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bydnax

作者:dnax  录入:08-02

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句话。

时间过去了九个月,冬去春来,又到了夏天。
夏末的一天,赫路弥斯所在的神殿迎来了神指日祭典。
在春天的祭典日,帕涅丝女神化身为春耕之女艾瑟尔接受信徒的供奉,到了夏末之日,又摇身一变成了丰饶之神荻西斯为即将到来的丰收做准备。
我的女神,您真的好受爱戴啊。
赫路弥斯在心中由衷感叹。
趁仆从和其他祭司忙着准备典礼时,赫路弥斯反而有了半天闲暇。
他穿过神宫长廊,在女神像的凝视下来到乌有者的住所。
这个身披黑袍的怪人在这里住下后再没有离开过,神殿骑士驻守城中,同样享受着尊贵的招待。有时,赫路弥斯也会听到些闲言碎语,仆从虽在神殿工作,却不全是信徒。有的人只是为了过得比别处好些才假装要侍奉女神,毕竟神殿又干净又温暖,神的使者也不像那些贵族老爷一样跋扈。按照哈里布大人每每站在祭坛上宣讲的教义,女神公正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因此只要愿意侍奉女神就能过上好日子。既然如此,就算心不虔诚,装出虔诚的样子还是很容易。
赫路弥斯心想,有谁装得比他还像?可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向神之心。仆人们在厨房、走廊和墙角边悄悄说古都神殿的人骗吃骗喝时,他总是假装根本没听见的模样向他们微笑。
九个月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难免引人疑心。
赫路弥斯几乎每天都去探望乌有者,虽然对方看不到他“关心”的神态,也说不出感谢的话,但他一如既往地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赫路弥斯大人是高贵善良的好人。”
这种评价就算不想听也终究会传到他耳朵里。眼睛可以闭上,鼻子可以屏息,唯有听觉很难不靠双手和外物阻隔。想到这里赫路弥斯又不禁有些同情起只能听到声音的乌有者了,既然他是被挑选出来的聆听者,那么就算用手捂住耳朵,恐怕也会比别人多听到一点声音吧,没准那些窃窃私语也全被他听到了。
赫路弥斯走进房间,看到的是一成不变的画面。
身穿黑袍的乌有者坐在床边,戴着面具的脸孔正对着窗外的苹果树。
“聆者大人,今天过得好吗?”
差不多三百天的时间里,乌有者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到访,光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他对赫路弥斯的态度比刚开始那一阵子亲近很多,虽然平时除了吃饭之外始终不肯摘下面具,但偶尔,赫路弥斯会觉得他在面具下向自己微笑致谢。
“我给您带了点礼物。”
他从宽大的白衣袖子里拿出一个苹果。
“这是早上从窗外的树上掉下来的,刚好掉在茂盛的草丛里。您看,一点都没有摔坏。”
脱口而出的那句“您看”让赫路弥斯立刻察觉自己的失言,于是干脆握起乌有者的手掌,将苹果放在他的掌心。
“您摸摸看是不是很光滑。”
这个完美无缺的苹果并非自己掉在草丛里,而是赫路弥斯挑了好半天才让仆从爬上树去小心摘下的,它在树叶间像颗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乌有者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苹果毫无瑕疵的表皮,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每天最多只见一次,赫路弥斯也觉得他们相处得足够长久,眼前这个被剥夺了一切,只被当作倾听工具的男孩依然不知如何表达情感。然而不管什么样的工具,用久了也会有感情。
哈里布有个镶着猫眼石的杯子,用来饮用从神山无垢湖中取来的洁净之水。他对这个漂亮杯子爱不释手,赫路弥斯每次见他小心翼翼地摆放杯子的模样都会感到那种虔诚之心远胜于对女神的侍奉。你要说他爱上了一个杯子,显然并非事实,但确实有爱存在。
如果杯子有生命,是否也会感受到哈里布对它的爱护呢?
