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那个男生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全明白了,整整一上午的荒唐记忆也至此彻底被串联起来。
那个贺琢口中所谓的“大嘴巴”姓王,叫王容,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缘溪街上有个老板开了个非法鸟咖,王容家里条件困难,分化之后是个牡丹鹦鹉,一直迟迟拖着没去做登记,想着就是利用自己的这个身份去搞一份相对轻松点的兼职。他也知道鸟咖里肯定不缺鹦鹉,但还是想着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这一去,不仅工作让他碰上了,来这儿消费的沈钺和贺琢也让他碰上了。
见到两人的一瞬间,王容吓得几乎晕倒,等到进入员工休息一看,假晕差点变成真晕——
纪翎正坐在里面喝水呢。
说实话,两人都被彼此吓得不轻,好在王容是个靠谱且嘴严的人,主动和纪翎保证一定不把在这里工作的事情说出去。
只不过没想到贺琢上周在鸟咖说的那番话对纪翎造成了不小的刺激,失魂落魄下不小心把钱包都落在了“西日”。沈百廷已经知道了他和王容是同学,正好拜托后者把东西给他带过去。
这一幕恰恰被贺琢撞见,两人左右说了不过三句话,结果小狗自己心虚,硬是从中解读出了告密的意味。
王容和沈百廷面试的时候说自己只在学校里露过一次自己分化后的形态,没想到就那么一次还被温纭看见了。小仓鼠刚才说的话也在脑海中适时响起,后面的事情纪翎想也知道,就算是不清楚,看见贺琢旁边的沈钺也就什么都懂了。
贺琢歪打正着,刚好问到了全校唯一一个知道王容是鹦鹉的人。学校里的鹦鹉也就那么几个,也真是难为他俩,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这里。
事情荒谬又巧合,如果不是纪翎当时也在现场,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走廊的拐角处探出两颗脑袋,贺琢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两人的谈话。
他紧紧盯着纪翎的反应,哆嗦着颤声问沈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纪翎现在才知道我喜欢他?”
沈钺爱莫能助地看着他,“哪件事?兄弟?上周喝你俩喜酒那件?”
作者有话说:
沈钺:你们两口子还怪有意思嘞。
贺琢在原地愣怔了好久,连纪翎是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都不知道。
肩膀被人碰了碰,沈钺用揶揄的眼神看着他,“采访你一下,别人帮你告白是什么感觉?”
贺琢不知该怎么接下一句,使劲搓了两下脸,表情既纠结又茫然,“我……我不知道。”
“行了,”沈钺对他吹了个口哨:“快回去啊,人家在教室等着你呢。”
同手同脚的小狗懵懵懂懂地向着教室的方向走去,几乎是在前脚刚迈入门口的一霎那,魂牵梦绕的那张脸就猝不及防地映入他的眼帘。
纪翎本来在做题的间隙中抬起头活动肩颈,目光刚好和站在门前的贺琢对上了,他瞬间低下头,本来白如玉石的面容染上了一丝薄红。
贺琢脚步虚浮地走到座位旁边坐下,身侧的人从始至终一动未动,没抬头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无声不响地并肩坐着,同时用余光观摩着自己身旁的人。
嬉笑打闹的同学吵嚷着从他们身边不断经过,在这个喧嚣偌大的教室里,两人心照不宣地分享着同一件隐蔽的心事。
粗重的呼吸起起伏伏,贺琢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鼓起全身上下的勇气转过头——
“我……”
“我……”
万万没想到身边的人竟然和他同时开口,贺琢的心脏翻了个后空翻,忐忑地转过头,声音有点颤,“你先说吧。”
纪翎也望向贺琢,两个眼睛同流星样,在咫尺远近的距离中亮得出奇,“我想好了……”
贺琢的心跳猛然加速,血一阵一阵地涌上头顶,他突然变得非常紧张,飞快地抓住了纪翎的手打断他,“等会!让我先说!”
