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压低他枪口:“别忘了我嘱咐过什么。新世界的法则不会跟你讨价还价的。”
昭然试着跟那些晶角石角力,但她们缠得极紧,将伤员的脚踝勒出了血痕,伤员哭嚎不已,快要被扯成两半。
“队长,别管我了,你们走吧……”伤员痛苦地推开赵队长,掏出手枪上膛,抵住自己下巴当即扣动了扳机。
赵队长失声痛吼:“一鸣!”
郁岸脸色突变:“我糙了说了多少遍别开枪!”
子弹冲破那人的颅骨,带着白色脑浆朝头顶飞去,吭的一声击中一只晶角石的外壳,晶螺壳剧烈地抖动,将子弹弹向另一个方向。
子弹就像一颗弹力球,每弹过一枚晶螺壳都会获得一些偏转的力,在洞顶和地面密集的螺壳之间弹个不停,而且螺壳被击中时还会反向抖一下,给子弹一个继续飞行的加速度。
弹道完全无法预判,在空间之中乱飞。郁岸陡然化为一群鬼魅蝙蝠环绕在昭然身边飞舞,用蝙蝠替他挡住不一定会从什么地方飞来的子弹。
三人狼狈不堪爬出洞口,昭然的小臂被子弹擦破了一道伤,赵队长大腿肌肉被子弹穿透,痛得脖颈青筋暴起,仰头靠在石壁上喘息。
洞内传来蠕动声,可以清晰听到血肉骨骼在怪物口中咀嚼,骨骼被咬断嚼碎,吞咽。刺鼻的血腥味从洞内飘了出来。
人们躲在洞边惊魂未定,又过了十几秒,洞另一边的子弹反弹声戛然而止。
子弹会在某只晶角石没接到时打进石头里停住,洞内的咀嚼声也慢慢听不到了,一切重归安静。
郁岸趴低身体响洞内探视,那些晶角石分食尸体的地方,大片浅水被血液染红,顺流而下,血肉和骨骼完全被分食殆尽,没留下任何碎屑。洞顶的惨白女人们手臂倒垂,缩回粉晶螺壳中消化腹中的食物,血浆点缀在散发荧光的螺壳表面,为这骇人的场面更添一丝妖冶气息。
他从水里站起来,浑身都被水浸透了,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短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喘着气拉过昭然的手检查伤势,幸好子弹只是从小臂外侧擦过,经过紧身防辐射服的阻挡,只割破了衣料,在皮肉上留下一道烧焦的血痕。
郁岸低头含住那块擦伤,被昭然捏住下巴低训:“脏不脏,吐掉。小狗一样。”
可郁岸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发呆盯着一处不眨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昭然太了解他现在的表现,这个表情意味着他已经气死了,大脑内置cpu烧坏了。
这种时候他通常不愿意说话,昭然要带他到昏暗安静的地方,远离嘈杂人类的地方,身体相拥脸颊相贴,在耳边哄慰一阵才能把他从自我封闭的世界里拉出来。
多年来昭然早已习惯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安慰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直到两人同站在人群中时,才显出郁岸多么不正常,他对人类的恨和嘲弄早已超出了同类的限度,举止态度也那么不同。
会不会是被我养坏的。昭然焦躁地向后拢了下遮眼的长发。还记得许多年前陪郁岸看过一部动画片,被狼群收养的孩子长大后牙齿变尖,会嚎叫,对着前来解救自己的人类凶猛嘶吼,狼孩最终被人类科学家带回实验室训练成人,终于发现自己与狼的不同,纵然万般不舍仍离开了养大自己的狼群。
胖队员洪青连忙拿出止血纱布帮队长包扎,赵队长被反弹的子弹洞穿大腿肌肉,忍痛咬紧牙关,幸好弹头没有留在肉里,否则他们没有麻醉剂,还得让赵队长忍受一段剧痛。
洪青喂了队长几口葡萄糖水补充体力,赵队长仰头缓了好一会儿,因剧痛变得煞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探险队还剩下四人,没人说话,气氛凝重,洪胖子抹了把眼泪,把剩余的绷带和葡萄糖水递向昭然,哽咽着说:“都是我们不好,给领导添这么大乱子。”
昭然摇摇头,只接过葡萄糖水瓶子,递到郁岸嘴边。
另外两位队员被洞里飘来的血腥味震慑住,恐惧地抱成一团,有个名叫丁呈的颤抖着嘀咕:“好奇碾碎一颗卵就被大卸八块了?我想回家……放我回去吧……”
另一人红着眼睛颤声附和:“幸亏我没动手。我跟一鸣打小一起长大的,我俩平时就爱去水渠边碾福寿螺卵堆,这次估计就是看这俩东西长得特别像,随手就弄碎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郁岸抬起眼皮,冷冰冰凝视着颤声嘟囔的队员。
那人被异色瞳仁看得瘆得慌,抱住手臂色厉内荏质问:“看什么?物种入侵的东西有什么不能杀的?福寿螺卵不该碾死吗?在新世界走路踩死一只蚂蚁也要偿命?你不觉得荒谬吗?”
