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吕瑛所说,他家不少先辈脾气都很暴躁,有种田的,有打铁的,还有打猎的,脾气上来了就提着镰刀、铁锤、弓箭和人打架,抢水抢田、徒手与野兽搏斗、还有被倭贼杀了家人后提着油和火把去和对面同归于尽的。
秋瑜:这帮人就很有一种“我可以死,但死之前必须把仇家也干挺”的疯批劲。
说起来,他上辈子一个云南省的排球队友说过,他老家的县志记录,禹武宗亲征南越时,顺路还给云南道的百姓分了田。
这说明当时禹武宗必定杀了不少大族,才有那么多田可分,而且禹武宗死后没多久,南越当时的皇室全员都被禹朝军队拖到武宗陛下的墓前殉了,所以禹武宗走后,南越皇室也换了个姓。
秦湛瑛这种“我走了也要带几个对手升天”的精神,大概也是他家的传承……
在吕姓剑客带着他家传的武功来到琼崖岛,并与厘家少女季海洋生下吕荷前,没有武功全凭蛮力的季家人在打架时,一打十也是没压力的,等吕家剑客开始带着后人们练功后,他们家在南海就彻底没对手了。
天气感应、天生神力从吕荷那一代开始成了这一家的显性基因,从此吕荷的后代都生来就携带异能,吕空更是成年后就击败过当时的武林第一。
秋瑜震惊:“空爷爷赢过武林第一高手?”
吕瑛:“就是丐帮上一代帮主嘛,那个老叫花在世的时候偷过我太公公的烧鸡,气得我太公公给了他一拳,老叫花傻兮兮的以掌去接,结果骨头被太公公捶断了。”
秋瑜:……你太公公连五六百斤的幼年大象都可以随便举,他全力一拳过去,老叫花的骨头没碎成渣渣都是奇迹。
开启吕家神裔时代的荷祖奶奶大概也是人类进化时的一个小奇迹,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份基因层面的奇迹延续了没几代就断掉了。
按理说跪祠堂时,望着那一排排牌位,难免会让人觉着阴森,吕瑛却无惧无畏,过了亥时,有奴仆偷偷过来送热水,又有一个大木箱子,打开一看,洗漱用具和被褥枕头都齐全。
吕瑛洗脸漱口,对着镜子将头发打散,用檀木梳子梳顺,厚实柔顺的黑发发质极好,又留得长,坐在地上时,有一截发丝铺在地上。
吕瑛捡起一捋发丝:“要修一下了。”
秋瑜在一边打地铺,两床被子一床垫一床盖,浅青色的被褥是缎面的,摸起来光光滑滑,上面用银线绣了鸽子图案。
等吕瑛洗漱完,秋瑜去洗,吕瑛便提起一角被子:“来吧,分你一半。”
秋瑜:“你还能不分我吗?小混蛋,我可是被你牵连进来的。”
吕瑛嘻嘻一笑,难得俏皮。
两小朋友亲亲热热挤在一处,秋瑜不经意间碰到小孩的躯体,摸到纤柔的骨骼,心中一叹。
如此单薄,真怕这孩子被那么多重担压垮。
明明这孩子有那样生机勃勃的灵魂,仿佛天生就自带丰沛的好奇心、行动力和野心,上天却为他搭了一副易碎的琉璃骨。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秋瑜却听到了风声。
眼前掠过一角浅蓝衣摆,他抬起头,就看到有少女抓着滑翔翼一样的大风筝,如飞鸟一般掠过长空,下方便是静谧的海,而秋瑜正站在这片海域上。
她离海面很远,看不清面孔,只知道头发很长,束成马尾后长长摇曳在风中,发尾与脚踝并齐,而那身影却无比自由。
他们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秋瑜就被惊醒了。
吕瑛还在睡,小身子均匀地一起一伏,秋瑜为他掖了被角,走到那处也铭刻了吕荷名字的石碑前,盘腿坐下。
“若真是您在托梦的话,荷祖奶奶,您可得保佑瑛瑛今晚好梦……”秋瑜犹豫一阵,又改口,“让他一夜无梦也行,他看起来懒,其实是精力不足导致的,他这人其实特有责任心,我真怕他做梦时也惦记工作。”
不过想起吕瑛恬静的睡颜,他又有几分心安,想来那孩子今夜起码不会做噩梦。
就在此时,他听到瑛瑛软绵绵说了一句话。
“哥哥,要怎么飞啊?”
