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进焦家的人都被恶心吐了。
吕晓璇一边接收财产一边查焦家案底,查到最后差点不耐烦将这一窝全部送柴堆里烧了,但节操和道德感还是让她硬着头皮一个一个案子的翻,一个一个的派人去审,等终于可以把焦家罪犯拉去法场集体行刑时,被她拉过来干活的钱阿全都有了解脱感。
查这一家实在是太令正常人煎熬了。
到最后,整个焦家唯一算得上完全清白,没有凌虐欺负过任何人的,竟是只有一对母子。
其中母亲焦芽是焦家老太爷的女儿,生得娇艳动人,被父亲和兄弟困在家里也没有嫁人,生了三个孩子,第一胎是一对连体婴,被烧了,第二胎是傻子,也埋了,第三个除了脾气坏些,时常生病,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才被作为焦家老太爷的幼子留了下来,对外声称是焦芽的幼弟,今年不过七岁,叫焦哲。
这对母子在审讯时对焦家罪恶知无不言,帮吕晓璇理清了许多案件脉络,因此被允许拿了一千两的银票,待事了便能随她回琼崖岛,其他人则都是要被砍的。
行刑那一天,焦芽搂着焦哲站在阳光下,身前身后都是人,全城许多百姓都挤在法场周围,随着一颗颗头颅落地,血液高高溅起,他们齐声欢呼起来。
焦哲露出畅快的笑,拍拍焦芽的手:“姐姐,他们终于死了。”
焦芽冷冷道:“是啊,总算死了个干净。”
待和承安帝通完信,吕晓璇安置好闵福道驻军的军士,带着胜利回家时,她本以为自己会在港口得到欢呼和家人的迎接,结果才入港,就看到老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回到家门口,发现自家挂了白幡。
吕晓璇第一个反应是:秋瑜走以后剩下个壳子是打算在吕家出丧吗?他不是要假装出海几年,然后再给自己立个海难去世的人设吗?
她对秋瑜在自家出丧倒是没有意见啦,毕竟大家是一起穿越的交情,认识这么多年了,秋瑜就是要在他们家成亲生娃,吕晓璇都愿意给他做傧相,不过这个吕家出丧的待遇放泽国也算国葬了,不晓得鳅鱼崽生前攒的功绩够不够这么风光一场。
还有秋瑜的爹知道儿子死后会不会太过悲痛导致生病。
可谁知进了家门吧,她先看到秋知满脸哀痛地在送丧仪,看到吕晓璇过来,秋知还迎过来,和她说:“皇太孙殿下,您要节哀顺变啊,我儿子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先回家给他下碗面去,走了啊,哭灵时必定再来。”
吕晓璇:???
吕瑛背着荆棘条走过来,满脸不安地看着她,似是等她很久了。
这一看就知道是闯了祸,而且是那种不能捧着小脸蛋配合妈妈舞个flower就能算了的祸。
小孩咪呜着:“娘,对不起。”
吕晓璇眨了眨眼,抬手让准备跪下去负荆请罪的儿子起来:“先别忙着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家谁死了?”
吕瑛将她拉到偏远,屏退众人,小声说道:“没、没人死,就是送秋瑜走的时候出了意外,秋瑜没走成,外祖父走了。”
吕晓璇情绪稳定,冷静道:“所以呢?怎么出的意外。”
吕瑛将发生的事都说了,叙事清楚,口齿清晰,无遗漏之处,也没有推卸责任,反而很乖巧主动地表示自己有错,责任很大,然后颤巍巍举起荆条,请娘下手。
吕晓璇将条子一扔,提着吕瑛进屋。
噼里啪啦。
等吕瑛捂着屁屁,泪眼汪汪、一瘸一拐地出屋子时,吕晓璇活动着手腕,将发红的手掌搓了搓。
“你外公走了也有几天了,到底是皇太子,葬礼该隆重办,通知了你太公公没有?”
