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点了点女儿的鼻尖,也没再和林织提自己想问的事,让林织带着女儿去玩。
林棠素来和小舅舅关系很好,林织维持着原主的态度,将小外甥女抱了起来,和她说着给她的礼物。
戚禾听见了脚步声,坐回了竹椅上。
他刚刚在房间里转了转,弄清楚了布局,没敢乱碰一些瓶瓶罐罐,一直等着林织回来。
然而等师父走近,他听见了一个小女孩撒娇的声音,听声音的位置,她应该在师父的怀里。
“最喜欢舅舅啦……咦……他是谁呀?”
林棠看见了屋子里的陌生人,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陌生的小哥哥穿着她没见过的服饰,眼睛被白布蒙住,看起来漂亮又安静。
“是舅舅的徒弟。”
林织把小女孩放在了地上,从包袱里拿了给林棠买的东西。
小女孩扎头发用的鲜艳的红绳,还有绣帕绢花木偶娃娃,以及一些糕点。
“他也要和我一样和虫子玩吗?”
林棠年纪小小就已经展现了蛊师的天分,其他女娃娃还在编草绳的时候,林棠已经熟练地抓蝎子蜘蛛,看它们互相撕咬,再用血喂养胜者。
林棠很纳闷,这个小哥哥看不见要怎么进林子抓虫子,很容易抓错。
“他不用。”
“那他学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啦。”
林棠点头,别了一朵绢花在头上,拉着林织的手问:“舅舅,好不好看?”
女孩的声音清脆活泼,戚禾却不自觉地抿唇。
戚禾的手指摸到了桌上的茶碗,他知道茶壶就在一旁,却摸向了另一个位置。
林织看见小孩摸空,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调转方向。
“一般就放在这个位置。”
林织没有直接帮戚禾倒水,这一路赶路也是如此,戚禾要学会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没有他也能把自己照顾好。
“谢谢师父。”
戚禾对着林织的方向弯唇,握住了茶壶的把手,估量着朝着碗里倒水。
不多不少正好八分满,戚禾捧着茶碗小口喝水。
“棠棠,你先自己去玩好吗,舅舅还有事。”
林织要带戚禾去见他第一位老师,这是他早就在心里定好的人选。
林棠恋恋不舍地点头,嘴里说道:“那舅舅你明天要带着我进林子里抓蛇,我看上了一条花蛇,但是阿娘不让我抓,说我的抗毒性还不够,怕我玩的时候自己被咬了,舅舅你帮我抓回来。我进步可快了,前天炼的小蝎子被阿娘夸了呢,说我和舅舅小时候一样厉害。”
林织捏了捏小丫头的小揪揪,夸道:“棠棠真棒,明天我们就去。”
戚禾喝水的动作一顿,默默放下了茶碗。
林棠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离开了,林织没着急带戚禾去见人,而是带他认识房间里的布局。
戚禾跟着林织的介绍触碰着物品,将脑海里勾勒出来的图细化。
“这里的东西没有我的时候你不要乱碰,如果被虫子咬了很容易中毒。”
林织虽然不打算让戚禾学炼蛊,但有意让戚禾多接触,培养他的抗毒性。
戚禾点头,在认好房间布局后,林织牵着他出门,为他介绍寨子里的一些情况,还有路况。
在苗寨里,穿着长袍的盲眼孩子很打眼,很快引来了村民的注意。
林织解释道这是故人之子,家里出了变故,村民们虽然排外,但是对于圣子带回来的可怜残疾小孩也不会产生敌意。
戚禾感觉到了漆黑世界里投射来的陌生人的注视,他安静地跟着林织前行,只是握着林织的手又紧了些。
林织感觉到了小孩的依赖,提醒他脚下小心。
别的不说,养个乖乖的孩子,还是挺有趣的。
林织带着戚禾走过了有些弯绕的山路,到了一栋屋宅前。
这里和其他房子一样,门口放了些驱虫蚁的药,但是雄黄的味道要更重些。
门口的躺椅上有个络腮胡大汉,正在闭着眼睛休息。
听到脚步声他眼也没睁地说:“最近身子不太行了,太毒的蛊不试。”
“我不找你试蛊。”
林织将戚禾带到了阴凉处,站在了男人跟前。
此人名为吴风,十几年前靠一手独创的浩然掌挤进了江湖排名前十,后来他与人比试,输了后落入了瘴林,被寨子里的人捡了回来。
到寨子的时候他已经经脉尽断,已然是将死之人,当时鬼医阎三更还未去世,拿他试药,把人救了回来,甚至续好了经脉,让吴风避免成为只能在床上躺着的废人。
但吴风顶多能缓慢使用四肢,想要练武绝不可能,而且鬼医的药有很大的后遗症,他身体里积攒了许多毒素,随时可能毒发身亡。
吴风寻不到名贵的药解毒续命,加上武功尽失也只是苟活,所以干脆破罐破摔,打算以毒攻毒,让人在他身上试蛊,没想到竟然有效果。
蛊师们通常会自己试蛊,因为也没那么多叛徒拿来做蛊人,有人自愿试蛊还能很配合地说出感受,对他们来说非常有用。
于是吴风就这样被寨子接纳下来,来试蛊的人通常会带上报酬,山菌野菜鸡鸭鱼肉,偶尔吴风不舒服了巫医还会免费救治,关系诡异的和谐。
关于吴风的从前,寨子里也就极少数人知道,身为族长林素自然知晓,所以原主也知晓,也和吴风合作过。
络腮胡大汉睁开眼,瞧见了熟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圣子,好久没见你了,不来试蛊,有何贵干?”
