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bydnax

作者:dnax  录入:08-02

塞洛斯改变了原本计划的路线,因为沿途有太多城镇和村落,路途虽短,却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无论下马休息、吃饭还是住宿都不安全。
塞洛斯不怕遇到匪徒,他没有骑士、剑客的头衔,但在剑术上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他不需要堂堂正正与人决斗,磨炼剑术的本意是为了能更快更准地杀人。一个人对十个、甚至更多对手也不算难事,可为了保护珠岛,他决定避开麻烦绕点远路。
好在珠岛本身并不麻烦,塞洛斯以为他会抗拒、逃跑——毕竟他在多龙城里不止跑过一次,每次都搅得人不得安宁。可踏上旅途之后,塞洛斯却发现他出奇乖顺。
起初塞洛斯还会监视他,提防他策马飞奔离开自己的视线。然而珠岛一次也没有违抗他,总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塞洛斯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留意,直到有一次马儿受惊狂奔不止,等他安抚好马匹回头去找时,却看到珠岛在路边等他。
一路上,他们没有任何交流,有鸟一族从不说话,不知道天生如此还是不愿开口。这倒让塞洛斯省了不少心思,他也不喜欢和人闲聊。
翻过只身桥,时光河在北方分出支流,最终归入穹海。塞洛斯勒马停下,打算在路边休整后再走。背上的伤口越来越痛,他脱下皮甲和衬衣,在河边检查伤势。
那些该死的匪徒,给他背上开了这么大的口子。塞洛斯侧着身想就着河水照照伤口,但根本看不清,他只能凭感觉清洗。
珠岛坐在河边望着他,看到血顺着河水往下游流走,他的目光也随之而去。
“喂。”塞洛斯对他说,“替我把绷带缠上。”
珠岛转过头,听话地从他手中接过绷带,不过他不懂如何替人包扎,反而在不断尝试中把塞洛斯的伤口搞得更加血肉模糊。
不会是故意的吧。塞洛斯心想,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曾经一个人的时候又如何生存?
“算了,我自己来,你打个结。”
草草绑好绷带,重新穿上甲胄,塞洛斯坐在河边整理行李。珠岛似乎对周遭一切都有着无尽的好奇,但他的好奇不像孩童般露骨,会对没见过的事物大惊小怪。相反,塞洛斯觉得这个古老族裔的唯一残存者眼中所流露出的好奇只是在努力回忆过去。
他活得比正常人久远,不可能如此单纯天真,一定是什么别的原因让他变成现在的模样。听说他是在赤里北方的珠岛被发现的,因此以岛名作为名字。珠岛上除他之外,还有帆船的残骸和腐烂的尸体,遇到这么大的海难而幸存下来,失去一点记忆已经是不幸中最大的幸运。
塞洛斯沉思的时候,珠岛忽然站起来走进河里。塞洛斯微微一惊,忙想把他拉回来,珠岛却在水漫过脚踝时就停下了。
他想干什么?
时光河潺潺流淌,在他脚边打着小小的漩涡又奔向远方。
阳光照耀下的河面波光粼粼,珠岛捧起一些河水,看了一会儿又抛回河里。塞洛斯凝视着他的轮廓,阳光在他脸上描绘出金边,他既有少女的柔美又有少年的俊朗。在这个远古遗族身上,塞洛斯第一次感受到万物女神造物之美。
难怪公爵如此爱护他,将他当做一件稀世珍宝般珍爱,不惜违抗古都神殿的圣意也要将他据为己有。塞洛斯对男欢女爱毫无兴趣,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一时放松身心,任由“美”这个字眼闯进脑海。
忽然间,他又觉得不对劲,珠岛手中握着块石头,尖锐的那头正对着自己的颈项——他的脖子修长优美、毫无防备,任何东西都能刺破皮肤夺走充盈于皮囊下的生命。
塞洛斯跳起来时已迟了一步。
血流出来。
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肌肤淌到握着石头的手上,手指立刻被染红,血又继续往下流。
塞洛斯一把抓住那双手,珠岛回过头来望着他,碧绿的眼珠和鲜红的血如此矛盾地展现在眼前。
塞洛斯听到了血的声音。
尽管在此之前他也听过珠岛因为擦伤出血的声音,但那少量、短暂的流血根本无法与刺伤相比。一瞬间,塞洛斯的脑海立刻被乐声填满。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塞洛斯根本无暇形容,只觉得周遭的一切琐碎都不见了——淙淙流水、煦煦和风、啁啾鸟语和所有曾在耳边环绕的自然与非自然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灵,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置身于应有尽有的梦境。
那是乐声吗?
