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实在是不听话,要是能把他关起来,哪都不许去就好了。
但魔尊只敢想想,完全不敢真这么做。
如今苏燃灰皱个眉,朝邺都会如临大敌地绷紧皮囊,开始自行反思。
像极了妻管严。
朝邺自认这回没做错,所以很硬气,当真与苏燃灰维持了一天冷战。
准确的说,不到一天。
到了后半夜,硬气的魔尊就支撑不住,在寝殿外生着闷气徘徊好久,最后认命地率先求和。
半梦半醒间,燃灰被人搂住,那人手掌微凉,地龙温度再高也暖不透:“师兄可消气了?”
燃灰清醒了许多,淡定道:“我没有生气。”
魔尊才不信,他大鸟依人从背后抱着师兄,低声道:“玲珑境这地方太过奇诡,我只是担心师兄安危。”
“你若是在魔界待腻了,过段时日,我们就去人间住上几月,岂不是比那危机四伏的秘境要舒坦百倍?”
燃灰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终于消声,才慢慢道:“正是因为舒坦惯了,所以想去些刺激惊险的地方,不然也太过无聊了。”
朝邺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简直要气笑了,泄愤般在那截脖颈上咬一口,不疼,只留下一个带着水光的牙印:“师兄要是觉得无聊,为何不早些和我说,偏偏要等到现在?”
燃灰:其实之前也没觉得无聊,但现在不得不无聊了。
苏燃灰没回答,朝邺也没继续问。
他怀里抱着人,整个人都安宁平和许多,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黑暗中,两个人的心跳逐渐重叠,严丝合缝。
第二天清晨,朝邺便找到蛇女:“这段时日暂停取血,继续收集材料。”
蛇女闻言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尊上,您难道是想……”
朝邺神色淡淡,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道惊雷:“我先陪他去趟玲珑境。”
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蛇女大惊。
她立刻伏地道:“尊上不可!您已取了好几次心头血,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是再用秘法压抑魔气,恐怕更吃不消,万一在玲珑境中出了事,便无抗衡之力!”
“不如属下委托几个靠谱的大拿,在魔后身边暗中保护……”
朝邺却打断她,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不管是谁保护他,我都不放心。”
“只能我自己去,明白了吗。”
蛇女心中焦急万分,偏偏她没办法对尊上的决定置喙,最后只能咬着牙道:“……属下明白。”
燃灰对魔尊要同行的决定并不意外,或者说,这正是他预想中的情况。
准备一段时间,很快,就到了玲珑境开启的日子。
仙气缭绕,无数仙人早早云集在秘境门口,其中不乏各界大能。
相比于欲望直白的魔界,仙界要含蓄客套很多,即使在场每个人都是争夺秘宝的竞争对手,却照旧谈笑风生,不动声色地互相试探。
终于,时辰到了,秘境之门在众目睽睽下缓缓现出身形,竟然是个扭曲无光的黑洞。
这阴暗的形状让众人吃了一惊,有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摸着白胡子道:“奇哉怪哉,老头我进过玲珑境不下数十次,没有一回见过秘境之门变成这般模样。”
很快有人反驳:“每年玲珑境内的挑战都千变万化,秘境之门也都会跟着变,有甚稀奇。”
这话也有道理,其他人不再多言,很快化作道道流光钻进门内,争先恐后,生怕晚上一步就被别人捷足先登。
朝邺压制了魔气,又变回曾经的小白花。担心被修为高深的仙者看出端倪,他们两个并未显于人前,等其他人进得差不多了,才身形一闪,出现在秘境之门外。
看着那缓缓旋转的黑洞,朝邺微皱着眉,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慌意乱。
冥冥中有所预感,仿佛有什么不妙的大事要发生,几乎让他生出退缩之意来。
越是强者,第六感越是准确,朝邺心中警惕,也不知道他们会遇见怎么样的危机。
偏偏这是苏燃灰的愿望,那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该为师兄实现才行。
拉紧苏燃灰的手,朝邺不放心地叮嘱:“师兄,进去后务必跟紧我。”
燃灰正在出神,闻言双眼微微一闪,不动声色道:“尊上该跟紧我才是。”
秘境之中,别有洞天。