秋瑜顺口回道:“用飞机飞啊。”
回答完吕瑛的问题,秋瑜又摇头一笑,这熊孩子,做梦了也惦记着上天。
寂静长夜,院中已有蝉鸣,风有些沉,压得人心口发紧,有老农睡不着起身,对老妻说:“也不知今年的台风如何刮,吕家何时送信过来。”
清晨,吕瑛抱着枕头坐在门槛上,脑门靠着门扉,秋瑜蹲在他后边梳头发,就听小孩说了一句。
“要下大雨了。”
秋瑜手指灵活,给小朋友发间插了一支刻成小鸽子落梨花枝的羊脂玉簪。
“多大啊?”
吕瑛冷静地注视着晴朗的天空:“很大,七天以内就会来了,不是台风,而是暴雨,比湖湘决堤那一年的春汛大得多,按着时间算,暴雨之后就是很大的台风。”
台风已是凶猛的自然灾害,再加个暴雨,老百姓真是不要活了。
秋瑜先是惊愕,随机镇定下来:“那我也不急着回家了,先留这帮你把这场灾渡过去。”
吕瑛站起身,将自己的衣袖理整齐,柔柔道:“不,我开船送你回粤东道,顺带帮你看看那边的天气,这不光是琼崖岛的事了。”
吕瑛的禁闭还未结束,可当他走出祠堂时,吕房却已等在那里。
外表只有三十出头的老家主有点欣慰,他蹲在吕瑛面前:“海飞奴,外祖要去巡琼崖岛,你居中坐镇如何?”
吕瑛摇头:“不好,让外祖母留在这吧,我会派人通知吕家军去迁徙山上的百姓,雨太大,山体滑坡的话,会死很多山民。”
他又对岚溪说:“我在仓里攒了足够全岛吃一个月的粮食药材,这场灾不会超过半个月,让钱阿全、章桦他们准备好,就不会有人饿肚子。”
接着吕瑛又召集岛内诸官员到琼山城衙门,本地知府战战兢兢站在一边,而文赦芸坐在下首,看吕瑛有条不紊的通知诸人,准备应对天灾,薇妈妈、羊浪浪、吉叶子、纭娘等女官也纷纷在列。
吕瑛要求薇妈妈统管好这次抗灾的人事,要羊浪浪带慈育堂里懂事的孩子去随章桦、章芍的药童们帮忙,要吉叶子、纭娘安抚岛上女工,不要慌,该做什么做什么。
钱阿全和王晓意也赶了过来,被吕瑛加了任务——做好灾后重建的计划。
他如此冷静,以至于大家心中也安定得不行,仿佛即将到来的暴雨和台风都不算什么了。
知府本来十分憎恨吕家,因为自从吕瑛彻底掌权后,他在岛上就成了隐形人,官威已成空谈,可此时他也不得不悲哀地发现,遇到天灾时有吕瑛镇在这儿,确实是最令人心安的。
到底是在世真神……
八水将里的军队统领张清衣紧皱眉头:“孙少爷,发动军队去救灾是亘古未有之事,军士可修防灾工事,可若是让他们去迁徙百姓、去救人,那还要防军士劫掠百姓,百姓们也未必信任军士。”
吕瑛淡淡道:“我知道,稍后我会召集全军讯员到慈育堂的大堂中,告知他们救灾时注意什么,军士也是百姓里走出来的,他们这次要救的,是自己的父母妻儿,也是同僚的父母妻儿,若此时还有人劫掠,便将其罪行昭告全军后再按军规处置。”
说完这事,吕瑛请外祖父外祖母坐镇,告知自己要出海,趁着灾情来之前,巡视粤东道、闵福道、弯珑岛。
他说这话时,面上没有惶恐和焦急,仿佛即将到来的天灾对他而言,只是天空对他的低语,而他目中情绪接近慈悲,轻描淡写地就这么改变了自己往年只为琼崖岛示警的习惯,决心顶着风浪去巡视沿海。
幼龙巡岸,谁能说他是无心无善的怪物?