吕瑛:“通知了。”
吕晓璇:“那行,我这就过去陪我娘说话,她现在肯定很难过,而你,”她指着儿子的脸蛋,使劲戳了戳,“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这场白事你得给我办好了。”
吕瑛麻溜得滚蛋了。
吕晓璇双手叉腰,仰头望天,半晌,她嘴角抽搐着。
“这都什么事啊,小鬼子真是不得好死。”
1323年年底,泽国皇太子吕房在对抗倭人是不幸去世,享年六十三岁,谥靖懿皇太子。
这是一个对正常人来说算得上高寿、对吕家人来说绝对英年早逝的年纪,吕空来给儿子“奔丧”的时候都无比哀伤,因为他儿子原本起码还能再干三十年的活的,现在好了,得孙女直接上了。
不过因为吕空从吕瑛口中知道了吕房离开的真相,所以他也不怎么悲伤得起来,只觉得小儿子倒霉,霉到让老父亲心生怜爱。
他叹气道:“这孩子,这辈子也没来得及和妻子一起多出海玩玩,就要去下一世了,阳盛子,你帮我看看,我和他还有亲缘吗?”
阳盛子头也不抬地回道:“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知道您是生生世世都亲缘丰厚的人。”
吕空沉默一阵,点头:“也好,若真有……来世,我会多疼他一些,多疼他们一些。”
气势威严而嚣野的银发男子转身,看着窗外,目光悠远,许是日光太刺眼,他用手掌捂住了眼睛。
吕瑛白事办得不错,把外祖父的葬礼搞得风风光光,由于吕房庇护琼崖岛好几代子民,他出丧那天,百姓们自发涌到大街上,簇拥着吕房的棺木。
有些曾被吕房从海盗手下救过的老人泪盈于眶,悲呼着。
“皇太子啊,老天不长眼啊。”
“老爷,一路走好啊。”
“吕老爷,一路好走,到雨神爷爷身边过好日子吧。”
雨神庙中也有人为吕房立了牌位,还有人直接为他塑像,将他供了起来。
沿海有许多神仙本就是有了功绩后才被奉为神仙,妈祖如此,如今的吕房也是如此,他守护这座岛这么多年,大家都记他的好。
吕瑛穿白色的孝服,头上绑着白色布条,跟在捧着牌位的母亲身后,扶着棺木走着,听到子民们的呼声,才第一次生出悲切来。
外祖父虽然应是活在了七百年后,可他的确是离开他们了呀。
他在那儿过得好吗?
他突然好想外祖父。
外祖父为人刚正,实则很是宽仁,是吕瑛成长阶段对他影响最深的男性长辈,在他身上,吕瑛学会了担当,也懂了自己背负着什么,九幽也是外祖父送的礼物,他第一次下海游泳、驾船出海,都是外祖父教的。
孩子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沐跃按住他的肩膀,温柔地捏了捏。
“海飞奴,没事的,婆婆也好想他,但是没关系,我们终将重逢,到时候我们可以再一起玩。”
吕瑛看着外祖母,抽泣着问:“那重逢之前了,还有那么多年,该怎么熬呢?”