不对,那是洒满阳光的走廊上树影斑驳的静谧,是雨后天际重云中透漏的金光,是寒冷冬季即将过去时初开的繁花,那些悄然无声的景色忽然都有了自己的声音。塞洛斯的世界一直只有不为人知的血腥和隐秘,他吸收来自上位者的秘密,生命中永远只有入口没有出口。他像一只容量无尽的口袋,把尸体、秘闻诸如此类一切不体面的污物全都纳入其中。
此时此刻,有鸟一族的血之音却像一把温柔之剑,为他无法倾吐的内在打开了一个缺口。
不知道是被哪一个音节触动,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塞洛斯的手背上。他顿时被惊醒,随后便是从未有过的满腔愤怒。
塞洛斯抓住珠岛握着尖石的手,冲着他的脸颊狠狠一掌。
珠岛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一下就被击倒在地。塞洛斯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耳边还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之音。
真奇怪,他的脑中怒火难消,心里又满怀柔情,杀戮之意犹如野兽,却被温柔的双手安抚。
“我说过不准你流血吗?”塞洛斯感到自己挥出去的那只手在不停颤抖,这是他无论杀过多少人,刑囚过多少犯人都没有过的反应。这个远古遗留的怪物,浑身流淌着蛊惑人心的血液,他不该活着,多龙领主一定也是被这样的乐声所摄,才会不惜一切与古都神殿对抗。
他努力控制着自身的颤抖,夺走珠岛手中的石头,却不敢立刻去碰他受伤的脖子。伤口看来并不深,血也没想象中那么多,看来他并不是想自杀。那是为什么?塞洛斯的理智渐渐恢复,好在这里是无人密林,刚才打劫他们的土匪也死光了,即使有人听到血之音也不会立刻就和远古巨兽留下的遗族联想在一起。
塞洛斯洗去珠岛伤口上的血,用剩下的绷带牢牢缠住。血渗出绷带不久后就凝固了,那些流到河中的血带着神秘乐音流向远方,渐渐消失,归于宁静。
“你为什么这么做?”塞洛斯忍不住问,“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把你送去什么鬼地方,石碑岛比多龙城自由得多,你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宅邸,有悉心照顾你的人。只要你乖乖地待在那里,整个岛都可以是你来去自由的地方。”
石碑岛到底有多少人,塞洛斯并不清楚,但禁止那里的人往来陆地,把整个小岛孤立起来成为一个更大的鸟笼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是想逼我把你绑起来,当货物一样运过去,还是听话一点……”
塞洛斯的话音未落,珠岛伸出了双手。
美丽的有鸟一族嘴角还有被他掌掴留下的痕迹,白皙的双手沾满凝结的血迹。
起初,塞洛斯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直到他们四目相对。忽然间,他通晓了一切。
鸟族不会说话,他们以自己的血为语言。
塞洛斯在珠岛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理解的情感。
他不太确定,无论感激还是爱,对他来说都太陌生了。

这是骑士队长第四次说同样的话,奇怪的是他没有强制队伍回程。
赫路弥斯对女神的心思一直无从揣测,这一点和祭司长不同,哈里布认为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接受女神慈爱的洗礼、聆听神圣之音。不过赫路弥斯对人心的揣摩颇有心得,他看出骑士队长的焦躁——既觉得自己偏离任务太远,又不愿放弃任何找到聆王的机会。
总的来说,他虽有怀疑,却也不信乌有者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当做玩笑哄骗他们。聆者是神选的使者,难道他不知道撒这样的谎会被处死吗?