脚下青苔濡湿滑腻,举目望去,无数幽深洞穴在眼前铺展开,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被碧绿的藤蔓和叶片遮掩着,像是一个个若隐若现的黑洞,吸引人类前去窥探。
洞穴中间,还夹杂着十几条小路,通往未知的远方。
这些洞穴大同小异,道路也毫无区别,像是个天生的迷宫。
四周没有其他人,每个进入秘境的人都被传送到不同的方位,谁能夺得秘宝,便要看个人缘法了。
修为果然被压制到了筑基。朝邺警惕地看着四周,神识铺展开,往那些山洞里探去。
但这些洞穴就仿佛一个个无形的黑洞,神识伸进去,便像往大海中掷了一粒小石子,毫无回应。
没人知道这些洞里头有什么,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朝邺皱眉,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
拧开瓶口,一条细细的小青蛇从里头钻出来。
这是蛇女养的灵宠,专门被养来寻宝。宝贝越是稀有无双,它能感测到的范围便越是准确。
小青蛇摇头摆尾,在空气中蛇信子颤悠悠晃了半晌,随即顺着一条小路猛窜出去。
两人也立刻跟上,朝邺低声嘱咐:“师兄,万事小心。”
一路追赶,青蛇迅速爬进了其中一个山洞里。
跟进去后,这洞里潮湿无光,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闷头往前走。朝邺紧紧拉着苏燃灰的手,防止走散。
出了一个洞,走出来,又是一片和刚刚完全一样的洞天。
青蛇又窜进其中一个洞,对视一秒,两人继续跟上。
如此往复,来来回回有不下数十次。若非青蛇每次进的洞都不同,洞内的湿度也越来越高,燃灰简直以为他们进入了一个奇怪的轮回。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曾遇见其他修士,但双方都很戒备,各自进了山洞,并未起什么冲突。
洞天中感知不到时间流逝,体力消耗却是实打实的。肉.体的疲惫一点点累积,两个人交流都少了很多,只闷头往前走,节省体力。
终于,穿过最后一个山洞,眼前一亮,总算不再是别无二致的景象。
无数洞穴之下,空旷场地中央,出现了一方石台。
小青蛇一溜烟爬上石台,紧跟着累坏了似的盘住根基,彻底不再动弹。
一面通体如玉的镜子静静悬浮于石台上,花纹玄妙古朴,千年积韵扑面而来。
这就是那个现世的秘宝?
朝邺心中却毫无发现宝物的喜悦,心道幸好带了蛇女的灵宠来,否则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此处。
如今找到了秘宝,总算是可以把师兄带离此地,一路上他心里总是不安定,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
魔尊转过脸:“师兄,想来就是此地——”
话音戛然而止。
手里死死拉着的哪里是人,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截森森白骨。察觉到朝邺的目光,这截白骨顿时风沙一样随风消散了。
——苏燃灰不见了。
惊惧和恐慌席卷,短暂失声后,朝邺勉强镇定。
他立刻想折返回去找人,但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危机感过电般席卷全身。
魔尊迅速就地一滚,刚刚站立的地方被猛然拍出个一人深的坑。
一只小山那么庞大的妖兽盯住朝邺,似狼似虎,明黄色双目里瞳孔收成一线,爪子不耐烦刨着土,目光垂涎,腥臭口水滴落。
在它脚边,已经躺了两具修士的尸体,被啃得肢体零落,遍地血红。
这只妖兽太凶,吃过的修士恐怕不下百只,如今振声咆哮,山洞顶端簌簌落下尘土:“吼——”
腰背绷紧御敌,朝邺由衷庆幸此时苏燃灰不在身边。
放在之前,这种妖兽不管再如何凶邪,对魔尊来说都如蝼蚁,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杀一双。
但如今他只有筑基修为,又被秘法强行压制魔气,实力大不如前,反倒成了妖兽的猎物。
朝邺暗暗咬牙,却不敢强行挣脱秘法。察觉到魔气存在,玲珑境必然会将他直接排斥出去。
只能先躲闪拖延,寄希望于发现妖兽的破绽。
这个人类比刚刚那两个更敏捷,像烦人的蚊虫,怎么抓也抓不到。妖兽试探性扑咬了一会儿,很快就不耐烦起来,开始认真捕食。
这次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它长尾一甩,朝邺躲闪不及,被重重抽到墙壁上,登时喷出一口血。
也许是刚刚两个人吃饱了,妖兽不紧不慢看着猎物挣扎起身,双耳却往后一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苏燃灰出现在另一个洞口,看着眼前的一幕:“尊上?”