沐跃温和道:“不用熬,享用人生即可。”
她这一生经历过吐蕃的多方势力争斗,下了吐蕃高原后又亲眼看见了南禹建立前黎民受难,体验过乱世,曾出海远航,一颗心比许多人以为的还要坚韧得多。
只是分离罢了,她不怕。
吕瑛知道外祖母不怪他,可他却在这一刻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自责,还有深深的悔恨和愧疚。
沐跃招招手,一个高大少年走过来,轻轻搀扶住吕瑛。
吕房对秋瑜也照顾颇多,因此秋瑜也为吕房穿上了孝服,跟在出丧的队伍中。
秋瑜想对吕瑛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扶着吕瑛走完了全程,又随父亲一起离开。
吕房最终葬在了七星岭的吕家祖墓中,吕瑛将一副偷偷画了许久的全家福放入其中,画上有吕空,还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夫人以及四个和吕房相貌很是相似的男女,还有沐跃、吕晓璇、吕瑛。
吕瑛没见过外祖父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因此画的时候不停地问吕空,吕空画技也好,闲着没事和吕晓璇学过素描,最后干脆和吕瑛一起画这幅画,出来的成品让老人凝望许久,又自己临摹一副,以后进棺材了也要带着。
这一年的年末,吕瑛没有去找秋瑜一起抢头香,秋瑜只好独自去抢。
这一年,已繁华数年的琼崖岛的年节出乎意料的冷清,大家都自发放弃了庆祝,有些老人甚至主动吃素,要吃满三个月,一些戏台子也将戏换成了《吕氏英雄录》。
还有些人则去了雨神庙,在吕房像前的香炉中放了一炷香。
秋瑜家里也冷冷清清,他婉拒了父亲要回湖广道老家和大伯二伯以及堂兄弟姐妹一起过年的打算,秋知干脆也不走了,派人送了年节礼回家,陪儿子在院子里吃粥火锅,又点了小小的烟火。
好歹也是个化学成绩不错的现代人,秋瑜高考时理科分数也是全市前十名,而古代本就有烟火的技术,经过研究,这小小的烟火点燃,喷射出的火花有浅红的光泽,像是跳舞的枫叶。
秋瑜蹲着看了一阵,转头看着也蹲着、但比自己瘦小很多的父亲。
秋知是自家兄弟里最矮最瘦小的,连十三岁的吕瑛都快比他高了,听说是秋家老太君生养他的时候年纪大了,导致他有点先天不足,好在脑瓜子机灵,走了仕途,混得倒是同辈兄弟里最好的。
秋瑜低声说:“爹,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我一定活得很久,我会给你养老送终,你走了以后把你和娘葬一块。”
秋知:“爹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石掌门你都接家里奉养着,怎么突然说这个?”
秋瑜摇了摇头,笑道:“没,就是觉着如果我哪天出海远航了,最惦记的也是你。”
秋知:“嗨,说得你出门时爹不惦记你似的。”
两父子对视一笑,一起拿着可以用手提着的烟花棒去隔壁找石掌门玩,进门就看到石掌门在舞剑,虽已逐渐神志混乱,可石掌门的剑舞却潇洒自然,有本真之意,见了秋家父子带过来的烟花棒,石掌门又像孩子一样欢呼起来。
老掌门一把搂过秋瑜,开心道:“哥哥,外头不打仗啦?我在练武,等我武功大成,我陪你们一起打鞑子!”
他又对秋知说:“叔叔,快来,我这有果子吃。”
他已认不清人,以为自己回到了南禹未建立的战乱时代,秋知上前和他交流着。
秋瑜眼眶一热,陪着两位长辈一起守岁,吃了素饺,又收了红包。
他想,古代的年夜也是温暖的,因为家人们在,而战乱被彻底终结的曙光,就在离他不远的琼崖岛上。
在这里,他也是有归处的。
至于回家……嗨,等来世吧。
只是不知道瑛瑛这个年过得如何了。
惦记着这个才失去外祖父的孩子,秋瑜想了想,翻出纸来裁剪成长宽40cm的大小,在上面写字作画,待墨迹干透,装配到画轴上,便将之一卷,和老爹打了招呼,带着画轴一起上了去琼崖岛的船。
【小剧场】:
吕房的父母都是很生猛的人,两口子从抗日一路打到朝鲜,打满全场。
吕爸爸是天生神力,力气大,近战强,吕妈妈则是神一样的狙击手。