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纪翎轻轻点点头。
等到真要说出口的那一刻,贺琢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他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先深深地看了纪翎一眼,目光一路从那双明亮的双眸移到秀气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到那张半开着的浅粉色薄唇。
纪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贺琢却硬是看得口干舌燥。
十指搭在一起垒成个屋顶的形状,贺琢把下巴放在上面,十八年来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他避开了那双清醒又坦然的眼睛,转而看向纪翎鬓角那颗鲜红的小痣。
“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一句话说完如释重负,贺琢甚至需要按住胸膛来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少顷,他无声抬起头观察着纪翎的反应。可是对面的人不仅没有说话,甚至脸上一丝表情波动也无。
贺琢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脸以每毫秒热十度的速度烧了起来,他在恍惚中怀疑纪翎是不是压根就没听到在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好……好了,到你了,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小狗慌张的尾音盖也盖不住,纪翎的眼睛像夏夜的晴空,清澈流动,映出了贺琢手足无措的倒影。
“我刚才要说的是,贺琢,我决定从今天起给你补课。”
贺琢愣住了。
“你要和我说的是这个?”
“嗯。”
“只有这个?”
纪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欲言又止,是贺琢看不懂的复杂。
下一秒,贺琢转过脸,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挡住自己的侧脸,强装镇定道:“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颤抖的背影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纪翎长叹一口气,“贺琢。”
小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呆呆地抬起一双还有点红的眼睛,表情倔强,“干什么?”
纪翎看着他脸上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思绪猛然被拉回到贺琢刚转学过来的那一天,当时他还以为对方因为上课的时候没有卷子而掉了眼泪。
想到这里,纪翎勾了勾嘴角,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几乎像叹息,“我还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白呢。”
小狗没想到两人的发展会朝着这个方向展开,连脸上哭丧的表情都忘了藏,直接无缝切换到讶异,“你什么意思?”
纪翎对着他摊摊手,“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你补课?”
贺琢轻轻扭头,鼻梁两侧的眼角笼罩在一层暗影中。他听不懂且委屈,没吭声。
“不知道,”贺琢的声音听起来很生硬:“本来我也不爱学习。”
纪翎要说的话直接被贺琢堵在了嗓子眼里。
“好吧,”纪翎拨了两下头发,藏住自己发红的耳朵尖:“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将来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贺琢以光速回过头,因为速度太快还把脖子扭了,呲牙咧嘴地看着纪翎,脸上的表情有点滑稽,“你再说一遍。”
纪翎长长地叹了口气,“贺琢,我都不知道你是真笨还是假笨了,非要逼得我直接说出口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热心肠,提出给你辅导学习只是单纯因为我对你的成绩看不下去了?”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对你和对别人根本就不一样?”
三连问直接让贺琢的脑子宕机了,他讷讷开口道:“哪里不一样?”
“首先,如果是别人,我根本不会去花心思猜他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更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来我家里。何况——“
”你不会真以为每次小测的时候我的卷子都是不小心掉你脚边的吧?你不会真以为自己上课睡觉没被发现都是因为运气好吧?你不会真以为每次自己迟到的时候都赶上我在值周是个巧合吧?”
小狗睁大眼睛看着纪翎,嘴唇翕动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真是笨得无药可救,”纪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
“行,那我就直说了,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对你就是什么感觉。”
一向冷言冷语的人打起直球来是致命的,短短几句话彻底让贺琢哑了火。
这回又轮到贺琢没反应了,纪翎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心里有些隐隐担心自己刚才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不过看着眼前小狗湿漉漉的眸子变得越来越亮,纪翎就知道贺琢显然对自己这句话无比受用。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希望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我希望……你能在我的未来出现。”
贺琢迅速抓住他的手,心中勉强压着沉默的狂喜,“现在能理解了。“
纪翎脸上的烧一时半会都没下去,生怕被贺琢发现自己这有些丢人的一面。他小心翼翼地偏头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了。
贺琢一会儿傻笑,一会儿不笑,脸上的笑容上去又下来,下去又上来,翻来覆去颠三倒四折腾了好几趟,最后毛手毛脚抬起胳膊捂住脸,“嘿嘿。”
纪翎:“……”
桌上的课本终于经受不起他这样的折腾,轰然倒塌发出一声巨响。
纪翎被声音吸引,皱眉看过去,“你刚才在干什么?怎么桌子上堆着这么多东西?”
