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了平静的过往,相框被狠狠摔在地上,砸碎了眼前的画面。
江秋凉骤然睁眼,他的视线落在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相框上。
照片里的小女孩羞涩地看着镜头,她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毛茸茸的雪娃娃。
是安娜。
江秋凉下意识握紧了手指,掌心传来轻微的摩擦感,他低下头,对上了那把瑞典军刀。
这时,他发现麻绳被凌先眠绑的很紧,但是即使这样,麻绳上的血迹也无法和身体吻合在一起,脚缩在铁链里,显得很局促,他感觉到了明显的不适。
可是过往里,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却没有这种感受。
这意味着,那个人的体格很娇小。
江秋凉想到了一个人。
或许说,他不确定是不是人。
电光石火之间,有一个可能性浮上了江秋凉的脑海,像是乌云密闭的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闪电,凭空劈裂了沉寂在黑暗中的天地万物,又像是在无数个夜晚,在一阵脚步声之后,突然亮起来的灯光。
这不是黎明到来的预兆,而是至暗时刻的警告。
凌先眠说得对,凛冬快要来临,而他们避无可避。
“这个世界代表的符号是什么……”
江秋凉自言自语,不需要凌先眠回答,他先说出了答案:“L,是鞭子……”
“我想,江教授已经有答案了。”
凌先眠松开江秋凉身上的麻绳,当空气涌入胸腔,其实人的第一感受是窒息。
江秋凉的视线定在瑞典刺刀上。
“原来线索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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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需亲临幽室便能体味精神折磨,无需亲临暗宅,思想能带你穿越置身其中。
——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
第127章 疯狂玩偶屋
“斯德哥尔摩, 作为瑞典的首都,世界知名的国际大都市,坐落于东海岸,濒临波罗的海。相比于北方威尼斯这个称呼, 它本身似乎不因旅游业而成名。”
江秋凉站起身, 将瑞典刺刀放回原处, 刀尖的一点锋芒隐入沉钝的墙壁,却依旧有着清晰的力量。
“有很大一部分人了解到这座城市,是因为一个涉及精神科的心理反应——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1973年,两名歹徒挟持了斯德哥尔摩最大银行的四名职员长达130多个小时,而这四名被挟持的职员却对歹徒表达了感激, 并且拒绝向法院作证, 对警察也抱有敌视的态度。社会科学家将这种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感情, 屈服于暴虐的弱点称之为‘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
相框外的玻璃被摔碎过, 即使重新贴合在了一起, 依旧没有办法复原到之前的状态。
照片里, 安娜的脸被分割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碎片,她的面容在细看之下极近扭曲, 甚至泛出几分苍白的诡异。
江秋凉伸手, 拿起了那个相框。
相框后面, 被遮挡住的角落,密密麻麻摆放着贴着标签纸的药剂。
凌先眠很自然地接过了江秋凉手里的相框, 他的指尖摩挲在坚硬的裂口上, 玻璃隐隐倒映出他手心里那道深深的疤痕。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江秋凉看着凌先眠的侧脸, 他的侧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出平时没有的温和。
江秋凉知道,空气中的血腥味有一部分来源于身边的凌先眠。
即使他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世界也确实在消耗,或者说是吞噬他。
一个游戏吞噬设计他的作者,不合乎逻辑,诡异到近乎荒谬。
但这确实是正在发生。
“你了解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吗?”江秋凉转头问凌先眠。
凌先眠抵在相框上的手指短暂停顿了半秒,他抬起眼,把相框搁在空处:“了解。”
“我不是很懂这些药物的名称……”江秋凉似有若无地注意着凌先眠的侧脸,“它们是做什么用的?”
凌先眠盯着江秋凉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他们眼睛的光泽近乎是一样的。
“你想要知道吗?”
