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没拦着老神棍趁机传教,因为他不干这事,城里的洋番也会这么干,与其让外人占据信仰的真空地带,不如让蛙蛙来,有了宗教引人向善,总比闲着没事干滋生罪恶强。
秋瑜昨天就亲眼看到个饿得皮包骨的男人猥亵一个八岁小女孩,他都不懂人饿成这样怎么还能有兽性,一问,好么,此人是想死前为自家传宗接代……秋瑜大怒,效仿瑛瑛,请此人脑袋去了城墙,之后便更心累了。
老庙祝声音沙哑,说话有些含糊,秋瑜听得费劲,也不想纠正,只找了个板凳坐着发呆。
秋瑜就这么在发呆和忙着救人两个状态间不断交替,过了几日,又有人顶着巨大的风雨,闯入了庙中。
冲进来的两人都高壮如熊,在能把人刮飞的大风中都能背着个人过来,可见力量和耐力惊人。
其中长得较糙的那人扯着嗓门大喊:“秋衙内在不在?快,我兄弟腹泻不止,要求他的仙丹救命呢!”
另一个抱着小姑娘,也喊:“我女儿也在腹泻,我们一起的!”
秋瑜起身:“我在这,把人放平,我把个脉。”
那汉子将人扶到一草席上躺好,秋瑜才蹲下给人把脉呢,他就哐的一声跪下了。
“求秋衙内赐仙丹。”
秋瑜不语,把了脉,又问病人症状,那病人穿着儒衫,面色苍白,说话还算条理清晰,一口官话十分标准。
等看了舌苔,秋瑜心里有底,遂淡定下来:“不严重,服用蕾香正气散就没事了,我这儿正好有成药。”
汉子不安道:“蕾香正气散?秋衙内,不用吃仙丹吗?”
秋瑜不耐:“仙丹你个头!劳资手头只有提前备好的成药,只是放葫芦里保存,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传成了丹药!你再说一句丹药,我现在把你的朋友扔出去!”
唐六闭嘴,秦湛声别开脸偷笑。
秋瑜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竟和瑛瑛有一点点像,难怪长相可以用帅形容,如果瑛瑛的颜值是一万的话,这人也勉勉强强有个五百。
比起幸运的书生,另一个叫喜鹊的小姑娘却确诊了痢疾,秋瑜立刻给人喂了一颗蒜素胶囊,再把她挪到偏殿养着,幸好这女孩体质还不错,第二天便有明显好转。
唐六见秋瑜药到病除,便偷偷和秦湛声说:“听闻这秋衙内才十岁,不是做良医的年纪,看来还是手头的丹药厉害,也不知是哪位神仙赐的。”
秦湛声也觉得秋瑜太年轻,便是学医,也绝没到能行医的程度,便回道:“这儿是雨神庙,这丹药自然也是雨神的了。”
唐六不喜雨神,扭头道:“我看是妈祖娘娘的。”
秦湛声知他心结,摇头一叹,也不劝了,倒是那乌鸦得了秋瑜恩惠,这会儿便提了桶热水,要帮秋瑜照顾其他病人报恩,正好听到唐六和秦湛声的交谈。
乌鸦粗声粗气道:“雨神和妈祖娘娘都慈悲,那些大户抬粮价的时候,也就这儿还有免费的粥给人喝,又给穷苦人看病,唐六,雨神是有大德的,往后你不能再说雨神爷爷的坏话了。”
唐六一拍大腿:“我又何时说过神仙不好!神仙一定是好的,只有那借着神仙名头为恶的人才不好!”
这人对吕家的偏见也是深入骨髓了。
乌鸦嗤笑一声:“不就是吕家把你主家的女儿送去学绣花了么?他们又没杀她。”
唐六气愤道:“可那绣坊里的女人原来都是娼妓!小姐她是书香门第的嫡女,一夕之间父兄死无全尸,自己又遭此折辱,这还不过分吗!”
乌鸦皱眉,他不解道:“唐六,你母亲也是个娼妓,你凭什么瞧不起那些绣娘?莫不是觉着自己攀上了好主家,就真变得高贵了?”
