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 by云雨无凭

作者:云雨无凭  录入:08-12

他早已经绝望透顶了,决定不再回头了。他还是有些恨徐嘉乐,这种恨和爱并不冲突。
他说:“你不要抱着我,放开我。”
这一晚,丁邱闻一共没睡几个小时,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坐在床上抠药片,就着冰凉的水咽下去,后来,他终于睡着了,睡得很深,什么梦都没做。
上午的候车室里,座位的左边是人,右边也是人。
携带着单薄行李的丁邱闻,又看了一眼时间,再剩不到一小时,火车就要启程了,从首都北京开往乌鲁木齐,这趟旅程没有归途,随着列车远去,一切的爱恨纠缠将全被留在原地,最终消陨。
丁邱闻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视线穿过空气,没有落点,他对四周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将咬了两口的三明治拿在手上,打开杯子喝了一口水。
我在候车了,嘉乐,没想过这么快就离开北京,就像没想过来北京会顺利地联系到你一样,我孤独地过了十几年,并且还将继续孤独下去,和你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的回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子有点小,但人很真诚,我不是你,所以不能完全与你感同身受,我知道你的生活也很难,甚至比我更难,你所纠结的事,是大多数人都会纠结的,而面面俱到只是理想的状态,你有所舍弃也很正常。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我也想清楚了,要往前走了,你也往前走吧——丁邱闻在手机上敲下了一条很长的消息,他知道,他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然而,已经没有全都说出来的必要了,他点击了“发送”,然后,将手机收回了衣服口袋里。
急诊大楼前人来人往,救护车驶入院子,一次常规而紧急的抢救开始,徐嘉乐和同事推着病人奔跑在大楼一层的走廊里,进抢救室,判断生命体征,建立静脉通道……
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
抢救室里一片哗然,当紧绷着神经的徐嘉乐再次抬头,就看见一位医生被一个高个子的、表情凶恶的男人掐着脖子,男人的手里举着一把锋利的厨刀,刀刃悬在医生的头顶,被她那双细瘦的胳膊抵抗,有随时落下来的风险。
一时间,病人以及家属惊呼,医生以及护士无措,有人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有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徐嘉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哎!你放下刀!”
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情绪而变得高亢又嘶哑,他所做的一切动作都失去了计划,手脚比脑子抢先一步,徐嘉乐冲上去,用胳膊勒住了男人的脖子,用另一只手去夺刀。
更多的人在惊呼,更多的人冲了过来,男人很快被制服了,带了血的刀落在旁边的地板上,徐嘉乐用左手捂住了他自己的下臂,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他面无表情,往抢救室的里间走去,护士刘岚跟在他旁边,说:“走走走,冲一下,先止血。”
徐嘉乐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吓死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疼,我还在想刚才。”
刘岚说:“我也吓死了,疯了都,急诊每天都干的什么活儿啊,我这心脏。”
徐嘉乐坐下了,挪开了另一只手,下臂处的伤口不浅不深,刘岚戴上手套,一边熟练地止血消毒,一边说:“你这个得缝针啊,我给你喊个人过来,你这是工伤了。”
“找个技术好的。”徐嘉乐说。
TBC.

第71章 离去的歌-02
徐嘉乐手臂上的伤口仍旧像是一张微抿的嘴,附近的血液几乎流尽,平时爱笑的邢医生来给徐嘉乐缝针,板着脸,严肃到没有几句话。
徐嘉乐问他:“于医生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事,在休息,说待会儿过来看看你,”邢医生用衣袖推了推眼镜,说,“那个患者你不知道,那天晚上送进来就没有心跳了,于医生收的他,救了五十分钟,人还是走了,今天动刀的那个是他儿子。”
“于医生肯定被吓到了,我都被吓到了。”徐嘉乐说。
邢医生说:“幸亏你眼疾手快,于医生那么瘦小的人,我们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我一抬头,正好看见了。”
到这里,徐嘉乐极速的心跳逐渐变得正常,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手臂正被局部麻醉着,所以,缝针没有什么显著的痛感,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说:“邢医生——”
“怎么了?不舒服吗?”
“想让刘岚帮我拿一下手机,我有点要紧事。”
一分钟之后,徐嘉乐拿到了手机,自然而然地,他看到了丁邱闻半小时之前发来的短消息。徐嘉乐可怜的右手正垂在操作台的边缘,来不及斟酌言语,他用左手打字,写道:我在院里受伤了,正在缝针,才看到你的消息。
徐嘉乐是有私心的,他只能在心里暗自承认,他知道自己在下最后的赌注,他希望丁邱闻能因为他受了伤而留下,因为他受了伤而原谅他。
他又补充道:于医生遇上医闹了,我上去抢他的刀,结果他砍我胳膊上了。
过去了漫长的两分钟,徐嘉乐终于收到丁邱闻的回复,他问:很严重吗?