明明朝邺近在咫尺,那妖兽却被苏燃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顿时轰隆隆咆哮一声,调转身形,向着苏燃灰扑过去。
朝邺阻止不急,目眦欲裂:“师兄!”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刚想挣脱秘法压制,苏燃灰却动了。
白衣仙人身姿婉若游龙,剑剑轻快,却致命无比。
虽然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制,但秘境不会设置死局,魔兽身形虽然庞大,但它动作却笨拙,给了苏燃灰周旋的机会。
终于,最后一剑。
妖兽哀鸣一声,沉重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苏燃灰静静伫立在山包般的尸体侧,气定神闲,莹白侧脸上溅了一滴血,像是妖冶的红痣。
一场完完全全的暴力美学。
朝邺看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踉跄着起身:“师兄——”
苏燃灰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实力,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逝,再也没被抓住。
燃灰提着剑走来,朝邺扑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攀住了苏燃灰的后背,如同溺水之人攀住浮木。
“苏燃灰!”
语调颤抖着,咬牙切齿中全是后怕:“我真该把你打断腿关起来——”
竟然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沉默片刻,苏燃灰拍了拍他的肩膀:“尊上放心,我没事。”
朝邺已经摸过一遍,见他真没受伤,才算是放下了心。
失而复得,气血上涌,让本就乱作一团的经脉雪上加霜。朝邺整个人虚脱下来,几乎站不稳地依偎在苏燃灰身上,苏燃灰也任凭他靠着,手指不动声色握住脉门查探。
“尊上可还能坚持?”
苏燃灰语气关切中带着些许古怪,朝邺却没听出来。
魔尊好面子,平时装装可怜还好,真的成了强弩之末,反倒不愿意在苏燃灰流露出半点脆弱。他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强装出面无异色的一笑:“自然是可以的。”
又低低喘了两口气,他勉强支起身形:“此地不宜久留,师兄,我们还是先带着秘宝离开……”
话没说完,却突兀顿住。
那把泛着寒芒、尚且滴着妖兽鲜血的剑伸出,无声抵住了朝邺的咽喉。
这剑身当真锋利到了极点,只是轻轻一碰,喉咙口上便瞬间划出一道血线。
朝邺却感觉不到疼。
倒不如说,如今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意识蒙上一层锈,脑子嗡嗡作响,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迟钝抬起脸看向苏燃灰,朝邺近乎茫然:“……师兄?”
白衣仙人高高在上地俯瞰他,背景是幽暗如鬼火的丛林。他神色淡淡,甚至微微勾起唇来:“尊上还愿意叫我师兄,我真是受之有愧。”
朝邺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嘴唇轻轻抖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报仇雪恨的意思。”
苏燃灰执剑的手很稳:“尊上不会以为,我当真愿意被你囚于魔界之中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不知尊上可否明白。”
洞穴顶端有滴水落到面孔上,朝邺缓慢眨了眨眼:“……所以,你一直都是装出来的。”
他那么多年掏心掏肺,以为苏燃灰就算是块石头,也要被捂热两分。
却没想到,他师兄的心是金刚石,任凭他怎么敲敲打打,却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苏燃灰垂着眼,古井无波的眼中甚至有几分悲天悯人,嘲讽之意明显:“不让魔尊放松警惕,又如何让我有一击毙命的机会?”
“如今尊上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即使死在这凶险的秘境之中,也再正常不过——我说得可对?”
朝邺表情空茫,喃喃道:“……原来如此。”
苏燃灰周身杀气有如实质,魔尊清楚地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没开玩笑。
苏燃灰不爱他,甚至可以说,恨他。
不惜隐忍数年,就是为了趁朝邺最虚弱的时候,彻底斩草除根。
肺腑痉挛般疼得厉害,血腥气淤积在唇齿间,朝邺咳嗽几声,反而低低笑起来。
一边笑,唇边的血一边滴滴答答往下流,溅出一片刺目的血花。
“那师兄……”他费力地笑着,终于不再遮掩那近乎病态的凶狠和偏执,“师兄杀了我之后,可要藏好些。”
“魔尊可不是那么容易神魂俱灭的,等我再重返人间,就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燃灰居高临下,静静看着朝邺阖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像是心甘情愿死在他手里。
他垂着眼,手中银光一闪。
剑被高高举起,又毫不犹豫劈砍而下,破空之声呼啸。
血腥气瞬间弥溅。
预料之内的疼痛没有传来,朝邺霍然睁眼,却看见那身白衣上血迹斑驳,仙人面色苍白,唇齿间涌出大股鲜血。
他微阖着眼,如玉山倾倒,向后方仰面倒去。
瞳孔倏地缩成一线。
“——苏燃灰!”