吴风自然也看见了一旁的小鬼,穿着他许久没看见过的中原服饰,双目有疾。
“我想请你教他习武。”
吴风一顿,挠了挠自己的大胡子,讪笑地说:“圣子开什么玩笑,我一介废人怎么教人习武,您要是和我说蛊虫,我还能和您说道说道。”
“你的内力尽失,功法和招数却没忘,你可以教他。现在的江湖早已经忘却了你,提起掌法说五蕴派当是武林第一,曾经你以自创的浩然掌压了当时五蕴派第二人进入江湖百晓生排名前十的事,已经没人记得了。”
倘若按照林织的性格,必然是要挖坑让人自愿跳进去,但是原主的性格比较直接,吴风和原主认识,林织便也说的直白了些,但也仍然带着自己的话语风格。
林织的眼眸里带着些怜悯,看着吴风不自觉颤动的手。
吴风哈哈笑了几声,摇头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浩然掌早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个废人在苟活余生而已。”
他说的释然,可手还在颤动。
林织慢悠悠地说:“即使你呕心沥血创出的掌法就此销声匿迹也无所谓?是了,想来也无所谓了,毕竟就算有人现在用浩然掌去对敌,自报家门也只会被嘲笑什么三脚猫的路数。”
怒意让这个看起来庸常潦倒的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眸锐利了一瞬,猛地咳嗽了几声。
吴风啧啧道:“圣子这出门一趟,还真是学会了那些人的心眼,竟然还会用激将法。”
他哼笑:“我的浩然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了,这盲眼小子未必能行。”
林织转头唤道:“小禾,过来。”
戚禾走了过去,手腕被大汉粗糙的手握住,随后又被按住了肩膀。
摸了一边骨后,吴风眼神有些变了。
“骨骼七巧,内劲很足,圣子,您这是从哪儿捡了个宝贝回来。”
吴风砸吧砸吧嘴,有些可惜,要是这孩子没瞎,估计更有造诣。
林织:“能不能教?”
吴风大笑道:“能教!这小子给我敬个茶,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我已经有师父了。”
戚禾想要去抓林织的衣角,却触及到了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愣了一下抓住了林织的手。
吴风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旁边但笑不语的林织,这回轮到他开劝了。
“你的练武天赋如此之好,干嘛要去学炼蛊呢,你看圣子都让我教你。”
戚禾神色平静,还是固执道:“我有师父了。”
吴风看向林织,让他说两句话,这怎么个意思。
林织正欲开口,便听见戚禾轻声说:“我只做师父一人的关门弟子,如若您不介意,我愿以师礼相待,尊您为先生,若是我有所学成,一定会为您找传人。”
林织眼眸带笑,看着小孩耍心眼,关门弟子即最后一位弟子,虽然他是这么打算的,但他似乎没有告诉戚禾。
戚禾不学蛊术,却打算把名头给占了,还是这么一副只依赖师父的模样。
小孩子通常不会有这么多心机,但戚禾可未必。
林织轻叹,更可爱了。
吴风听了这番有些文绉绉的话,忍不住侧目。
如果这番话真的是小孩自己说的,心眼这么多,长大了前途无限啊。
吴风还是暂且松了口,说:“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学的怎么样。”
当即吴风就要开始指点了,他在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地方躺了太久,心气早已经消磨殆尽,但如今又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只是为了一个可能,一个心血能够真的被传递的可能。
小小的火苗不断跳动,要是有一天这个小子能够用他的功法打败那个战胜他的对手,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能让吴风精神一震。
他本觉得自己苟延残喘这么久就要死了,现在觉得他还能多活几年。
“你叫什么名字?”