“没什么是不能杀的。”郁岸从昭然怀里挣脱出来,神情冷漠,“但如果福寿螺和晶角石一样凶猛护崽,你碾它一颗卵就追杀你到死,你还会不会轻易动手?如果踩死一只蚂蚁就会引得它们倾巢出动,爬满你全身直到吃了你为止,那你走路时会不会谨慎避开它们?你心里明明很清楚,你敢动手不是因为它该死,而是因为它不会反抗。”
“很可惜,唯我独尊的法则在新世界并不适用,在这里,人类成了猎物。”他从背包里抽出高傲球棒,猛地击打在那人脑袋边的石壁上,距离太阳穴仅毫厘之遥,石屑迸发,“没什么是不能杀的,谁有实力谁就动手,这是我们的世界秩序共通的地方。但在畸体眼里,你才是螺卵和蚂蚁,懂了吗。”
赵队长嘴唇发白,虚弱抬手制止:“小黄,别吵了,他说得没错。”
“你也闭嘴。”郁岸直接转向赵队长,另一只手抬起昭然的微型狙击枪,枪口抵在赵队长喉结上,“告诉你的队员,自杀也算开枪,再不听指挥我们就一起死,我这里面十三发子弹,全打空,谁都别想走。”
“……”赵队长张了张嘴,话咽回嗓子里,胖队员洪青把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小黄和小丁拉到一边,好言好语劝导:“快别吵了,那小伙子多疯啊,没听地下铁领导都提醒我们了吗,那娃精神不好,别惹人家。”说着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昭然,希望他管管自己下级。
不起眼的角落有人憋了一声笑,昭然趁他们争吵,自己找了个高于水面的石板蹲上去,他点了根烟,将打火机的火焰拢在手心里,轻轻吸了一口,伴着似有似无的笑咳吐出一股白雾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郁岸与别人正儿八经争论起来,瘦小的身体一次性输出这么多字,脸不红但气有点喘,很有意思。
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昭然也只好出来说句公道话:“他说得对。我不想看到这里再有人因为不听指挥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他薄薄的一层眼皮微微抬起,双眼在暗处散发着幽幽红光,探险队员背后的石壁中悄然向外探出十几条黑影鬼手,缠到几人身上,一把拽住他们大腿外侧的枪袋,生生将皮带拽断,鬼手稍稍用力,便将缴获的枪支报废掉,碎屑抛进水里。
探险队员大气都不敢喘,站在原地等昭然慢悠悠抽完一整根烟,即便着急还有五位同伴困在这座蔷薇辉石矿脉里,也不敢出言催促。
郁岸也好久不见昭然对外发脾气,自己犯错,不过惹得他抄起家伙揍一顿,板起脸训一顿而已。昭然对外发火的时候根本不会大声说话,他会坐下来跟你心平气和地谈谈,直到你被他猩红的眼睛凝视腿软,主动跪下来求饶结束这场审讯为止。
昭然终于碾灭烟蒂站起来,踩进水里,朝后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探险队员们得到首肯迅速跟上,时刻屏息凝神注意脚下,再也不敢轻易触发任何危险。
他们穿过山脉中一个又一个水蚀空腔,地势最低的一块空地中央,一座方口井出现在眼前。
方形的竖井外以轻金属板加固,竖井两侧都安有爬梯,但井口大小仅容一人通过,在井口附近的地面上,一些探险者的背包堆积在一起,经过赵队长辨认,确定这些东西属于失散的另外五人。
他们将体积过大的背包食品留在外面,只带一些需要的小型设备和安全设施接连爬下井口,行李上沾染了少量的血,他们之中可能有人受了轻伤。
