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再写新bug…不是,我再写新代码填进去,反正肯定能跑。”雍郑自信道。
郁岸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或许是低温症导致的反常脱衣现象,他觉得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身体僵硬动了动,脊背上覆盖的一层厚厚的雪被被抖落,仔细一看,堆积在身上的并非积雪,而是厚厚一层白色的“暴风雪”汉字。
天上飘洒着的也变成了白色的、结团的“暴风雪”三个字,砸在脸上不凉,但很痛,因为“雪”字的棱角有点扎脸。
郁岸顶着“暴风雪”慢慢爬过去,重新抓住破甲锥以免从列车顶滑落。
列车汽笛鸣响,速度渐慢,在站台停下。
郁岸终于恢复了些体力,跳下车顶,谨慎探进列车门里张望,一股速热餐盒的香味在车厢中飘荡,行李堆满货架,有的座椅上铺着毛毯,有的小桌上放着吃到一半的食物,但车厢寂静,空无一人,也不见有谁下车,乘客像凭空消失了,又或者不曾存在过。
郁岸留意了一下列车的编号,K88M88,停靠的车站名叫日御镇,下一站叫日环镇。
暗光笼罩下,远方小镇覆盖冰雪,成群的小屋窗口映着昏黄灯光,门口吊着铜油盘,让火焰驱走寒冷。
郁岸扫开小屋窗口的雪向内探视,但屋内空荡,没人在家。他只好沿着七扭八拐的小路向小镇深处走去,漫无目的游荡,他开始对任务目标畸体失去兴趣,脑海里只剩昭然。
昭然的反常态度让郁岸解读为不想让自己接近日御镇,而且他从不对自己提起往事,不知道在隐瞒些什么。
面试官越不想让他做的事,郁岸就越想做,这一次是揭开日御镇秘密的最好机会,为了防止面试官从中作梗,郁岸必须找个机会跟他分开行动。
他的手肯定有猫腻,就算如他所说左手镶嵌了畸化种畸核,也无法解释为他服务的那一屋子小手。
“难不成那些手全是从日御镇居民身上夺走的吗?面试官处心积虑接近我,培养我听话,是想收集我的手臂吗?”
今后要为面试官端茶倒水,还要陪他的新男友打游戏?郁岸忍不住回忆自己要求那些小手们做过的事,忽然感到憋了一口气,肝有点痛。
那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砍了他双手,撬了他手上的畸核,把面试官绑回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算正当防卫。
只不过没想到会掉落到这趟神秘列车上,被带出这么远,此时先找出口为好,除了本地居民,普通人在极寒地带坚持不了多久。
绑带中靴踩在雪地上咯吱轻响,郁岸砍断拦截外人的绳索和栅栏,在黑夜的隐蔽下迅速向内摸索进去。
远处燃着火光,镇上的居民围拢在宽阔的广场周围,全都跪坐在雪地中,身上裹着厚实的兽皮御寒,虔诚低头祈祷,广场正中央架起一片篝火,篝火周围用铜盘托着大小不一的贡品。
铜盘内放置着新杀的尚未冻结的肉排、上好的鲜鱼,每种肉食旁都放置着一个等高的透明容器。
距离篝火最近的位置,呈三角形摆放着三个铜盘,每个铜盘内托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同样的,每个婴儿边也放着一个透明容器。
篝火上方架着一面巨鼓,神婆赤着脚在鼓面中央跳舞,手持一把铜尺,有节奏地摇晃和敲击。
郁岸连看带猜,大概弄懂了上供的规则,可能是要每家都出一份贡品,放在不同的铜盘里,然后众人祈祷一夜,最后神婆用铜尺来比较透明容器中积雪的高度,积雪最高的就意味着贡品被神明选中,会集中运送到他们的神明身边。
三个婴儿分别放置的铜盘其实是一个三方天平,提前根据婴儿体重调整过平衡,接下来这一夜只需要等待暴雪的审判,积雪的重量会决定哪一个婴儿被送走。