吕房听到外孙的决定,在吕瑛安排完诸事后,便将孩子抱起,满心骄傲道:“吾家有海飞奴,可再兴旺几十年。”
吕瑛凉凉懒懒应了一声:“哦。”
吕房:……这熊孩子的调调到底是从哪学来的?怎么如此令人生气!
沐跃笑呵呵道:“等海飞奴这趟回家,就可以开始背咱们家的武功秘籍啦,海飞奴,婆婆师门传承的《兹和秘典》可是一等一的功夫,只有西洛教的《天山经》才能媲美,吕家的《龙蛇变》仅次于这两大神功,也是一流武功哩。”
秋瑜旁听时,嘴角不由一抽。
瑛瑛啊,就你这个顶级武林秘籍随便学的生长环境,难怪史书记载秦湛瑛你战场上无人可敌。
他随吕瑛踏上九幽时,港口边已聚集了一批渔民。
一老渔民作为代表上前,询问吕瑛:“孙少爷,大灾将来,您不管琼崖岛了吗?”
吕瑛温和回道:“我只是出去警示其余沿海的百姓,让他们有个防备,放心,警示完了我就回来。”
另一个年轻的水手嘀咕:“他们又不是琼崖岛的人。”
吕瑛耐心地回道:“但他们也是人。”
流着红色的、温暖的血液,会为了秋瑜的相声而笑出声来的人,他们的生命也有份量,值得吕瑛为他们出海。
华美静抱着一尊石蛙像,跟在吕瑛身后上了船,海风吹得吕瑛发间的白鸽玉簪有点歪,秋瑜帮他扶了扶。
吕瑛对秋瑜浅笑,说:“谢谢。”
秋瑜:“不,应该是我谢你。”
【小剧场】:
有关吕家老祖宗那点无关紧要的小情报——
老吕家普遍很记仇,非常记仇,打个比方——其实闵福道之前最大的绅士大族不姓焦,但他们勾结了倭寇和北孟,让吕荷死了几个朋友,后来那一家就死定了,焦家才能趁机上位。
也就是说,吕瑛继承吕房对焦、顾两家以及对倭寇的仇恨是合理的,他们家有这个传统。
如果吕警官受了伤又没有办法靠自己复仇,那么瑛瑛也会为了妈妈展开全球追杀模式(望天)。
幸运的是吕警官的武力值也很高,所以她的仇就自己报了。
从琼崖岛到粤东道很快,以吕瑛的速度,几乎是秋瑜钓个鱼的功夫就到了。
秋瑜依然一条鱼都没有钓起来。
抵达粤东道后,他们兵分三路,秋瑜派人去通知家里,提前安置椰子油作坊、香皂作坊、养鸡场、养猪场的工人们,本人去本地商会,提醒吃跑船饭的人提前做好避灾的准备。
吕瑛找港口边的车马行借了马,一马当先奔入城内。
闹市纵马自然不好,何况如今天空晴朗,正是小商贩赚钱的时候,街上人流如织,吕瑛却没得选择。
一落拓书生衣领插了把扇子,晃晃悠悠走出酒楼,就看到一匹棕色大马载着一孩子奔入城中,行人纷纷避让。
他迟钝地:“哟?”
马跑得极快,就要撞上书生,书生也不躲,就笑嘻嘻望着这马,手掌运劲,打算先给这马上的小少爷一点教训,再讹他一笔钱。
却不料马上小儿一勒缰绳,棕马上身高高跃起,又平静下来,站立在原地等候主人的指令。
吕瑛扫书生一眼,驾马绕开他,继续朝两广总督孙尧斯府上奔去。
落拓书生看着小儿的背影,一挑着扁担,仿佛寻常走街串巷卖饴糖的中年汉子唤他:“三弟,看什么呢?”
书生指着吕瑛的背影,张嘴便是浓浓的巴蜀口音:“这小孩谁啊?”