郁岸在方井周围转了一圈,其实通往这座大型空腔的石洞不止他们来的那一个,这些人可能在其他方向遭遇了晶角石的攻击,逃到这里后选择下井。
“你们留在原地别动,这里没有晶角石爬行的痕迹,所以很安全。”昭然先跨进井口,下行几米探路,郁岸回头对他们哼了一声,跟着跳进井里,与昭然先后下行。
看得出那几人都不想留在地面上,但迫于昭然之前给予的压力,赵队长只好率先在井边坐下休息,其他人也跟着坐下来。
爬了大约十分钟才到底,爬梯末端与地面距离三米来远,昭然先跳下去,稳稳落地,头也不抬顺手接住从空中掉下来的郁岸。
“这帮人太可疑了。”郁岸从他臂弯里翻到地上,拍拍背包上蹭到的石屑,“不是撰写风物图鉴或者研究新世界的学者和探险家,倒像雇佣兵,就算受了伤也要往更深处跑。我看是畸猎公司或者政府派来踩点的,开采辉石矿脉?还是捕捉畸体,都值得好好查一番。”
他说到一半,觉得昭然一直盯着自己看。
昭然忽然靠近,郁岸自然向后靠到墙面上,闭上眼睛,等了好几秒也不见他亲上来,好像被耍了。
郁岸睁眼怒视他,可镶嵌畸核的左眼忽然被吻了一下。
“不太清楚你记忆恢复了多少,忽然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送你太阳印记的场面。”
“嗯?”郁岸回想了一阵,日记和小岸留下的视频里提到过,妈妈离开家前曾经哭诉“他与恶魔做了交易,怎么办”。
“怎样才能成为你的主人?”小岸轻轻抚摸垂到面前的一缕粉红色长发,“我想去你的世界。”
“起码要先成为载体。”年轻的昭然靠在墙边,舔着草莓味的冰淇淋球回答。
“怎么成为载体?”
昭然漫不经心解释:“身体残缺。你还小,等再长大几岁,人类身体脆弱,磕磕碰碰就有了。”
“哦,那很方便。”小岸把背上的书包抱到面前,拉开拉链,找到文具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支圆珠笔。
他将尖端对准左眼,向内深深捅进去,血溅在他和昭然的脸上,昭然惊诧扑过去拦,竟被他错身躲开。
小岸捂着流血的眼睛,剧痛让他站也站不稳只能扶着墙壁,他居然没叫出声,而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昭然手里溅上血迹的冰淇淋球。
记忆碎片被拼合完整,重现在眼前,郁岸揉了揉眼睛,想想还真痛得慌。
“你经常做点让我震惊的事情。”昭然亲吻他的左眼,向下吻到嘴唇,“让我觉得这么特别的小孩随便指挥我当然没关系,我好像也疯了,有时候会一闪念就算你让我去作恶,我也能接受。”
太阳印记在郁岸胸前若隐若现闪烁。虽然还未完成蝶变,但昭然已经能感知到他们之间出现了微弱的生命联系。
他是被自己带大的“狼孩”,似乎已经注定无法再被人类驯化,他正亮出爪牙为狼群而战。
第144章 地下工厂
从竖井下到地面后,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窄路可走,昭然弯着腰前行探路,靠优异的夜视能力先把路况踩出来,郁岸紧随其后,隧洞安静,只听得到两人呼吸的回音。
郁岸又在走神,摸摸才被亲吻过的嘴唇,忽然有些困了。想念巨兔柔软宽阔的肚皮,想拉昭然一起偎在那上面,一边偷六姐的果盘一边聊天。
走在前面的昭然停下脚步,郁岸走神严重,理所应当撞上了他的后背。
“你又在想什么。”
“在想和你契定之后,命令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是什么?”