你工作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小心一点,平时又没有人在你身边。
哥,会小心的。
检票的队伍从很长变成很短,丁邱闻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放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因为徐嘉乐受伤的消息,丁邱闻几天以来第一次有了留下来的念头,他很焦急,手心里出了很多冷汗。
他将递出去的车票夺了回来,看着检票员,说:“对,对不起,我不走了。”
他转身就往候车厅的出口走去,将揉成一团的车票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他站在站前广场上给徐嘉乐拨电话,号码还没翻到,他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流眼泪,他着急得跺脚,接通了电话却说不出话,只能听到徐嘉乐在那端说:“哥,哥你说话,说话啊,丁邱闻……”
“你怎么样?”丁邱闻做不了什么,他抑制不住地哽咽,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
“我还好,别哭啊,哭什么。”
显然,忽然爆发的情绪不能悬崖勒马了,丁邱闻知道自己不仅仅因为担忧徐嘉乐而哭,他在纠结,也在懊恼,他接下去说不出一句话,哭到扶着行李箱蹲了下去,他像是一个被大人遗忘在这里的孩子,一时间失去了做决定的能力,他没有远去,又怯于奔赴。
那辆去往乌鲁木齐的列车马上就要启程,丁邱闻没有上车。
徐嘉乐打到了在医院门外遇到的第一辆出租车,他的外衣里边穿着工作服,左手的指缝里还有没有清理彻底的血迹,他在出租车上大口地喘气,告诉司机他要去哪里。
他右侧的衣袖被剪去了一半,暴露着包裹了纱布的下臂。任由丁邱闻打来十多个电话,他都是拒接的。
刚才的那次通话,徐嘉乐最后只留给丁邱闻一句——“就在那里等我,我过来”。
北京真正的春天来了,国槐嫩翠,清风拂面,城市从中年重回少年,徐嘉乐接电话,说:“喂。”
“嘉乐,你干嘛去了,给你吊点儿消炎药,满楼都找不着你,连厕所都找了,”是刘岚,她说,“护士长他们待会儿还要来看你呢,你快回来。”
“我真的有事,我完了跟领导说,我手都这样了,也干不了活。”
“什么事这么着急?人生大事啊?”
“也算吧。”
“那……行吧,你自己找领导解决,你手注意点儿啊。”
“嗯。”
“挂了。”
“嗯,拜拜。”
徐嘉乐看向车窗外树木的枝梢、楼群的倒影,他因为失血而头晕,却觉得亢奋,他的心脏在不断地狂跳,即使他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好事还是坏事,但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他不能再让丁邱闻伤心了。
站前广场,徐嘉乐把丁邱闻揽进了怀抱里,仓促呼吸着的这一瞬间,他才感受到手臂上几公分长的、跳动着的疼痛,他说:“不哭了,对不起,我来得迟了,对不起。”
而此刻,丁邱闻将脸颊贴在徐嘉乐的肩膀上,他紧闭着眼睛,将无措的双手扶上徐嘉乐的身体,他已经没办法理智地做出反应,只能再次放弃变成一个冷漠的人,软弱地栖息在徐嘉乐的怀抱里。
丁邱闻说:“怎么会这么巧,要是你迟一点告诉我,我就上火车了。”
“你是为了我才不上车的?”
“我还能为了谁,”丁邱闻还是有那么一点后悔,因为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他们之间怎样的关系,他很煎熬,自暴自弃,说,“现在我什么筹码都没有了,我也走不掉了。”
徐嘉乐松开了手臂,在很近的地方看着他,擦去他的眼泪,不顾及广场上众多来来往往的人,吻了他。
是很迅速的一个吻,丁邱闻在第一秒钟反应过来,在下个半秒躲避,他用双手托起徐嘉乐的胳膊,问:“怎么办?”
“没事儿,已经缝针了,平时见得多了,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小伤。”
“我害怕,徐嘉乐,我害怕,”丁邱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湿纸巾,擦着徐嘉乐左手上的血迹,他看向他的眼睛,说,“我现在什么都承受不起了,你要凡事小心。”
“我会小心。”
“我还是在北京。”丁邱闻在想,那列火车已经启程了,而自己还在北京。
“我认命,”他又说,“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TBC.