抱着如此矛盾的心情,骑士队长便犹豫不决,始终下不了回头的决心。
不过,那一刻始终会到来。
赫路弥斯也在等待,等着夏路尔松口,告诉他们已经听不到聆王的下落,再顺理成章地返回神殿。他珍惜每一步见到的景色,想将这些从未亲临过的地方牢牢记在心里。也许从此以后,他再没有机会踏出神殿。赫路弥斯心想,所有人都认为将来祭司长的职责会转交到他手中,当然等到这一天还有很久,久到他上了年纪,哈里布去天上与女神相见大概才有机会摸一摸权柄。
赫路弥斯根本不想要那支硌手的东西,讽刺的是每个人都觉得那是最好的嘉奖。
要不干脆逃走吧。
他想,趁着晚上所有人都在旅店睡着时悄悄离开。他能不能偷到一匹马?恐怕不行,那会惊动那些骑士,他们对马的声音很敏感,毕竟没有马,骑士也不能被称为骑士。
那么他是否有可能徒步逃走不被追到?
赫路弥斯一路盘算,他没有出过远门,对整个世界的印象完全来自古籍上的旧地图。太久了,地图早已不准确,有些地名和神话没什么差别。他很可能迷路,可能遇到匪徒,因此只能按捺住心中生出的一时冲动细细斟酌。
他发过誓。
十岁时跪在女神帕涅丝的神像前发誓,将一生奉献给她。他的身、心,一切,只要她愿意收取,他都应予无私奉上。如果违背誓言,不止神将降罪于他,祭司长哈里布也不得不因此对他施以信条上所定的惩罚。
要是他没有摸过神像就好了,为什么那一瞬间的冰冷会让他原本坚定虔诚的信仰冻结呢?赫路弥斯自己也一直为此感到迷茫,女神到底应该在那一刻给予什么样的回应才能让他满意,让他继续自愿贡献所有乃至生命?他无法回答,无论如何,迷茫的种子已经种下,并在日复一日的祈祷、冥想中枝繁叶茂。
一根柔软的树枝拂过面颊,将赫路弥斯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马儿跑得一点也不快,树枝只是轻轻擦过腮边却让他吓了一跳。前方的骑士慢慢勒马停下,是要休息吗?
赫路弥斯心想,不对,他们刚从旅店出发,才走了没多久,不该在路边停歇。
他压住不安,抬头看去,骑士队长调转马头来到夏路尔身边。
“聆者大人。”队长的语气不甚愉快,看来耐心已到了尽头,“请问我们还要继续走多久才能有聆王的踪迹。”
夏路尔不为所动,戴着面具的脸始终正对路的前方。
此时此刻,若是他摇一下头,赫路弥斯反倒会松一口气。旅途终有终点,他的迷茫也不会因为一次疯狂的行动而消弭。现在结束这个谎言还来得及,骑士们即使心有怨言也无法指责他撒谎,在整个兰斯洛寻找一个人本来就是大海捞针,更何况夏路尔也尽了自己的职责。他身为神使无欲无求,谁又能看破他面具遮盖下的真心?