赫路弥斯打量着眼前的乌有者,看到对方轻抚苹果,表现出少有的普通人一样的反应,他忽然问:“大人,您有名字吗?”
乌有者一时愣住了,像被瞬间石化的雕像一样静止不动。
赫路弥斯看着他的双手,这是他唯一露在黑袍外能够表达情绪的部分。就在赫路弥斯觉得这次也不会有回应的时候,那根按在苹果上的苍白食指动了一下。
赫路弥斯看到乌有者抬起右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他立刻明白这个手势的含义。
“你要纸和笔。”
乌有者点头。
赫路弥斯环顾四周,房间里的书桌上就有纸笔,他去拿来放在乌有者的膝盖上,并在羊皮纸下垫了一本厚厚的书。
他能写字吗?即使看不见说不出,但是还是识字的吧。
赫路弥斯的心中升起无限的好奇,虽然他听闻幽地人会从小挑选听力过人的孩子养成乌有者,用以倾听神之谕言,但却不知道除了把他们养大之外还会教导什么技能。
也许没有,这样他们一旦离开古都神殿就无法独自存活,也就不会有任何逃走的念头。当然,从小被当做“圣器”使用的工具,怎么可能会有背叛神的想法。
乌有者拿起笔,仿佛真能看到似的,在纸上写下了字。
赫路弥斯惊讶地发现他的字迹工整漂亮,这么清晰的字竟然出自一个瞎子之手,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他拿起羊皮纸读了那个名字:夏路尔。
“像女孩的名字。”赫路弥斯不由自主地说。
没准就是女孩。
不,不是。
赫路弥斯见过仆从为他准备沐浴时他脱下黑袍的模样,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的躯体,如果没有那张空白面具,就和尚未成人的贵族男孩没什么区别——皮肤像瓷器一样光滑,看不到劳作和锻炼的痕迹,四肢纤细、弱不禁风。
夏路尔是个可爱的名字,用在这样一个终日被黑袍遮盖的怪物身上真有些格格不入。
“是古都语啊。”赫路弥斯说,“意思是雪山。”
乌有者微微点了点头,赫路弥斯甚至能感受到他面具下的羞涩。
他越来越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男孩。
看吧,没有什么神和神谕,有的只是被身披神圣白衣的祭司愚弄的世人。
就是在这一瞬间,赫路弥斯心中产生了一个微小的想法。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念头原本就是一颗怀疑的种子,一直在宛如冻土的心中沉睡,却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您的名字很好听,那么将来请允许我在私底下就用这个名字称呼您可以吗?”
乌有者不解地低头看着他,赫路弥斯和他说话时始终以半跪的姿势仰视他,以示对神使的敬重。乌有者握着笔在纸上写:“戴上面具后,聆听者不允许用原来的名字。”
“我明白,既然正式成了神的使者,您就是为了倾听神谕而奉献自己。”赫路弥斯握住他苍白的手说,“我和您一样,从小在神殿中侍奉女神,帕涅丝是慈爱宽容的神,不会剥夺一个人原本的姓名。我向您保证不在有人的地方叫您的名字,这并不违反女神的教义,对不对?”
良久,他看到乌有者——不,是这个叫夏路尔的男孩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夏路尔大人,如果仆从们照顾得不好,您尽管告诉我。”赫路弥斯说,“我只要有空也会经常来陪您聊天,毕竟我能感同身受,在神殿里是很寂寞的。”
夏路尔微微侧首,仿佛在问他:“是吗?”
“是的。”赫路弥斯说,“您好歹从幽地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一路从冰封的谷地到温暖的中洲,旅途一定非常奇妙吧。”
——我听到很多不一样的声音。夏路尔写道。
“什么样的声音。”
——在古都神殿只能听到钟声、祈祷声,无论做什么都保持静默。
“我明白,神圣之地必须得如此。”
——在外面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一旦开始聊天,夏路尔写字的速度快了很多。他向赫路弥斯描绘自己听到声音后产生的联想,在这个旁人避之不及的怪物躯壳下,赫路弥斯看到一个纯真的孩子。他的快乐如此简单纯粹,一朵花的盛开都令他欣喜不已。
“那么您在这里能不能听到女神的声音呢?”