提完这个问题,乌鸦不等唐六回答,便转身离去。
秦湛声有点理解唐六,拍拍他的肩:“之后我陪你去琼崖岛,看看能不能把那位王小姐从绣坊里赎出来,到底是女儿家,在那种地方待久了于名声有碍,咱们把她送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养几年,应该就没事了。”
唐六面露感激:“多谢战兄。”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争吵声。
秦湛声从小就修习武艺,有内力傍身,感官灵敏,他耳朵一动,就让唐六扶他去门口。
只见那秋衙内冷着脸:“我说了我没有仙丹,只有成药,而且成药有数,你们堡里要是有人生了病,就让他们过来。”
原来此地有义气堡,是本地大姓宗族联合建立的所谓帮派,里面聚集了数位好手,平时他们聚居在山里的地堡中,连南禹官员收税也收不到他们头上。
此次暴雨,有疫疾扩散,义气堡也没能逃开一劫,他们的少堡主徐正气便带了十来个门人,提着装了金银的箱子,要来买走秋瑜所有的葫芦仙丹。
秋瑜对此是拒绝的,他很坦诚地说:“我手头的药保质期短,数量也不多,如今只有二十来颗,必须用在城中的重症病患身上,你们堡里的人生了病,便该过来看大夫,不严重的喝汤药,严重的我也用葫芦药治他们,但将葫芦药全卖给你们是不成的。”
徐正气浑身雨水,生得剑眉星目,闻言只紧皱眉头:“我们壳人不信汉人,不可能到你们汉人的地界来看病,整个江湖都知道义气堡只求偏安一隅,护得壳人安宁,秋少侠,你是武当派弟子,义气堡与武当是故交,去年石掌门大寿,我们也是送了重礼,所以我才敢找你求丹药,还请行个方便。”
秋瑜觉得这人简直不能沟通,他重复道:“我说了,你们来,我们会治,能在这疫疾区治病救人的大夫才不会在乎你们是壳人还是汉人,而且城内有许多重症患者,其中有孩子、孕妇、老人,我的药必须留给他们。”
徐正气:“你宁愿把药给那些乞丐也不给我们壳人?”
秋瑜无奈:“人家只是遭了灾又生了病才形容憔悴,倒不至于说他们是乞丐,真乞丐这会儿都在乱葬岗翻尸体呢。”
他们一来一回又对了几句话,徐正气死活不肯送病人过来,只要秋瑜卖药给他。
秋瑜:“不能全卖给你们,城内重症病患没了药,就真的死定了,但我可以和你们去义气堡出诊,你们要信不过我的医术,我还可以请其他大夫同行。”
两边怎么也谈不拢,徐正气回头对同伴使眼色,众武人都拔出兵器,竟是要动手强抢!
“医闹是吧?”
秋瑜冷笑一声,气儿也上来了,和徐正气对话时,他只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神经病,说也说不听,不如打一场!
他将背上的猫包和腰间药葫芦一起摘下,将之往旁边一扔,橘猫从中灵巧的跳出,坐到石蛙前的供桌上,蓬松大尾巴轻轻摇晃,而药葫芦也落到橘猫身边。
“胖子,看好咱家东西。”
秋瑜丢下这句话,便纵身冲入庙外,在瓢泼大雨中与义气堡众人缠斗,庙里还有病人,他不能让病人被武斗误伤。
这两年秋瑜的武功进步神速。
一是瑛瑛给他开挂,教了他如何修行内力,又带他去吕宋找了吕家太公公,吕空不仅教他玄影剑法,还帮他升级了轻功和内力的修炼方法,二来秋瑜的实战机会也多,每次出远门拓展椰子油市场,都能在路上遇劫匪一二三、想占便宜的豪族一二三……
在险恶环境中,秋瑜迅速成长,连吕房都夸他是难得的习武天才,假以时日必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只是义气堡人多,且配合默契,秋瑜这副小身板才十岁,就要一打二十,压力自然不小。
秦湛声看得着急,拉着唐六:“六哥,秋衙内要吃亏啊,你去帮他一帮。”
唐六不以为然:“义气堡都是讲义气的汉子,他们不会真伤着秋衙内的,顶多给他个教训。”
秦湛声面色古怪,第一次无法理解唐六:“教训?秋衙内做了什么要被义气堡教训?”