第72章 离去的歌-03
行李箱敞开在卧室地板上,到了第三天才变空,丁邱闻进门的第一件事是帮徐嘉乐脱掉外衣,他看着他手上的泛着淡青色的针洞,说:“要是多按一会儿就好了,都淤青了。”
“没事,也就消消炎,我已经快要好了。”
丁邱闻比徐嘉乐更加小心翼翼,他白天陪他在医院输液,下午回来还要买菜做饭。丁邱闻去厨房忙碌,燃气灶上很快炖上了砂锅粥,加海参和干贝,他连倒水都要代劳,看到徐嘉乐举起了热水壶,连忙说:“你放下,我来弄。”
“我有手,”徐嘉乐说,“倒水还是行的。”
丁邱闻沉默,他走过来,把热水壶接了过去,两人之间有短时间内培养的默契,却仍旧有残余的冷战的气氛,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解开的心结。他们其中没有一位神人,所以,这样的状况实际上是有些棘手的,徐嘉乐端起杯子试了一下温度,水很烫,他又将杯子放下了。
丁邱闻从冰箱里拿了瓶装水,拧开瓶盖,说:“渴了吧?掺着喝刚好。”
“你别这么着急。”徐嘉乐不想任由他忙碌,他想跟他好好地聊聊。
丁邱闻这才抬起眼睛,他把杯子递上去,对徐嘉乐说“喝吧”,他的眼神传递出许多的信息,譬如——他也有许多想说的,他也想听徐嘉乐说。
徐嘉乐喝了几口温水。
“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这种话,”徐嘉乐抬起没受伤的胳膊,用手摸了摸脖子的侧面,他说,“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就接过吻了,现在什么都发生过了,前些天吵架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希望你早点忘掉。”
“我在做饭,”丁邱闻打算摘下身上的围裙,因为紧张,他的牙齿紧紧合在一起,他偷偷猛吸一口气,说,“我去看看锅里。”
徐嘉乐却抓住了他右边的手腕,看着他,问:“你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想听,但是,现在很不是时候,我在做饭。”
“没关系。”
“有关系啊,我不管你要说什么,咱们总不能……再说了,在医院待了三天,灰头土脸的,”丁邱闻皱了皱鼻子,低声说,“我先去看看锅里,有什么话,咱们找个适合的时间再说。”
“好。”
徐嘉乐松开了手,丁邱闻顺利地逃开,他在厨房掀开砂锅的盖子,用勺子搅动还没有完全炖好的海鲜粥;医生说过了,徐嘉乐应该补充营养,多吃蛋白质,这样伤口将愈合得更快。
丁邱闻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他又做了两道清淡小菜,蒸了几个带馅的紫薯馒头,徐嘉乐在饭桌上说:“考拉很喜欢吃紫薯。”
“那你下次接他过来,我给他蒸,”丁邱闻说,“这个甜甜的,他肯定很喜欢。”
徐嘉乐咬了一口馒头,点着头,说:“嗯,好吃。”
“喝粥。”
“好。”
“来,我给你加点肉丝,”丁邱闻知道徐嘉乐有很多心事,可又具体猜不到他想要说什么,他卷着袖子,照顾他用不够便利的左手吃饭,又说,“吃完了给你洗个澡。”
随后,丁邱闻不得不说:“洗澡的时候,我帮你。”
徐嘉乐喝了一口粥,他看着丁邱闻的眼睛,那里面天生的风情没有削减,虽然他是个男人,可他和他的妈妈丁娇一样漂亮,并且,是一种令人迷失的、沉沦的漂亮。
“我胳膊这样,”徐嘉乐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说,“做不了。”
“想什么呢你,”丁邱闻倒是很想脸红的,他觉得做个看起来纯情的人也不错,然而事实上,他没有任何脸红的动机,他有着三十二岁的人该有的老练,对着徐嘉乐咬牙切齿,说,“我可没说我想。”
“好吧。”徐嘉乐吃了瘪。
粥的火候刚刚好,只吃了小半碗,人就热得全身出汗了,徐嘉乐给丁邱闻夹菜,问他:“还生不生我的气?不了吧?”
“我倒是想生气。”
“不了就好,”徐嘉乐放下了勺子,他说,“直到你要走的那一个小时,我才意识到我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可是那时候来不及了,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没有抱希望。”
“先把你的粥吃掉。”
“我们谈恋爱吧,”这句话伴随着脑海中几秒之长的空白,徐嘉乐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我会做你的家人,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丁邱闻很了解徐嘉乐,他知道,他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的话,实际上经历了残酷的思量。丁邱闻最直接的感受不是触动,而是惊喜,他绝望了那么久,从来没妄想过徐嘉乐会对他说这些。
丁邱闻说:“你给我点儿时间,我要想一想。”
他们在餐桌上又聊了一些别的,吃完了饭,徐嘉乐站起来收拾碗筷,丁邱闻说:“你好好坐着吧,别逞能了。”
徐嘉乐走过去,从身后用一只手揽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说:“现在想好了吧。”
“我不要你给我什么,”丁邱闻捧着叠在一起的脏盘子,轻轻地转头看他,说,“我不知道你认为多么奢华的生活才配得上我,可其实……我对物质不太向往,要是能和你在一起,钱更是一文不值的。”
“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和我谈恋爱吗?”