吴风拍拍竹椅扶手,差点忘了这件事。
“林禾,”戚禾说,“我叫林禾。”
春沂城的‘戚禾’早已经死了,这个名字他暂时不能用,那他自然是要和师父姓的。
林织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将他放在了吴风这里。
林织还要去准备其他的事情,今晚他要把戚禾体内蛊丹的余毒清除。
除此之外,林织还去了林素的书房,拿了一堆书回来研读。
知识进入脑海中,总有用得上的时候,何况不止戚禾要进步,他也需要。
黄昏时分,林织去把戚禾接回了家。
“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戚禾解了眼睛上的布条,自己洗脸。
浩然掌的起招和横断刀法有共同性,二者都是极为刚烈霸道的功法,要的就是大开大合猛攻为上,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戚禾却很适应。
“那就好,如果感觉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我会的,师父。”
林织让戚禾解了衣服,泡进药桶里。
戚禾摸索地走进,等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说:“师父,你不洗吗?”
这段时间师父为了方便照顾他,他们都是一起洗澡的。
林织弹了弹戚禾的脑瓜,笑道:“这是药浴,我可不陪你泡,好好待着。”
戚禾应声,耳尖有些发热,想来应该是这滚烫药浴的作用。
帮戚禾处理好余毒后,林织心里的事情放下了一桩,让戚禾自己洗澡穿衣,他去取了吃食。
戚禾吃了东西,脸泡的红扑扑的躺在竹床上,等着师父一起睡觉,却又闻到了血腥味。
“师父,你在喂蛊吗?”
这么一路戚禾已经明白林织身上时常出现的血腥味并不是受伤,而是他自己所致。
“嗯,你先睡吧。”
林织应声,看着罐子里的团在一起不断翻滚的虫豸。
他的血里有毒性,这些毒虫喝了他的血,明日若是有能活下来的,就算尚可的胚子。
林织想炼一只属于他的王蛊。
戚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这一路的见闻。
原来蛊教和传说中的不一样,戚禾的心安定下来,师父带他很好,一定不会随意杀他。
他惯性地面朝着墙壁睡觉,林织躺在床上的时候,在重新习武加上排出余毒的消耗下,戚禾已经睡着了。
林织盖上薄被,没一会儿熟睡的戚禾就贴在了他的身上,抱着他睡的正香。
林织已经习惯了,盘算着之后的计划,陷入了睡眠。
次日,戚禾还未完全清醒,就感觉到了手掌下温暖的肌肤触感,有些发愣地睁开眼。
不过这个动作对他来说也是徒劳,睁开眼睛他也看不见。
师父怎么没穿衣服?八岁小孩心里十分震惊。
很快戚禾就知道是自己错了,他的手在收回的时候还是碰到了衣料,想来师父穿的不是里衣而是家乡的衣服,昨天他就没有碰到师父的衣角。
好奇怪的衣服,怎么会露出肚子呢,戚禾很困惑,这是超出他认知的事物。
林织不知道小孩心里的不解,在用完早饭后带戚禾去了寨子里巫医的家中,让她帮忙看看戚禾的眼睛。
在一番检查后戚禾的心里有些期待,但听巫医说看不出缘由后,脸上不免带些失落。
林织带了些巫医给的药回去,拒绝了她说用蛊虫试试的意见。
林织牵着戚禾出门后才说:“眼睛看不见可以慢慢来,但蛊虫绝不能乱服用。”
戚禾听着师父说的话,点了点头。
林织把戚禾送到了吴风那里,履行了对小侄女的诺言,带着她进了林子,去抓那条她看上的花蛇。
因为气候温暖雨水丰富,林子里的虫子特别多,带毒的也不少,但更好一些的毒虫,要去往林子的更深处。
林织抓到了林棠要的那只蛇,丢进了林棠的背篓里,让林棠先回去。
林棠有些不情愿,看着舅舅进了林子深处。
色彩鲜艳的蝴蝶翩跹,忽地落在了林织的面颊上,线状的光晕铺满林内,为少年昳丽的面庞涂抹迷蒙亮色,林棠呆呆地看着,直至看不见少年的身影。
舅舅真好看啊,林棠心想,今晚她要和舅舅一起睡。
林织在天黑前出了林子,发现戚禾竟然已经在家里了,有些惊讶。这山路有些绕,吴风住的地方又离寨子其他人比较远,小孩居然自己回来了。
“我是自己走回来的,师父不用每天送我,我已经知道路了,不会走错的。”
戚禾拿着茶壶,给刚进门的林织倒了一杯水,他微微扬着脑袋,手指有些不自在地放在了腿上。
戚禾竖起耳朵,有些期待地看着林织。
那个小女孩玩毒蛇是很厉害,但是他这样也算厉害吧。
然而没等到师父的声音,戚禾先听见了小女孩的声音。
“舅舅!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戚禾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垂下了眼眸。
“棠棠,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和舅舅一起睡了。”
林织一边洗手,一边看着迈进门的小姑娘,对她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小禾哥哥比我还大,但是可以和你一起睡觉。”
林棠垮下脸,指了指一边坐着的戚禾,充满了不解。
这也太不公平了,小姑娘心里愤愤。
戚禾开口解释:“因为我是男孩。”
“难道只有男孩子才能和舅舅一起睡觉吗,”林棠就差扯着嗓子嚎了,急的跺脚说,“那我要去和阿娘说,我今天不要当女孩了,我晚上要当男孩!”