赫路弥斯试探着问,想到那尊哈里布引以为傲的巨大神像,他的内心有一丝恶作剧般的快感。如果连古都神殿派来的使者也听不到任何女神的声音,哈里布那张终日虔诚的脸该有多好看啊。果然不出所料,夏路尔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遗憾了。”赫路弥斯的语调表露出无限的失落,“也许女神尚未降临这个小小的神殿。若您有一天听到神谕,哪怕只字片语也行,请务必告诉我。”
他说得如此真挚,要是在神宫长廊上祈祷的话,恐怕连冰冷的神像也会感动。
夏路尔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第27章 无翼之鸟
自从那一队神殿骑士在风语森林中遭山贼伏击后,幽地再也没有送另一个乌有者到达多龙。
并非他们不想,而是所有送回古都神殿的信件全都如石沉大海一样没了音讯。
几乎每个月都有好几只信鸟从多龙城的信塔上飞往幽地,然而没有一只带回新消息。
“鸟儿是很脆弱的。”
弗雷奥公爵站在窗边望着神殿的白色尖顶,无论他如何不情愿,那些惹人讨厌的黑衣骑士还是住进神殿,等待着新的乌有者到来。
当然,这是无止尽的等待。他们放出去的信鸟起飞没多久就在城外的树林里被射杀了,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今天早晨,罗纳学士像丧鸟一样等在门外带来一个不愉快的消息。
“神殿骑士打算派一个人亲自回幽地传达这里的消息。”
“终于坐不住了。”弗雷奥说,“他们非要在每个城邦属地都弄一个那样的怪物吗?”
“这几个月来已经有各种关于末日的流言在城中流传,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把流言当故事听,但总会有惹是生非的家伙。那些异教徒……”
“末日预言正合他们心意?”公爵说,“没准这就是幽地人的目的,只要人们相信预言,就会不断有人向女神祈求消弭灾厄。说到底,幽地之外都归路因国王统治,但狂热的信徒心中没有凡人能拥有土地、治理国家的道理,国王也不过是神在地上的代表而已。”
“大人。”
“别害怕,在这个房间以外的地方,你还是信仰虔诚的学士。尽管去神殿祈祷,代我向幽地使者嘘寒问暖,看看他们除了等回信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尽可能地满足就是了。”公爵说,“去把塞洛斯找来,我有事要让他办。”
学士无奈地离开了,弗雷奥虽然不喜欢他,但谅解他对这件事的两难处境。罗纳既想终生效忠多龙城主,又无法像弗雷奥这样直截了当地编排宗教信仰的虚伪,恐怕他这几个月来一直都睡不好觉。弗雷奥觉得罗纳苍老得比以前更快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末日降临。
没多久,塞洛斯来到公爵面前。
“我要把珠岛送走。”
塞洛斯丝毫不意外,似乎这个选择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神殿骑士一来一回最多一两个月时间,再杀第二次肯定会引起幽地警觉。”
“您打算把他送去哪里?”