中年汉子望了一眼:“是吕房的孙子,那一家子都是装神弄鬼不顾大局造反的怪胎,好几户贤良士绅都被他们家害了,只是军队在手,吕空那头老怪物又还没死,也没什么人敢动他们。”
落拓书生笑道:“我觉得他人倒不坏,起码还懂点礼,知道赶路时还在小爷这绕一下,换了我认识的其他大族少爷,便是踏死个人也不觉得有什么。”
东滨城内有着当世罕见的繁华,假扮成书生的秦湛声在此玩得快活,喝酒赌钱,耍得不亦乐乎,他父王是开龙帝第五子,受封蜀王,而他则是蜀王长子与世子,二弟因年幼即能背孝经,而成了被承安帝召入皇宫的宗室之一。
秦湛声倒是没有嫉妒自己的二弟,只因在巴蜀长大的他,早已见过父王被巴蜀道程家压制得只能待在王府中专心捞钱生孩子,但凡蜀王想动弹一下,练练手里的亲卫,朝上文官都会群起而攻之,称他有不臣之心,使这位曾参与五王乱京的王爷战战兢兢。
蜀王实则已被贬为蜀郡王,若承安帝再贬一贬他,那他就是开龙帝众子中第一个连王位都没有的可怜人了,秦湛声也知道除非自己的二弟能争到皇位,他日后袭爵,也只能捞到一个奉恩公的爵位。
这宗室说来也就那么回事,皇帝作为最大的宗室,受朝中挟制,也未必比蜀王好多少,不如和江湖人混在一块,做个侠客,自由潇洒的将这一生混掉完事。
“我们这一路行来,至少在粤东道这一块,佃农还是比较少的。”
秦湛声低语,巴蜀到处都是佃农,能守住自己的地契,不用卖身的自耕农,近几年是越来越少了。
都说世上除了皇帝,其他为权者,都是一边到处做儿子,一边到处做老子,世人汲汲营营,就是为了当更多人的老子,这样才好捞到更多儿女孝敬,可如今南禹的皇帝,头上的老子也是不少啊。
南禹沉疴难除,再这么下去,北孟就是杀回来也不让人意外,王朝气数已现衰败之象,如何能怪吕家从秦家身上撕肉呢。
过了一阵,便有轻骑四十人奔出总督府,向着两广所有城县,尤其是靠海的那几处地方赶去,通知各地暴雨与台风之事,好让人早做准备。
海边的风越刮越大,秦湛声的头发也吹乱了,只好花钱租个院子,带着江湖朋友们住下。
他这伙朋友都是能人,除了卖饴糖的唐六,还有演皮影戏的黑角白梅夫妇,又有演杂耍的乌鸦、喜鹊父女,都是两广江湖侠士,见到不平会拔刀,劫富之后必济贫,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
和那些在本地立了门派广收门徒的大派不同,这些独行侠也都是那些老一辈独行侠的弟子和后人,要传承一身武艺比大派子弟难些,有些功夫传着传着就失传了,有些人便会接了本地富户的雇佣,也帮忙做个护卫、镖师。
唐六以前就做过这些活,遇着几户待他很好的富人家,而其他人则是在江湖漂泊,秦湛声向他们打听吕家的名声时,黑角白梅夫妇是信雨神的,便都很虔诚的夸了吕家仁善,去年开始给全岛百姓分了地,乌鸦喜鹊父女则说吕家打倭寇不含糊,护了沿海平安。
唐六听得不痛快:“他们只要做一些好事,被他们杀了的人也就不冤枉了,是也不是?”
白梅是泼辣性子,她冷笑道:“我只晓得他们护了这一方水土平安,而且这事只有他们做,那些将你奉为上宾的好士绅不过是看你有武艺才对你好,若你是丁点武艺不会的农人,你看看他们待你又是什么嘴脸!”