“叫你脱光了站在镜子前面让我欺负一下,契定后的命令不能反抗,对吧?”
“你有点欠揍了。”
“噢?请注意你的言辞,组长先生。否则我把命令改成‘叫你脱光了站在大哥家的镜子前面让我欺负一下’。”
“少胡说八道了。”昭然用力揉揉他的脑袋,把一头乱毛搓出静电。
郁岸把飞天的乱毛捋顺:“我明明请假了,为什么突然开始加班做任务?那今天你不能算我请假,还得赔我一天假期。”
“行,算你加班,我给你发加班费。”
“还有交通补贴(指买车票花的冥币)、餐补(指在列车上火焰圭请客的章鱼炒饭)、精神损失费(指被人类探险队气出高血压)。”郁岸跳起来从背后挂在昭然脖子上,“我跑了一整天,有点累。”
“我钱包不就在你兜里吗?”
“你去给我弄点冥币来,领导。”
“你看我像不像冥币啊。”昭然嘴上训他,却反手接过郁岸背上沉重的单肩包,把他用福夏蜗牛染成荧光粉红的书包背到自己背上,“上哪儿弄得什么怪颜色……”
“男生喜欢粉色很变态吗?”
“……没有,怪好看的。”
挤出狭窄隧洞后,眼前的景象让人眼前一亮。周围墙壁不再是自然形成的辉石矿脉石壁,而是由平滑坚固的金属板打造过的富有科技感的内墙。
天花板内嵌照明装置,光滑干净的走廊侧墙挂有方向指示牌,写着“消毒室”,并以箭头示意向前走。
“人类工厂?”郁岸敏锐察觉到异常,将微型狙击枪抱在怀里,枪口对着幽深的走廊尽头,“我们还在矿山里吗?”
昭然嗅嗅空气中的气味,依旧能闻到晶角石爬行留下的黏液的味道:“还在,而且是矿脉核心区。”
走廊尽头装有一个严密的安检门,但身份扫描的位置被子弹击毁了,安检门的合页处也被枪击损坏,安检系统完全故障,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应该是在我们之前下来的探险队破坏的。无牌探险队硬闯地下工厂,不出意外的话我猜他们已经嘎了。就算现在赶到也只能看到一些尸体。”
昭然用防辐射服配备的畸动拍摄装备将周围设施扫了一遍,给特殊支援组发信号,但在矿脉中心辐射干扰严重,信号很难发出去。
“能在新世界建造工厂,财力和畸动资源都不会差,目前来看只有畸猎公司有这种实力,也许与政府达成了新的合作。会和地下铁有关吗?”
昭然摇头:“我不太清楚。但大老板的野心更多在于从人类世界扩大影响力,他是个做事保守求稳的人,对新世界一直在观望,如果看不到稳定长期的收益,他就不会轻易投入。”
从安检门半开的缝隙里挤进入口后,眼前出现两条路,走廊正前方有道液压安全门,门上装了个圆形探视窗。
郁岸背贴墙壁朝那扇门挪过去,到岔路口时探头往通向另一个方向的走廊里瞧了一眼,有位身穿白色安保制服的男人正向远离他们的方向走去,腰间挂着一枚圆形磁卡。
“你看。”郁岸朝昭然勾勾手,示意他观察走远的白制服保安,“他的帽子是不是直接戴在脖子上了,他是不是没头?你能看清吗?”
