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没站稳咕咚坐在地上,扬起脸看见匿兰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伸出手,触摸到匿兰的裙摆一角,他触电般缩回手,呆呆碰了碰自己的脸。
他们虽然站在投影里,却能触碰到现实世界中真实的物体,这是游戏世界中从未感受到过的真实,一切物体都拥有温度,而非冷冰冰的代码集合。
“电池很小,所以需要频繁充电才能保证续航……哎、”郁岸话都没说完,大厅里的小姐们一拥而来,围住詹姆斯和萨兰卡,啧啧赞叹着揉那散着金子光泽的柔顺卷发,新奇地捏他们的脸颊:“天哪这么可爱!哎呀,你们是哪个国家的小朋友呀,过来过来,会不会玩骰子?”
好消息是郁岸趁乱跑了,JS兄弟漩在人群中间被好一顿揉捏,直到电量快耗完都没能从姐姐们的簇拥下爬出来。
楚如耀把他和匿兰带到一间单独的休息室里,往柔软沙发里一跳,双腿叠到扶手上,托郁岸的福今天玩得实在开心,匿兰频频回头往大厅张望,她还没认真看看JS走进现实的样子呢。
“不担心,等电量耗尽他们就自动收回去了,不会玩坏的。”郁岸不解风情地说,“小兰姐,真有市民举报我闹市区开枪吗?”
“那当然了,公司对枪支使用限制很严格的,没人举报你还好,万一举报了公司肯定要处理你,连带昭组长也得跟着被通报批评,给市民一个交代。”
放在平时,郁岸绝不会被小小的一个投诉拿捏软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开除自己能怎样。可三天前他口头对昭然兄长做过承诺,先在地下铁站稳脚跟再去找他。
“我只能把举报暂时压住,但也压不了几天,如果市民再投诉,我就真的没办法了。”匿兰也知道郁岸开枪是护了自己一手,自从接到举报就开始想方设法寻找挽回的手段,“我的建议是,你去接一件小的公益任务,比如破一座小幻室,或者抓一只在逃畸体,不赚钱也没事,这样就可以给公司一个台阶下,说你保护市民心切,为了维护市民安全不小心走了火。”
“正好,我最近确实想调查一个幻室。”郁岸拿出招募破解游轮幻室的招募启事截图,“你们听说过缪斯号豪华游轮吗?”
“嗯?”楚如耀竖起耳朵,抛了片薯片进嘴里,毛绒兔子拖鞋挂在脚尖晃来晃去,“我听说过啊,不就是那艘触礁沉海的游轮吗,我叔叔当年就收到邀请函了,但好巧不巧的,快到启程日子的时候他公文包在街上被小偷给割了,邀请函就丢了,正好他工作忙也不是特别想去,后来就听说船沉了,这事我叔叔吹了好几年,家族聚会一喝多他就讲一遍,说自己是上帝眷顾的幸运星,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
“船沉了?”郁岸想了一下,如果这个招募启事是想找人清理水下的沉船幻室,给五千块钱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怪不得被骂。
匿兰仔细浏览招募启事上的内容:“人家不是留电话了么,我打过去问问。不过这条招募都挂了四年了,你别抱太大希望。”
这姑娘风风火火办事一点儿不拖泥带水,拿起手机给对面打过去,郁岸默默望着她,眼神里有点崇拜。
“哎,通了。”匿兰问,“哎您好,是恩希市三号码头吗?想咨询一下你们那边还有没有幻室需要清理。”
对面接电话的是个老大爷,还有点耳背,听清匿兰的来意之后欣喜起来,连忙说需要、需要,有一艘游轮停在海港,需要破解掉里面的幻室才能重新投入使用。
匿兰夹着手机跟郁岸要了只笔,边问边记:“嗯地址是恩希市北区海港三号码头……今天能来不?”她重复了一遍老爷子的问题,看郁岸点了下头,于是回复道:“能来,那您在今天晚上……凌晨左右接我们一下好吧。定金?不用,定金不用,我们去了再说,行,那就这样。”
郁岸收拾了一下单肩包准备出发。
“我跟你一块去吧。”匿兰重新束起黑白相间的长发,“算还你人情……你可别拒绝。”
郁岸愣了一下,默默品味人情这个词。原来大家认可以此虚无的东西来交易,莫名觉得被欠人情的感觉真好,以后可以被多欠一点。
“大半夜去海港码头找沉船,真有你们的。”楚如耀搂着肩膀打了个寒颤,“好多人死在那艘船上,不知道多少鬼魂困在船舱里出不来呢,我就不去了,我害怕。”