他们说话间,秋瑜已和义气堡过了百来招,那徐正气虚晃一招,作势要攻庙内其他病人,秋瑜飞身去救,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掌,秋瑜一个跟跄,胸口闷痛起来,内心却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本来不想下狠手的,毕竟义气堡上门也是为了求医,只是秋瑜这边医药产能不能满足患者需求,所以病患才急了眼,秋瑜连剑都没拔,但徐正气却要攻击其他病人,这就是踩秋瑜的底线了。
秋瑜将手往腰后一拉,挂在腰间的长剑发出锵鸣,森冷剑光映照地面的雨水。
此剑名沧岚,是吕空赠送,秋瑜自己命名。
若说海飞奴是飞在海洋之上的小鸽子,沧岚就是海上的风,让小鸽子可以乘着这股风飞得更高。
随着沧岚出鞘,一眨眼间,就有一道血迹溅到地面,又在雨水中散开,徐正气惊愕转头,发觉一名义气堡弟子已经倒下,而秋瑜已持剑朝他攻来。
徐正气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好快的剑。
见秋瑜要对徐正气下狠手,与徐正气同来的义气堡长老徐慈民气得大喝一声:“秋家小儿,莫欺义气堡无人!”
数名义气堡弟子重新结阵,齐齐朝秋瑜扑去。
秋瑜知道今日不能善了,心里一叹。看来要死人了。
他手上挽了个剑花,轻盈转身之间,就在徐慈民腹部划出一道巨大的血口,隐隐可见肠子。
徐正气怎么也没想到这秋瑜的剑法竟如此险峻,一时不慎,族叔的性命就要不保。
他扶住徐慈民,痛呼:“三叔!”
秋瑜凉凉道:“你们对其他病人动手时,怎么没想过那人也许是其他人的三叔?”
穿越多年,秋瑜手头早有了人命,陪瑛瑛巡视琼崖岛和吕宋岛时,他便杀了许多人,外出行商时杀过的劫匪得按窝算。
秋瑜不怕死人,也不怕杀人,在南禹这世道,软弱的人没法在江湖上活下去,为了守护心中道义,便是沾染太多杀孽以至于死后下地狱,或者将来被谁给杀了,秋瑜都认。
他甚至还笑得出来,隔着人群对徐正气喊道:“喂,你们现在停手还来得及,要是我死了,有人可是会开狂杀模式为我报仇的。”
徐正气扶着徐慈民,怒视秋瑜:“秋家小儿,义气堡自问不曾得罪你,且携带黄金百两诚心求丹药,你却要我三叔性命,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如你这般卑劣之徒,武当也不会庇护你!更不会有人为了你得罪义气堡,报你的仇!”
唐六还是不动手,秦湛声却忍不住,想要出去亮出自己蜀郡王世子的身份,把秋瑜给保下来。
雨越下越大,风刮得呼呼响,却有一道轻柔嗓音穿过雨帘,进入众人的耳廓。
“谁说没人护着他的?”
破空声响起,一道柳叶镖便打在徐正气的膝盖上,让他正对着秋瑜跪下。
祝大午与冯筝结人轿抬着吕瑛,华美静举着大伞,簇拥着吕瑛进入雨神庙。
吕瑛穿一身浅青色衣袍,戴雨披和斗笠,整个人仿若玉雕的仙童像一般,不似凡尘之人。
看到他的时候,秋瑜全身放松,微笑起来:“你来了啊。”
秦湛声看到吕瑛,不由得屏住呼吸,身为宗室子弟,秦湛声生于富贵之中,蜀郡王在巴蜀之地搜刮美女为妾时,他也跟着看了许多美人,却无一人有吕瑛这般容光。
这矜贵的小童子一挥手,姜平带着十来个护卫冲入雨神庙。
这批姜平为首的吕家卫武功精深,最次的那个都能和学玄影剑法前的秋瑜打平手,姜平更是江湖前三十名以内的剑客,光他一个就能杀光义气堡这些人,此时他们一起动手,义气堡便只剩了束手就擒的份。
吕瑛一眼就看到秋瑜嘴角的血丝,跳下人轿,快步走到秋瑜面前。
华美静举伞追着:“孙少爷,别淋雨了。”
吕瑛顾不得淋不淋雨,他打量着秋瑜:“谁打伤你的?”