“答应。”
徐嘉乐是个很难冲动的人,从十几年前的暗恋到现在皆是如此,然而,这一次的他做了一个不计后果的决定,他抱着丁邱闻的腰,在他微微转身之后凑上去,亲吻了他。
丁邱闻告诉他:“我去把盘子放下。”
“去吧。”
“你不松开手,我怎么去?”
丁邱闻几乎是逃离了这里,他走进厨房,站在水池的旁边进行了好几次的深呼吸,他放下要洗的餐具,又去了一次外边,这时候,徐嘉乐正站在客厅里听单位领导打来的电话。
爱情降临了,人生像是一下子从逆境走向了顺境,丁邱闻把剩下的碗筷收了回去,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去客厅里催徐嘉乐吃药了。
TBC.

第73章 无垠梦寐-01
围墙的前边长着一排白蜡树,一整个白天的风吹雨淋之后,繁茂的树叶并没有凋尽,深秋下雨,迎来几分寒意,人要再加一件衣服,薄毛衫可以,毛马甲也可以,可徐嘉乐只是在外衣里另添上了一件外衣,他等了十七分钟,第十八分钟的秒针走了半圈,丁邱闻从教学楼里出来了。
“脸怎么了?”
丁邱闻的左边颧骨上出现了一片淤青,他用一本书挡着脸,走到了徐嘉乐的近处,回答他:“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徐嘉乐撑开了伞,用伞的阴影覆盖上丁邱闻湿透了的头顶,他有些严肃,嘴角紧紧绷起来,好久了,叹一口气,说:“哥,你跟我说,谁打你了?”
“算了,没关系。”
丁邱闻觉得有些丢脸,他往前走去,大喇喇地迈着步子,徐嘉乐跟在他身边,举着雨伞,雨本来是越下越小,可是这一会儿又大起来,雷声在远处响了几次,像是在虚弱地告知——夏天真的离开了。
徐嘉乐一把握住了丁邱闻的手腕,他再问:“谁打你了?因为什么打你?”
“以前的朋友。”
丁邱闻的耳根红了,他觉得丢脸,他整理着表情,再说:“就是……那些朋友,最近没有见几面,他们的聚会我也不参加,他们看我不顺眼了。”
徐嘉乐咬起牙关,牙根连同太阳穴都在疼,他说:“那也不能打人啊。”
“没办法,是我不跟他们玩儿的,我一个人又打不过,”丁邱闻看着他的眼睛,说,“而且,和你认识之后,我很少再去找别人的麻烦,要是我欺负别人,我就想起你那时候那副可怜的模样。”
丁邱闻“噗呲”一声笑了,他有些懊恼,但没有排解的办法,他只能用笑来掩饰自己负面的情绪。
他对徐嘉乐说:“人如果想变好,也挺难的。”
还是那个巷子口,脚踩着人行路上雨季时候“啪嗒”作响的砖块,徐嘉乐向前走了两步,接着,向后退了一步,他把盖在头顶上的伞收起来了,雨珠全落在他的头发里、肩上、脸上。
“丁邱闻,你过来。”
徐嘉乐很难描述得清楚那人是怎样的语气,算不上是友好,也算不上是挑衅,他长得比丁邱闻还高,肩膀比丁邱闻的宽出十几个公分,他走出了巷子口,身后还有四个人,在巷子里比较隐蔽的地方站着。
“丁邱闻。”他又叫他。
丁邱闻走了过去,他仍旧带着脸颊上青色的淤伤,他走得很快,对他们说:“我今天要早点儿回去,咱们改天再见面吧。”
“改天?改到哪一天?”