“没事,你在家乖乖睡觉,明早见。”
恩希市与红狸市相邻,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他们趁地铁还没停运,一直坐到了城市边缘,然后打车进入恩希市内。
郁岸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道两边的旧楼灯光稀疏,看样子恩希市的命运也与红狸市差不多,畸体横行,人类搬迁去往更安稳的城市,使这里纷乱繁华的高楼大厦像过季的花朵一样逐渐衰败。
他们驶过跨江大桥,在桥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人鱼雕像,郁岸歪头试图隔着车窗看清雕像最高处,人身鱼尾的雕像历经世纪历史,虽被时间侵蚀洗刷得面目全非,但不怒自威的气势仍会令仰望者肃然起敬。
司机闲聊说:“这是我们恩希市的地标建筑,你们要不要下来合张影?”
“不要。”郁岸支着头说。
“哎嘿,我要。”匿兰拨开郁岸,拿出一个正方体小相机,对着雕像拍了一张,“楚楚的拍立得在我这儿呢,她自己不敢来,又好奇船上有什么,要我给她拍。”
拍立得滋滋打印雕像的照片,印在相片上的一句话是:“虔诚地爱着虔诚者”。
“什么意思呢,真好玩。”匿兰将相机反过来镜头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相片上出现了一句“困囿于骰子旋转”。
“特别像占卜师说的话,好有意思哦。看不懂,但就是觉得挺准。”
匿兰的性格与郁岸完全相反,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就算没人理她,她自己都可以跟自己聊一路。她把成对的JS娃娃挂在腰间,时不时拨弄一下,心情特别好。
“咱们进市区了。”司机提醒他们,“你们在哪儿落脚啊,附近有家情侣酒店装修挺不错的。”
“去北区海港三号码头,有人在那接我们。”匿兰直接说。
没想到她话音未落,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两人在后排都被狠狠颠了一下,郁岸撑住副驾驶靠背,前后左右都扫视了一遍没有异常,便从后视镜中死死盯着司机。
司机一改刚才放松的姿态,他脊背直直地绷紧,双手摸过方向盘的位置都留下了一滩汗渍,他小心地透过后视镜观察后排乘客,不慎与郁岸深不见底的淡漠眼睛对视。
“谁在等你们?”司机的嗓音有点颤。
匿兰疑惑道:“看码头的保安呗,我刚打电话跟他们约好的,他们留的办公室座机。”
司机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确定是……活人接的电话吗?”
第98章 挟持
四年前,缪斯号启航后便与地面断了联系,恩希市北区海港三号码头的招募启事第一次出现在报纸上,请求清除游轮幻室,虽然报酬少,但也有穷困潦倒的低级幻室破解师打算来碰碰运气,或一些专业的幻室破解师对此事充满好奇于是过来看看,可人来了之后,却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他们从未发布过这条招募,搞不懂到底谁发的。
后来码头发生了一起重大火灾,原因是仓库货物无故自燃,恰逢其中一间仓库中违规堆放了一些易爆物品,导致整个三号码头都被火焰吞没,许多人受了伤,三号码头也因损坏严重而被暂停使用。
警方询问当时值班的工作人员具体情况,人们都一脸莫名其妙,只有一位巡逻保安说自己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头,手里托着一盏白色的蜡烛在仓库附近徘徊。
警方质问他为什么不制止纵火者行动,巡逻保安却惊恐又委屈地说,这个老头他认识,经常在附近捡纸壳子和饮料瓶卖钱,后来居然被当成幸运观众被抽选上了缪斯号游轮,保安还羡慕嫉妒地打趣过他,老乞丐走了狗屎运,能亲眼看见享誉国际的魔术师表演,还能享受许多天的豪华食宿待遇。
保安亲眼看着他上了船,但谁都知道缪斯号至今未曾返航,救援船前往打捞也没有任何消息,船上游客无一生还,那么这个老头是人还是鬼?