快穿局守则第十二条,不要尝试杀死任务世界里的主角。
请谨记,主角不会非自然死亡,经历的一切磨难都只是历练。
因此,当世界意识检测到主角真正出现生命威胁时,会主动介入,消灭掉不安定因素,保护主角。
如果任务者被排斥登出,即——
任务失败。
再睁开眼时, 出乎燃灰的意料。
眼前的场景并不是系统空间,而是古色古香的帐幔,空气中还有寒梅的暗香浮动。
他竟然回到了魔宫的寝殿中。
眨眨眼,燃灰想坐起身, 腰腹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嘶。
002不在, 没办法帮他屏蔽痛觉,如今只觉得肠子和胃绞在一起, 分不出你我。
不过尚且在可忍受范围内。
燃灰也是服了天道, 为了强制让他下线, 那只妖兽本来死得透透的,硬是重新活过来, 把他扑杀在地后才彻底丧命。
就不能稍微讲点逻辑吗?
他认命地重新躺回去,但闹出的动静已经惊到了外头的人。
殿门无声无息地开启又合拢,有人进来,数息后站到床边, 凝视着他。
脱离失败, 仇人相见,现在有点小尴尬。
燃灰闭着眼想装睡, 却听见一道微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冷冷道:“醒了就别再装。”
燃灰:“……”
他无奈地睁开眼望过去,正巧和抱臂倚在旁边的魔尊对上视线。
朝邺如今的模样让人大吃一惊, 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眼尾的薄红便越发艳丽, 如同饮饱了鲜血的黄泉花。
本该是浓墨重彩如艳鬼的长相, 却肃杀血腥, 眉眼间阴鸷丛生, 看谁都像是在甩眼刀子。
很久没见过男主这样臭的脸色, 燃灰甚至有些怀念。
见苏燃灰睁眼,朝邺将手里药碗不轻不重放到矮桌上,一声脆响:“起来喝药。”
怎么还要喝药?
燃灰刚露出一点抗拒神色,朝邺已经冷冷勾起唇角:“不想喝也无所谓,直接找根管子灌进去便罢了。”
燃灰:“……”
得,那还是喝吧。
他不敢吭声,费力支起双臂,脑袋刚刚抬起,就被一双坚硬的手扶住后背。
朝邺脸色沉沉如山雨欲来,动作却十成十的小心。
动作间牵扯到伤口,燃灰皱着眉“嘶”了一声。
魔尊身形一顿,撩起削薄的眼皮,冷淡讥讽:“活该。”
燃灰:男主这态度差距,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勉强坐正了,喘口气,目光落在药碗上,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朝邺视线冰冷,寒声道:“穿肠毒药。”
他这么说,燃灰反而生出了蠢蠢欲动,把鼻尖放在碗上头嗅了嗅,然后无语。
果然是骗人的,一闻就十足大补,不知加了多少天材地宝。
见他这么积极送死,朝邺神色却越发难看,从牙缝里冷冷蹦出一个字:“喝。”
要朝邺喂是不可能的,燃灰端起碗,慢慢凑到唇边。
那天执剑时还稳如泰山的手,此时却因失力轻轻发着抖,漆黑药汁溅出几滴,染脏了雪白的里衣。
朝邺在一旁漠然看着,并不帮忙,只是手指收得死紧,青筋毕露。
燃灰喝喝停停,一炷香时间,才把这苦得发麻的药喝干净。
这是加了多少黄连,很难不让人怀疑男主在故意报复。
放下碗,他如释重负,魔尊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捞起碗就想往外走。
但走到一半,却被燃灰从身后叫住:“朝邺。”
朝邺动作一顿,只听苏燃灰语气疑惑:“你不恨我吗?”