吕房的哥哥姐姐也都是不甘示弱,老大老二能扛得动枪后跟着爹妈一起去朝鲜,大哥断了条胳膊,去了钢铁厂工作,因为文化底子好,改良了生产工艺,在大学里还兼职了份教职,二姐语言天赋逆天,又擅长乔装打扮,甚至扮男人老人小孩都一把好手,被吸纳去了隐秘战线搞情报,吕家爹妈则都在军队里工作,吕房还有个叫吕荷的堂姐,常常不知去向,只知道是在大学里搞科研(在戈壁滩里打算盘)。
吕房和三哥四姐因为出生较晚,没赶上去战场的时候,后来参加高考,三哥四姐一个学建筑,一个学农,而轻松适应简体字后被数学物理折磨得找不着北的吕房倔劲一犯,决定进数学系。此时还没人告诉他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有远在戈壁滩的吕荷发来贺电,建议他要不辅修个物理(这样小伙子毕业后就能立刻来给堂姐帮忙了)。
老吕家天生发量充足,吕房勇敢接收挑战。
此时一位化学、医学双修的沐姓靓女已经踏上了去戈壁滩的路。
吕瑛这一年新年很是冷清,家里的仆从都不怎么敢闹。
其实外祖母、娘和太公公心情都还可以,守岁时还一边聊天一边打着麻将,旁边桌子上还搁着吕房的牌位和一个香炉。
虽然有的人在三缺一时没法过来了,但他永远活在大家的心里。
吕瑛就是长辈们现在三缺一时凑数的那个人,不过他很快就因为赢太多被赶下牌桌,看着雪临一撩衣摆坐了上去。
就连他赢的那点碎银子,都被吕晓璇随手抓走:“你钱那么多,这点银子就不要和妈妈计较了嘛,去去,小孩子和兔子一起玩去。”
吕瑛被赶去陪狗玩,他搂着八岁的老细犬,落寞道:“人呐,就是不能太聪明,连打牌都百战百胜,现在都没人陪我玩了。”
他牵着狗去后花园,并嘱咐下人备几个果盘来,他只自己吃素,不拘着狗,兔子还有骨头棒子啃,看这狗的牙口,还有几年好活的。
自从心脉好了一点,又有从雪临、雪樟那里坑来的深厚内力,吕瑛抗寒的能耐总算强了一点,总算不用担心去南禹的时候熬不过冬日。
守孝时不好有丝竹乐声,不好享乐,吕瑛就让人放下亭子的布帘,铺了羊毛毯,坐在上面搂着狗看书。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是会听到哒哒的石子声。
就在此时,兔子汪了一声,起身,吧嗒吧嗒的朝外跑去,吕瑛疑惑,好奇兔子的反应,也跟了过去。
在已经扩建得如同小皇宫的吕家大宅中,有各式长廊、深巷,吕瑛追着跑了一阵,最后竟是到了后门。
看守此地的护卫们见了他来,都连忙下跪行礼,吕瑛让他们起身,走到门前,兔子以在门前走来走去,尾巴摇得能看见残影。
吕瑛心中一动,将门打开,兔子就扑出去,与一只胖得和球似的橘猫玩到一块,而秋瑜背着个猫包、抱着书卷站在路边,见他来了,连忙凑过来。
见了他,吕瑛说:“你们都退下。”
护卫们便都退了。
吕瑛又要和秋瑜说话,就见秋瑜比了个嘘的动作,打着手语。
“最近几天吹了风,有点刀片嗓。”
在吕瑛不解的目光中,高大少年打开一卷画轴。
画上有一个大香炉,里面插了高高粗粗的香,还有一个小人。
【今年又抢到了妈祖头香,你的鳅鱼哥无愧两广头香战士之名。】
吕瑛忍不住一笑。
秋瑜见他笑了,又打开一个画轴。
【我向妈祖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你我身体健康。】
【愿妈祖娘娘今年也一如既往的爱他的干儿子瑛瑛,顺便保佑她干儿子的好朋友。】
吕瑛抱胸站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又一卷画轴展开。
【于我而言,回家后不能见到你的遗憾,与留在这里的遗憾相等。】
【即使有幸回家,我也会想在未来继续见到你,你在家里看书,我来看你,手里还提着一只橘猫。】
吕瑛的目光柔和下来,就像冰在春日化作水,即使春日还未到来。
他安静看着他。
【所以留在这里也不坏,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秋瑜将最后一条横幅展开。
【当百年以后你我化为泥土,我们留下的历史流向后世,也是另一种回家的方式。】
画轴开完了,吕瑛没有说话,直到秋瑜用手语问他。
“最近过得还好吗?”