“我在,呃,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干什么?”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和你做同桌了……”
纪翎简直无话可说,偏偏对着贺琢那张脸还生不出来气,只能把脸扭过去对着空气翻白眼。
贺琢收着收着,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探出大半个身子凑到纪翎面前,“纪翎,你现在真的没分化吗?”
纪翎瞥他一眼,没吱声。
贺琢属于那种就算没有人搭理自己也能激动起来的类型,他已经知道了纪凉燕分化之后是天鹅,脑子里现在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象着纪翎变成一小团黑煤球的样子,爱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天啊,你如果变成小鸟之后肯定超可爱,你放心,我现在经验特别充足,到时候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哎?不过你到时候不会对自己过敏吧?”
眼看身边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怪,贺琢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等会儿……你不会是已经分化了但是在瞒着我吧?”
纪翎的眼神突然虚了几分,飘飘忽忽落到了别的地方。
“瞒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作者有话说:
#南邻高中双校草聊天记录曝光#
贺琢:你今天没骗我对吧?
纪翎:嗯。
贺琢:那跟我重复一遍,“中国鸟不骗中国狗”。
纪翎:……
纪翎:中國鳥不騙中國狗。
贺琢:重说!不然我生气了。
纪翎:屮国鸟不骗屮国狗。
贺琢:明天我当着尤主任的面亲你。
纪翎:别。
纪翎:中国雀不骗中国犬。
纪翎:贺琢??
纪翎:人呢??
第31章 心旌摇曳
次日的天空阴云密布,纪翎头疼欲裂地从床上坐起来,不舒服的感觉充斥了全身。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叹气翻身下床。
这两天他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好,只能在人前勉强打起精神。而随着昨天那块纠结好久的心病被彻底铲除,纪翎心中的那根柱子也轰然倒塌。
一直等到走进班级,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还萦绕在身体周围,他默默走到座位坐下,然后将头埋在臂弯中阖上双眼,一边计划着从今天开始要早点睡觉,一边在心底隐隐担心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打定主意最近要多去“西日”两趟。
纪翎这段时间发情绪起伏太大,加上思虑过重没有休息好,导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形态。
就比如现在,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脑门,感觉额角疼得厉害。
贺琢在钟素商狐疑的目光中欢天喜地地走出家门,他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上学,昨夜因为太过期待几乎一夜未眠,今天早上却仍旧亢奋不已。
一想起两人昨天心意相通的场景他就忍不住一阵心潮澎湃,想要见到纪翎的心情又迫切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前脚刚迈进教室,他就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影伏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贺琢在纪翎身边坐下,脸上满是忧色。
“我……没事。”纪翎费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脸颊在自己的臂弯里蹭了蹭。
面前人的脸是不正常的潮红,贺琢想当然地以为纪翎得了伤风,大呼小叫地跑到校医室给他开回了好几种感冒药来,然后一股脑地捧到了他的桌子上。
纪翎欲语还休地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贺琢,想要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氤氲着热气的水杯被放在桌子上,纪翎在心中权衡半天,最后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吃了三片感冒药与两片维C。没过多久药就起了效果,纪翎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上课铃刚好在此时响起,他伸手推了推贺琢,“这周不是要体测吗?你快去吧。”
“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纪翎被这句话吓得半死,光速睁开眼睛看向贺琢,“别,这次体测是算在期中成绩里面的,我可不想到时候看到你成绩单上面有个零分。”
贺琢并没有被这句话唬住,脸上的忧愁只增不减,“那你怎么办啊?你不是也没有这二十分了吗?”