塞洛斯没问该怎么办,反而开始替公爵考虑起合适的地点。
“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周围没人住的岛最好。由你亲自护送看守,我会安排几个可信的护卫和仆人先去打点。路上小心,不能让珠岛受伤流血,一滴血也不行。”
公爵对古书记载的传说故事尚且将信将疑,却十分相信人的天赋——失去眼睛、鼻子和舌头的乌有者天赋异禀、听力过人。远古遗族是不是女神的后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亲眼见过鸟族、亲耳听过血之音。至于女神、末世灾难,只有真的降临了才能取信于他。
他想把这个美丽的鸟族送回珠岛,那里隔海孤立,几乎没有被人闯入和发现的可能。但珠岛是座荒岛,岛上大部分建筑都被海啸怒涛破坏了,弗雷奥只想把他藏起来,不是把他流放到孤岛上等死。
“那石碑岛呢,那里虽算不上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但有可以住人的宅子。”塞洛斯说,“而且岛上只有您的远房表亲卡恩爵士和一百多个岛民居住。”
塞洛斯,你真是个冷酷沉静的家伙。
弗雷奥心想,远房表亲多得很,而且大多无关紧要,一百多个岛民既容易看管又方便灭口,为一个远古遗族可真费了番心思。塞洛斯不在乎干脏活,有时弗雷奥甚至觉得他非常乐于做这些事。虽然他没有当着任何人的面干过杀人勾当,却不知道为什么四处都流传着他暗杀囚犯、刑讯逼供的事迹。
“让罗纳拟一封信寄去石碑岛给卡恩爵士,叫他收到信后即刻来多龙城见我。”弗雷奥说,“至于那一百多个岛民,到了岛上看管好船只,不准任何人离岛。”
公爵还是心软。
塞洛斯对到手的任务没有喜好,只对完成任务有些兴趣。
“我可能要离开您一阵了,大人。”
“不会太久。”弗雷奥说。
神殿骑士在王城路因住了这么久,同样的矛盾也会在国王内心萌生。这件事最有趣的是,古都神殿为凌驾王权之上的末世预言设了一个期限,三年,一千天,现在已经过了快三百天。传说中的聆王并没有找到,天上的神明和地上的国王总有一个是正确的——千日之后如果预言没有实现,神殿以远古先贤和女神代表自居的谎言便被揭破,若是预言是真的……
弗雷奥并不觉得有这种可能,如果末日真的降临,不但王权会崩溃,地上的国家也必定在毁灭前分崩离析。
想到要把珠岛送走,公爵心中难免有一丝惆怅和不舍。事到如今,他也说不清自己对有鸟一族究竟是纯粹的占有还是庇佑,也许都有一点。毕竟他从没想过拥有一个远古遗族最后的血脉后要拿来干什么。珠岛哪怕只是不小心流了一滴血也会让他担忧不快,世世代代的王公贵族可是把有鸟一族当琴来用的。
最多两年,古都神殿和王城终究要分胜负。
当晚,塞洛斯做好了远行的准备。
他不打算像运货物一样把珠岛连人带鸟笼一起装上马车运走,而是在得到允许进入塔楼房间后,带了一双靴子。
“穿上它。”塞洛斯对鸟笼里的人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有鸟一族,但不管几次都会见识与上一次不同的美。
塞洛斯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双上好的靴子,皮革柔软,大小应该也刚合适。
珠岛望着他。
“穿上,我们要离开这里。”
塞洛斯打开鸟笼的门,把手伸给对方。
珠岛没再犹豫,听从了他的吩咐。
随后塞洛斯又让他换下那身不便行动的丝服,给他穿了件侍从的外衣,外面披上厚实的斗篷将脸庞遮住。
这样好些,至少一眼看起来不那么惹人注意,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呢。
塞洛斯不爱和身边的人多话,正因如此才给人不好亲近的印象,但此刻却拿出平时少有的耐心对眼前这个公爵的宠物说:“城主的命令,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不要害怕,乖乖跟我来。”
他的语调意外地温柔,说的话却依然令人害怕:“路上不要闹脾气,也别想逃走,更不要试图弄伤自己。你流了一星半点的血,我们都会很惨。”
不知道这个很惨是指什么,不过珠岛没有反抗之力,能走出笼子已经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
哪怕是死了呢?