在篝火之下,人们大多低头祈祷,只有三对憔悴的夫妻双眼通红,目不转睛盯着三方天平,铜盘的每一次晃动都会一起坠动他们的心弦,这可怕的一夜,他们将在极度的惊恐中度过。
他们信仰的神明真的存在吗?其实可以找个角落藏起来,等明天出了结果,再找机会混进运送供品的船上,去转一圈,到时候只需要把供品小孩带回来,再拿孩子做威胁,向它父母套些情报出来易如反掌。
郁岸正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耳边一声嘹亮的啼哭惊得他险些跳起来。
本以为是天平上的孩子在哭,随后郁岸才反应过来,是趴在自己兜帽里的马赛克小婴儿睡醒了。
地上祈祷的村民们听到异响,纷纷睁开眼睛,敏捷地抄起鱼叉和火把,大吼着朝郁岸这个不速之客冲过来。
“死孩子,刚怎么没把它扔了。”郁岸被四面围堵,破甲锥虽然杀伤力强可刀刃太短,面对手持武器一拥而上的疯癫村民,他一人根本招架不住。
破甲锥利落斩断了一把铁质鱼叉,身后又捅过来一根燃烧的火把,滚烫的火头砸在腰间,郁岸打了个趔趄,被几柄鱼叉交叉架在地上,动弹不得。
郁岸恶狠狠喘着气,可惜忘了让面试官画高傲球棒,否则这帮人的脑袋全得开瓢。
他忽然惊醒,诧异地发现这里年轻力壮的村民双手健全,和想象中不一样。
是错怪面试官了,还是错过了特定的时间节点?
聚拢过来的村民交头接耳讨论,郁岸大致能翻译他们的意思,说献祭前夕遇到外乡人很不吉利,商量着把他杀死,连其他供品一起献给神明。
雪花悄无声息地试图埋葬这渺小的村庄,在某一秒,轻盈的积雪仿佛一下子有了重量,三方天平倾斜,一个婴儿的铜盘沉了下去。
短暂的、不可置信的静谧被哭嚎撕破,两对夫妻心中大石落地,逃过一劫相拥恸哭,另一对夫妻如遭雷劈,被天降的噩耗击溃,怔愣着,眼泪盈满血丝密布的眼球。
夫妻俩落魄地爬到神婆脚下,苦苦哀求,但神婆怜悯回答:“是你们的牺牲为日御带来了光明。”
郁岸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铜盘天平吸引,趁机猛烈挣扎,抽出一只手半撑起身子,高举起马赛克小婴儿冷道:
“换吗?我可以亲自抱着去。”
设定手册2(畸体生长阶段)
畸体生长阶段
【幼年期】:体内畸核已经生成,但身体尚未成熟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畸体智商低,依靠本能行动,例如羊头人。
【成长期】:畸体各方面已经成熟,体型、智力基本定型,能理解自己的物种、性别,开始产生繁殖倾向。
这个时期的畸体可以分泌特殊激素,在其他物种体内留下独特的图腾印记,以便接下来的寄生活动。
图腾印记的辐射会驱逐其他畸体。
【化茧期】:畸体成长一定时间后,会逐渐感到躯壳已经无法承受内部增长的能量,因此作茧以待更进一步的时机。
在茧内,畸体会极其狂暴,吞噬周围的一切生物。
所有生物都可以进入茧壳,但只有拥有与茧壳图案相同图腾印记的生物能活着离开茧壳。
【羽化期】:在化茧期顺利成长进入下一阶段,可以直接进入羽化期,此时畸体强度进入生命巅峰,但只能存活6个小时。
【蝶变】:在化茧期被拥有图腾印记的生物杀死,并与之建立契定关系,拥有更长久的寿命、更坚韧的外壳、更强大的破坏力,以及对契定者无法更改的忠诚。
这是无尽苦痛带给畸体的质变。
小狗类畸体非常特殊,无论生长时期,必在第一任主人身上留下图腾印记。
第47章 自投罗网
郁岸一语惊人,跪伏在铜盘下的两夫妻从悲痛中惊醒,妻子高举双手拼命想从神婆怀里夺回孩子,丈夫流泪回头望向声音来处。
村民们议论纷纷,认为这个外乡人扰乱祭祀仪式,应该就地打死。纠缠之中郁岸的兜帽被扯掉,他扬起眼皮,左眼一直嵌着银级核画中取物,因此左眼没有瞳仁,眼白泛着苍白微光。
郁岸平时就习惯摆着一张臭脸,冷酷表情加上一只没有瞳孔的左眼,这状似恶魔的相貌,在闭塞迷信的小镇中引起了一阵恐慌。