“我没关系,”纪翎闭上眼睛,困意一阵一阵地袭来,他的口齿已经开始逐渐不清了:“反正我一般都能比第二名高五十分。”
贺琢:“……”
听到他俩对话的路人同学:“……”
贺琢一碰到和纪翎有关的问题就变得笨嘴拙舌起来,再加上他根本说不过一只伶牙俐齿的小鹦鹉,只能在纪翎的连声催促下节节败退,最终无计可施,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教室。
从教学楼到操场的那段路程他三步一回头两步一望天,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第一个跑完一千米赶回来照顾小鸟。
眼看贺琢的背影终于在教室门口消失得无影无踪,纪翎从胸膛中长叹一口气,迅速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窗户,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刚才和贺琢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纪翎甚至必须要把脸埋在臂弯之间,他生怕自己抬起脸时面孔已经发生了什么吓人的变化,毕竟他能摸到自己的发间已经顶出了一小撮蓬松的翎羽,如果被贺琢看到这个样子,那真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不用在贺琢面前躲躲藏藏的呢?
但是很快纪翎就无暇顾忌其他了,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正在逐渐变得僵硬,他有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然后看见几根手指已经深深地蜷缩了起来。
怎么能这么突然?
纪翎惊得喝了一口风,下意识拿起放在自己手边的药盒。只见“服药禁忌”那一栏清清楚楚标着一行小字——
“初次分化及分化不稳定者禁止服用。”
得,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纪翎勉强抱住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望向教室上方悬挂着的钟表。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四十分钟,可是他并不能确保在同学回来之前恢复成正常的状态。
身侧半开的窗户送来一阵微热的风,纪翎把心一横,直接变出鸟类形态从教室的后窗中飞了出去。
温暖的气流拂过根根羽毛,清新的空气让纪翎勉强安定下自己的心神,他找到了教室外的一棵高树,在那里落了脚。
这实在也是下策中的下策,除非碰上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否则无论如何纪翎也不会在学校里贸然暴露自己的形态。说实话,这件事的风险属实不小,但和直接在班级同学面前暴露形态相比,这已经算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了。
小鹦鹉在树杈上眨眨眼睛,心不在焉地把嘴边的树叶啃出了一个花边,心里暗自期待能够快速摆脱这一意外。
早上的阴云已经散去,天空明朗开阔,纪翎却在心底止不住地叹息,天啊,究竟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恢复正常。
贺琢心里惦记着人,体测的时候一马当先跑得飞快,全程冲刺加速也就算了,最后干脆把落在末尾的温纭整整扣了两圈。
备受打击的小仓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向贺琢的眼神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贺琢到了终点多一秒也没停留,确认自己的成绩登上之后就匆匆小跑着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赶去。
教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贺却愣在了原地。
里面空无一人。
贺琢有些讶异地叫了声纪翎的名字,叫完感觉自己有点冒傻气。他把自己刚才买的水和糖果放在纪翎桌子上,茫然的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然后锁定在了纪翎课桌下方的一个东西上面。
贺琢捡起来一看——
是一根鹅黄色的羽毛。
他若有所思地捏着羽毛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圈一圈地滑过,微痒的触感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上个周日。那天他去纪翎兼职的咖啡厅找对方,结果在他的肩膀处发现了和现在这跟极为相似的黄色羽毛。
贺琢没有急着冲出教室去找人,而是缓缓在座位坐下,他盯着掌心的羽毛,仿佛这是一根打开纪翎秘密的钥匙,过往无数被忽视的细节也在此刻奔涌进他的脑海中。
他先是想起了纪翎每次提及分化时那一副含混其词的态度,心脏顿时微微一沉。这个念头仿佛是一个开端,几乎就在下一秒,贺琢记起了更多反常的细节。
譬如纪翎为了保护贺竺而身负重伤的那次,纪凉燕匆匆忙忙赶到医院,但是第一件事却不是去找正在手术室里的儿子,反而是径直冲到了医生的办公室,没关好的门让两人的谈话声飘了出来,其间纪凉燕的嗓音一度变得尖锐,最后,随着男医生的一声叹息,两人达成了无声的妥协。
贺琢眉头紧锁,试图从自己的回忆中找到更多反常之处。
纪翎出院的时候他曾经见过那张报告单,当时贺琢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体状况上,现在他却想起了一个反常之处——纪翎的报告单上没有分化那一栏。
理论上来,无论分化与否,这方面的身份信息都应被登记,那么现在完全可以确定,纪阿姨去和医生提的要求就是隐去这个。