这四年间,有一队冒险爱好者组团前往探秘,据说一起进去的有五个人,其中一个人说自己真看见了那个举着白蜡烛的老头在打电话,但其他四个人都不相信,认为他在故意配合传说编瞎话吓他们。
三号码头废弃至今,不可能有人在里面随时接听电话,除非匿兰的那通电话就是被困死在船上的冤魂接的。
“自己去吧你们!”司机把他们扔在离三号码头八百米外的道口,一脚油门调头落荒而逃。
郁岸背着包和匿兰站在寒风呼号的十字路口,只好按导航往三号码头的方向寻觅。
“还要不要去啊,刚才司机讲得怪瘆人的。”匿兰隔着衣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刚刚不会真的跟死人打了电话吧,好讨厌啊。”
“你腰上挂着一对金级畸体,还怕鬼吗。”郁岸对鬼故事和恐怖游戏完全免疫,“你在外面等我,把詹姆斯借我就行。”
詹姆斯娃娃挂件害怕地抱住了匿兰的腰,死活不跟郁岸走。
“你看他又在演,因为跟着我吃不到恐惧,跟着你就不会饿肚子。”
被一语戳穿,詹姆斯娃娃假装自己就是个娃娃,吐着舌头伸开四肢不动了。萨兰卡娃娃的弧线嘴向下弯成半个括号,鄙夷地瞧着靠在身边的兄弟。
说好了还人情哪能临阵脱逃,最终匿兰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弯腰钻过落满灰尘的封锁带进入码头,海浪的声音在黑夜中翻涌,地上还残留着火灾当年留下的炭黑色的密集脚印,右手边仓库坍塌的残骸堆在地上,爆炸物留下的黑白熏痕爬满建筑物表面。
“不像有人的样子,还好。”匿兰举十字架似的把两个娃娃举到面前挡着,小心地跟着郁岸向前挪,“我倒怕真有人来接我们,举着一根白蜡烛游荡过来……”
郁岸左手反握破甲锥,右手举着高傲球棒在前面探路,向码头旁边的一排平房值班室摸过去。
值班室里的摆设还保持着火灾那晚的样子,看起来值班的人急匆匆从铁架床上爬起来逃命,衣服被褥皱巴巴地扔在床上,因为这里距离爆炸的仓库有段距离,没被剧烈的爆炸波冲击到,只不过因为距离着火点太近,房间外墙和窗户都被熏黑了。
老式的座机电话就放在办公桌上,郁岸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听了听,居然没坏。
“小兰姐,再拨一次那个号码。”
“往好处想,也可能接我们电话的那个人是退休的工作人员,在家里接的我的电话。”匿兰做足了心理建设,艰难地拿起手机,找到最近通话那个号码回拨过去,放到耳边谨慎地拉开一段距离。
寂静的值班室里忽然响起响亮的电话铃,匿兰吓了一跳,随后就听见电话听筒里传来一声:“嘿嘿”,吓得她直接从办公桌前蹦起来。
她定了定神,才看清是郁岸拿起座机听筒,对着里面笑了两声。
“你小子找死,再捣乱我不帮你了。”匿兰咬牙捶了他一拳,郁岸抱着脑袋讪讪放下了电话听筒。
值班室中一无所获,海港里也空空如也,只有两艘上了年头的老渔船靠在码头,无人看管年久失修,并不见缪斯号的残骸,按司机所说,缪斯号启航进入公海之后,似乎直接与地面失去了联系,下落不明,也就是说这艘船至今并未返航,大家只是根据气象和常识判断它已经沉没。
“连救援船都没打捞到缪斯号,凭我们手上这点信息也不太可能见到那艘失事的船了。”匿兰随意踢了踢铁架床脚,“放弃吧,何必跟这个幻室杠上呢,挑个别的幻室应付公司好了。”
她蹲到地上给楚如耀发消息:“唉,一无所获,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简单的幻室需要破解啊,赶紧让郁岸凑合解一个糊弄过去算了。”