几个健壮的青年在村民的怂恿下扑了上来,捂住郁岸的嘴,反绑住他双手,将他扔进地窖里,压上岩石堵死出口,然后聚集商议如何处理这个外乡人。
地窖深约三米,郁岸重重摔在坚硬的砖石上,懵了几秒才感觉到浑身骨骼传来的裂痛。周围一片黑暗,只能嗅到腌肉的腥味,一些珍贵的蔬菜囤积在木架上。
郁岸奋力蜷缩身体,将膝盖用力靠近胸前,然后试着将反绑到身后的双手转回身前。筋骨过肩咔哒响了一声,郁岸痛得咬紧牙关,低头用嘴解手腕的绳子。
这里反而不像地面上那么冷了,坚实的土壤能抵御风雪,导热性弱,因此能维持一定的温度。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低温仍在慢慢击破纯黑兜帽的防御,郁岸四肢冰凉,甚至连血液都在慢慢凝冻。
这样下去,等不到那帮村民商量出处刑方法,自己就得先被冻死了。
如果此时此刻面试官出现在这儿,就不砍他的手了。郁岸昏昏沉沉地想。
回忆起来,其实才认识面试官不久,或许是相识的时间恰巧在隆冬时节,郁岸最怕冷,昭然皮肤却总是热的,随时随地贴上去,都能感到那股不会退散的热量透过衣服传递而来。
愚昧闭塞的小镇令人厌烦,郁岸开始权衡到底是无声无息地和冻肉死在一块儿更惨,还是被面试官夺走双手,永生困死在他身边更惨。
话说回来,变成一双手有什么不好的,那群小手有思想能行动,我就不干活,出去惹了事可以全推到面试官身上,兴致好的时候还能贴着他摸个够,他能把我怎么样。
好像没什么不好的,甚至更爽了。
想到这儿,郁岸有点后悔坠崖时没抓面试官的手,不该独自一人深涉险境,但嘴硬,就不承认。
马赛克小婴儿从郁岸外套口袋里露了个头,呆头呆脑地张望四周。
郁岸终于咬开绑缚双手的皮绳,把这惹事的小东西按回口袋里,恨得牙根痒:“还活着呢,倒霉孩子。”
郁岸想把这团吵闹的马赛克扔进冻肉堆里解恨。但地窖已然被岩石封死,此时唯一能出去的希望全寄托在马赛克小孩身上了。
他原地跑跳,搓摸皮肤保持体温不下降得太快,忽然听到细微的水流声。
郁岸趴到地上贴耳细听,铺在地窖地面的砖石缝隙中,能听到涓流在地底流淌的声音,这座小镇附近大概有河流。指尖触碰砖石,并不冰手,甚至隐约能触摸到微弱的暖意。
“蔬菜……”郁岸仔细端详木架上储存的一些蔫黄的菜叶,在半年不见阳光的极寒地带,一个闭塞小镇哪儿来的蔬菜。
从之前日记上得到的信息来看,日御镇深处拥有一片湖,结合面试官的描述,那应该是片海。在游戏里,失落小镇场景的通关出口就在一片湖水附近,玩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打败亡湖寄生者,二是靠灵活的微操从一条崎岖小路绕出去。
但郁岸现在实地链接进场景里,动作全靠人体行动去实现,因此不存在微操一说,在游戏里一脚踩空摔进冰湖只不过掉点血重来一次,可在这里就不能用耗命拼血量的方式混过去了,一旦掉进冰水中,恐怕爬上岸之前就会失温而死。
看来离开日御镇的出口,很可能就在村民们所祭祀的“神明”住处附近,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过去。
在郁岸冥思苦想之时,盖住地窖的岩石松动,并慢慢向一侧移开。
郁岸警惕地靠到阴影中,用黑暗作伪装,仰头观察情况。
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将头探进窖井,将一盏羊油提灯伸进深处,寻找被关在此处的外乡人的影子。
借着提灯的光亮,郁岸看清了他的脸,是被神婆挑中的婴儿的父亲,谨小慎微的男人沿着木梯一步步爬到窖底,提灯四处搜寻。
灯光掠过木架,一张脸出现在有限的光明中。
郁岸盘膝坐在菜架上,臭着脸支着下巴冷冷盯着男人,没有眼白的左眼在幽暗中散发苍白微光。
男人被吓退了两步,却强装镇定,压低嗓音指着郁岸口袋里的马赛克小婴儿问:“真的愿意与我们换吗?”