凌先眠拿起一支针管,里面的液体还有一小半,随着他的动作,有晶莹的液体垂下,悬而未落。
他的声音很沉,让江秋凉想起了手术室里惨淡的光。
江秋凉说:“想。”
凌先眠点头:“好。”
“麦.角.酸.二.乙.胺,即LSD,在纯净的状态下,无色无气无味。使用者在四到十二个小时的记忆、意识会产生强烈变化,出现持久性知觉障碍,甚至可能导致暴力倾向。”
“三甲氧.苯.乙.胺,又称麦斯卡林,起源于墨西哥的仙人掌,没有医药用途。使用者会情绪抑郁、瞳孔扩大、心跳过速、肢体反应亢进等,长期使用可能导致器官损害。”
“裸盖菇素,蘑菇中毒事件的始作俑者,没有药用价值。和LSD相比,它的持续时间相对较短,使用者在感到欣喜若狂的同时,也会视线模糊、共济失调。”
“苯环己哌啶,即P.C.P,合成方式简单,原本为兽用镇静剂,因其廉价易得,在七十年代成为欧美、亚洲年轻吸毒者的心头好,小剂量会让人失去痛觉,大剂量会导致怪异行为,据科学统计,P.C.P致死人数中,因怪异行为死亡的远大于其本身毒性致死。”
“爱氯.胺.酮,对NMDA受体有拮抗作用,和斯德哥尔摩一样,它为人熟知的是另外一个名字——K.粉。形似白色结晶性粉末,滥用者常出现精神病性症状,与精神分裂症非常相似。”
其中,大部分的药剂都剩余不多,有些甚至已经完全用完了。
凌先眠捻了一下手里的灰:“当然,这些具体的名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在全球绝大多数的国家,都属于严格受到限制的一级管控药物,这些化合物都有致幻作用,简单来说,它们全是迷.幻.药。”
“我想,”凌先眠开口,“它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佐证你关于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的猜想。”
地下室闭塞的空气中,仅有的光源是几盏灯,冰冷的色块依偎在一起,比月光还凉,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几何画。
血腥味是横插进来的一条粗条的横线,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打破了整个画面的平衡。
江秋凉看着凌先眠,熟悉的光照在熟悉的凌先眠身上,凌先眠的眼神很温柔,他望向江秋凉的眼神仿佛春日里化开的雪水,有粼粼的痕迹,是缓缓流淌的。
但是,这一刻,江秋凉却觉得面前的凌先眠很陌生。
“你到底是谁?”
凌先眠的手指在江秋凉的面前交叠,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腕的弧度相当优美,和江秋凉不同,他的身上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力量,相比于一个血肉之躯,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尊成列在美术馆,被镁光灯照射着的文艺复习时期的艺术品。
“凌先眠,凌氏集团名义上和实际上的掌权者,数千亿商业帝国的拥有者,造疯者游戏的缔造者。”
面对江秋凉的疑问,凌先眠没有任何对正常人来说异样的表现,他对待江秋凉的态度总是很温和,但这种表现对于他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体现。
他说出自己的身份,仿佛在宴会上的个人介绍。
江秋凉抿紧了嘴唇。
“纽厄尔医院对我来说,是名下比较微不足道的产业。我之所以选择以此为切入点,大部分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至于小部分……”凌先眠继续说道,“我在大学获得的是双学位,严格意义上,我也是一名研究精神病学的医生。”
有一条逻辑线在江秋凉眼前悄然闭合。
江秋凉的手无意识搭在落满了尘土的架子上,他突然明白过来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疑问。
为什么纽厄尔医院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行会议。
为什么西格蒙德医生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讲出自己的病情。
为什么凌先眠如此确信,许恙和西格蒙德医生会在这个时候产生矛盾,而江秋凉作为当事人,正好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了解到过去的来龙去脉。
答案很简单。
因为凌先眠来了。
作为纽厄尔医院背后最大的股东,他在长期的默不作声以后毫无来由的出现,无疑会引起医院高层的重视,或者说是,戒备和恐慌。
他们会想,他来做什么?为什么现在来?他为什么会来?
凌先眠的学习背景肯定会让他们把重心放在精神病科这一块,然后他们会发现……
有人把秘密手术这件事泄露出去了。
他们当然知道是谁泄露的,但是凌先眠还在,为了在凌先眠面前装样子,他们也必须把许恙保下来。
所以……
西格蒙德医生选择讲出来,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而是所有医院高层的决定。
他们选择抛下这个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炸弹,保住什么更深的,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凌先眠和许恙明知道这是他们的表演,还是将计就计,表演了一出好戏。
纽厄尔医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值得他们如此费尽心机?