楚如耀:“我叔叔家的庄园马场里有个马蜂窝,前两天变异蛰死了好几匹马和一位马术师,你让郁岸去解马场幻室吧,只不过太简单了,我估计把马蜂窝铲掉就算解了,赚不了多少钱。”
匿兰:“钱倒不重要。”
“叔叔?丢邀请函的那位叔叔吗?”郁岸忽然扬起眼皮望着空中漂浮的灰尘沉思。
既然他可以卡幻室bug从游戏里进入数年前的日御镇,走到幼年期的多手怪物身边,那是否说明他也可以利用相似的bug卡到四年前的缪斯号乘客附近。
闯入日御镇的条件是在昭然制造的马戏团幻室里链接进以日御镇为原型的游戏场景失落小镇中,那么——郁岸提起JS娃娃,对他们说:“去找有没有以缪斯号沉船为原型做的游戏,3d的或者2d的,像素风的小游戏都可以。”
JS兄弟通过强大的搜索能力找到了一款粗制滥造的情景互动游戏,以缪斯号沉船为背景,讲述女主的邀请函掉落在了地上,男主替她捡起,两人的手指触碰到一起,相视一笑开启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两人连夜赶回红狸市,把一直放在马戏团幻室里封存的链接设备偷运了出来,安置在楚叔叔庄园的马蜂窝幻室里。
“拿捏一下时间,必须赶在楚叔叔邀请函还没丢的时候卡进去。我抢在小偷之前偷到邀请函,就能上船看到沉没时的具体位置了。”郁岸边嘱咐边戴上链接设备,JS兄弟在电脑屏幕里抱着鼠标箭头跑来跑去操作,匿兰守在旁边防止马蜂畸体袭击郁岸,但又得保证不能杀了它让幻室镇守者死亡,导致幻室破解消失。
郁岸靠在马厩栏杆下闭上眼睛,从不介意环境多么恶劣。在他眼中,目标之外的事情都不值得介意。
当他再睁开眼,炫目的阳光刺得他不自觉举起手遮挡。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央,人行道外,一辆汽车不耐烦地对他按着喇叭。
郁岸匆匆跑过街道,张望陌生又熟悉的街景。这里仍是红狸市的街区,恍惚间郁岸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区别。
他绕到一家已经在记忆中关停的报亭前,瞧了一眼报纸上新闻的时间,今天是M017年12月8日,报纸上正大肆吹嘘着缪斯号的豪华和魔术师查理·汉纳的名气。
郁岸恍了下神,飞奔着跑去楚叔叔家,希望这个时间他的邀请函还没丢。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女声:“楚成章!”
郁岸循声回头朝马路对面望去,一位穿丝绸长裙的姑娘从车后座下来,戴着插满鲜花的圆沿遮阳帽,一边对自己招手一边从人行道跑过来。
“……”郁岸瞧了一眼自己身后,一位穿白西服的先生就站在旁边,手里捧着一束奶黄色玫瑰,抬起墨镜笑着应了一声,嘴里数落着“小心点”,握住那女孩子的手之后,一起转身进了照相馆里。
“姓楚?”郁岸发了下呆,不经意间低头,忽然看见那位先生的手提包被划了一道口子,几张钞票伴随着一张硬质票卡从口子里掉了出来。
“邀请函?”事情简直顺利得超乎想象,郁岸立即追上去,若无其事踩到那张票卡上,趁楚先生没发现,立即俯身去捡。
伸出去的手意外与另一只年轻细长的手指相碰,郁岸抬起头,肩膀猛地一僵。
“那几张钞票给你,别跟我抢这个,行吧。”少年语调有些挑衅,用商量的词汇说着威胁的话,似乎对这张邀请函志在必得。
他左眼裹着纱布,右眼机巧灵动,竟然长着一张跟郁岸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郁岸手指一顿,便被对面的少年抢了先,少年一把夺过邀请函,揣进兜里转身就走。
他惊得半晌都没能做出反应。仔细想想,如果真的卡进了四年前的红狸市,的确有可能撞见那时的自己。
原来楚叔叔的邀请函是自己偷的?
