢的美食,池昱冷哼一声,倒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喜悦还是悲伤了。
正午的太阳明媚万分,光线如清澈的溪流般从大门的玻璃上透过,洋洋洒洒地在铺满了红毯的地面上落下片斑驳碎影。
隔着中央广场外的两棵玉兰树,池昱能看到有些人影在远处晃动,那些似乎是在外头晒太阳的玩家。
在已经确定了下一个票选者的情况下,这些艰难幸存下来的人不会浪费任何一秒钟能够享受生命的机会。
想着他们暂时不会回大厅打扰自己吃饭,池昱用餐的速度慢了些下来。
只是在他细嚼慢咽品味食物的滋味时,一旁安静的钟箱忽然咔哒转动了两下齿轮,旋即那扇不到规定时间绝对不会打开的木门像是被外力冲爆开一般,雾气夹杂着风浪向着外界扑面而来,门板向两边弹开的同时,浑身黑羽的乌鸦也从中飞跃而出。
它展开双翼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就像平日里给他们送餐时必做的步骤。
还以为对方是来收拾残羹剩饭的,根本就没吃饱的池昱赶紧上手去拦,“哎!等等!我还没吃完!”
乌鸦没有理会他的话语,但也没有叼起桌布收拾残局,它扑腾着羽翼优雅地降落在池昱的肩头,利爪用力扣着他的肩膀,带来丝尖锐的疼痛。
池昱:“……?”
在他的印象里,这只乌鸦就是一到饭点便会准时过来送饭的奴仆,就算讲话也只会说些神明为它规划好的台词。
从不会像今天这样,不仅不干活,还“友好”地飞到玩家的肩头,虽然这里的玩家只有他一个人。
池昱瞪着双大眼睛,一人一鸦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直到他叉子上的牛肉啪嗒一下落到了盘子里,那乌鸦才扬起自己高傲的脑袋,学着人类的样子干咳了两声——
“请问您需要帮助吗,我可以直接为您指出怪物的身份。”
乌鸦的发音字正腔圆,沉磁的声线在池昱的耳边性感地磨着,确实符合童话里穿着西装的优雅男管家形象。
但它是只乌鸦!
池昱一整个瞳孔地震,他吓得从椅子上跌坐下去,桌布也被他拉扯了一把,食物七零八落地洒了一地。
“你别搞我啊?你不是专门送餐的吗?”
在池昱跌倒的那一刻,乌鸦就从他的肩头飞了起来,它像是怕被这傻瓜牵连似的抖了抖羽毛,然后停落在他的椅背上,端着嗓子继续说:
“对于其他人来说我是,但对于您来说,我还可以为您提供线索。”
它甚至还用了敬语。
池昱哑然,这倒不是他第一次接受副本里NPC的“帮助”,毕竟四舍五入,那些由神明创造出来的怪物不也是这副本里NPC的一员吗?
连那种丑陋的东西都会为他提供信息,那这只送外卖的乌鸦似乎也变得合理了起来。
“你确定不会欺骗我?”池昱抿唇,他有些动摇,但并不打算完全信任对方。
虽然之前那些怪物诚不欺他,但这乌鸦口齿伶俐看着也挺聪明的,他很难不去瞎想这家伙会不会是神明故意安排来的间谍,在每一个玩家与它独处时都会编出这么套理论来。
“我从不会欺骗您,也不敢欺骗您。”它还是很恭敬,甚至折起一只翅膀,做了个鞠躬俯首的动作。
池昱:“……”
为什么是“不敢”欺骗他?
比起之前那些上来就给予他答案的怪物,乌鸦毕恭毕敬的态度与行为让池昱从怀疑怪物有问题变成了怀疑自己的身份。
如果怪物会给予玩家信息,那为什么两个副本以来的所有怪物偏偏只和他一个人沟通?
而这乌鸦看上去也是专程在这里等待他落单的机会,为的就是避免被其他玩家知晓自己有在“作弊”。
不过神明的作风池昱还是清楚的,问祂本人会被含糊其辞,问NPC估计会被直接无视,他倒不如安于现状,反正是NPC主动给的消息,不听白不听。
“那你把剩下那几个怪物的身份告诉我吧。”池昱故作镇定,重新爬回了桌边开始吃饭。
既然乌鸦给他套了一个“值得被它尊敬”的壳子,那他必须要演绎好这个身份,万一到时候被它反应过来自己帮错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羽鸟扑棱了两下翅膀,它似乎严谨与人对话时要直视那人眼睛的道理,遂再次飞到了池昱的正面,稳稳站在了他面前的餐盘上。
池昱:“……”
他望着盘子里被乌鸦的脚爪紧紧抠起的牛肉,身体里翻涌起一阵悲痛与反胃,但他忍着没说。
“我会为您指出四个答案,”可能是感觉到爪子有点粘稠,乌鸦往后跳了两步,把盘子的边缘也染脏了一片,但它却像没发现池昱逐渐发黑的脸色般,继续道,“那对父女两人都是怪物,还有身患疾病的林启航,以及卢木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