秋瑜拄着剑缓缓下,闷咳一声,语气恢复往日的轻快:“你怎么现在回来了?闵福道和弯珑岛都通知到了?”
见吕瑛眯起眼睛,秋瑜笑嘻嘻:“哎呀,好不容易再见面,别臭着脸嘛,来,给瑜哥哥抱一个。”
吕瑛躲开这个怀抱:“既然你不说,我也不精准算账了。”
他走到已经被控制的义气堡众人前方,又问:“谁是领头的?”
被他问话的汉子冷笑一声。
吕瑛抬手,飞雨送上鞭子,吕瑛一鞭子抽过去,将此人的眼睛抽瞎一只。
他走到下一个人面前:“谁是领头的?”
那人想吐口水,吕瑛避开,一鞭把人嘴里的牙抽掉一半。
琼崖岛太孙出生以后,就没人敢不顺着他的,由此也养出一份极端跋扈自我的性子,平时不轻易展露,但要是脾气上来了,让他不快的人都要倒血霉。
所有比成年小麦高的男丁都被杀绝的某北孟部落有话要说。
徐正气见这精致美丽到极致的孩童行事暴虐,连忙大声报出自己的身份:“手下留情,我是义气堡少堡主,徐正气!”
“义气堡?”吕瑛念着这三个字。
徐正气以为义气堡的名头可以震慑这少年,谁知吕瑛走到他面前,先踹一记窝心脚,将徐正气踹得呕出一口血,吕瑛又提起他的衣领,扬手就赏了徐正气一个香喷喷的耳巴子。
吕瑛运了内力,徐正气的牙被打飞出去几颗,左耳突然就听不见任何东西了。
“义气堡是什么瞎了眼的狗东西!连我的人都敢动!岚山,过来,我要把这些人都砌进石阶里!”
岚山:“是!”
本来还在享受“瑛哥为我出气”的秋瑜一个趔趄,脑海里响起一道威严的女声。“我要把你砌进石像里。”
秋瑜连忙冲过去:“使不得啊瑛瑛!这群人只是医闹,送去修路已经是极限了,直接判死刑还是过了啊!”
吕瑛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挑眉:“也是,琼崖岛的路还没修完呢。”
将这群人的武功都废了,然后押去修路,是吕瑛最仁慈的判决。
等小人家进了雨神庙,又四处挑毛病。
“粥为何这么稀?什么?城内粮商还抬价?秋知府为何不管?”
被问到话的庙祝缩着脖子:“这、这不好管呐。”
秋瑜咳了一声:“他管不了,衙门里好多官吏背后都是本地大族,我爹想开官仓放粮都不成。”
“不能管就别干了!”
吕瑛一点也没有此处不是琼崖岛、非吕家辖地的意识,更没有看秋知府是秋瑜的亲爹的份上就说话客气一点。
他又问秋瑜抬价的粮商是哪几家,以及本城药铺有谁出了大夫救人,有谁趁机抬高药价。
秋瑜沉默几秒,拿出一个小本本交给吕瑛:“我都记了,你看吧。”
要说东滨城内乱象尽出,秋瑜也不是不知情,但他要控制城内疫疾,无法脱身,只能将这些人记下,待日后慢慢算计和报复。
便是不像吕瑛那样有几万吕家军做后盾秋瑜也不会真的怕这些人。
吕瑛接过小本本,让秋瑜给他口述一下义气堡又是为什么来找他麻烦的。
秋瑜翻出羊肠线和酒精,准备给敞开胸腹的徐慈民缝一下伤口,作为医学生,他还是没法放任一个活人在自己眼前死掉。
他悠悠道:“我一边干活一边和你说吧。”
秋瑜迅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吕瑛听,用词不偏不倚,顺带分析了一番壳人此番受灾,许是也很难。
吕瑛听出他的意思,承诺道:“放心,我不迁怒无辜的人。”
秦湛声看到吕瑛出场便震慑全场,此时不由得站出来,好奇地问:“这位小公子,您拿了这名单,打算怎么做呢?”