他是否后悔没有在荒岛被士兵发现时就想法自尽,那样就能早日与灭绝的族人回归天际。他忘记了一切,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浑身是伤、衣不蔽体,他们在海岸边找到他,还有一艘帆船的残骸以及粉碎的船板中被海水泡烂的水手尸体。
士兵们被他流血的声音震慑,以为他是海中女神娜加的化身。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毛织的衣物和丝衣相比粗糙得令皮肤发痒,不过却有一种单薄丝绸无法比拟的安全感。珠岛伸手抓住胸前的衣服,把斗篷紧紧裹在身上。
塞洛斯领着他走出房间,原本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侍女和仆人也不见了。珠岛穿着靴子的脚踩在石子路上,尖锐的石头依然硌脚,却无法刺破鞋底弄伤脚掌。
他们穿过庭院,走过盘旋而下的阶梯,一路畅通无阻,看不到半个闲晃的人影,仿佛这里成了一座空城。直到下面的马厩,珠岛才看到一个矮小的马童牵着两匹系好马鞍的马在那里等候。
塞洛斯的行李很简单,他翻身上马后问:“会骑吗?”
珠岛摇头,他没有骑过马,面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有些不知所措。
塞洛斯又下来,抱着他的腰像提行李一样把他送上马背。
“这是马厩里最温顺听话的马,不用你使唤它,只要拉住缰绳,它会自己跟着我。”
确实,马儿没有把人甩下来,但也不塞洛斯说的那么平稳。
珠岛坐在马背上,能感到这个大家伙走路时骨骼交替运动的起伏感。
塞洛斯没再指点他如何放松,双腿轻轻一夹,往城门跑去。
珠岛紧紧抓着缰绳,内心犹如马背一样颠簸忐忑。
夜风寒冷,吹过他的脸庞。
他是鸟,但他不能飞。

王子诞生于去年冬天来临之际,转眼已是第二年初秋。
路因王后卡珊妮和国王梭伦并肩站在圆形宫殿中,望着窗外无边的云海。
按照习俗,孩子十个月的时候将接受女神的祝福,这一天被称为神予日。胎儿在母亲腹中的十个月给予孩子健康的身体,出生后也要经过十个月接受女神给予真正完整的生命。
小婴儿被照顾得很舒适,裹在一条柔软温暖的毯子里,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神殿中的一切。
王都的主神殿供奉着女神帕涅丝的所有化身,总共一百尊雕像,沿着主殿长廊一字向外排开。
王后从侍女手中接过男婴,将他放上女神像前的高台上。
梭伦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难免有些古怪的别扭。按理说是女神将生命赐予王子,可为什么过程却像在向祭坛奉献他的孩子呢?
——当然,这是他统治下的国家,是他的父辈、祖辈牺牲无数士兵和将领的生命换来的王位,没有人能加害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会祈祷、供奉女神,做一个创世之神认可的地上代表,不过那只是为了取信于世人罢了。
有幸当上国王的人,有几个对神言听计从,要是事事都按教义来办,世界早乱套了。
“……愿女神赐予英勇睿智,愿女神赐予公正慈悲。”
祭司的祝祷声传入梭伦耳中,把国王从轻微的走神中唤醒,他握住了身旁妻子的手。
王后的嘴角浮起微微笑意,笑容羞涩又甜蜜。她非常年轻,拥有恩塔女性冰雪般清澈的美丽,眼睛像无垢湖的湖水一样蓝得发紫。
她和我不一样,她是王后,她信仰坚定,可以代替我虔诚祈祷。更重要的是,依靠这段联姻,路因才继续与北国诸侯维系在一起。
梭伦只希望这个冗长沉闷的仪式可以快点结束,小公主露朵却表现出超乎其年龄的耐心和安静。梭伦记得有一天,女儿跑来对他说做了一个梦。
“你梦见什么,亲爱的。”他让小女孩爬上膝盖,任由她亲昵地撒娇。
“我梦见自己穿着白色毛皮的衣裙,住在雪山上。”
“可是你没有见过雪啊。”
“派拉老师给我看过画,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真正的雪?”