除非……
赫路弥斯忍不住想,除非神真的存在,只有神才能轻而易举地明辨真假。
然而神没有降下惩罚在这个发誓对她忠诚的使者身上。
夏路尔抬起手指着前方。
“还有多久?”骑士队长问。
没有回答。
赫路弥斯来不及把目光转向夏路尔,骑士队长已经拔出长剑。
冰冷的剑尖指向夏路尔的面具,少年却仿佛浑然未觉。
这一刻,赫路弥斯发现他和哈里布都误解了,神殿骑士虽然始终恭敬地称乌有者为“聆者大人”,但敬称中却并无多少真情实意。他们只把他当做工具,工具出了错,使用者不会姑息。
“还有多久?若您无法回答,我会将您此行的作为传回古都神殿,请求凡尔杰卡大人亲自评断。”
凡尔杰卡。
赫路弥斯在心中默念——古都神殿的大祭司,幽地之民的领袖,这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有很多称号,但最重要的还是女神的人间代言者。
可他也听不到远古先贤的遗言和女神的神谕。难道没有人发现这件怪事吗?身为女神的最高祭司不能聆听天意,还得借助那些无辜的可怜孩子去寻找“聆王”才能解读末日预言。赫路弥斯倒想知道有朝一日预言中的灾难并未降临,这位神圣的大祭司要如何自圆其说。
唉,他想得实在太多,总在紧要关头走神。
赫路弥斯向马背上的夏路尔望去。他与这个身有残疾的少年相处了一年,不能说有多交心,可至少比眼前这些骑士更了解夏路尔。
是因为他们看不到他的脸,所以无从理解他的想法吗?不是,是他们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
夏路尔在马上坐得笔直,丝毫没有畏怯的模样,只有紧握缰绳的双手指节微微发白。
他在害怕。
他一直处于不安状态,无论在骑士队中还是在神殿的卧室里,不管赫路弥斯如何柔声细语地对他说话,用温柔安抚他的紧张,他也始终不曾真的放下心来。这是失去的感官在他身上留下的空洞,伤口会愈合,空洞永远无法填补。
可就是这样一个时刻不安彷徨的孩子,一个被女神选中不断提醒自己必须忘却自我、全心奉献的信徒,却为了能让照顾他的人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而撒了弥天大谎。
终于,夏路尔开始摇头。
骑士队长握剑的手放松了,没准这就是他想要的回答。
“我们回去。”他收回长剑,向其他骑士宣布。
队伍开始往来时的方向掉头,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十分怪异。只有夏路尔没有动,不过没人催促他,等骑士们全都调整好坐骑后,赫路弥斯看到夏路尔戴着面具的脸转过来。
面具依旧光滑,既没有五官也不带情感,可不知为何,赫路弥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夏路尔在那一刻用力猛踢马腹,往骑士们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赫路弥斯本该和骑士队长一样惊讶,此刻却同样双腿一夹,催马狂奔起来。
刚开始的那一瞬间,赫路弥斯的心情无疑是激动的,但很快又被担忧填满。夏路尔看不见前面的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只是一味地用力打马,不论东西南北,任由马儿把他带走而已。
骑士们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事发突然,等他们纷纷回头开始追赶时,夏路尔和赫路弥斯的马早已跑出很长一段距离。
跑啊,快跑。
已经无法回头了。
赫路弥斯听到耳边呼呼的风。
好大的风声,连马蹄踏破地面的声音都被掩盖过去。他俯下身,不是因为明白这样更安全,而是除此之外实在无法做出其他动作。他将自己完整地交给胯下的庞然大物,以为会比夏路尔做得更好,结果还是一样。他有眼睛但看不清,想呼喊却被颠簸和狂风堵住嘴,好在出发前为了安全,骑士队长把最温顺听话的好马给了他。
马儿四蹄飞扬,冲出小路,踏过浅滩,眼前是一片青绿茂盛的树林。这可比泥土和石头路上危险多了,树枝像鞭子一样迎面而来,马儿只顾自己避开障碍,全然不管背上的人。赫路弥斯从拉着缰绳到紧搂着马脖子,最后不得不整个人都贴在马背上。他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一阵接一阵的恶心从胃里翻腾上来直冲喉头。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拼命踢腿,驱使马儿跑得更快些。这是无意识的、逃命似的举动,赫路弥斯在无尽的颠簸中往前看了一眼,夏路尔的马跑得比他还快。怎么会呢?他是个瞎子啊,难道他从小就在练习骑马,为了这一刻的逃亡做准备吗?不可能,他是神殿为了聆听神谕而造的工具,除了听写之外不需要任何其他技能。
那么是本能吗?是神助吗?