眼见得要吵起来,秦湛声和黑角一人拉一个,把他们扯开。
唐六被拉到院子里,嘴里嘟嘟囔囔:“我看他们是信神信到不辨是非了!只看得到吕家的好,见不到他们的恶!我恩主是慈善人家,在我重伤时给我药食,此乃救命之恩……”
秦湛声哭笑不得:“哎呦我的唐大哥,你为了这事和老朋友争起来可就不值当了,你们是一同闯江湖的兄弟姐妹,可不能为了这个生分了。”
好不容易劝好了朋友们,秦湛声打算找时间去琼崖岛上逛一逛,顺带拜见曾到巴蜀修堤坝的文赦芸老大人,谁知到了下午,天上便下起了大雨。
雨一下就是三天,秦湛声出门买个米糕,便看到县衙的衙役们四处敲着铜锣,大声警示。
“暴雨下七天,台风半个月后来,家住得低的,提前搬离财物人丁,靠海的通通往内陆迁,八月前不可进山,不可去积水处,不可去海边。”
衙役的声音拖得老长,一圈一圈的绕着街坊喊。
秦湛声上前问:“老兄啊,这暴雨真的下七天?不是六天也不是八天啊?”
衙役斜他一眼,不耐烦道:“是咯,七天,神仙爷爷亲口说的,不骗凡人。”
这雨一下就是稀里哗啦,厚重的雨帘让人彻底看不清半米以外的天地,东滨的城市排水不算好,于是雨水积起来,连着各处的牲畜人的粪便尿液,还有下水道里的耗子、虫子尸体一起涌起来。
吕瑛通知了两广总督孙尧斯天灾的事,又赶着去闵福道,最后会夸过弯珑海峡去弯珑岛,秋瑜则每日带人拿大锅熬煮汤药,然后用桶装了,撑着竹筏、小木船之类的水上交通工具,到外头一家一户的敲门送药。
街上的臭水恶心得芝麻、绿豆等几个仆从不断作呕,秋瑜掏出口罩分发给众人,鼓劲道:“好好干,这趟的事结束后,每人都多发三个月的月钱!”
一说到加工资,船上所有人都精神了,还有一边吐一边支棱起来,拿着船桨大力划船的。
在金钱的推动下,秋瑜带着众人将东滨府的所有百姓家门都敲了个遍。
若有老幼孕妇,他就直接将人都接到城中的雨神庙里,此处庙祝都是些无人奉养的孤寡老人,靠雨神庙的香火混口饭吃,秋瑜时常为他们送些衣食,如今老人们倒是都拖着还能动弹的老迈身躯,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不算大的庙宇中,石蛙依然坐得端庄,圆圆的大眼波澜不惊平视众生,正殿内的地板上铺满了草席,秋瑜围了三层口罩,一个个扶起体弱的老人喂防疫疾的药。
芝麻来报:“少爷,有人拉肚子了。”
秋瑜神情一凝,果断道:“把所有拉肚子的都送到偏殿去集中治疗,我带了专门治拉肚子的药,还有,每个人送服一枚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葫芦。
芝麻疑惑:“咦,这不是您用那些琉璃器炼的仙丹吗?那些人怎么配服仙丹?”
秋瑜:仙丹个头啊,用土法折腾了快六年才折腾出来一些蒜素胶囊,还都处于试验阶段,让那些病人吃这没过药检的玩意已是无奈之举,虽然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也吃不坏人就是了……
秦湛瑛是病毒性感冒拖成了病毒性心肌炎才走的,瑛瑛也是小玻璃人,秋瑜手头材料有限,只能尽可能多备些药物以防万一。
他从葫芦里倒出一颗制得粗陋的蒜素,心想,这玩意要是让后世的教授看见,还发现他打算以后把这个玩意往禹武宗嘴里塞,怕不是要抄起办公室里的骨架子往他脸上抡。
要说古代也真是充满了折磨,药物的缺乏不光让人们难以抵抗伤口感染、病毒、细菌,还有直到20世纪都在困扰华夏大地南方上亿人的血吸虫病,秋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吕瑛每年春耕下田前,先到田里灭杀一遍钉螺,又把吕瑛的手脚都用熏了药汁的绷带裹好,防止他感染虫卵。
本来这孩子心脏就不好了,要是再被血吸虫毁了肝、脾的健康,章桦就是超进化也救不了他,何况血吸虫病的并发症包括阑尾炎,吕瑛在禹朝发个阑尾炎,秋瑜都不知道上哪给他整个手术室去。