就算自己没杀成,那瞬间的杀气却是真的,否则骗不过天道。
男主肯定也感觉到了,为什么还要救他。
朝邺心想,自己该是恨他的。
他的师兄那样无情地践踏了自己的真心,比当年利用他的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偏当时死到临头,只有极深的不甘有如实质,完完全全压过了恨意。
更不用说苏燃灰仰面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朝邺的神魂仿佛跟着他一起抽离出躯体,比苏燃灰要杀他时还惊恐三分。
——简直是犯贱。
面色又冷了冷,朝邺没有正面回答,声音比坚冰还凉:“你如今是个废人,别再想着跑,白费力气。”
放完狠话,他毫不留恋起身离开,只抛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听出了男主的潜台词,燃灰眨眨眼。
好半天,把脸深深埋入锦被里。
果然还是没死心。
对燃灰来讲,说不上来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
想要脱离世界,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但燃灰承认,他选这么一个极端惨烈、两败俱伤的结局,就是夹带私心。
既欺骗魔尊感情,又险些把人杀了。燃灰想让朝邺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坏东西,根本不值得喜欢,所以趁早死心,不要再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身上,不值得。
……然后,下个世界就不要跟着他了。
燃灰垂下眼,无声叹口气。
燃灰又开始躺在床上混吃等死,这场景和上个世界有几分相似。
区别在于,楚风烨每次照顾他都是心甘情愿,像是在伺候祖宗;朝邺则板着张臭脸,开口就是阴阳,活像是在伺候仇人。
仔细想想,他们两个的确有大仇。
爱恨交织,两半截然相反的感情强行拼凑在一起,朝邺肉眼可见的万分挣扎。他渐渐变得沉默拧巴,身上仿佛长出了嶙峋尖刺,扎手。
但不管语言怎么讥讽态度怎么冷淡,魔尊做的事清清楚楚摆在那里,摆明了就是要救苏燃灰,不可谓不口是心非。
可朝邺再怎么想方设法为他吊命,燃灰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如今他仙骨断裂经脉俱损,和凡人毫无区别,还是最脆弱的凡人;一头乌发渐渐失去生机,白如素缟,银如霜雪。
燃灰:你要白就一起白,为什么我眉毛还是黑的,真的很奇怪。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天道在排斥苏燃灰,因为他想杀死自己的气运之子。若非朝邺及时动用了那面古镜的力量,燃灰早就脱离出世界了。
朝邺又尝试很多种办法,就连魔族束之高阁的禁术,他也翻过十几遍,却没有一种适用于如今这种情况。
——苏燃灰就要死了,这是越来越近的事实。
死亡阴影笼罩在魔宫上空,枯坐良久,魔尊想起那个尚未完成的秘法。
听到朝邺的命令,蛇女简直不可思议,荒谬道:“尊上!如今您已虚弱到这种地步,再抽心头血,是不要命了吗?”
在那么多虚弱buff的加持下,带着重伤的苏燃灰从秘境中出来,又一路回到魔界,朝邺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即使调养了一段时间,还是难以恢复。
朝邺面孔冷硬肃杀,并不和她多言:“照做便是,莫非你想抗命?”
蛇女急得咬牙,明白即使再怎么劝,魔尊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想到什么,她急忙另辟蹊径:“不止是尊上,魔后身体也衰败无比,根本承受不住这等秘法,到时恐怕来不及分出寿命,便直接爆体而亡——”
话没说完,对上朝邺眼中难以遮掩的深重痛苦,她下意识把剩下的话吞进喉咙里,不敢再出声。
良久,朝邺哑声道:“……回去吧。”
蛇女离开后,朝邺在外头站了一夜,等到雪花簌簌落满肩头,才再次踏入寝宫。
燃灰也没睡,他最近睡多了,完全睡不着,手里拿着那面从玲珑境里带出来的古镜,正慢吞吞地欣赏这传说中的秘宝。
朝邺也是心大,这宝贝毫不珍惜放在燃灰手边,据说是用来吊他的命。但连个袋子都不套,也不怕摔坏。
说来也怪,明明是面镜子,却照不出燃灰的身形,每次对着他,都只能照出身后的床幔和枕头,好像燃灰不存在一样。
燃灰心道这镜子还真有点意思,翻来覆去地玩,却不知朝邺何时站到床边,死死盯住这面镜子,脊背僵直。
当晚,魔尊便去了趟人界,天明方回。
他风尘仆仆地进了寝殿,坐在床边看苏燃灰直到天亮,眼白中满是血丝。
燃灰被硬生生从梦中看醒,一睁眼就是男主兔子一样红的双目,心里直犯嘀咕,只觉得他今天古怪得厉害。
还没等发问,就被魔尊从床上硬生生捞起来。
燃灰:?这是要干什么。
魔尊把人从里到外一层层裹好,背瓷人一样极尽小心地背着,才硬梆梆道:“带你去人间。”
燃灰:“……”
这是打算让我在临死前看看风景?
他虚弱提醒朝邺自己还是病号一枚,却被一句无情的“死不了”给堵回来。
说不定死了才好,燃灰默默闭上嘴,没再说更多刺激男主的话。
魔尊带着魔后偷偷潜逃,魔宫里乱了半柱香,很快在蛇女的指挥下又恢复正常,没人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