他的口音很重,郁岸勉强能听懂一部分与英语相近的词汇,交流起来很困难,正好郁岸也不想多说什么。
男人眼窝深陷,瞳色很浅,眼眶溢满泪水,呼吸间白汽蒸腾,他虔诚躬身,双手托着打斗间遗落在雪地中的破甲锥,奉送到郁岸面前,嘴里含糊呢喃:“我们都是受惩罚的罪人。”
“灯、衣服也给我。”郁岸从他手中拿走破甲锥,捎带夺走了羊油提灯,把熊皮外套从男人身上拽下来,披到自己身上。火焰的温度烘烤双手,麻木的关节才恢复灵活。
等身体重新有了些热气,郁岸才开始认真考虑男人的话:“为什么这么说?”
“祖辈犯下残忍的错误,所以我们世世代代都被囚禁在这个被诅咒的小镇里,这是我们应受的惩罚。”男人语调深沉。
“离开这儿不行么,镇子外不远就有列车站台。”
“列车……?”男人露出憧憬的眼神,他大概能理解这是什么东西,“原来走出去就有,那么近。”
“所有离开小镇的人都死了,死在踏出小镇的那一刻,我们只好用长勾把尸体勾回来,埋到远处。有的人跑得远,死在勾子够不到的地方,就被暴雪掩埋在小镇外。”
“你们祖辈犯什么错误了?”
男人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祖父没对我讲过。”
“你是从日环镇来的吗?”男人问,“听说那里人丁兴旺,资源富足。”
日环镇在日御镇的下一站,距离不会太远,应该也是个穷苦小镇才对,照理说差别不会太大。
总之先离开这儿。
小镇码头,一艘小渔船停泊在岸边,几个男人头上套着黑布,忙碌着将千挑万选出来的供品搬到船上,神婆抱着挑选出的婴儿,站在岸边,嘴里念念有词,为运送供品的渔船施以祝福。
一阵细微的风响从耳边掠过,神婆警觉地转动苍老垂坠的脖颈,身后的暗夜中,一只苍白眼睛忽然从黑暗中睁开。
郁岸倏地从阴影中窜了出来,左手抓住神婆的一只手臂,破甲锥直抵神婆咽喉,将她作为人质,一步步推到了岸边。
不知道是谁把他放出来的,神婆一惊,浑身发抖,嘴里仍在固执地念着咒语。
“让我上船,我去替你听听神谕。”郁岸在她耳边悄声威胁。
神婆不敢不从,对船夫点了头,让郁岸坐进载满供品的小船上。
不知好歹的外乡人,反正去见了神明也是死。神婆站在码头上,用怨毒的眼神注视小船离去。
水面平静,不见一点儿波澜,更像一片湖。船夫头上套着黑布,一言不发,只顾划船。
郁岸抱膝坐在船上,马赛克小婴儿和那个被选中的婴儿并排躺在身边,含着手指安详睡着。
小船推开宁静水面,穿越一段狭窄的入海口,水面波动变得明显,船夫停止划桨,远望前方,然后默默跳到备用的小船上,解开固定绳,无声地向回小镇的方向折返。
沉默船夫的影子逐渐消失在黑夜里。郁岸拎起被选中的婴儿,伸手放到与男人约定的岩石上,然后安然回到供品中间,枕手躺下,身上盖着厚实保暖的熊皮,倾听小船顺水漂流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笼罩天空的浓郁乌云已然散去,在宇宙尽头环绕的星云仿佛近在眼前,闪亮的星系在天空缓慢盘旋。
夜晚变得明亮。曲折的蓝色极光在空中漫射,绚丽的光带映在郁岸瞳仁中。
他爬起来环顾四周,小船仿佛漂浮在空中,在冰山与礁石之间穿行,水面清澈透明,一些发光的浮游生物悠然游荡,忍着冰冷将手探入水中,那些闪烁的小动物从指间溜走,留下些许匆忙的碎光。