看吕瑛穿着素净的白衣,而且在过年胖三斤的时候依然清瘦,秋瑜就很担心这个小朋友守孝守得亏待了自己。
吕瑛轻轻回道:“华夫人的药膳做得很好,近几日请平安脉时,她也夸我气色不错。”
秋瑜仔细看了看。
“是挺有精神的,那过年时有好好休息玩乐吗?你不会这时候还在加班吧?”
吕瑛摇头:“没有,之前才打完一场大仗,打了新的地盘,还办了外祖父的葬礼,我们都想趁年节好好休息,玩乐的话,家里有打麻将,只是不许我玩,嫌我赢太多了。”
秋瑜忍俊不禁。
吕瑛打牌之所以百战百胜,不仅是因为算力强,脑瓜子转得快,还因为擅长察言观色,又对自家人的情绪体察入微,导致长辈们想打什么牌、想不想碰、想不想杠、想不想和,他都能一猜一个准,和这种天生的雀圣打牌,除非作弊,否则是绝对赢不了的。
吕瑛靠着门板:“但我之后还是要回他们身边看着,因为这许是我们家最后一个团圆的年节了,太公公说年后就要传位给娘,然后他会出海,去海外寻找失踪多年的兄弟,找不到活人,能找到后人或者一星半点消息也好。”
“空师傅年纪也大了,想退休养老也是正常的。”
吕瑛:“到时候我会受封太子,下半年又要会去南禹。”
“我会陪你。”
他蹲在地上,将画轴一个个卷好,夹着,将胖子留给兔子,和吕瑛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吕瑛倚在门上,看着他的背影。
“喂!”
秋瑜抬手一接,一锭银子落在手中,上面印了小鸽子。
吕瑛:“恭喜发财。”
秋瑜回头,对他拱手一礼。
“谢咯,你也恭喜发财,明天在七星观搞烧烤,给你烤茄子吃,你记得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吕瑛俯身抱起橘猫,带着狗往回走,就看到吕晓璇靠墙站着,双手抱胸,神情微妙,说不上高兴,但也没有生气,似乎有点复杂,是吕瑛都分析不出来的复杂。
吕晓璇:“瑛瑛,原本呢,你太公公是想趁着你去南禹之前给你定一门亲事,不是说真的要你娶人家,主要是不想你的婚姻被那边给握住,省得有什么脑子不清楚的人家缠过来,会很麻烦,所以我们是打算找个有不婚打算的姑娘顶一下找个位置。”
相应的,这边会确保这姑娘一生无忧,甚至是帮她假死再安排个清白身份,然后给她政治资本都可以。
吕瑛:“我明白,但没必要。”
吕晓璇:“所以我回绝了,而且你接下来要守孝三年,短期内没人能拿你的婚事搞事了,还有,咱们泽国这边的规矩是守孝三年期间只用吃三个月的素,不耽误做官考试,也不耽误公务交际,只要不搬个戏台子在家里闹,不行淫乐,不嫁娶,就没有关系。”
吕瑛:“我知道啊,这规矩是我带人一起定的。”
吕晓璇走到他身边揉了揉脸蛋:“那就回去吃粥火锅,你太公公、外祖母和雪临婆婆在桌上算牌算得打了起来,你太公公一拳把承重墙打塌了,他们只好去另一个院子吃夜宵。”
这群老人家是真的输不起。
新年前几日,吕瑛都没有出门,只是在家抄经,他不信神,对佛门道门态度都一般般,但当初琼崖岛要求宗教也交税时,道门那边比佛门识趣了一点,所以如今要抄经书时,他就偏了道经。
正好经书抄好了,要去七星观供上。
吕瑛和家里打了招呼,带了护卫,骑马去了城外,又自己踩石阶一路爬了上去。
七星观的道童对他也很熟悉,一见了面,便引着他去供经,吕瑛捐了香油钱,往后院走,才闻到一些药圃传来的药香,就听到秋瑜和阳盛子在说话,他的嗓音果然很沙哑。
“这儿要是种一棵桂树就不错,后世就有,你要不来一棵。”
阳盛子说:“既是树还没种下,说明缘分未到,不强求。”
吕瑛走进去,就看到一片烛光,阳盛子看到他,立时就走了,只有秋瑜蹲在院子中间,守着个小煤炉,往铁丝做的烧烤板上放切好的茄子、黄瓜,又拿勺子往上面撒蒜蓉辣酱。