没有满十八岁的大孩子,用自以为成熟的语气自以为成熟地交涉,他们不满的是丁邱闻的疏远,以及丁邱闻现如今的朋友,他们觉得他是叛徒,是极其可恨的。
丁邱闻倒没有做过什么背叛他们的事,他甚至没有说过他们是“坏孩子”,毕竟,那也是他的曾经,围困着他心里的野兽。
丁邱闻说:“今天在学校都聊完了,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
“不行,我们还有事问你。”
“好吧,”丁邱闻转过了身,他看着站在树底下浑身湿透了的徐嘉乐,说道,“你先走吧,不要等了。”
然而,徐嘉乐站在原地不动,他不敢走,也正在忧虑着丁邱闻的安危,他听到那几个孩子说:“这不是你弟吗?让他也在这儿陪你啊。”
“快说吧,我还急着回家。”丁邱闻说。
丁邱闻并不是淡然到了极点,他的心里仍然是怕,而他认为气势上至少不能够输,他往前走,那几个孩子在雨里吸烟,他们抢走了徐嘉乐的雨伞,撑开,扔掉,一脚接着一脚地踩上去。
个子最高的那个,试图扇丁邱闻一巴掌,丁邱闻躲开了他,紧紧抓着他右边的手腕,拧得他大叫,他去掐丁邱闻的脖子,然后,一拳揍在了丁邱闻小腹处。
“要聊什么老子奉陪,你他妈的敢动手,你给我等着。”
丁邱闻亮出了他的锋芒,他许多时候是装乖的,这样的他难得一见,徐嘉乐做好了趁乱溜走的打算,却被踹了几脚,倒在巷子口又凉又湿的地上。
丁邱闻扶徐嘉乐起来。
雨下得更大了,近乎瓢泼。
丁邱闻坐在沙发上,他只穿了短裤,身上裹着一条干燥的毛巾毯;徐嘉乐从丁娇家的浴室里钻出来,他还在持续地发抖,腮边肿了,眉骨擦破了皮,总之,整张脸没有一处好样子。
“来,嘉乐。”丁娇皱着眉,把丁邱闻的一件大衣给他披上。
外边不再下雨了,天即将变黑,空气中的水珠密布,每一次呼吸时,从鼻腔到肺管都是湿润的,韦舒霞进门的时候,丁娇正在药箱里翻找东西,她将两瓶碘伏拿出来,抬起头,正对上韦舒霞的视线,徐鹏是随后到的,他一进门,就拎起徐嘉乐的后颈,险些将他扔在地上。
“你真厉害,还学会打架了,”徐鹏气得牙根都在发抖,他指着徐嘉乐的眉心,说,“你小子,等回了家我再收拾你。”
“哎,你别……”丁娇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跑过去拦着他,说,“不关嘉乐的事,是别人欺负他俩的,我已经全都问清楚了。”
“我看看,”韦舒霞一如既往地温和,她看过了徐嘉乐脸上的伤,又去看丁邱闻脸上的伤,还看了他蹭破皮的胳膊,说,“没事儿,没事儿的,不严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
“舒霞,徐鹏,”丁娇打开了碘伏的瓶子,开始给徐嘉乐的伤口消毒,她叹着气,说,“要是不是因为丁邱闻……他以前跟那帮混小子玩得好,要不是因为他,嘉乐也不会受伤了。”
徐嘉乐疼得龇牙咧嘴,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丁娇面前。
“丁娇,你不用这么客气,孩子嘛。”
韦舒霞最懂得宽恕,她以她的温柔感化任何人,然后,将糟糕的事情变得平静,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了徐嘉乐的干净衣服,让他换上。
徐鹏没有消气,他去楼下吸烟。
丁邱闻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他看向徐嘉乐,许久了,徐嘉乐才抬头看他,丁邱闻的表情严肃,徐嘉乐却像胜者一样在偷偷地笑。
这样的经历对他们来说是共患难,从前的丁邱闻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一场冒险的、不留情面的肉搏里,是怯懦的徐嘉乐在试图救他。
TBC.

“没有。”
抿着嘴摇头的是徐嘉乐,腰和脊背疼得厉害的也是徐嘉乐,他却用手指抚上韦舒霞紧蹙的眉心,说:“妈,我没什么事,看到哥被欺负,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韦舒霞说:“我知道,我明白。”
“我想保护哥。”顶着这张肿起来的脸,徐嘉乐说得坚定又真诚。
韦舒霞捋着他衣服的领子,说:“你们都还小,有时候不知道轻重,解决问题只知道动拳头,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徐嘉乐并没有应声,他走出了丁邱闻的卧室,将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他和丁邱闻肩膀贴着肩膀,丁邱闻拿了半块苹果给他吃,可是,他脸疼到张不开嘴。
两个人看着彼此的样子大笑,在苹果上啃出一道道门牙的形状。
丁娇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她打算煮两碗面给徐嘉乐和丁邱闻吃,她踮起脚从高处的柜子里拿调料,露出外衣下一截又薄又细的腰,看到韦舒霞进来了,她说:“我给咱们炒两个菜,你让徐鹏也上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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