赫路弥斯在一片混乱之中惊觉自己的脑中竟然如此自然地浮现出神这个字眼。
不,没有神。
他立刻否定,是那匹马被训练得太出众。
赫路弥斯情不自禁地朝身后看了一眼,骑士们还在追赶,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比之前的距离更远了一些。他们和夏路尔不一样,从小就接受严格的骑术训练,为什么会落后?就算他们让出了最好的马也不至于被两个门外汉甩开啊。
赫路弥斯骑马时根本不敢看前方的路,夏路尔是完全看不见的。树林小径断断续续,两边的树枝荆棘不断,稍不留神就会划破脸颊、刺伤眼睛。赫路弥斯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是不是因为骑士们必须紧盯着前方的目标,有意识地避开危险所以才会落后?而夏路尔和他任由马儿驰骋,不顾伤害和生死,说是慌不择路也不为过,反而快了很多。
看不见是恐惧,有时却又能克服恐惧。
赫路弥斯压抑住所有情绪,狠心闭上眼睛,即使他和夏路尔走散了,马儿带他跑向别的地方也没关系。
就这样,他不记得跑了多久,忽然间一个剧烈的颠簸,僵硬的手没能抓住缰绳,他被狂奔的马儿甩了下来。落地的那一刻,赫路弥斯感到一阵剧痛,一时间难以说清到底撞断了哪里的骨头,只是听到断裂的声音。他随着惯性又往前滚了好长一段距离,身下的石子、树枝,各种异物勾破衣服划得他伤痕累累,他感到自己躺在一片泥泞中,周围全是茂密的长草。
马蹄声渐渐远去,没过多久又是一阵纷至沓来的群马奔驰,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没有风了。
有的只是细不可闻的荒草摩擦声,是他因为疼痛颤抖而造成的声音。
但这轻微的声响很快也停止了,赫路弥斯昏了过去。

九骨的旅途早已被打乱。
和比琉卡为伴之后,他就很少在休息时拿出那张陈旧的羊皮地图为去过的地方标记,因为这不是旅行,而是逃亡。
他们沿着鹰爪湾南岸走了十来天,走得不算快,但也只在必须的时候才停下来修整。
比琉卡的伤慢慢好转,但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九骨很难回忆起那个在陋巷中投入他怀抱的少年,过多的悲伤、灾祸和苦难让比琉卡迅速长大,连外表也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沧桑。
九骨不知道哪一个年纪对他而言更好,是不谙世事、好奇多问的男孩,还是成熟稳重、忧心忡忡的青年。不过无论如何,他依旧还是比琉卡,只是终于洞悉了自己的命运,并决定以自己的力量去承担一切。
每次停下休息,比琉卡都会向九骨请教弓箭和用剑的技巧,九骨也毫不藏私倾囊相授。他射箭很有天赋,只是之前不得要领,经过几次指点,现在射出去的箭已经很少会落在意料之外的地方。
有一次,九骨向他示范如何在有风的地方瞄准猎物,比琉卡立刻就掌握了技巧。他对距离和风向把握得如此准确,令九骨相当惊讶。
“因为风声。”比琉卡回答,“只要听一下就知道准头该偏多少。”
“听风的声音吗?”九骨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有的人天生目光锐利,有的人嗅觉灵敏,有的人口齿清晰,而比琉卡绝不只听力过人而已。也许有一天,他真的能听到世人都听不到的声音。
又过了五天,眼前树林将尽,眼前渐渐开阔,远山犹如一条起伏的绿线延绵不断。在绿意围绕之间的是一片蓝绿色的湖水,湖面平静无波,像绿玉一样倒映着天色。
“好美。”比琉卡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灰檀木则被这宽广的平原和湖水吸引,想要挣脱缰绳往前飞奔。
九骨下马放它去驰骋,比琉卡也照样让萤火一起去,但萤火只是慢慢小跑,跑了一阵就开始低头吃草。
比琉卡和九骨慢慢往湖边走,尽管他们都知道镣铐湖是个很大的湖,可只有亲眼所见、置身其间才能感受天地造物的雄伟。它像海一样大,极目远望也不见对岸,横渡不知多久才能抵达,绕着湖岸走又要几天?