吕瑛翻着小本本,头也不抬:“收拾该收拾的人。”
秦湛声:“若是收拾不了呢?小公子,您可只是个孩子哩。”
吕瑛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嗤笑一声,看秦湛声的眼中带着轻蔑。
“你们肯定是收拾不了,那么多大人找秋瑜一个十岁小孩的麻烦,你们分明受了他的恩德,却没一个敢站出来,如此懦弱,又能收拾什么麻烦?”
这一刻,明明秦湛声才是龙子凤孙,可他却感受到自己在吕瑛眼中卑贱如尘土。
吕瑛瞧不起他。
这个认知让秦湛声心中不快,又不敢发火。
义气堡的惨样就在眼前,吕瑛发火时下手狠得可怕,秦湛声想,还是不要招惹这小疯子的好。
听到吕瑛鄙视现场所有活人,秋瑜咳了一声:“瑛瑛,你可亲口说过,这世上有敢向强者挥刀的,就有向强者妥协下跪的,人有阴阳两面,这是常理,他们都是病人,无法对抗义气堡时选择明哲保身是无错的。”
吕瑛冷冷看他一眼:“我是这么说过,但我没说的是,那些只会懦弱妥协的人,什么事都办不成。”
他走到秋瑜身边,也蹲下,看着徐慈民敞开的腹部,终于露出一抹笑:“我还是更喜欢你这种对着强权也敢下手的。”
第67章 庇护
吕晓璇懂战场急救的知识,吕瑛小时候就看过母亲缝外祖父的伤口,见秋瑜准备救人,他蹲在旁边用烈酒消毒了器具,递给秋瑜。
秋瑜:“谢谢。”
他看了看徐慈民的伤口,先清创,然后直接开缝。
蒜素胶囊是不会给这人用的,雨神庙偏房中的重症病患们更需要这些已所剩不多的药物,止痛的穴位也不点,就让这货这么痛着吧。
义气堡方才还对无辜百姓动手,面对这种穷凶极恶的所谓江湖人,给清创和缝合就不错了。
吕瑛双手托腮:“我娘也想过教我这个,结果我好不容易把羊肠线穿到针上,连怎么打结都没学会,我娘就被外祖母叫去搓麻将了。”
秋瑜失笑,细细教了吕瑛如何缝合与打结,又亲手将徐慈民的肚子缝好,拍拍手:“行了,接下来看命吧,我看他体质挺好的,只要没发炎,应该能活下来。”
吕瑛:“你救这种人做什么呀,医闹、在疫疾时抢夺珍贵药品、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陌生人动刀,放琼崖岛,他就该被拖到菜市口公布罪行,在万种唾骂中砍头。”
秋瑜:“他是杀人未遂,但还没来得及犯下更大的事么,何况你之后要和壳人打交道的话,今天做得太绝也不好。”
吕瑛:“有什么不好做绝的?他们对你下死手,你就该借我的势灭他们全堡,这样大家才晓得你不能招惹。”
秋瑜嘴角一抽,哪有建议别人用一堡人头震慑宵小的?
但他也没劝,因为秋瑜知道这会儿瑛瑛在气头上,劝也不好使,要知道此时可是申时末,平时到了这时段,瑛瑛已经下班了……他现在肯定耐性无限接近零。
等小朋友自己冷静下来就没事了吧。
果然,过了一阵,吕瑛的火气就下去了,他还拿出一坛在闵福道买的腌菜,要秋瑜去下面条,再给他下个荷包蛋。
飞雨咿咿呀呀唱起一支新学的戏,用的是闽语调子,唱的故事是妈祖娘娘斗鱼妖,雨神庙里也供了妈祖,海边的雨神、妈祖双担更是极多,于是庙中没被隔离的人也都凑了过来,一齐听飞雨唱戏。
在飞雨唱到“今日令尔退潮,护我子民安康”时,一个叫乌鸦的汉子就抱着女儿笑着叫了一声“好!”庙宇内无数人跟着鼓掌叫好,飞雨落落大方,歌声越发动情。
吕家军过来时带了粮食,里面也包括鸡蛋,秋瑜一口气煎了五十个荷包蛋,加猪油煮了三大锅面,找姜平、岚山端过来。
姜平见他用蛋如此大方,没说什么,只拍拍他的肩膀:“这段日子辛苦了。”
秋瑜摇头:“你们才是辛苦,跑了那么多地方,很累吧?”