水流富有生命似的推着小船行进,缓缓驶入了一座冰山的空腔,头顶半透明的冰层承托着清澈的水流,那些散发光芒的浮游生物在头顶漫游,整个冰山空洞内,那些不规则的冰片都折射着耀眼的荧光。
这里面很暖和,郁岸从皮毛中爬出来,伸手感受空气中的暖意,趴在船沿抚摸温暖的水流。
要是面试官在就好了,这里有点适合约会。郁岸趴在船边撩水玩,完全把自己单方面和昭然分手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嗒,船沿轻响。
小船莫名其妙停滞,明明海水仍在流动,船却在水面中央不再向前。
郁岸疑惑地寻找小船被牵绊的根源,回头忽然看见船沿上搭着一只手。
五指修长白皙,指尖还在滴水。
“……?”郁岸用力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时,那里却空无一物。
“然哥?”郁岸立刻趴到船沿另一边,低头在水中寻找蛛丝马迹。
停滞的小船又开始顺水漂流,似乎刚刚只是因为不慎挂在了水底的礁石上。
水体清澈见底,郁岸看见水底碎砂中掩埋着一块漆黑的木板,但看不清全貌。
小船向更深的冰山空腔内漂流,这一路上,水道底部的白砂中掩埋着无数的黑色木板,被水流寂静腐蚀成镂空的样子,缝隙中挤满游荡的浮游生物,荧光聚集在腐蚀的缝隙中。
直到其中一块木板向上翘起,表面的十字架纹路在碎砂之间若隐若现。
这水底埋的全是棺材。
联想到刚刚搭在船沿上那只苍白的手,郁岸眉头紧锁,对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是死人的手吗。船上供品冻肉的血腥味浸入水中,吸引他们向上爬。一些民间传说中就存在溺死者会拉住水中人的脚腕,一直拽下水面使活人溺毙的说法,在这常理无法解释的小镇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又是一声相似的轻响出现。郁岸迅速转向声音的来向,果然,一只惨白的毫无生机的手搭在了船沿上,小船骤停,惯性使郁岸打了个趔趄,摔倒在供品之间。
好大的力量,竟然一只手就能稳住一条顺流而下的渔船。
郁岸反握破甲锥,匍匐接近那只死人手,谁知这时身后又接连传来嗒嗒的轻响,他循声回望,船沿四周又扒上来两只骨节分明的手。
糟了,水鬼还不止一个吗。
修长雪白的手向船内摸索,触摸到堆积的冻肉时,停顿了一下,然后抓住肉块边角向水下拖。
一块冻肉扑通一声掉入水中,进入温水中的肉块迅速解冻,血丝在水中蔓延。食物的腥味招来了更多怪物,那些死人般的双手贪婪地扒住船沿,足有数十只。
“这么多……”郁岸屏住呼吸,尽量朝远离它们的方向挪,可小船被扒得倾斜,一角几乎完全没入水中,船上的供品纷纷沿着斜坡滑落进水里,郁岸用力将破甲锥插到船板上,挂住身体避免被倒进水中。
轰的一声,郁岸眼前天旋地转,小船被猛地翻了个底朝天,郁岸连着那些冻肉供品一起被严严实实扣进了水中,水花四溅。
温热的水流瞬间堵塞了耳朵,好像坠入无底深渊似的,世界骤然安静。
郁岸紧闭着双眼,恐怕一睁眼就会看见无数僵白腐烂的尸体悬浮在身边,用他们鼓胀苍白的死人脸贴到近处,享用自己这份百年一遇的大型活食。
这么多人,每年分食一个小婴儿怎么够?