比琉卡对湖中小岛的传闻感到疑惑,岛上的人靠什么生活?湖里有鱼吗?
以前他喜欢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问得九骨只能叹气回应,现在却不会那么不假思索地提问了。
“这一带应该有村落。”九骨说,“我们沿着岸边找找吧。”
“好。”
走了一会儿,九骨把灰檀木叫回来。马儿跑得浑身是汗、精神十足兴奋不已。
湖岸边没有明显的道路,看来很少有人活动的样子,只是偶尔会看到一些渔民来过的痕迹——陈旧的破渔船和渔网。虽说是湖岸,可真正的湖水离这里依然很远。
比琉卡在岸边的泥地里抓到几只肥硕的螃蟹,入夜后就点燃篝火烤着吃。第二天两人继续沿着湖岸走,直到傍晚,眼前终于出现一个灯火点点的村落。
这是个地图上没有的小村庄,比琉卡觉得比自己生活过的弥尔村和有狼一族的村子还要小,一眼就能扫尽几户农舍。
村子没有农田,却随处可见捕鱼用的工具。
这是个渔村。比琉卡忍不住想,可为什么不见村民出门捕鱼呢?
九骨似乎也有同样疑问,不过能找到村落已是值得庆幸的事,两人下马步行,往村中走去。
“你们是旅行者?”一个坐在路边休息的人抬头看了看他们说,“来干什么啊?这里可没有旅店住,也没有酒馆可以让你们消遣。”
确实,这个贫穷的村子,村民气色颓丧,孩子也不多,全都面黄肌瘦。
九骨说:“我们不需要住宿和吃饭,只想问有谁能带我们去湖中小岛。”
与他搭话的人有一张像撒满芝麻似的脸,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们要去湖中岛?”
“是的,我们想搭船,我会给愿意去的渔夫好价钱,如果不行也可以花钱买一条船。”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比琉卡问,“因为岛上有女妖?”
“你知道就好。”
“我听过镣铐湖的故事,可没人见过女妖,也没有女妖害人的事迹吧?”
“她吃人呢!是生吃,剥了皮,趁人还活着惨叫的时候就一口一口吃下去。”芝麻脸绘声绘色地说着,仿佛亲眼见过女妖吃人的场面,“总之上岛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这么说还是有人去,对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
他自相矛盾,比琉卡却并不指出他道听途说的漏洞,深知恐怖传说在无力抵抗的人们心中有多大的震慑力,足以让他们忍饥挨饿也不敢前进一步。
九骨避开这个让对方害怕的话题,问道:“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捕鱼。”
“可是湖边没有船。”
“因为不能想去就去,一个月中只有几天是捕鱼的日子,必须所有人一起去,感到危险得立刻回来。”他和陌生旅人攀谈时,村里少有的几个孩子围拢过来,喊着要听故事。
芝麻脸伸手驱赶他们。
比琉卡回忆在弥尔村时,潘芭安戈给他讲的镣铐湖女妖的传说。
推书 20234-08-02 :陪伴这件小事——》:[近代现代] 《陪伴这件小事》全集 作者:shallow7【CP完结+番外】CP 2022-01-18完结收藏:442 评论:179 海星:1,550文案:楚翊:一心赚钱(然后突然失业)的会所牛郎张凌浩:嚣张跋扈(然后突然落魄)的官二代一句话简介:一个短篇小甜饼标签:治愈 酸甜 双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