江秋凉想起西格蒙德医生的笑脸,他第一次感觉,原来一个人笑起来,是可以如此不寒而栗。
“你很聪明,”凌先眠斜靠在柜子上,他的重力点无声从竖直移到了柜子上,“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出去以后该怎么表现。”
过去有关纽厄尔医院的太多画面从江秋凉的脑海中闪过,和刚刚接收到的信息撞击在一起,支离破碎。
江秋凉的脑海中实在太乱了,对于过去的颠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它……”江秋凉这么称呼纽厄尔医院,“它知道,我对这件事的了解吗?”
凌先眠摇头:“目前没有泄露出去,你那次去医院留下的痕迹很干净。许恙是自己人,不会说出去的,监控录像我已经全处理过了,你不用担心。”
“你的意思是让我扮演一个旁观者?”江秋凉说,“一个一无所知的角色?”
“就目前而言,这个角色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凌先眠说,“在这件事上,我和许恙达成了难得的统一意见。”
“对你们来说也是?”
凌先眠点头:“是的。”
江秋凉点头:“好的,我会这么做的。”
凌先眠很轻地笑了一下:“乖。”
说着,凌先眠伸出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只要伸手,就能碰到江秋凉,这个距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江秋凉没有躲,在凌先眠靠近他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完全信任的姿态。
凌先眠的手抬高,掸去江秋凉头发上落下的灰。
他的目光平移,落在地下室的那把椅子上,麻绳和铁链很刺眼。
凌先眠很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
“对不起,”凌先眠的声音很轻,落在江秋凉耳中却很清晰,“那时,没有在你的身边。”
江秋凉其实没有多余的情感。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现在即使有共情,这种情感也像是透过湖面去看月亮,朦胧的,不真实的,没有重来这种说法,针扎过了,血流完了,伤口愈合,疤痕脱落,那就是这样了,任何的情感叠加,都没有意义可言。
凌先眠的瞳孔中却流淌着如此露骨的,不可名状的痛苦,江秋凉骤然明白,其实,过去,是有某种含义的。
“一定很疼吧。”
不疼,一点也不疼。
江秋凉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如此显而易见的谎言。
“嗯。”江秋凉点头,却笑起来,“都过去了。”
凌先眠望着地下室的某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江秋凉知道,他一定和自己在想同一个时间段发生过的旧事。
江秋凉问:“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凌先眠说:“你说。”
“这个游戏,存在的意义,是不是也和纽厄尔医院有关?”
凌先眠转过头:“你猜到了。”
“是。”
“你还记得车里的那段对话吗?”
江秋凉没想到他的话题会转换到这里,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凌先眠指的是那段有关记忆消除手术的对话。
就在那段对话里,他明白了自己的那次手术是以牺牲了很多人为代价的。
“记得。”
“你记得在你的手术进行前,纽厄尔医院进行了很多类似的手术吗?”
“嗯。”
凌先眠的声音很冷,说出的内容更冷:“我是造疯者的缔造者,但是我发现,这个游戏的进程和结果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这是什么意思?”
江秋凉皱眉,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突然明白过来凌先眠这句话的含义。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了他的心头。
“意思就是,一股原本不属于这个游戏的力量介入了,它推翻了常态,建立了属于它的逻辑。”
“推翻常态……”江秋凉喃喃道,“主要指的是哪方面?”