“还是你们琼崖岛好,香料找起来更方便,辣椒多得是,只有在你们这吃烧烤才地道,来,这是清补凉,吃了解辣的。”
小煤炉上的茶壶正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奶茶的清香从里面飘出来。
吕瑛坐到他旁边的小板凳上:“你嗓子好点了吗?”
秋瑜:“连灌两瓶川贝枇杷膏,血糖都快爆了,才好了点,起码说话没那么痛了。”
吕瑛好奇地看着周围:“你这是点了多少蜡烛啊?”
一点点烛光跳跃着,为周遭一切染上柔柔的光晕,将他们包围起来,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秋瑜:“一千根,你现在还怪自己吗?”
他没说吕瑛怪自己的原因,但吕瑛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吕瑛:“有一点,总觉得外祖父怪冤的,本来是陪着我出海一趟,顺带瞧个稀罕,结果被坑到了几百年后,老婆看不到了,女儿也看不到。”
秋瑜:“外孙也看不到了,他肯定会舍不得你们。”
他指着天上:“这世上能跨越时间的东西不多,你的三宝和南海龙脉结合起来可以做到,光也可以。”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天上那些闪烁着的星光,都是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从几百年前甚至是几千年前过来的?”
吕瑛双手托腮:“光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
秋瑜理所当然:“那是,光可厉害了,它们能带来那些星星的位置、坐标和信息,也可以……把你的思念带过去,如果不知道怎么向外公道歉的话,你可以先把话说给星星听,也许几百年后,他就听到了。”
吕瑛轻笑一声:“你肯定是在哄我,不过且试一次。”
少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对星星许下心愿,在心里把思念和歉意都说了。
等他再睁开眼睛,秋瑜将手里的茄子递过去:“现在吃吧,我给你吹个曲儿,你不能参与娱乐活动,听我吹个笛子总可以吧。”
秋瑜摸出个陶笛,吹起他唯一会的陶笛曲,《故乡的原风景》。
悠长的笛声中,吕瑛望着他的脸,将板凳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人靠在了一处。
金虹珠在年后抵达了琼崖岛。
在进入才用水泥修筑翻新过一遍的琼山港时,她就感叹:“我是来到了这个时代的世界岛了啊。”
到底是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大的,金虹珠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儿有自己的同类,且这位同类的地位很高,已经到了能影响此地决策者的地步。
联想起当初看流星雨穿越时,边上还有不少人,金虹珠就一阵安心。
这世上不是只有她和那个棒子穿越者真是太好了,即使穿越了,金虹珠心里还是有一股优越感,并坚信只有瓷家穿越者才能引导世界往更好的方向走……他们好歹是社会主义熏陶过,课本里有政治这个科目的人。
琼山港作为当前世界上最富的海港之一,有着令在朝鲜蹲了九年的金虹珠都惊叹的繁华。
人群川流不息,无数力士喊着号子在甲板与港口上穿梭,有披甲的军士手执武器、踩着一致的步伐在巡逻,治安维持得相当不错,时不时还能看到白肤、黑肤的洋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