郁岸悄悄跟了上去,四年前的自己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居然敢在闹市街头划富豪的包,万一被保镖抓住岂不是要挨一顿毒打,这还算轻的,人家若是想针对他,报个警随手就能安个罪名叫他牢底坐穿。
他尾随穿黑T恤的少年绕进了小巷里,这条路是回家的近路,激起了郁岸童年的回忆,巷道左侧有一块凹进去的死胡同,每次放学路过这里他都会想象如果有杀人犯躲在这里突然冲出来挟持自己该怎么办——
黑T恤少年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郁岸警惕着他这一招,双手架在身前挡了他甩来的鞭腿,但那小子明显更能打,年轻小男孩的手臂已经初见肌肉雏形,而且他下手极狠,致命的几招下来郁岸实在接不住,被他绕到身后猛地锁住脖颈,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刚刚用来划包的锋利刀片,抵在郁岸颈侧动脉上。
“你跟着我干嘛?昭然不准我随便对陌生人动手,不然你的手脚脑袋已经躺在不同的下水道里了。”少年嗓音带着天生调皮的冰冷,玩弄般扯掉郁岸的兜帽,在看清郁岸的脸后,呆愣了几秒,用力眨了眨眼睛。
郁岸慢慢举起双手,心里琢磨该怎么自我介绍。
他对过去的自己的了解全依仗于日记和视频,很清楚这个小子强烈的嫉妒心已经到了魔障的地步,问题在于他是否认可自己是未来的他,一旦他觉得自己和他是两个人,却在未来占有了昭然,以这小子的疯癫脾性说不定会直接把自己杀了。
第99章 忽悠小岸
“给你五个数,让你编个理由。”他紧紧卡着郁岸的脖子,拇指在皮肤上留下指痕,食指和中指间的刀片微微割破皮肤,血珠慢慢沁成一条血线,“以为我不敢动手?现在大街上平白少一个人谁会管,唯一负责任的鹰局警察只抓畸体。”
他声音囔囔的,好像感冒了。
“昭然会管。”郁岸挑眉瞥他,“揍你骂你不要你,你怕不怕。”
浑小子明显噎了一下,再次审视郁岸的脸,眼神十分困惑。
郁岸抓住他的手腕,直视着他的眼睛,即使说谎也能不动声色:“其实我是坐时光机来的,我是未来的你……儿子。”
小岸睁大眼睛,呆住。
郁岸依据对自己的了解,自己一向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人类未知的真实,而且捕捉漏洞的能力极强,纯粹的胡说八道要比逻辑缜密的谎言更能取得他的信任。
“不信吗?”郁岸继续搅乱他的思路,强化自己的洗脑话术,“你给我讲过你做机械抓手惩戒流氓,搬马蜂窝驱逐窗下聊天的邻居,今年三月二号你还偷偷把一张发泄日记塞到床底下,然后重新写了一篇故意给昭然看。”
小岸真被唬住了,但态度并未软化,骤然低落的心情让他下手更重:“我结婚了?”