“雪很冷,会把你冻伤。你不喜欢温暖、有花开的地方吗?”
“喜欢,但母后是在雪山的城堡里出生的,我也想去。”
你不会喜欢的,尤其从恩塔的风啸塔楼上眺望,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皑皑白雪。如果不是从小在那里长大,根本不可能爱上那样死气沉沉的世界。还有恩塔和幽地交界处的黑峡谷,传说中的罪民渊薮,无论人畜只要踏入就会被亡魂和泥泞吞噬的无尽沼泽,数不清的恐怖故事都由此而来。
然而对恩塔人而言,幽地既是女神诞生之所,也意味着她牺牲自我惩罚罪民的慈悲之地。梭伦无意间发现小公主虽然生于温暖的中洲,却也和母亲一样拥有一颗朝圣之心。
主神祭司不断念叨着祝词,在场众人抬头仰望女神像,沐浴着从水晶窗户透射而来的日光。忽然,梭伦觉得有些不对劲,主神祭司身旁那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神官走动起来,在他尚未想到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已听到侍卫长拔剑的声音。
白袍的年轻人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接近正专心致志祈祷的祭司,一只手从后方抓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像一道冰封的寒光一样割开他的喉咙。
主神祭司发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伴随着血沫飞溅而出,喷洒在高台上的婴儿和台下国王、王后圣洁的丝衣上。参加典礼的人们发出惊叫,神宫中顿时一片混乱。
侍卫长跨前一步,一剑砍掉凶手的右臂,又将他踹倒在地。
“不朽之神至高无上!”
凶手嘶吼着,双眼通红,神情因为断臂而痛苦地扭曲,嘴角却挂着得胜的微笑。
他成功了,他血溅了神圣的殿堂和高台,把凶兆带给眼前这个不满一岁的婴儿以及整个王国。
“末日将临,只有不朽之神才能救世。”
“异教徒!”
沉默寡言的侍卫长发出难得一见的怒喝,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未能尽到护卫职责而心生的恼怒吧,他用剑身拍向凶手的额头,一下就把人揍得晕过去。小王子在高台上嚎啕大哭,国王搂住公主,王后则被自己满身的鲜血震惊了,但立刻想起应该去抱自己的儿子。
她竟然忍住没有尖叫,梭伦心想,不愧是冰雪堡垒长大的姑娘,有着与生俱来的冷静和镇定。
“找医师给他止血治伤,我要知道他是如何混进神殿,以及同党的下落。”
侍卫长吩咐门外的卫兵照办国王的命令,随后又有两个卫兵进来将剩余祭司神官全都拦在女神像下的角落里。
梭伦望着倒在血泊中主神祭司的尸体,要是他还活着,想必会一边发抖一边气愤地大喊“亵渎神灵”。可惜,即使在女神圣光之下也无法让他保住性命。
医师很快赶到,匆匆忙忙地替浑身浴血的异教杀手止血包扎,卫兵将这个昏迷不醒的家伙提起来送进地牢等着审问。
“陛下。”御前学士提达上前来说,“请让侍卫先护送你们回去。”
当然是要回去的。梭伦想到,这个藏身在祭司中的杀手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掉他,或者他的妻子儿女,然而却只在典礼进行的过程中先杀了主神祭司。
信奉不朽之神、邪灵克留斯,和古都神殿对立的教派一直存在,只是很少有公然活动的迹象,直到今天才算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定是流传了快一年的“末世预言”惹得他们蠢蠢欲动,越发狂热起来。
推书 20234-08-02 :陪伴这件小事——》:[近代现代] 《陪伴这件小事》全集 作者:shallow7【CP完结+番外】CP 2022-01-18完结收藏:442 评论:179 海星:1,550文案:楚翊:一心赚钱(然后突然失业)的会所牛郎张凌浩:嚣张跋扈(然后突然落魄)的官二代一句话简介:一个短篇小甜饼标签:治愈 酸甜 双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