岚山抢话道:“和孙少爷一起出海怎么会累?我们是去通知台风何时到来的,闵福道那边的官都待我们客客气气,入港时连泊位的租金都不收,走的时候有人送金银,弯珑岛没那么富,也送了我们一千多个鸡蛋,说是供给孙少爷的。”
原来这些鸡蛋是弯珑岛的岛民送的。
待端了面到雨神庙正殿,秋瑜就看到吕瑛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小手指敲着膝盖。
然后秋瑜就想起一件事来,秦湛瑛虽然被称为武宗,在后世人的印象里是“性情暴躁的军事天才”、“屠夫型马上皇帝”,但从他原本的庙号是“世宗”就可知在那些正经记录史实的史官眼里,瑛哥是文武双全型的。
秦湛瑛重视文治,也鼓励臣子著书,甚至有野史说他喜欢看戏剧,有时微服私访民间,会和戏班子交流,赠金给写话本子、戏本子的书生,甚至有谣言说他和某名角有一腿咳咳。
瑛瑛的确喜欢乐子,他会和秋瑜唱“假烟假酒假朋友”、一起说相声,更有飞雨小姐姐培养他对戏曲的爱好。
音乐是最原始的精神抚慰剂,而戏曲来自民间,是音乐与故事的结合,即便不是阳春白雪,可老百姓喜欢看,这是属于百姓的艺术。
而吕瑛可是身怀SSR级艺术细胞,他能欣赏百姓的艺术是很正常的吧?
飞雨唱累了,那叫乌鸦的汉子又出去耍杂戏,吕瑛也喜欢看。
有时秋瑜也挺理解为何忠于永康帝的臣子那么多,尤其是一些出身贫寒的官员,对秦湛瑛几乎是死忠。
打个比方,某人是封建时代的一个底层出身好不容易搏出来的官吏,虽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挤进了官僚团体,却还是有些下里巴人的习惯改不了,因而被同僚排挤和看不起。
就在此时,一个出身尊贵到极点、天生神异、文治武功点满的君王看到了这位官吏的才华,将他提拔起来,鼓励他好好干,干得好给加工资,如果官吏太拼命还会关心他的身体,等官吏放了假,偷偷避开同僚去看民间小戏时,就看到自己敬仰的君王站在人群中。
这位君王用人不看出身,对艺术不分高低贵贱都能欣赏,下里巴人的乡村调也能跟着哼,他不鄙视底层出身的人,甚至能和他们吃一锅面条,对他们和对那些王公贵族差不多,谁有能力他用谁。
秋瑜:我要是古人,我也觉得这是天降圣君。
秦湛瑛的魅力是通过那些被篡改的史书的边边角角也能感受到的,秋瑜上辈子为了参加“哪个武宗更强”的辩论赛研究过这位君王,就觉得瑛哥真是挺好一人。
飞云搬了小桌过来,秋瑜给吕瑛夹了面,舀面汤时刻意将汤表层的葱花捞了大半倒吕瑛碗里。
瑛瑛口味重,爱葱姜蒜和辣椒的味儿,这种切得碎碎的葱花搭配酱油、猪油,香气浓得很,是他的最爱。
吕瑛接过面碗,先喝了一口汤,就对秋瑜笑得眉眼弯弯,可爱得不得了!
秋瑜也端了一碗面坐在他边上,听到孩子含含糊糊地说:“瑜哥哥,我要蒜。”
“好,给你扒。”
这孩子的饮食习惯也挺亲民的,他一叫哥,秋瑜就心甘情愿地给他做扒蒜小哥。
正所谓一口面一口蒜,给个神仙都不换,秋瑜和吕瑛一起瞌生蒜,也不怕一口味儿熏人,反正他们离彼此最近,要熏也是先熏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