“存活率。”
凌先眠解释道:“你可以把存活率理解为无穷小量,以数0为极限的变量,无限接近于0。它没有调整游戏原有的生存概率,而是通过无穷个世界的叠加,来实现玩家死亡率无限接近于0的目的。”
“很熟悉的方式,”江秋凉说,“所以这就是你和我提到记忆消除手术的原因。”
“它的逻辑,和记忆消除手术高度相似。”凌先眠冷笑道,“这也是我和许恙把切入点放在了纽厄尔医院的原因,它和纽厄尔医院一定有某种联系,它是纽厄尔医院的一部分,或者至少对内部机密有了解。我没有说谎,你进入这场游戏不是我的选择,你是被它选中的人。造疯者游戏经过它的改造,过去根本没有存在过幸存者,你是它选中的,唯一可能的幸存者。”
江秋凉懂了凌先眠的意思。
真相的大门朝他打开的瞬间,残酷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最大可能性——”
“它改造造疯者游戏,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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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斯德哥尔摩、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候群内容参考百度百科
迷.幻.药参考有关论文
故事开始的那个夜晚, 梦里传来的尖叫,被风声扭曲的教堂钟声,散落在地上的药片,照在床头昏黄的灯光。
剧场的帷幕缓缓拉开, 聚光灯从头顶投射下来, 惊醒了毫无察觉的演员。
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 而是命中注定的阴谋。
江秋凉之前以为的破局,不过是在它的掌控下越陷越深,曲子唱到酣畅淋漓之处,满堂宾客的视线将台上的人面容千刀万剐。掌声是束缚,目光是刀刃, 呼吸是越缠越紧的绳索。
那个躲在幕后的它, 究竟是以怎样贪婪的目光在审视他?
在他的眼里, 江秋凉, 是有血有肉的人, 还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地下室的温度突然降低, 江秋凉觉得,自己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易碎的薄冰, 尖锐的, 冰冷的, 锋利的,他在呼吸, 薄冰的棱角扎进他的皮肉, 骨骼深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哀嚎。
江秋凉觉得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剥离身体, 以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的姿态, 漠然而又悲悯地注视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经年的尘埃会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江秋凉的视线从地下室扫过, 由一整排药剂的标签上滑过,骤然停在了某处!
呼吸顿住,冰渣簌簌落下。
江秋凉上前一步,拨开了挡在前面的药剂。
白色的,枯燥的,毫无情感的墙面上,被蜘蛛网斑驳的角落,有一小行不易被人的,深深用指甲刻出来的粗糙痕迹——
CONTROL。
江秋凉后退了半步,远看之下,这一行英文依旧边缘凌厉,它们不像是刻在墙面上的,而像是刻在身上的,被衣物挡住,是只有当事人知晓的秘密。
那些只有在黑夜,所有人熟睡时才能暴露片刻的肮脏,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长期的压抑和麻木之后,在某个崩溃的瞬间,被当事人误以为不为人知的珍宝呢?
游戏和现实,真的会有如此分明的界限吗……
会不会,它们也会在某一个临界点,交融纠缠在一起?
“我知道了,”江秋凉说,“这个世界代表的童话……”
下一秒,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刻来的很突然,就连江秋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停顿是源于何种征兆。
凛冬的霜雪来临的那一刻,总有人能提前察觉到端倪。即使一切照旧,令人窒息的危机感也会通过每一丝空气钻进毛孔,唤醒人类最为原始的警觉。
有悉悉索索的轻响在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老鼠正在地板下,朝这里靠拢。
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深处翻涌而出。
“不好。”
在听到杂音响起的瞬间,江秋凉本能就伸手想要抓住凌先眠,于此几乎同时,凌先眠在半秒中做出了反应。
他的第一反应是先抓住了江秋凉的手腕,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下意识维护的动作。
其实江秋凉的体重不轻,防备心也很重,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拉动的。可是这次,在凌先眠的手掌贴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几乎是立刻收缩了一下,几乎没有一点挣扎,很干脆地被凌先眠拽到了身后。
凌先眠的体温很烫。
他发烧了。
“它们发现这里了。”
江秋凉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是情况紧急,根本不给他发问的机会。
他没有片刻犹豫,而是当机立断,想要跑向门口。
“等等!”凌先眠抓紧了他,他的掌心温度很烫人,表情却很温和,“门被锁了,出不去。”
江秋凉即将迈出的脚步顿住。
门被锁了?
江秋凉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对这间地下室再了解不过,除了一扇门,没有其他的门可以通向外界。
这就意味着,他们唯一出去的门被堵住了。
血液在顷刻冰冷,江秋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肯定还有出去的路。
江秋凉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了地下室整个布局。
谁说出去的通道只有门这一个选择?
不过两秒,江秋凉的目光迅速定在柜子的顶部。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通风口!”