“我能嗅到人类血液的气味。”昭然眯眼辨认,“大概吧,人类也许存在没头的品种。”
“没那回事,肯定不是人类。你在这儿盯梢,我去看看门外有什么。”郁岸轻手轻脚跑到液压安全门边,隔着玻璃向门外张望,这扇门里面就是辉石矿脉,崎岖石壁上长满粉红色的蔷薇辉石晶体,地面好似结了一层粉红的冰,一些尖长的粉晶螺壳黏在墙壁上,死亡的晶角石躯壳。
矿石隧洞蜿蜒如迷宫,紫红色发光晶体交相辉映,将一道纤细的人影映在石壁上。
一位穿防辐射服的少女从隧洞一端仓皇跑来,时不时回头瞧一眼身后,她的脸沾了许多灰土,一头黑发松散地编在一起,搭在右肩垂至胸前,右手戴一枚碧绿的玉镯,左手佩戴五条细金环。
她看见液压安全门出现在眼前,如同看到了生还的希望,迅速靠过来,拍打玻璃央求郁岸开门。
安全门的隔音效果太优秀,郁岸只能看见女孩嘴动,但听不见她说什么,只好拿出破甲锥撬门。门外没有锁,他又开始撬门上坚固的双层玻璃。
少女看见破甲锥时怔了一下,目光仔细将郁岸的脸描摹一遍,不知是哪来的一股神秘力量让她立刻冷静下来,在地上捡了块尖锐的石头,用力在手心刮割出三个字,举到玻璃前给郁岸看:“锅炉房”。
郁岸也看到了少女胸前的名牌:“真心”,穿探险队服,跟之前遇到的五个人是同队队员。
少女戴的金环首饰异常精致,每一枚都镶嵌着一颗雕刻过的红色畸核,畸核雕刻得越小就越难保持功能,小到能镶嵌到细镯上的程度,说明雕刻师傅的技艺已经出神入化。
她确定郁岸看清后,立刻跑离安全门,原路返回。等昭然走过来时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隧洞的拐角处。
昭然只看见石壁上黏着的一些晶角石死亡后留下的躯壳:“现在是晶角石繁殖期,矿脉营养最充足,不可能大量死亡的。”
“别走这道门,强开估计要触发警报,我用透视核看见夹层里的报警器了。”郁岸拉上昭然,拐进了保安消失的那条走廊,“去锅炉房看看。”
手里缺少地图,只能在错杂的地底工厂中乱绕一气,但很奇怪,除了来时遇到的怪人保安,他们一路上都没再遇到过人,工厂里异常冷清。
他们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穿过气雾消毒箱,进入写着实验重地、无关人员勿入的大型空间。
银色的实验室阔大无比,堪比一个标准足球场,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大型设备,只不过寂静无人,可能还有什么机器在运转吧,耳边可以听到气泡在水中滚动的声音。
昭然从资料架上取下一本封存的实验记录夹翻阅,郁岸背着双手在实验仪器之间绕来绕去,他一向对这种东西更感兴趣一些。他一边闲逛,一边闲聊似的问:“喂,昭然,我想问个问题。”
昭然又翻了一页资料:“什么?”
郁岸心不在焉地说:“如果我们救了二小姐,大老板会给我们什么好处?”
“嗯?”昭然抬起头。
“她好像认识大老板送我的破甲锥。戴的手镯也很讲究。”郁岸在手心里描摹那少女的名字,“真心——慎。没记错的话,二小姐孔慎言,是位畸核雕刻家。”
占据实验室主要区域的是一个大型分离提取装置,投入口管道接入墙壁,经过复杂的分离过程,接入最后的圆底玻璃烧瓶中。
烧瓶里什么都没有,但摸上去其实能感觉到一些温度。“我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很奇怪烧瓶是空的。”
昭然却皱眉轻声说:“不是空的,里面有荧光绿色的液体。”
霎时,两人不约而同精神紧绷,荧光绿色的、只有畸体能看到而人类看不到的物质,和方信带到缪斯号游轮上的催化化茧细菌性质相同。
郁岸紧张得手心有些发冷,绕机器转了一圈,发现其中一根管道接往实验室的一面墙上,这面墙遮着一整幕银色的窗帘。
他上前去按了下窗帘边的按钮,银色幕帘缓缓向一侧拉开。
这是一整面玻璃培养仓,大到仿佛海洋馆的观赏壁,在淡绿色的培养液之中,一个体积庞大如成年非洲象的女人头颅悬浮侧躺,巨大的粉红色五官面对玻璃外。
随着幕帘拉开,仿佛一座山脉大小的女子躯体呈现在玻璃培养仓中,在她的头颅前,穿黑衣的郁岸渺小如虫豸,还不如她嘴唇高。
被郁岸吸收内化的功能核-血量显示共鸣后,进化成了全知之眼,可以识别特殊物品,这时,在郁岸眼中,女子头颅上方的血量条下自动浮起一行小字——
辉石矿脉Boss,蔷薇辉母。
今天有个小剧场#回家不摸宠物挑战#
昭然下班推门进家,黑灯的卧室立刻亮了,光脚踩地的声音嗒嗒接近,煤球突然出现——飞扑到刚脱半截外套的昭然身上。
“你回来啦?我好没意思,打了一晚上游戏,明天出去玩吗?”