郁岸当然知道自己爱听什么话,于是拿捏着他的情绪回答:“是啊,和昭然。”
小岸歪了歪头,卡住郁岸脖子的手松了一些,显而易见变得十分开心:“真的吗,那我俩谁生的你。”
郁岸卡了一下,斟酌着说:“肯定是他生的……他贡献一枚畸核把我造出来。”嗯,合理。
听到畸核也没有表现出异样,看来他对昭然是怪物的事实已经了然于心。
小岸忽然打了个喷嚏,塞得鼓鼓囊囊的裤兜便掉出一堆鸡零狗碎,他一边拿纸巾擦鼻涕,一边蹲下来捡拾地上的杂物。
郁岸蹲下来帮他捡,将散落在地的扑克牌、硬币和海绵彩球递还给他,不明白他搜罗一堆魔术道具想干什么,但一定与缪斯号豪华游轮魔术巡演有关。
“哼哼。”小岸接过随意收拢在一起的扑克牌,轻易一捻就在掌心打开了四张黑桃JQKA,郁岸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快速从杂乱的牌中拣出一排同花顺的。
“这个简单,跟视频练了几天就掌握了,回头爸爸教你。”小岸收起那些各式各样的魔术道具,“但这点小伎俩还不够看,今晚我打算去地下赌场学学他们怎么出千。”
“你要干什么啊……”郁岸摸摸他的脑门,果然有点烫手。
忽然手机响了,听到熟悉的铃声,两人同时摸自己身上的手机,但郁岸没看到来电提醒,只有小岸接到了电话。
“在哪儿呢?”昭然问,“睡醒没。”
小岸犹豫了一下:“外面忙着呢,回不去。”
昭然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可忙的,别说没用的,赶紧给我滚回来,大风天出去乱跑什么?想感冒加重啊。我马上下班,等会回家要看不见你你等着。”
郁岸安静地听着电话对面的嗓音,似乎要比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那个人少了点温柔,但更年轻鲜活一些。
“……”小岸用脚尖在地上划圈,抿唇挂断电话,看了郁岸一眼,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嘟哝了一句,“梦就做到这里吧,你可以消失了,爸爸要回家了。”然后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妄想,真的或是假的对他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的幻觉,郁岸隐约记得这样的感觉,自幼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五感封闭,直到有人强行闯入,强硬地将自己拽离昏暗的旋涡。
不过他走路蹦蹦跳跳,看样子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郁岸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少年期的自己有点呆,很好哄的样子。
转过几道街角就到了自己住的老小区里,郁岸抚摸着尚未完全脱落的墙皮,一路跟到了家门口,好奇心使他很想进去看看,因此悄悄跟上了楼,发现这浑小子进家连门都不关,大敞四开地招贼。
郁岸放轻脚步鬼鬼祟祟摸进自己家,房间里很温暖,客厅里没有堆满毕业搬回来的纸箱行李,打扫得很整洁。
鞋柜上方的衣架挂着一件西装外套和一条领带,门口的脚垫上并排摆着学生的运动鞋和男人的皮鞋,餐桌上并排摆着两套餐具,这些记忆的碎片拼凑成迷离的印象,郁岸隐约记得每次自己都不想与昭然相对而坐,非要端着盘子挤到他身边吃饭,找一部电影戳在桌上,一顿饭悠闲地品一个下午。
左手边的洗手间也敞着门,成对的洗漱杯摆在水池镜子前,连毛巾也是一条蓝色一条粉色,郁岸一定要买成对的,而且自己一定要用蓝色的,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特别固执。
电视橱前立着一块玻璃相框,郁岸悄声走近,拿起来端详。照片是冬天拍的,昭然的头发没有现在长,但卷翘柔顺得像崭新的高温丝一样,他眼睛弯成一条线,把小岸搂在自己外套里,下巴放在小个子的头顶上,雪落满衣帽,那时候小岸的眼睛还在,小鹿一样黑溜溜地睁着向上看。
郁岸入神地抚摸照片上的脸,冷不防听见虚掩的卧室门里有人呻吟了一声。
他立即惊醒,背靠墙壁挪到卧室门前,透过缝隙向内窥视。
昭然居然就坐在卧室床上,发丝卷翘鲜艳,左手将小岸双手反折到身后,将整个人牢牢控制在两腿之间,右手剥出两颗退烧药塞进他嘴里,用手指直接捅到最深的地方,然后给他猛灌一口水,合上嘴逼他抬起头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