林棠童真的言语把林织逗笑,他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对着林棠招招手。
“棠棠乖,我们几个一起吃饭,然后你乖乖地回去睡觉好吗,别让你阿爹阿娘担心了。”
林织的注视温柔,带着让人不自觉听信的魔力,林棠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好吧,能和舅舅一起吃饭也不错,林棠退了一步,也觉得开心。
“那我去跟阿娘说一声。”
林棠来去如风,飞快地跑走了,林织买给她的绢花被她扎在辫子上,像两只忽上忽下的小蝴蝶。
戚禾步伐平稳地走到了屋外的橱柜前,提前准备碗筷。
头发忽然被人轻柔地触碰了几下,师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们小禾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把路记熟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有时候耳朵和鼻子,或许比眼睛更有用。”
林织哪能不知道小孩在等什么,戚禾现在还不能完全把想法藏好,那点小心思展露在面上,过于可爱了。
“嗯!”
戚禾点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林织很少下厨,原主也不怎么做饭,通常都是给报酬,让邻居大娘管饭。
因而林棠回来的时候,已经可以开饭了。
林棠手里还端着碗菜,是林素让女儿拿来给弟弟加餐的菜,去年熏好的腊肉切丁和鲜嫩的野菜以及辣椒一起炝炒,香辣下饭。
桌上还有邻居大娘做的烧野鸡和菌菇汤,林织给两个小孩盛了饭,催着林棠洗手。
林织和戚禾吃饭时较为安静,有了林棠的加入,晚饭的氛围便有些不同。
林棠的性子可没有她的名字这么安静,她三岁的时候就敢抓蜘蛛往嘴里送,四岁徒手抓蛇,一天到晚往林子里跑,大大小小中过不少次毒,但下次还敢,她没少让林素操心,担心哪天女儿把自己玩死。
她现在七八岁,更是多动的时候,吃饭也不安生,端着碗在一旁边玩边吃,还慷慨地给路过的蚂蚁一些事物,和林织嘀咕起林子里的毒蚂蚁。
“最大的一只可有我半根小拇指那么大,我还挺想抓的,但肯定会被咬,比蜘蛛还难抓,舅舅,你能抓吗?”
“下次我看见了给你带回来。”
“好啊,就在东边那个有大大伞盖的毒蘑菇旁边……”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一声又一声的‘舅舅’让戚禾耳朵嗡嗡响。
“那么大的毒蚂蚁吗,真让人好奇。”
戚禾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里带着些向往的开口。
见小哥哥加入话题,林棠有些开心地说:“对啊,改天我带你去看……啊对不起。”
忽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林棠顿住,求助地看向了林织。
“没关系,听你说也很有意思,我以前从没听过这些,我知道的都是师父告诉我的。”
戚禾平和地说,没因为眼睛的事情而难过。
林棠松了一口气,漂亮的小哥哥脾气真好。
“那我以后可以多跟你说这些,而且舅舅带我进林子时候,也可以带上你一起去。”
戚禾凭感觉望向了林织的方向,面上带着些光彩地问:“师父,真的可以吗?”