昭然没反应,当他不存在,继续换鞋。
因为他在挑战回家不摸煤球!大哥笃定他失败,否则输给他一盒亲手做的麦克兰提面包。
他弯腰换鞋,郁岸爬到他背上双手搂着脖子:“我想吃番茄炖牛腩配奶油馒头。”
昭然不说话,当没看见。实际上已经到了忍耐限度最顶端,怎么可以不搓他的脑袋,快要出现戒断反应了。
一直不被搭理,郁岸垮下脸:“。”
郁岸躺回沙发上,脑袋倒吊在垫子边,漫不经心说:“今天大老板跟我顶嘴,我朝他比了个中指就走了,扣了年底的奖金,通知你一声。”
昭然:“??????”
#挑战回家不揍煤球#
第145章 一触即发
女子头颅像一尊由蔷薇辉石晶体雕刻而成的巨大佛像,山脉般的身体侧躺悬浮在培养液中,下半身长在棱角锋利的粉晶螺壳中,但在培养箱内无法看到螺壳的全貌。
蔷薇辉母沉睡在铺满晶角石空壳的地面上,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粉螺躯壳依然熠熠生辉,闪烁着蔷薇辉石的光芒,将孤独的培养箱点缀得仿佛辉煌艳丽的水族箱,宛如战死的骑士,留下盔甲簇拥着他们的女王。
这怪物的血条厚得惊人,血条外框则由一圈粉色线条圈住,意味着她自身带有晶体护盾,打破护盾前都不会掉血。目测能与全盛时期的昭然过两招。
“蔷薇辉母?蔷薇辉石矿脉的领袖……是不是和你家族的极海冰母戈利亚同级别的畸体啊。”
“大概吧。我只知道任何庞大家族的领袖都不能轻易招惹。”昭然也不敢轻举妄动,“把帘子拉上,到我这儿来。”
“人类的地下工厂囚禁了蔷薇辉母?怎么可能。”郁岸放轻脚步后退,后腰不慎撞在了背后正在运转的提取仪器上,机器竟亮起红灯,刺眼的红光一闪一灭,晃过蔷薇辉母的眼睛。
从巨大的女子五官缝隙中冒出的气泡数量陡然增加,她的呼吸频率在变化,万一在这里醒过来就麻烦了。
郁岸冷静转身,将碰乱的仪器复位,使整个提取装置继续运转,警示灯才熄灭。
蔷薇辉母的呼吸渐渐恢复原状。两人紧绷的精神才稍稍松懈一些,郁岸蹑手蹑脚挪到控制器边,按下关闭遮光帘的按钮,遮挡培养箱的银色幕帘自动收拢。
突然,女人张开了嘴。
她的嘴里没有舌头,口腔之中长满闪烁微光的粉色晶石,一颗头竟从她口中向外探出,由晶体组成的头颅和强健的胸腹,五官和之前见过的晶角石类似,都是粉色晶块。一头雄性晶角石从蔷薇辉母口中诞生,他像婴儿一样迷茫地从辉母唇边坠落,下半身没有双腿,只有一条水蛭样的末端,其实这里才是晶角石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