除了门,还有通风口这个出路!
不过通风口距离柜子顶部的距离太近,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人是肯定不能直接从这么小的一条缝隙里挤出去的。
杂音在每分每秒靠近,贴着薄薄的一层地板。
撑不了多久了。
江秋凉刚刚抬手,凌先眠就早有预料一般按住了他的手。
“小心。”凌先眠言简意赅,“危险。”
说完,凌先眠的手掌贴在柜子的边缘,江秋凉一下子意会,从另一边快速又小心地将柜子推开。
除了凌先眠之前介绍的那些,柜子的更深处,被黑暗吞噬的角落还有很多瓶装的液体。
柜子上的药剂在上下摇晃,江秋凉的心悬在半空中。
余光里,凌先眠的嘴唇泛出些许苍白。
或许是发烧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郁的光,淡淡的,像是被风雪沾湿的路灯,明不起来,也暗不下去。
凌先眠口中的危险代表着什么?
江秋凉不得而知。
片刻之后,一个正方形,约莫半米长宽的通风口出现在二人面前。
凌先眠扫了江秋凉一眼:“我去搬椅子。”
江秋凉点头。
趁着凌先眠跑过去的空挡,江秋凉迅速从架子上拿去一块用来遮挡物品的绒布,系在自己腰间。
相框里的安娜淡淡看着他们,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江秋凉又一次拿起那个相框。
这个相框很重要,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带走它。
但是相框的外包装实在太大了。
凌先眠推动椅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江秋凉快速拆掉了相框外面的框子,单独抽出了那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背面,江秋凉的动作有半秒的停顿。
后面不是空白的,而是有字的——
“致我亲爱的妹妹安娜,”
“爱你的哥哥,阿尔吉侬。”
动物爬动时爪子在地上摩擦的悉索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脚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时间所剩无几。
江秋凉将照片对折成小块,塞进口袋。
“你先上去。”
凌先眠把椅子推过来,拖着江秋凉的腰,把他往上送。
“你可以吗?”江秋凉想到了凌先眠身上滚烫的温度。
凌先眠看着江秋凉的眼睛,只有两个字,语气很坚定:“可以。”
通风口没有上锁,源源不断的风从管道里送出,江秋凉往上用力,所幸网格没有上锁,推开并没有浪费多少力气。
他撑住边缘,借着椅子的高度,手臂用力,引体向上探身进入通道。
里面的空间不大,对于成年人来说,至多是跪地前进,但是这样无疑是消耗体力的,而且有头部撞到顶部的风险,江秋凉不得不趴在通道上,身体呈现出匍匐的姿态。
他从上而下,对凌先眠伸出手。
“上来,”江秋凉说,“我帮你。”
凌先眠原本想要撑在通道底部的手临时转了个方向,握住了江秋凉的手。
这和十指紧握的感觉很不相同,但是体温贴着体温,脉搏挨在一起,江秋凉感觉自己的手心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大概是凌先眠发热的体温太高了。
至少,江秋凉是这样想的。
有些出乎江秋凉的预料,即使生病,凌先眠上到通道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他的动作敏捷,头脑清醒,连表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如果不是身上灼烫的体温,江秋凉几乎要怀疑受重伤的人根本不是他。
凌先眠单膝跪在靠近通风口的边缘,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盯着地下室中的变化。
江秋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地下室的地不是木头质地的,而是水泥的,在江秋凉很长一段时间的认知里,地下室底部水泥的光泽让他时常联想到江侦仲坚硬、凉薄的语调。
但是现在——
一尘不变的水泥地在江秋凉的面前融化,像是逐渐变成了一汪深灰色的海洋,无数张江秋凉熟悉的,曾经坐在他身边看玩偶表演的,观众的脸从水泥地里凸出。
和玩偶时的状态不太一样,所有从水泥地里扬起的脸,都不是面无表情的。
每一张脸,目之所急,皆刻满了独属于兽类的贪婪。
很多双眼睛,那些干涸的,空洞的眼珠倒映出了无数个江秋凉和凌先眠,江秋凉甚至能从每一个眼珠上细致地观察到自己表情最为微妙的变化。
先是脸,然后是手,最后是身子。