这种刻意的隐瞒反而激起了贺琢无尽的探究欲,然后,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道稚嫩的童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看到小翎哥哥的头顶钻出了黄色的羽毛哦。”
鸟类,还有着黄色的羽毛。
贺琢抿抿嘴,用铅笔在草纸上写下几个可能性,然后停下了动作。就算是知道了纪翎分化之后的形态,可他仍旧不知道纪翎想要隐瞒自己的原因。
眼睛无声垂下落在羽毛上,贺琢在心里想,除非纪翎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什么非要瞒着所有人的理由。
比如……
他望向纪翎干干净净的桌面,大脑却突然宕机了一瞬。
贺琢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纪翎家的时候,对方摆在门口鞋架上的那双球鞋。
周围的鞋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那双鞋的边缘沾上了点红色,在其中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贺琢嗅觉敏锐,又学过几天绘画,所以即使他当时只是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却也能一秒判断出这种轻微的气味是出自某种颜料。
脑子里的记忆继续向前倒带,贺琢心不在焉地把纸一分为二,左边那栏写着自己所掌握的一切和纪翎有关的信息,右边那栏写着这些对应的猜测。
当一切都被联系起来后,脑海中某处尘封的记忆也随之被唤醒。
“玲玲。”
“翎翎。”
贺琢眼睛越睁越大,从第一次自己去鸟咖的场景一直回忆到上次小鹦鹉的背后那道长长的伤疤。迷雾被拨开,贺琢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没有片刻犹豫,他离开了教室。
纪翎紧赶慢赶在自己恢复正常的第一时间赶回到教室,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贺琢已经坐在座位上了,看见纪翎的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小鸟的心里顿时一阵发毛。
“你回来了?身体还难受吗?感觉怎么样?”
破天荒的,贺琢没有在纪翎回来后追问他刚才去了哪里。
这当然很可疑,但纪翎现在正是最心虚的时候,两个眼睛压根不敢和贺琢对视,目光躲躲闪闪,“好多了。”
然后欲盖弥彰地加上一句:“幸好有你刚才去给我买药。”
贺琢看着他点点头,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纪翎心里一阵打鼓,猜不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忍不住开口主动问道:“你不问我刚才去哪了吗?”
“哦,”贺琢转过身看着他:“那和我说说,你刚才去哪儿了?”
“刚才在走廊里遇见了白老师,她让我去帮她批了一会儿上周的周测卷子。”
贺琢垂眼默默看着纪翎,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些古怪,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个答案,甚至更像是压根都不在乎这个问题。
纪翎愈发猜不透贺琢现在在想些什么了,憨憨包变聪明之后看起来格外吓人,他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贺琢却突然举起一只手示意他暂停,“等一下,纪翎,你的头顶为什么会有一根黄色的羽毛?”
面前人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纪翎甚至忘记掩饰自己震惊到涣散的眼神,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贺琢。
足足一分钟,两人谁也没说话。
小狗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忽然露齿一笑:“瞧把你吓的,我开玩笑呢。”
下一秒,他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真正的羽毛:“不在你的头顶,在你的座位底下。”
毫不夸张,纪翎的心脏在那一刻暂停了。
“我……”
贺琢盯着纪翎涨红的清俊面容,好半天没说话。少顷,他突然伸直手臂,把羽毛抵在了纪翎的嘴唇上。
没有喷嚏,没有闪躲,甚至脸上都没有不适的表情。
贺琢简直要被气笑了。
思考良久,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最后还是没有提出自己要去“西日”搞偷袭的计划,最后只是趁对方没注意的时候露出了一抹冷笑。
现在暂且让你再装一会儿傻,今晚有你好看的,贺琢恶劣地想着,末了还在心中补上一句——“小骗子”。
这一令人胆战心惊话题至此告一段落,纪翎怕说多错多,索性不再开口主动说话。
“西日”里的房间灯光明亮,纪翎和沈百廷隔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沈百廷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小翎,你刚才来的路上说自己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
对面俊秀的少年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过来了。”
沈百廷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愕然地看着他,“‘明天不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纪翎没说话,对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