可周身寂静,暖热温柔的水流承托着沉重的身体,紧闭的双眼被什么东西照亮了,好像一团明亮的火焰在眼皮前跳动。仿佛自己堕入的并非人间炼狱,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郁岸在水下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甚至忘记了肺里氧气将尽,濒临窒息。
水底碎砂之中,掩埋着一口漆黑的木棺,棺盖偏移,缝隙中满溢粉橙色的光芒,一只手将棺盖推开,好似一位清晨苏醒后慵懒推开卧室门的美人。
一团巨大的、纠结在成球形的手臂从木棺中游了出来,像水母摆动触手,一荡一荡地从水底升起,它皮肤上附着一层闪烁的浮游生物,千百条手臂的手指粼粼摆动,恍若从海底升起的一轮烈阳。
小船上的供品倾倒进水中,那些向外散发血丝的冻肉在水中漂浮,被怪物探出三只手抓住,拢回面前,在手臂生长的根部,慢慢裂开了一条血红缝隙,缝隙中生满鲨鱼般的尖牙,那应该是它的嘴。
肉块被锯齿尖牙磨碎,吞食入腹,多手怪物合拢血盆大口,继续向前游荡,享受着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美食。
郁岸惊得愣住了,脚腕忽然一紧,他才回神,脚下的白沙中伸长出无数手臂,像水草一样随水摆动,其中两只手牢牢抓住了郁岸的脚腕,这些手臂大概就是多手怪物用于捕猎的触手,抓住猎物等待那本体来享用。
人在水底被抓住就会引起本能的恐惧,郁岸拼命挣扎,慌乱中呛了一口水,手脚搅出的大股水泡遮挡了视线,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远处的多手怪物朝自己快速游过来。
死定了,如果只是几只水鬼,郁岸还有信心跟他们拼几刀,可这怪物长了一副战无不胜的外表,让人想起电影里那些核弹都轰不死的异形。
很快,身体被一条又一条手臂抓住,一种被坚韧物质困缚的感觉席卷了全身,毫无还手之力,一如自己只身回到面试官的别墅,被那些暴躁的小手按在地上揍的那天。
身体越来越轻,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扶持自己上升,头顶里水面越来越近,突然顶破了水面,耳朵瞬间恢复了听觉,水声哗啦作响,一只有力的手托着郁岸大腿,将他送回了小船上。
郁岸浑身湿透,水顺着头发和纯黑兜帽向下哗哗淌,他趴到船边剧烈咳嗽,将呛入喉咙的水全呕了出来。
隔着透明水面,他看见那团多手怪物在水底挑挑拣拣,把好吃的冻肉塞进嘴里,一些不能吃的皮毛和金属瓢盆都扔回到小船上,躺在铁盆里在水面漂浮的马赛克小婴儿也在它不吃的行列,被嫌弃地扔回到小船上。
“不吃活的……”郁岸怔怔端详它。
捡食完坠进水中的肉块,多手怪物还未满足,慢腾腾浮上水面,趴到船沿边,用那些手在船板里翻找还有没有好吃的。
“……”郁岸湿漉漉地坐在船里,和那怪物对视(如果它有眼睛的话),不怪那些村民迷信传说,因为皮肤表面附着了太多发光的浮游生物,这怪物远远看去真的很像太阳。
郁岸忽然产生了一个无比合理的猜测,难不成,这团手是一头畸化种畸体,面试官在家乡日御镇杀死了这头怪物,拿到了它的畸化种畸核,镶嵌在了身上,因此得到了它多手的能力。
面试官还没完全展露过自己的实力,不过以他目前显露出的战斗力来推测,能杀死这头怪物没什么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