谁知在这个缺乏好药的年代,那些蒜素却起了大作用。
几乎不到两天,就有人找到了庙里,要以重金购买那些葫芦仙丹。
“不好意思,丹药不卖。”
秋瑜直接拒绝了所有想从他这买蒜素胶囊的人,因为他自己也存货有限。
水灾后容易滋生的疾病包括但不限于霍乱、痢疾、风寒、血吸虫病、肝炎……
秋瑜将这些易发的疾病写在纸上,纸面被这些字体塞满,一水的传染病,传染渠道有粪口、呼吸道、皮肤接触、蚊虫叮咬。
作为一名有卫生意识的现代人,秋瑜要求到寺庙来的所有人都要喝开水,粥要煮沸了才能吃,才止住了寺庙内肠道疾病的扩散,可风寒却是止不住的,没办法,他只好将人都隔离到偏殿去。
因手头药物有限,秋瑜只好给他们开中药,搭配姜汤、火罐、推拿、针灸,也能让轻症缓过来,重症的却必须上蒜素胶囊,还未必能救。
很快,他又得知其他收留灾民的地点开始出现痢疾病人……秋瑜连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是有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如今这世道,便是没有天灾,人们也很难吃得饱,秋瑜去城东巡视施粥棚子时,就看到有饥民饿到失去理智,扑到了粥锅前,不顾粥正沸腾冒泡,用手去捞粥喝,他手掌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的伤口流下血液到粥里,而他本人则被烫伤了食道,没两天就死了。
偏偏粮食宝贵,衙役们将粥搅搅,放凉了又继续发给其他人,可两广的库里存粮也有限,除了雨神庙这边有秋瑜捐赠的粮食支撑,可以将食物煮稠一点,其他施粥棚子的粥都清如水,人们饿极了,就会去偷吃尸体。
有时一具尸体扔到乱葬岗,不到一晚上就只剩骨架了,秋瑜无法指摘饥民们想要活下去,可他更清楚有些尸体只要吃了,就会引发各种传染病,然后带来更多死亡。
痢疾就是这群人带过来的,没法子,秋瑜又全身防护的过去教人隔离病患,再继续开中药救不严重的。
幸好瑛瑛提前做了预警,给了秋瑜大量收购积攒药材的时间,不然这些人连黑乎乎的苦药都没得喝,而严重患者则还是要吃蒜素胶囊。
一来二去,武当派弟子秋瑜的葫芦仙丹就打出了名声,但蒜素胶囊的存货也快要见底了。
“这些人的身体底子都太差了,免疫力还不如瑛瑛那个起码肉蛋奶能吃足的小玻璃人,幸好霍乱、鼠疫这种大杀器没出来,不然真要顶不住了。”
秋瑜疲惫地看着仆役们将尸体抬出去火化。
为了防止再有人去吃尸体,防止疾病扩散,广府这阵子已要求所有病死的人都必须火化,这对讲究死后尘归尘土归土的古人来说,大概也是挺打击心理的做法。
这时秋瑜就挺遗憾为何穿越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大学里那位光看发型(光头)都知道强到极点的系主任(专攻传染病领域、曾去非洲与埃博拉、拉沙热近距离战斗过的院士大佬)。
“如果赵主任在的话,这次应该能少死很多人吧。”
暴雨过后就是台风,家被淹了的百姓们还是只能蜷缩在灾民的集点。
雨神庙的庙祝搬了石蛙像过来,又捧着一本琼崖岛扫盲教科书,为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讲述其中妈祖娘娘和雨神、大力神一起为百姓祈福的故事。
这老神棍还对秋瑜提出要以庙祝的身份亲自保存亡者的骨灰,待台风结束后,他就乘船将骨灰撒到海里,送亡者去妈祖的身边。
“即便不能回归祖地,妈祖娘娘和雨神身边也是好去处。”庙祝满脸确信,又转头和百姓们说,“只要学会了扫盲课本上的所有文章和算数知识,就能成为神灵的信徒,从此你们的祈祷,在天上的亲人也能跟着妈祖、雨神一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