林织微微挑眉,他还没回话,林棠小姑娘就帮腔说:“舅舅,你就答应他嘛,你抓虫子的时候我肯定在旁边看好他,不让他被虫子咬。”
林织心里摇头,小姑娘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过段时间可以。”
林棠欢呼,和戚禾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然后发现自己又忘了小哥哥看不见。
林棠快速地扒了几口饭,被辣椒辣到喝了一大口水。
小姑娘的心思跳跃,再开口又是另一个话题。
“舅舅,过几天我们去昌可哥家吃酒去,我今天看见他吃了阿巧姐的情蛊,还给她花环对她唱歌,估计过几天他们就要成亲了。”
小姑娘还模仿了一下唱歌的曲调,边说边笑。
“人小鬼大,你懂什么是成亲。”
林织让小姑娘坐好,老实一点吃饭。
“我怎么不懂,阿巧姐愿意给,昌可哥愿意吃,就是要成亲了。”
林棠哼哼:“我还知道不肯吃不敢吃,吃了后穿肠烂肚的人,都是不该喜欢的人。”
雾寨里大多数人都是蛊师,哪怕是不擅长炼蛊的族人,都知道怎么去炼一条情蛊,只不过是愿不愿意和蛊虫威力大小的问题。
生在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示爱方式,苗疆的女子若是愿意给出情蛊,男子表示自己可以吃掉情蛊,就是直白大胆的示爱,以及涉及生死的誓言。
“要让你阿娘知道你现在就想这些了,准该笑话你。”
“我才不怕阿娘笑话我,我以后炼情蛊就要炼最厉害的同心蛊。”
林棠神气地昂首,十分坚定地说。
“棠棠,人生还很长,不必现在就做决定,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同心蛊为情蛊之最,爱到痴狂的表现。
双蛊同心,同生共死,一方绝命,另一方亦不会独活。
作为一名利己主义者,林织会考虑很多事情,要是林棠所遇非良人,这反而会成为限制。
就算是良人,江湖路险,要是其中一方遭遇了不测,另一个岂不是来不及报仇,便也跟着去了。
当然林织不会这么明显地剖析给小侄女听,她毕竟还小,恐怕不理解。
其实这样的话林棠也听不懂,她嗯嗯应声,快速吃完了碗里的饭,心里还是想着最厉害的最好。
吃完了饭她在林织这里看了一会儿虫子,就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林织看着林棠远去的无忧无虑的背影,视线又落在了站在一旁吃完后就去打洗碗水的戚禾,命运的差别有时候就是如此明显又残酷。
林织洗碗,戚禾就在旁边陪着。
好一会儿,戚禾才开口说:“师父,你和我说蛊虫不能随意服用吗,为什么情蛊可以,小棠说吃了也会有人穿肠烂肚,为什么还有人自愿吃?”
林织解惑道:“被种下情蛊的人,会对下蛊之人产生迷恋依赖之感,靠的越近就越难以自控,一旦变心就会痛不欲生,死相凄惨,因此自愿种下一个人的情蛊,是一种示爱,表示永远不会背叛。”
戚禾忍不住道:“那岂不是可以用这种蛊虫去操控别人?”
林织轻笑说:“情蛊好炼,却也难炼,育成前就要细心照料,育成后需要种蛊之人的心尖血唤醒,蛊师一次只能对一个人下情蛊,除非那条情蛊死了,才能种第二条。”
“因而蛊师只会给喜欢的人下情蛊,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蛊师的情蛊。”
“那师父你的情蛊呢?”
戚禾想师父的情蛊应当还没给什么人,这一路上他从未提及心上人,而且也是独居。
“我没有情蛊。”
原主没炼,林织也不打算炼。
他不需要这样东西去控制爱人不变心,不会变的怎么都不会变,会变的没必要强留。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这世界很难有关系恒常不变的事物,哪怕是利益都会产生冲突或者因为更多的利益而让人调转矛头。
林织清洗好了碗筷,将它们放回了橱柜里,弯腰看向眼眸灰蒙的小少年。
“如果我想让人爱上我,不需要下蛊。”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如同层层叠叠盛开的繁茂柔软的花,变为密不透风的网,将人裹在花蕊中央。
并非是笃定的自信,又或者是戏谑的调笑,而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言明事实,仅此而已,并无他意。
明明没有紧贴,戚禾却好像感觉到了师父身上传来的热意,以及随之而来的淡淡的甜香。
戚禾懵懵懂懂点了头,像是知晓又或者赞同。
师父是个很温柔的人,这样的人被人喜欢也是常事。
夜半睡的迷迷糊糊又感觉自己趴在师父怀里的戚禾,脑海里又出现了一遍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